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圓桌審判 E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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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漸川的聲音低沉冷淡“你在審判門內可能得到了某些線索, 你有一定的信心確認自己並不是‘取出小醜心髒’的凶手。這裏應該有你兩位同伴,你們是通過魔盒組隊進來的。”
左一主教往吐司上抹果醬的動作微微一頓,語氣平靜嘶啞“你想說什麽,國王?”
不過不排除有人豪賭的可能性。
果然, 下一秒,收音機裏就傳來冷酷沙啞的聲音“審判員真實身份隻能被無辜者獲取,不得公開,不得於圓桌審判期間分享。請無辜者謹遵圓桌規則。”
黎漸川快速回憶了一遍左一主教在圓桌上的表現,又掃了眼圓桌上的其他玩家,心裏隱約有了點猜測。他冷峻的麵容微偏, 深灰的發絲掃在眼角“你剛才看到我推倒了你的椅子……”
左一主教收回視線, 沒有任何反應。
黎漸川眼神冰冷, 卻沒有多餘的動作。
之前在左一主教被送上審判席,烈火臨身時,所有玩家都被左一主教吸引住了視線。但黎漸川卻分出了一絲注意力,去觀察其他玩家在突然狀況下的反應。而那兩名玩家的反應透著些異樣的輕鬆了然,和其他人有微小的差別。
他肯定其中有鬼。
“精彩。”
一名玩家突然笑著鼓了鼓掌。
這道聲音仿佛斬斷了什麽緊繃的弦一樣,圓桌上氣氛一鬆,左一主教沉默著重重靠在椅背上。
收音機也終於傳出聲音“確認迷霧漏洞存在,圓桌秉持公平公正原則,給予半身國王規則範圍內的補償。半身國王可提出要求。”
這話一出,左一主教的身體就是一僵,好像生怕黎漸川對他下手。
但黎漸川卻沒有看他,而是略一思索,道“現在是審判環節,接下來就是賞罰環節了吧?我記得之前的審判規則是審判員指認凶手成功,凶手死亡,審判團獲得提問機會一次,指認凶手失敗,所有審判員都會失去身體一部分……既然這樣,我要求獲得一次單獨提問機會。”
有幾名玩家驀地抬起頭。
收音機再度傳來哢哢聲,之後那道聲音沒有猶豫“要求不違背遊戲規則,即刻生效……請半身國王提問。”
黎漸川周圍的霧氣聚攏過來,隔絕了其他玩家的聲音和目光。
他將腦海裏的幾個封存的疑點全部抓出來,拎出了其中他認為最為關鍵的一點,開口道“我想知道,在座的審判員們是否相識。”
這裏他說的是“審判員”,而非玩家。
在剛才左一主教獲取他真實身份時,黎漸川就發現了,這個所謂的真實身份,並不是現實中的模樣身份,而是刨除鬥篷後在這局遊戲裏的身份。
換句話說,在這局遊戲裏,沒有外來者的概念,他們的第一身份,就是審判員。這些審判員裏有他這樣的檢察官,也有之前見過的律師、法官、寧準的醫生。通過遊戲限製玩家交流的方麵來看,這些身份之間,很可能存在某種關係。
黎漸川沉思著。
幾秒後,他聽到了收音機的回答“認識,但不相識。”
黎漸川一怔,這個答案有點出乎他的意料。
不過也算是肯定了他的一部分猜測。至於剩下的,五輪審判,第一輪明顯得不出所謂的凶手,還剩四輪,總會拿到更多的線索來印證他的推測。
收音機回答完,黎漸川身上的霧氣散開。
它繼續道“審判結束,賞罰開始。正義與公理,從不以人類的意誌為轉移。凶手逃脫,無辜者被送上絞刑架,審判的罪孽由此開端……”
“各位審判員指認凶手失敗,圓桌懲罰,收取右手手指兩根!”
