第58章 高校狩獵夜 E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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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沒有打破砂鍋地問下去, 而是抿了下唇,“未知總是令人神往。”
看到宋煙亭的反應,黎漸川心底也油然生出了無數疑惑。
所有的雜音與色彩都黯然靜默,隻有一樣樣物品分別從黎漸川和寧準身上飛出,懸浮在空。
黎漸川拎著周暮生走進來,把人隨便往旁邊一丟, 摸出從副校長辦公室拿到最後兩根煙, 點著, 分了一根給宋煙亭。
“我應該看過這樣的場景。”
宋煙亭被固定在原地, 雙眼卻露出一絲好奇困惑之色, “我大概能猜到一些, 你們並不是原本的寧斐然和裴玉川。這樣的黑白應該在我的記憶裏出現過很多次, 但我卻都不記得了。”
寧準無聲地坐在沙發上, 沒有說話。
“這是很正常的,也是順理成章的推測。”
黎漸川抬起眼,“也是你想讓別人看到的第一層內容。”
薄薄的煙霧繚繞升起。
尼古丁辛辣的氣味充斥著鼻腔,宋煙亭貪婪地吸吮著這股充滿刺激性的味道,微微一笑“那你們是什麽時候進入第二階段,懷疑周暮生的”
“在拿到那張開藥單子的時候。”
黎漸川道。
宋煙亭有點出乎意料地笑了下。
黎漸川瞥他一眼“或許比你的計劃早上那麽一點。按照你的設計,應該是會有人從薑源、梁觀他們那裏得到關於周暮生的線索,聽到那個周暮生複仇論,然後就會恍然大悟”
“原來之前調查宋煙亭的那些不對勁的地方,全都是因為宋煙亭不是魔盒怪物,幕後操手,而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周暮生才是。”
“人類的思維隻會向前,不會向後。也就是說當我們把視線從表層的你,挪到幕後黑手周暮生身上後,也就不會再去回頭懷疑你。”
“而且這個時候,你出現在了我們麵前,以一個活生生的人類身份。”
“這讓我們的思路得到印證,就會繼續朝著周暮生追查下去,將你擺在一個完全的受害者位置上,而我們接下來需要做的,就是不斷花費時間,去尋找你和周暮生之間的聯係,或者交易”
“按照這樣查下去,我們將會徹底走入歧路。”
黎漸川聲音一頓,略微沙啞。
宋煙亭無所謂地笑笑“我隻是不希望有人在我的計劃完成前,對我產生妨礙。所以說,你們是在見到的時候,又開始重新懷疑我了還是在你們解開張夢超的名單後”
“見到你時。”
黎漸川淡淡道“在看到庭燕燕那個名字時,懷疑更重了些。而在上午以副校長權限第二次調出你,和庭燕燕這個讀音的名字的所有資料後,這種懷疑變成了確定。”
“庭燕燕被你保護得很好。”
喉間的嗓音忽然有些艱澀。
黎漸川不想過多地去討論這位少女,但這個時候卻不得不需要她短暫而又悲傷地出場一次。
“這次的謎底是我所遇到的最簡單的,但卻一直缺少最關鍵的,要讓一切說得通的一樣東西。”
“直到我看完庭燕燕的資料。”
淩散的火星從煙頭上飄落。
“庭燕燕學習成績很好,但家境很一般,性格應該比較內向,教務係統的證件照拍照時都不敢直視鏡頭,很羞澀很靦腆,也應該沒見過什麽醜惡的東西。”
“為了給庭燕燕一個良好的學習環境,你的父母選擇送她來豐城私高上學。因為豐城私高不僅僅是一所貴族高中,更是一所升學率極高的重點高中。而且看看這身校服就知道,豐城私高對外是標榜一視同仁,重點大於貴族的。你家裏會選擇這所學校,並不奇怪。”
