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 圓桌審判 E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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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黎漸川笑了笑, 推開旁邊一個房間的門,讓雷蒙進去, 然後自己邁過去, 反手帶上了房門。
    “洛斯先生……”
    他拍了拍黎漸川的肩,示意那兩名警探鬆開手。
    黎漸川心頭微動, 臉上卻沒露出太多的情緒,而是略帶著一絲訝異地揚了下眉:“既然你這麽說,雷蒙先生, 介意單獨聊聊嗎”
    通過鮑勃的語言和舉動,很容易就能判斷出,洛斯和鮑勃之間絕對不是一般的警探和檢察官的關係。
    但黎漸川記得在鬱金香路凶殺案時, 鮑勃好像並沒有對他有什麽熟悉的表現。在原時間線的鬱金香路距今的這段時間, 一定發生了什麽事。
    雷蒙的話讓走廊裏所有人的視線都落在了黎漸川身上。
    雷蒙即將脫口而出的話突然一頓,抬眼看向黎漸川,“在一個我也不知道的地方,洛斯先生……您知道,我不會殺瓊斯先生。”
    一詐沒有詐出來,但黎漸川還是從雷蒙的反應中看出了一些東西——比如,雷蒙即便沒有檢查過瓊斯的屍體,但卻很有可能看見過瓊斯自殺的過程,至少,是吞下水果刀的過程。
    但雷蒙剛見到瓊斯屍體時的震驚恐懼,卻也不像是作假。
    如果說雷蒙見到過雷蒙自殺的過程,那麽他早上的時候,究竟在驚駭些什麽
    黎漸川覺得隻是剛進入這一輪短短幾十分鍾,一團又一團接踵而至的迷惑就已經要將他的腦子撐破了。本以為將要解開的謎題,再度籠上了濃重的迷霧。
    他抬手捏了捏眉心,眼角的餘光留意著雷蒙的動作,隨意問:“你認為是有人偽造了凶器,那麽雷蒙先生,你覺得有誰想要害你”
    雷蒙像是想到了什麽,嘴角微微一抖,但說出口的卻是:“我不知道,洛斯先生。我的占卜屋開了很多年了,您也是這裏的老顧客,您知道,我向來是與人為善的。我沒有什麽仇家,也沒有參與過什麽惡劣的事件。”
    “不好意思,雷蒙,原諒我忘記了,你的占卜屋在梅恩市開了多少年了”
    黎漸川微微揚眉。
    “八年,洛斯先生。”
    雷蒙回答:“時間已經很久了,您可能已經忘記了,但我還記得,您還是開業時候的第一批顧客。”
    黎漸川眉心微蹙,一邊飛速理著這些關係和線索,一邊正要繼續套話,卻忽然聽到關閉的房門被敲響了。
    鮑勃的聲音悶悶地傳來:“洛斯,紮克來了。”
    紮克律師
    黎漸川瞬間想起了圓桌上那張被燒成灰燼的椅子和第一輪中男律師的死狀。
    他垂在身側的殘缺右手微微動了動,隨著走動的動作自然而然地插到了風衣的口袋裏:“雷蒙先生,看來我們今天的談話隻能到此為止了,有機會我願意與您再次相見。”
    他偏頭看了眼雷蒙,發現雷蒙的脊背隨著他開門的舉動再度緊繃了起來。
    “我也是這樣想的,洛斯先生。”
    雷蒙閃躲著黎漸川的目光,勉強笑笑。
    黎漸川微微皺眉,但還是打開了門。
    開門後一抬眼,他就看到了正在和鮑勃愉快交談的男律師紮克。
    如他之前所判斷的,紮克律師,就是他第一輪在羅恩的房子裏見到的死於煤氣中毒的玩家男律師。
    或者換句話說,已死的玩家右一主教曾經在某一扇審判門中,頂替過紮克的身份。
    而在那名玩家死在第一輪後,紮克這個身份也就重回了原有的時間線。
    但黎漸川並未因此就放下戒備。
    因為他記得很清楚,在第四輪開始,四名玩家選擇審判門鑰匙時,左一主教的棋子並沒有人選,而右一主教的棋子卻不見了。
    另外三個消失的棋子,一個是黎漸川選擇的自己的半身國王,還有兩個是代表著騎士安德烈的騎士棋子和代表著禁衛軍的一顆棋子。
    如果他們三個都選擇的代表自己的棋子,那麽右一主教的棋子很可能就是被左一主教拿走了。