黎漸川隻感覺手上一陣劇痛,低頭一看,就見自己搭在椅子扶手上的右手被齊根斬斷了無名指和小指。
鮮血流出,疼得手背青筋暴起,略微痙攣。
但他忍耐力非凡,隻是呼吸略微一頓,麵色如常。
而圓桌上其他玩家反應大的,有多一半抱著右手慘叫起來,渾身顫抖。
左一主教也手臂哆嗦,發出了幾聲悶哼。
這個懲罰是針對所有審判員的,沒有人可以幸免。
而且也和黎漸川被左一主教要去雙腿不一樣。黎漸川的雙腿雖然沒了知覺,但還在。可手指卻是根本不在了,還讓審判員們充分體會到了斬斷的疼痛。
血流了一陣就愈合了。
魔盒遊戲總不會因為斷兩根手指就讓玩家死亡。
“第一輪審判結束,第二輪審判正式開啟。”
收音機打破這片淒慘血腥,聲音沙啞冰冷。
隨著這道聲音,一張散發著新鮮墨水味的報紙出現。
黎漸川快速瀏覽了一遍,發現上麵講的是一起連環凶殺案。
受害人一共四個,其中三個確認死亡,有一個被及時趕到的警方救了下來,但卻受到了驚嚇,精神有些失常。這些受害人都是跑梅恩市到費南市這段路的貨車司機,他們都是在半年內的某個雨夜被殺死的。嫌疑犯是個與四人有過衝突的富二代,曾揚言要幹掉四個貨車司機。
富二代在一周前被抓捕歸案,但證據不足,被保釋了。
在這個案件報道的最後,單獨畫出來了一個框,裏麵寫著十一個人名。
“各位審判員請自行選擇一個你心目中的連環凶殺案真凶,以此來獲得審判門的鑰匙。本輪審判門重置,你的選擇仍舊隻與你的審判門有關。”
“本輪審判門少於十一扇,有至少兩名玩家會進入同一扇門中。不同審判門之間場景一致,仍可能相互幹擾。本次凶手任務為‘挖出黑色芭比娃娃的眼睛’,請各位審判員謹慎執行。”
收音機敘述完畢,默然無聲。
玩家們看著那十一個人名,都陷入了沉思。
這個案件報道從頭到尾都沒有提到任何一個名字,所以沒人知道底下這些名字都是誰,代表著什麽。
很顯然,和上一輪羅恩的信差不多,隻能靠自己的判斷和瞎蒙,來選一把鑰匙開門。
審判門的數量少於十一扇,也就是說不同的名字可能代表同一扇門。黎漸川上一輪應該沒有碰到同一扇門的玩家,但這次他可不敢寄希望於自己的運氣了,隻能多加小心。
隨意掃了幾眼,黎漸川選了“沙利文”這個名字。
報紙上的名字陸陸續續消失。
黎漸川選完後,注意到晚餐時間隻剩下不到五分鍾了,很多玩家都還沒用餐。
不管別人,黎漸川是有些餓了,雖說每輪審判八小時不知道是怎麽個時間維度的判定,但黎漸川感覺到自己餓了肯定不止八小時。
他用左手拿起三明治,就著香檳和蔬菜沙拉就開吃了。
再苦不能苦了胃。
況且,他有預感,那個所謂的迷霧漏洞並不是偶然,好像有什麽東西在針對他。如果真是這樣,那接下來可有得玩了。
這或許是絕大多數玩家經曆的頭一次緊張匆忙而又充滿了血腥殘忍的晚餐。
三明治和吐司咬在嘴裏,都似乎沾了斷指噴濺出的血味。
九點到。
所有玩家被遣返,黎漸川也再次出現在了那座電梯裏。
他的雙腿沒有了知覺,隻是個擺設,隻能坐在地上,他最為出眾的行動力一下子就被廢了一大半,黎漸川不相信左一主教就這麽歪打正著。巧合或許有,但更多的,可能是某些人或東西對他的針對。
在黎漸川的思索中,電梯上方的指示燈突然亮了起來。
緊閉的電梯門緩緩打開,外麵是熟悉的短距離通道,通道盡頭是那扇掛著金屬牌的審判門。
黎漸川抽出上一輪審判從男律師手裏搶來的廚房的尖刀,手掌在地麵發力一按,在身體向前衝出時,尖刀準確無誤地釘進了通道的牆壁裏。
略微一蕩,黎漸川借力向前,拔下尖刀再度釘在前方的牆壁裏。
用這種向前蕩去的方式,黎漸川很快來到審判門前。
雙腿不能用,麵對危險就更困難幾分,黎漸川打開審判門時全身的警戒線提到了最高,他往前一傾身體,整個人頓時沒入了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
但這黑暗隻有短短一眨眼。
下一刻,黎漸川手裏的尖刀突然砸了下去,他全身失重,雙手艱難地扒在某種岩石的邊緣,呼嘯的風聲吹蕩著耳膜,震動著嗡鳴。
黎漸川的視野一清,他飛快掃了眼四周,立刻意識到自己現在處在什麽情況下——無邊的黑夜裏,他竟然懸空掛在一棟足有幾十層高的大樓外。
高層的狂風凜冽,吹得他搖搖欲墜,他的兩隻腳咣咣地砸在下方的反光玻璃上,仿佛下一刻就會墜樓身亡。
沒有任何提示。
但黎漸川就是用腳趾頭想都知道,現在的當務之急就是趕緊爬上樓頂,不然這樣摔下去,必死無疑。
天台邊緣有兩層突出的石沿,黎漸川正在扒著的是下麵一層,整個石沿隻有兩個指節的寬度,單憑指尖根本無法發力。
黎漸川觀察了下上麵一層石沿的距離,慢慢側過手指,用左手手掌邊緣竭力撐了一下,右手同時向上一抓。
“操!”
手掌一滑,黎漸川瞬間栽了下去!