“但庭燕燕在開學三個月後放假回家的日子,突然失蹤了。”
“沒有人知道這位女孩究竟去了哪兒,老師、同學、監控錄像都沒有找到她的痕跡。”
“一個大活人,憑空消失了。”
黎漸川的呼吸裏有些辛辣刺痛。
他沉聲道“你那個時候應該在其他學校讀高二上學期,得到妹妹失蹤的消息時,你或許也很無措,也很痛苦,你明知道自己根本什麽都做不了,但還是一直沒放棄尋找。”
“然後你發現了豐城私高的秘密。”
“高二下學期,你準備好了一切,改名換姓轉學來到豐城私高。”
“按照我的逆向推測,庭燕燕的失蹤首先就與薑源有脫不開的關係,更或者,庭燕燕暗戀薑源之前我們看到了你寢室桌子上的時間表,3月17號上畫了一顆心,在見到你之前,我一直認為那是你畫的,也認為暗戀薑源的人是你。”
“但見過你之後,我知道你和我最初所設想的性格迥然不同。你的理性思維極強,強到愛與恨的情感都很淡,所以我不認為你是個會畫可愛心形的男生。”
“而且你提起薑源的時候,比起愛意,惡意倒是更多一些。當時你說要向他表白,露出的那個甜蜜的笑”
黎漸川略一思索,點評道“有點虛偽。”
宋煙亭虛心道“演技不到位。因為那個王八蛋太惡心了,一想到他我真是很難笑出來。”
黎漸川理解地點了下頭,繼續道“說回正題。”
“你在豐城私高潛伏了一陣子後,選擇了薑源作為入手點。”
“就像你之前說的,你在薑源生日的時候送出了魔盒,並表白了。我猜這個時候你應該模糊地意識到了這個魔盒有什麽作用,所以在看到你的情書上寫送了一個很棒的禮物給你,我就很疑惑。”
“如果按你說的,你這個時候還在暗戀薑源,什麽都沒經曆,那你送魔盒給薑源,是無心的嗎”
“那如果是有意的呢”
“你是在愛他,還是在恨他”
“而且我並不認為你是想把魔盒給薑源,你應該猜到了他們和校醫室的關係,並且,你也在雙線並行,走著校醫室的路子。”
“一方麵,你把把柄送到了薑源手裏,由薑源走上庭燕燕曾經麵對的老路,被那五個惡魔欺辱。另一方麵,你選中了周暮生,並勾引了他。”
“周暮生不是無辜的。這個學校裏沒有人是無辜的。隻是相比於其他人,周暮生冷眼旁觀,助紂為虐的同時,還願意偷偷出手治療一下被虐待的孩子們,這讓你發現了他內心的掙紮與複雜。”
“他既是憐憫那些學生,也是淪陷在自己的人性思考裏,因為你知道,他也知道,他既然能夠冷眼看著這麽多年,那不代表他無能為力,而隻能說明他在壓抑自己同樣殘忍的內心。”
“你找上了他,接近他,引誘他,將他內心的殘忍釋放出來。你和他有了關係。那段監控錄像裏雖然大多都是偽造和借位,但你的部分卻像是真的。”
“之後你在3月17號遭受虐待後,選擇報警,取證失敗,所有人都認為你玩不過那五個高智商的人。你也沒有表現出任何異常,繼續憤怒,繼續絕望,然後再次報警。”
“如果說你是個誠心相信法律,正直憨厚的人,我或許會相信你的第二次報警是真的想再給警察一次機會。”
“但你不是這樣的人。”
“所以第二次報警,你是為了激怒張夢超他們,也是為了刺激周暮生。之前說過,周暮生是個複雜的人,換句話說,他非常懦弱。但再懦弱的人,有了掙紮與刺激後,也可能會強硬一次。”
“不出你所料,高陽告了你誣陷,霍鬆明用電腦技術偽造了證據,張夢超買通了很多人。你孤立無援,即將被判刑入獄,但周暮生卻忽然有了一次良心,有了一次勇氣,為你出庭作證了。”
“周暮生的這一次良心發現,其實也不算突然,畢竟這是你的精心設計。雖然我並不清楚,你究竟對周暮生做了什麽。但他對你,是特殊對待的。”