    而現在,好巧不巧,右一主教代表的紮克出現了。
    黎漸川的視線在紮克臉上繞過一圈,非常自然地落在了他的身側——紮克的右手也放在衣服的口袋裏。
    “哦,洛斯,你在這兒。”
    紮克有些驚喜地笑著伸出左手,黎漸川勾起唇角,同樣伸出左手,和他握了握手。
    兩人的視線交接,都透露著濃濃的探究。
    鮑勃讓兩名警探先將雷蒙帶上警車,同時看向黎漸川道:“洛斯,尤裏小姐已經尋求了法律救援站的幫助,紮克會負責這件案子尤裏小姐和瓊斯先生方麵的事宜。一切都進展得很順利……”
    他的眼神如鷹隼,透著絲意味深長:“我們沒必要繼續盯著了,洛斯。”
    黎漸川心頭湧上一股不祥的預感。
    他不知道剛才紮克和鮑勃說了什麽,但絕對不會是暴露了自己的玩家身份。
    可即便如此,這也實在算不上什麽好消息。因為左一主教總像是開了掛一樣,擁有很多他無法觸及的線索和視角。
    “我明白,鮑勃。”
    黎漸川適可而止地停止了探究,順利地打消了鮑勃眼底漫開的一抹疑色。
    在黎漸川和鮑勃短暫交談的時候,紮克已經低聲和滿麵淚痕的尤裏小姐說起了話,並從口袋裏掏出一塊手帕,遞給尤裏小姐擦拭眼淚。
    “那麽,我和尤裏小姐就先走一步,兩位。”
    紮克微微一笑,朝黎漸川和鮑勃示意,然後彎起胳膊讓尤裏小姐挽住,大步往外走去。
    同時,黎漸川注意到紮克的另一隻手摸出了手機,快速地在手機上了按了些什麽。
    黎漸川直覺這不是什麽好事,立刻道:“我還有事,鮑勃,關於雷蒙的案子我們之後再聯係。”
    說完,他也不等鮑勃多作反應,就從走廊的另一邊快速下了樓,趁一樓的警探不注意,沒走門,直接翻窗衝了出去。
    窗外是馥鬱芬芳的小花園。
    飛速掠過的目光穿透繁茂的林木枝葉,黎漸川的雙眼如掃描雷達一樣逡巡過周遭的環境,很快就注意到了一輛停在路邊的黑色貨車。
    貨車的車窗玻璃很髒,但黎漸川還是清楚地看到了車裏司機那一頭鮮明耀眼的紅發。
    “安德烈!”
    黎漸川眸光一凜,注意到安德烈似乎低頭看了一眼什麽,然後反手在腦袋上戴上了頭套和帽子,遙遠的轟鳴聲,貨車啟動了。
    “很好……”
    黎漸川矮下身子,飛快脫下風衣,視線一掃,果然在風衣的邊角處看到了一個很難被察覺的黑色小點,是定位跟蹤器。
    黎漸川把風衣團成一團,拋到了圍牆外的一條小巷裏,然後折身掠過花園,貼著大街的街邊陰影處快速向前行走。
    帽簷被死死壓低,後背的骨骼發出輕微的哢哢聲,黎漸川高大挺拔的身形頓時矮了幾分,顯得佝僂又瘦弱。
    緩慢加速的黑色貨車從他身邊疾馳而過,一個急刹,衝進了小巷。
    帽簷下的陰影裏,黎漸川勾起一個飛揚的笑,步履加快,輕巧地轉進了一家快餐店。
    他沿著衛生間的指示方向佯裝上廁所,避開顧客和服務員,閃身進了早餐店的後廚,從後門溜達出去,還順便幫後廚帶出了一袋沉沉的垃圾。
    幾隻流浪貓聚集到黎漸川腳邊。
    黎漸川將垃圾袋丟到垃圾桶裏,耳朵微動,聽到了不遠處的馬達轟隆聲,和一陣嘈雜混亂的尖叫人聲。
    他沒有探身過去看,而是沿著這條暗巷穿行,在巷尾攔了一輛出租車。
    “去瓊斯先生家……就是在市政府工作的那位瓊斯先生,我想你應該知道。那可是個名人。”
    黎漸川壓著帽簷坐上車,聲音掐細,狀似隨意道。
    出租車司機沒有辜負他的期望,順勢笑道:“嘿,那是當然,瓊斯先生可是梅恩市的出名人物。您也是湊巧了,我就住在瓊斯先生的小區呢。”
    瓊斯被害的消息應該還沒有傳出去,顯然,這名出租車司機並不知道他的那位好鄰居已經去世了。
    “你認識瓊斯先生”黎漸川假作好奇道。
    “當然認識。”
    出租車司機回答得理所當然,口氣也十分熟悉:“瓊斯先生可是位好人,熱心人,社區裏的老人很多,瓊斯先生都非常樂意幫助他們。瓊斯先生在市政府做財政工作,收入不菲,但生活卻很樸素,常常會捐大筆的錢給慈善機構,是位真正的慈善家!”