幾乎是零點幾秒的反應。
在抓空的刹那黎漸川猛地反身一折,用虛軟晃動的雙腿向裏狠狠一砸。
他的腰部詭異一扭,飛速下墜了幾米,腦袋就猛地一甩,砰地一聲砸在了大樓的反光玻璃上。
反光玻璃嘩啦爆碎。
黎漸川栽在玻璃床邊緣,忙伸手攥住窗框,手掌頓時被支棱的碎玻璃穿透,鮮血淋漓。
他背後瞬間遍布的冷汗與豎起的寒毛在高層的狂風中慢慢平複下來。
死亡近在咫尺,剛才這一秒實在是驚險至極。
黎漸川呼出口氣,用力翻進破碎的窗戶裏,撲在了一地尖銳的碎玻璃裏。
室內漆黑,工位整齊。
一台台黑掉的電腦屏幕林立,淩亂堆積在桌上的資料散發著淡淡的打印機墨水味。
這應該是某個辦公場所。
黎漸川爬出碎玻璃,靠在一處工位擋板上,舉起自己的左手手掌聞了聞,神色刹那變得晦暗莫名。
香油味。
事實上,他剛才朝著第二層石沿的那一抓十分穩妥,在他的計算下絕對不會落空。即便那層石沿上鋪了瓷磚,黎漸川也完全可以用蠻力把手指釘進裏麵,借力上去。
但那層瓷磚過分的光滑。
就像是被灑了一層油。
黎漸川看著自己的手掌,突然發現自己手上的手套不知何時不見了。而他此時滿手的鮮血,竟然沒有違反法則。
但很快,他就意識到,眼前的情況似乎不太對。
他從落地窗的倒影上看到了自己現在模樣。這並不是他檢察官的相貌。
黎漸川微眯起眼,觀察著玻璃上拓印的人影。
這是個年紀超過五十歲的老人,滿頭花白,身形瘦弱,有些佝僂,鷹鉤鼻子和狹長的眼廓讓他顯得有幾分不好相處。
老人穿著一身髒兮兮的工作服,神情憔悴,隨著黎漸川的動作同樣眯了下眼。
而就在這時,一段熟悉的文字憑空出現。
“惡魔就在身邊。
死神的鐮刀時時掛在你的咽喉,你隨時會因為某種線索相關的原因斃命。你隻有三次複活機會。每次複活,你都將轉換一個身份。
在第四次死亡降臨前,如果你仍無法發現連環凶殺案的真相,那麽死亡將變為真實。”
黎漸川看完,文字緩緩消散。
與此同時,一陣雜亂急促的腳步聲從一個方向傳來。
黎漸川支起身體,就見幾道身影從一扇玻璃門後衝過來。
燈光隨之亮起。
那些身影裏有警察有消防員也有醫護人員,他們焦急驚慌地四下掃視,在看到黎漸川的瞬間,全都鬆了一口,忙撲了過來。
警察邊跑來邊大喊“勞恩先生,千萬不要再做這種危險的事了!跳樓威脅警方是違法行為!”
黎漸川寡淡而銳利的灰色眼睛直視著圓桌中央的收音機,冷冷一挑眉,“這樣的漏洞,是被圓桌規則允許的?”
圓桌上一時寂靜。
左一主教的呼吸明顯沉重了幾分,他雙手按在圓桌上,帶著幾分駭然和毒辣的視線落在黎漸川身上。
“既然你不是凶手,那按照圓桌的公平性,一定不會受到傷害,或許還能得到好處。即便你沒有得到最高的票數,被送上審判席,那也沒有任何損失。隻要你有把握,有膽量,這就是一場穩賺不虧的賭局。”
“至於你為什麽選擇針對我……”
黎漸川為自己倒了一杯香檳“在我推倒椅子的時候,你朝我的方向看了一眼。玩家們座椅周圍的霧氣應該是隔絕視線的,至少從我的位置看不到其他人的動作。但你的反應並不是簡單瞟一眼,你停頓了大約兩秒,我認為你應該是看到了。”
“那為什麽你能看到我的動作?”
“你選擇我具有一定的隨機性和偶然性,但這個動作一定起到了很大的引導作用……”
黎漸川手指輕輕叩著椅子扶手“指認凶手是投票方式,這個根本不需要猜。你手握三票,或許在某個時刻商議過,將這三票都投給你。你不認為自己是凶手,而也恰好可以利用這個機會,來試探圓桌的規則。”
圓桌上十分安靜, 一個個鬥篷人如一道道沉默灰暗的影子微垂著頭坐在椅子上, 空氣沉凝壓抑, 收音機發出微弱的電流聲。
對麵,圓桌上的另外兩名玩家都有一瞬間的細微的僵硬。
黎漸川注意到了這一點。
這個發現讓黎漸川心頭微鬆,肯定了自己的猜測。
無辜者的權力從某一方麵來說是很大的, 但即便是再大的權力,也不可能高於圓桌的規則。
左一主教一怔, 周身火焰褪去,有些不甘地盯著黎漸川。
其他遊離投射過來的視線也都或明或暗地纏在黎漸川身上, 但黎漸川的檢察官身份和灰發灰眸的白種人麵容卻隻顯露在了黎漸川自己和左一主教的眼中。
而成為無辜者, 本身風險其實非常高。因為玩家自身也無法確定自己是否是本輪凶手,在被送上審判席時, 成為無辜者和成為真凶死亡的概率是一樣的。在線索缺失的情況下,這就是一種概率賭博。
如果有人想利用這條規則, 在證據不足時,是很難辦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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