黎漸川說著,看了旁邊的周暮生一眼。
周暮生虛弱地趴在地上,四肢無力,頭深深埋在胸口,一直沒有抬起來。
聽到黎漸川的話,他的身體微微僵硬了下。
“你一開始的想法,就是用周暮生對付張夢超他們,然後再用張夢超他們,對付周暮生。因為你知道他們之間有藥物交易。這種做法,按你說的,就是狗咬狗。”
“但你不能讓他們發現,這會引起他們的警惕,滿盤皆輸。”
“所以為此,你謹慎地清除掉了所有你與庭燕燕相關的線索,讓別人無論從那條邏輯鏈上,都找不到你背後的秘密。”
“法院這件事後,你被無罪釋放,而周暮生也和張夢超他們關係破裂。”
“張夢超他們決定給周暮生一個教訓,於是偽造了周暮生性侵學生的證據,鬧得全天下皆知,將他徹底搞臭了。周暮生氣瘋了,想和他們魚死網破,把他們的破事也都抖出來。”
“但你阻止了他。”
“然後你告訴他,薑源手上有一樣東西,可以改變這一切沒錯,你引導著周暮生去偷薑源手上的魔盒。”
“我在不久前得知,隻有與魔盒達成某種共鳴,才能打開魔盒,並且我老婆告訴我,魔盒的激活過程一旦被打斷,就會走上另外一個方向。薑源沒有打開過魔盒,而且他很可能連看都沒看你的窮酸禮物一眼。你料到了這一點。所以你讓周暮生去偷魔盒,並在周暮生進行這項行動時,通知了薑源他們。”
“魔盒開啟到一半,被突然打斷。”
“周暮生沒有進化成完全的怪物,而是按照你的預想,成了你手裏的提線木偶。你利用周暮生,開啟了這場狩獵複仇。”
“複仇的對象,不僅僅是張夢超他們五個,還有周暮生,還有薑源,還有這個學校無數冷血而殘忍的人。你讓他們自相殘殺,死在曾經對待你,對待你妹妹的那些手段下。”
“白天的集體活動,給出希望又全是絕望的獎勵,手握鮮血就能收到的紙條,夜晚蠱蟲催生的狩獵”
“你將這個學校的怪物和人類,都物盡其用了。並且嚴格說起來,你真的是純粹的受害者,你的手上沒有沾過一滴血。”
煙卷燒到了盡頭。
黎漸川唇一動,煙頭掉到了寧準的皮鞋旁。
他微抬起頭看了眼,寧準在對著他笑,桃花眼藏在鏡片後微微眨了眨,像是老師欣慰地看著自己優秀的學生。
事實上,在這局遊戲裏,他們的位置也確實如此。
寧準首次讓出了主要解謎位置,一步步引導著黎漸川學會魔盒遊戲的思維,擁有獨立解謎通關的能力。
這局謎底其實很簡單,而宋煙亭這個人的智商與算計,才是本局的最大難點。這正好可以作為黎漸川的練手課。
而且黎漸川的學習能力強從來不是一句空話。
“世界上沒有真正的理解和感同身受。”
宋煙亭突然說,“那些人無動於衷,甚至樂於冷血地踩上一腳,以取得愉悅,那隻是因為他們還沒有遭受過這種殘忍。所以我就要像地獄裏爬出來的厲鬼一樣,將他們一個個拉進來,看看那些鉤子掛在他們身上時,那些火燒在他們身上時,那些惡毒作用在他們身上時他們到底疼不疼。”
“他們疼”
宋煙亭微笑起來,“可燕燕更疼啊。”
黎漸川沒再說話。
黑白背景的房間內一時充滿了壓抑的靜默。
過了一會兒,寧準微微偏頭,平靜道“你的計劃很好。尤其對於最核心的庭燕燕的存在,抹除得相當幹淨。但你最大的漏洞,也由此而來。”
“最大的漏洞”宋煙亭詫異抬頭。
寧準道“你的計劃既然一直在順利實施,那麽你對魔盒一定是有部分正確猜測的。那麽你為什麽沒有親自用仇恨的力量打開魔盒,親手去複仇,而非要假他人之手”
“單憑一句想看他們狗咬狗可說不通。”
寧準看向宋煙亭,眼神幽沉“我猜,根本原因是你不想變成怪物,你想做人,而且想以人類的身份,找到你妹妹的屍骨,離開學校帶她回家。”