    黎漸川道:“聽說瓊斯先生有個女兒”
    “是的。”
    提到這一點,出租車司機的眉頭皺了起來,歎息道:“不過尤裏小姐可稱不上一個孝順的好孩子。她已經成年很久了,還經常找瓊斯先生要錢。如果瓊斯先生不給,就會大吵大鬧,砸碎家裏的東西……”
    司機搖頭:“那可是個嬌蠻任性的姑娘,但聽說這樣的姑娘最近都找到想要結婚的男友了,這也算是件稀罕事。”
    尤裏
    黎漸川回憶起尤裏小姐見到瓊斯先生的屍體時的表現,若有所思。
    之前就說過,梅恩市並不大,所以出租車隻是開了不到二十分鍾,就到達了瓊斯居住的社區。
    黎漸川將從紮克身上順來的現金遞給司機,下了車,卻沒立刻走進社區裏,而是拐進一條林木茂密的偏僻小路,挑了個不為人注意的角度遠遠看著司機為他指出的瓊斯的房子所在的方向。
    過了不到十分鍾,黑色的貨車出現在了社區外的大道上。
    戴著鴨舌帽的安德烈走下車,左右看了看,走進了瓊斯的房子。
    大約半小時後,安德烈出來,邊往外走邊打著電話。
    黎漸川雙眼微眯,觀察著安德烈並不清晰的唇型,隱約可以辨認幾個簡單的詞。
    “不在”、“被發現”、“繼續”……
    由此可以初步判斷,騎士很可能和拿了右一主教棋子身份的左一主教聯手了。
    眼下的處境對黎漸川而言,可以說是相當惡劣。
    隻要他主動去尋找下一步的線索,那麽就一定會暴露在騎士和左一主教的視野中,遭到追殺。
    安德烈在這局遊戲中似乎擁有某種角色身份帶來的加成,殺人和反偵察可能對他來說相當容易。
    黎漸川並不想毫無準備地對上他們。
    安德烈走出社區後,卻沒有立刻離開,而是返回貨車內,調整了下貨車的位置,就那樣遠遠地盯著瓊斯的住處,仿佛十分肯定黎漸川一定會去那裏。
    而事實上,黎漸川也確實認為,瓊斯的住處會有他最想要的一些線索。
    但安德烈的看守讓這一切都變得不再那麽容易,尤其是在晴朗的白天。
    所以黎漸川決定暫時退避,去打探一些其他消息,等到晚上再潛進瓊斯的住處看看。如果騎士和左一主教想要誘捕他,那麽就一定不會將所有線索都拿走。
    而黎漸川隻需要一樣東西,來佐證他的推測。
    也就如黎漸川猜測的那樣,安德烈並沒有真的帶走瓊斯住處的所有可疑物品,而隻是將一些可能是線索的物品仔細拍照保存了。
    “隻有這麽多”
    紮克翻看著安德烈發來的照片,對著話筒低聲道:“這些線索無法真的構成什麽樣的真相,我還需要更多……等到晚上你再進去一趟。以我對洛斯的了解,他一定會去的,你殺掉他,拿到他的線索……”
    社區外,安德烈靠在貨車的駕駛座上,斜斜勾著嘴角:“可以。但不要忘記答應我的事,主教大人。”
    紮克不耐道:“我很信奉交易的規則,你大可放心。”
    “好。那就……期待您的解謎。”
    安德烈吹了個輕佻的口哨,嘟嘟掛斷了電話。
    紮克站在樓梯口,謹慎地向四下掃了眼,沉默片刻,又撥了一個號碼。
    手機裏的忙音響了很長的幾聲,才被接起。
    電話另一端沒有人應答,隻傳來了一道微不可聞的呼吸聲,充滿了審慎和戒備。
    紮克直接開口道:“科蒙偵探,或者說,我該叫你禁衛軍先生”
    幾秒後,科蒙沙啞的聲音響起:“紮克”
    “我的時間有限,科蒙先生。”