宋煙亭臉上的笑容全部褪幹淨了。
他將那層並不嚴實的溫和親近的偽裝全部卸了下來,冰冷淡漠地坐在那兒,像一塊沉默寡言的石頭。
“很明顯嗎”他問。
寧準搖頭,淡淡道“我隻是喜歡捕捉細節,並且對你這類人,有過太多接觸。”
“你身上的一切表現,都太過矛盾。”
“最開始,當得知你的存在時,我就知道你不是個單純的受害者。在檢查你的寢室時,我判斷你是個有潔癖與強迫症的人,並且人緣很好,和同學相處十分融洽。”
“但這種融洽是虛假的。”
“我進到你的寢室時,看見你寢室的垃圾桶裏有兩個泡麵桶,還在冒著熱氣,流著湯水。陽台上掛的全部是襪子,看來你們寢室有堆積臭襪子一塊清洗的習慣。而你,如果是個有潔癖與強迫症的人,那為什麽能夠忍受這些”
“因為你在強迫自己忍耐。你是有目的性地在經營自己的好人緣。而人緣,往往也意味著信息。”
“你可以掌握太多信息,將他們壘築成你複仇的基石。”
聽著寧準的話,宋煙亭的眼皮動了動。
他嗓音微啞“燕燕呢”
寧準聽懂了他的問題,眉尾微揚,笑了聲“你要對自己有點信心。既然以前那麽多人都沒有脫離出你的計劃,找到庭燕燕的痕跡,那你就該相信自己。”
宋煙亭道“可你們找到了她。”
寧準說“因為你的計劃很周密,卻還稱不上天衣無縫。有些細節,或許你根本沒有注意到,也或許,你注意到了,也不覺得它能改變什麽。”
“有關庭燕燕,在密碼本之前我可以說毫無頭緒,隻知道缺點什麽,卻一直找不到缺口。而在拿到密碼本後,也隻是模糊地猜測,不能成為證據。但上午的時候,三號那個副校長的權限讓我印證了庭燕燕和你的關係。”
“你的曾用名上寫著庭鬆。”
“時隔幾個月,類似庭燕燕的人實在太多,副校長就算看到你的曾用名,也不會有什麽太多的聯想。而你在其他老師同學麵前,應該從來沒提過曾用名這個東西。”
“庭鬆,庭燕燕,宋煙亭。”
“這是我得到的關鍵性證據。”
“而這時候我再回想起之前的很多細節,就能得到那些讓我產生疑惑的時刻的答案。比如你對裴玉川說的謝謝,你提起薑源有些怪異的態度,你麵對自己遭受的傷害的過分憤怒與過分平靜,你對周圍人的忍耐,你送薑源的情書與魔盒”
“當時也是在這個房間裏,你麵對自己被侵犯的視頻散發出了仇恨的情緒。但這種仇恨裏卻有著對自身漠不關心的冷靜。”
“我就在想,如果複仇的人真的是你,那你為什麽會像是在為別人怨恨,在為別人憤怒,在為別人痛苦”
“後來我猜測,你是先決定複仇,才自願受到傷害的。現在事實證明,我猜對了。”
宋煙亭抬起眼“如果你猜錯了呢”
寧準溫柔一笑,下巴微抬“那我就把門口那兩個呆頭鵝殺了,達成小於等於三人的通關條件,直接通關。”
132門口,五號臉色一白,八號卻沒有任何反應。
宋煙亭點點頭“是我輸了。”
他頓了頓,繼續說“你們猜的絕大部分都是正確的。我為了替燕燕複仇而來。在調查燕燕失蹤的事時,我見過那些警察。我很清楚,法律是公正的,但手握法律的人並不一定擁有正義的心。我沒指望過他們。”
“我知道一些關於魔盒的傳說,所以我的目的一直都是讓周暮生變成我的人偶。”
“裴玉川替燕燕擋過砸下來的熱水瓶,所以我欠他一聲謝謝,從他身上,我也相信這個學校還有那麽一小撮有良心的人。當然,這並不是指周暮生這樣隻有那麽一兩次良心的人。”
“良心這個東西,不會因為撿起來一兩次,就能完好無損地裝回肚子裏,假裝若無其事。它被丟在了地上,還被踩過幾腳,裹了一堆汙泥,怎麽還可能完好如初”
“做過一次好事的壞人,在我眼裏也永遠都是壞人。”