    紮克一邊看著手表,一邊往樓下走,聲音很低,語速卻極快,“開誠布公一點,您可以稱呼我左一主教,我們是同樣的人,這一點我很確定。我的這通電話並不為試探,或者對你發出死亡信號,而是想和你談一場交易。”
    科蒙:“交易”
    “就是交易。”
    紮克笑了笑:“現在這局遊戲裏隻剩下四名玩家,而我想要殺掉其中的一名。騎士已經動手了,但那個家夥可是一條狡猾至極的狼,戰鬥力遠超常人,不是那麽容易就會被殺死的。我需要你的幫助。我知道你手上有很多家夥的違法證據、把柄,我隻需要你將洛斯的那一份公布出去……”
    “你手上的證據或許並不關鍵,但卻足以讓我發下一條有些缺陷的抓捕令,發動群眾的力量,永遠是最有效的,不是嗎”
    “當然,做這些事你會得到報酬。我會在殺掉洛斯之後,保證你可以通關。但前提是,你要和我立下真空時間的交易規則,不能在洛斯死後使用剩餘三人的條件通關離開,提前結束遊戲。”
    “很不公平的交易,我拒絕。”
    話筒裏的聲音沉默了一會兒,隱約傳來了科蒙嘶啞而冷嗤的笑聲:“實不相瞞,走到現在這一步,我也對這一局的魔盒,很感興趣。而且我猜,你之所知道這麽多,恐怕並不僅僅是‘你’知道吧……紮克律師,審判已經開始了,我們各憑本事。”
    電話啪地斷了。
    刺耳的忙音響徹空曠的樓梯通道。
    紮克的腳步一頓,臉色迅速沉了下來。
    他完美無缺的計劃,還是出現了一絲紕漏。
    黎漸川望了眼窗外,隨手拉上窗簾:“但現在鮑勃有證據……凶器,他們在你的辦公室找到了殺人的凶器。這是關鍵性證據,足以為你釘上罪名。”
    房間內的光線被蒙上了幽昧昏沉的陰翳。
    雷蒙臉色難看:“這是汙蔑,洛斯先生!凶器絕對不會在我的辦公室,那是有人偽造的證據!”
    他看了眼緊閉的門, 慢慢走向窗邊,手上的手銬發出叮當的碰撞聲。
    雷蒙低聲說:“您要相信我,我是無辜的……那件事您很清楚, 我和您,還有瓊斯先生之間擁有世界上最牢不可破的利益關係,我不可能做出這樣的事情!您應該知道的,我就算要殺人,也應該是把您和瓊斯先生一起殺掉,而不是會留下這樣大的把柄……”
    他的解釋有些混亂和含糊,帶著幾絲迫切的憂慮。
    黎漸川不是真正的洛斯,當然不清楚“那件事”和所謂的“利益關係”“把柄”究竟是什麽,但這不妨礙他雞同鴨講地套話。
    “我了解這些,雷蒙。”
    房門關閉後, 雷蒙緊張焦慮的狀態瞬間就放鬆下來了。
    “相信我,會很快。”
    “不在你的辦公室,那凶器會在哪裏”
    “在……”
    因為鮑勃對於雷蒙話語中透露出的某種含義和內幕似乎並沒有太過驚訝或在意,他看向雷蒙的眼中藏著一絲微不可察的輕蔑鄙夷。
    麵對黎漸川的詢問,鮑勃嚴肅板正的麵孔扯開一個無所謂的笑容。
    問的是雷蒙, 但黎漸川的目光卻掃向了鮑勃。
    不過鮑勃的表現卻讓黎漸川感到有些奇怪。
    “這並沒有什麽不符合程序的, 洛斯。”
    鮑勃的語氣透著熟稔:“但我想你應該快一些, 五分鍾, 我們同他可沒有什麽好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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