“我給了那些可能有良心的人機會。隻要在白天沒殺過人,也沒虐殺過動物,那麽他們不會被選為獵人,也不會被選為獵物,不管睡著還是沒睡著,都會是安全的。”
“但太可惜了。”
“這個學校每個人,都直接或間接地染上了血。有些人不會動手,他們隻會在朋友掐著那些小貓小狗的脖子,剖開它們的肚子時站在一旁欣賞,咯咯笑著,然後在事後虛偽地勸阻,不痛不癢。”
“還有周暮生。”
“他沒有性侵學生,但卻在燕燕輸液的時候掀起了她的裙子,看了很久。他沒做其他的事。他很掙紮。但他有他媽個屁的良心。”
宋煙亭冷笑著罵了聲,然後眉毛冷冷一挑,道“從那時候起我就明白了,這個學校沒什麽好人。因為大眾總是排斥小眾的,人類生來就劣性地會去歧視排擠和自己大多數人不一樣的人。所以在這個壞人占大多數的學校裏,哪有什麽好人”
“好人都死光了啊。”
宋煙亭涼涼笑起來。
“這樣一個誕生罪惡的地方,不管是為了燕燕,還是我心裏虛偽的正義,我都會把它毀掉。用他們的方式懲罰他們,果然很令人愉悅。”
“我假裝被燒死後,就住在這棟樓裏,安靜地看著他們自取滅亡。我是不會殺人的。因為我還想帶燕燕離開這個惡心的地方,回家去見見爸媽。我相信不管是從法律,還是從其他任何角度來看,我都隻是個受害者。”
“那些給凶手打碼,卻暴露受害人姓名照片的狗屎媒體,還有那些嚼著舌根,喊我二刈yi子、小變態,說我妹妹私奔見網友才失蹤的親戚鄰居我全都不在乎。我在乎的事已經做好了,我很滿意,這就夠了。”
“我知道如果燕燕還活著,一定不會讓我這麽瘋狂地報仇,而是讓我好好活著。”
“活著上高中,考大學,找個好工作,拿著豐厚的工資給她找個漂亮溫柔的嫂子,一起好好孝敬爸媽。偶爾閑了,想她了,就念叨念叨,燒上點兒紙。”
宋煙亭雙唇微顫,聲音很低,但卻堅定得像暴風雨裏永不摧折的燈塔“她想讓我好好活著,我也知道活著很好。所以我把她摘得很幹淨,把自己摘得很幹淨。”
“但現在這樣也沒關係。”
“活著固然很好,但有些東西比活著更重要。”
黑白的黯淡慢慢消弭。
鮮活的色彩重新回歸,點亮了枯燥的視網膜。
寧準結束了真空時間,但卻沒有立刻宣布解謎結束,也沒有動手去搜周暮生身上的魔盒。
宋煙亭坐在地上抽完了那根煙,站起來,拿過旁邊的鐵鍬。
黎漸川對他招了下手,宋煙亭沒抬頭,把另一把鏟子遞給了他。
房間內很沉默。
隻有一鍬一鏟挖土的輕微響動。
五號和八號站在門口,靜靜地望著兩個勞動的少年。
周暮生趴在坑邊,渾身顫抖著發出壓抑的似追悔又似怨恨的抽噎聲。
“好了。”
宋煙亭停下了動作。
黎漸川應聲放下鏟子,就看見宋煙亭一扔鐵鍬,跪在挖出的坑邊,伸出雙手一點一點撥開那些碎土。
碎土底下,很快露出幾塊森白的骨頭。
宋煙亭手一僵,停頓了幾秒,然後很快又加快速度,冷靜而小心翼翼地將那些白骨一塊塊撿了出來,放進旁邊一個黑色的書包裏。
他撿了很久,但又好像沒多久。
等坑裏所有的骨頭都撿幹淨,他才站起來,抱著書包,往外走去。
黎漸川四人跟在他身後。
他走到校門前,那裏正站著男老師王敏,王敏苦澀地看著宋煙亭,雙手克製不住地發著抖“我沒有害過任何人”
“好。”
宋煙亭說,“打開門,你可以走了。”
王敏欣喜若狂“門門可以打開了嗎我我可以走我馬上走我馬上走”
他高興瘋了,近乎癲狂地衝上去,一把拉開校門。
原本緊閉的沉重校門就他這麽輕輕一拉,就輕而易舉地打開了。
王敏一呆,旋即毫不遲疑地往外衝去,但他隻衝出了一步,就仿佛撞在了一麵無形的牆上,磕了個頭破血流。
王敏的屍體栽倒在門邊,還在驚喜地大睜著眼睛。
“沒害過人”
宋煙亭嗤笑“他對警察撒謊的時候,就沒想過那會害了燕燕嗎”
他瞥了一眼被利用完的那具屍體,慢慢走到門前,將要邁出去前,回頭看了眼黎漸川和寧準“我也猜到了一些東西,很模糊,但我想你們不是原來的那些人,他們可比你們蠢多了。”
“所以我現在這聲謝謝是給你們的。”
宋煙亭眼神認真“謝謝你們給了我時間,也給了我張夢超的記錄,讓我找到了燕燕。”
“時間不早了,我和燕燕就先回家了。”
“再見。”
宋煙亭笑了笑,抱著那個裝滿了白骨的黑書包,一步一步向著校門外走去。
校門外的世界一片漆黑。
但宋煙亭卻仿佛看到了新生一般,腳步堅定,任由身體被周圍洶湧的黑暗吞沒。
背後黎明破曉,有朝陽慢慢露出光來。
夜盡天明的時刻,豐城私高的校門前,黎漸川收回視線,抹了把臉,把之前拿過來的周暮生身上的魔盒遞給寧準。
寧準接過魔盒,仰頭在黎漸川唇邊輕輕吻了下,然後看著他的身影和五號、八號一樣,變得虛幻破碎,離他而去。
他獨自站在豐城私高的大門前,身旁再沒有一個人。
就像一名獨留在這個世界的孤獨的囚徒。
但他不是。
他握著那個魔盒,慢慢走回男一宿舍樓,推開131的寢室門,然後在那間寢室的桌子邊看到了坐著的宋煙亭。
宋煙亭絕望茫然地望著他。
“你”
“重新認識下。”
一隻修長的手優雅高矜地伸了過來“叛逃監視者寧準,編號a1。監視目標,惡靈黎漸川。”
“歡迎加入。”
黎漸川說。
叼著煙卷的動作讓他的聲音有些細微的模糊“剛開始,我懷疑是你在複仇。原因很簡單薑源提起你時不自然的表情、男一宿舍樓水房的球鞋、你和高陽的告與被告、第二天蕩秋千看到的模糊畫麵”
“人類都具有連貫性或斷層性的聯想能力,再加上私立高中、貧富差距、學生天真的殘忍與排異這幾點因素,我很容易就會想到校園霸淩上去。”
黎漸川隱隱感覺到,魔盒遊戲的存在恐怕和他最初的猜測完全不同。
但眼下並不是思考這些的時候。
黎漸川吸了口煙,聲音裏含著低沉的煙霧,開口道“你對線索的清除做得很幹淨。尤其這是以你為主的校園,這一點體現得太過明顯了。也正是因為你把與庭燕燕相關的痕跡清理得太幹淨,所以我們才會猜到是你。”
宋煙亭偏過頭,露出願聞其詳的神色。
“從表麵上看,我的懷疑分為三個階段。”
從難度超標的雪崩日,全魔盒持有者,擁有現實與遊戲分隔意識的監視者,到現在宋煙亭話裏透露出來的有關記憶、時間的問題
他感興趣地笑笑“或許以前也有和你們一樣的人來到這裏”
“一個清貧的高中生,在這所學校遭受了殘酷的待遇。”
“在這種待遇的折磨下,他激活了魔盒,成為了魔盒的怪物,擁有了超出人類範圍的很多能力。所以他開始了自己的複仇。”
“昨晚我們拿到了副校長權限, 上午去了趟辦公室, 在更為完善的教務係統資料庫,找到了些東西。”
黎漸川坐到沙發旁的地麵上,放鬆了肩背緊繃的線條, 挨著寧準垂落的腿, 麵色平靜地咬著煙卷,將幾張折疊的紙從口袋裏掏出來, 然後在寧準膝蓋上輕輕敲了下。
“軟中華”
宋煙亭接過來,熟練地眯起眼吸了一口, 笑道“從那個老垃圾的辦公室摸來的全校隻有他愛抽這個,還喜歡用煙頭燙人。”
寧準揚眉, 踢了他一下, 說“真空時間。”
黑白世界陡然降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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