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來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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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人都想成為鄭玄,但注定不可能人人都能成為鄭玄。
來敏就是懷揣著這樣的想法,發現了衛弘,那四句“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太平,為萬世開太平”不正是儒家“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最高層次凝練嗎?
來敏算是鄭玄的嫡傳弟子,僅僅是名義上的。
辰時末,張鬱就要趕到典軍校尉、太子家令的來敏夫子府邸,將昨晚抄寫的幾篇詩賦呈送給夫子。
鄭玄晚年的著作盡數毀於戰火,來不及重新整理補注,鄭玄便撒手人寰。
來敏在董卓之亂時遷入益州,治學注經儼然自成一派,沒有人會拒絕成為下一位鄭玄,那將是足夠留名青史的文壇壯舉。
張鬱頂著惺忪的雙眼出了門,昨夜回到家的時候已經是半夜三更,酒也喝了不少,睡下不到兩個時辰,就趕緊起來洗漱一番。
來敏皺了皺眉頭,臉色也嚴謹了一些,嗬斥道:“竟敢拿不知名的小人物比類顏回和子路這等儒門聖賢。”
張鬱自是不敢為衛弘申辯,他也發現也沒有必要去申辯。
雖然來夫子極為不喜衛弘的這一點,可照樣對手上的詩卷愛不釋手,很快就將期待的目光投向了其餘兩篇《水調歌頭》和《行路難》。
細細默讀兩邊,來敏便看向張鬱問道:“這兩篇詩文乃是新體,直抒胸臆詞達而已,略微一讀便可感受到一股悲悵之情,難道那衛弘近日來遇上了難事?”
張鬱搖了搖頭:“不知。”
“妙啊,僅僅這三篇詩賦一出,我大漢文風當不遜於曹魏了!”
來敏看到了這三首詩賦更大的作用。
如今天下三分,曹魏勢大,這不僅表現在武功上,還包括文治。
世人皆知曹氏父子三人乃是文壇大家,但想起大漢天子的卻多半是織席販履之徒的第一印象。
雖然來敏深知陛下極為禮重儒士,但架不住陛下自己也不愛讀書啊!
陛下的文采風騷在文人士子中的名氣,和那國賊曹阿瞞就不是一個層次的。
再加上益州偏安,世人皆認為大漢國祚已亡,蜀漢割據地方不過隻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的疥癬之疾罷了。
大漢若想與曹魏勢均力敵,不僅需要軍隊武備上的勝利,更需要文風一掃前頹的革新。
好讓曹魏和孫吳的百姓知曉,大漢還有明君賢相,還有百戰百勝的雄師,還有文采斐然的士子,大漢仍舊是獨斷乾坤,秉承社稷的大漢!
來敏忽然叫道:“蒼然啊……”
張鬱連忙應道:“弟子在!”
來敏徐徐說道:“將老夫這半輩子注經立說的一套著作帶回去,交給他衛弘,若是他有閑暇,可來老夫這府上坐坐。”
張鬱一愣,知道來夫子的此舉意味著什麽,心中雖然驚詫不已,但神色上還是忍下了,點了點頭應道:“是。”
張鬱呈送上去的是今早重新抄寫的一份,昨夜當場抄寫的文章沾滿了酒氣,還有不注意沾上去殘渣,張鬱不敢怠慢夫子,焚香沐浴之後又抄寫了一遍。
而來敏就像是如獲至寶一般,對那詩卷愛不釋手,竟怡然自得地誦讀了起來:“夫天地者,萬物之逆旅也;光陰者,百代之過客也。而浮生若夢,為歡幾何?古人秉燭夜遊,良有以也。況陽春召我以煙景,大塊假我以文章。會桃花之芳園,序天倫之樂事。群季俊秀,皆為惠連;吾人詠歌,獨慚康樂。幽賞未已,高談轉清。開瓊筵以坐花,飛羽觴而醉月。不有佳詠,何伸雅懷?如詩不成,罰依金穀酒數。”
來敏頗為欣賞地點點頭,讚歎道:“這可真是一篇好序啊,有這一篇序在此,一張入宴請柬足以價值千金!隻是……這惠連和康樂又是何人?金穀酒數莫不是新近流行的勸酒辭令?”
精通數科,明晰人情世故,又有做文章的巧思,高遠的誌向,天底下還有比這更適合的衣缽傳人嗎?
至少,來敏在益州就沒遇見過,隻是可惜……讓來敏無比惋惜的是,就是這樣一位優秀的後輩,竟然對成為自己的弟子,成為未來大漢文壇的領袖居然毫無興趣!
在來敏看來,衛弘的拒絕簡直就是豈有此理!
心中悲憤之餘,再去閱覽那《陋室銘》,去品讀那四句立誌之言,來敏到頭來僅剩下惋惜,卻始終拉不下臉來,去見一見那拒絕了自己收徒的衛弘。
好在有張鬱這樣懂事的弟子,知曉他的心意,故而帶來了幾篇衛弘所做的文章,據說是酒興而作,文思斐然。
所以來敏在聽聞衛弘的事跡後,知道他在數科上頗有造詣,又有如此誌向,來敏不知為何,就想起來了恩師鄭玄,尤其是張鬱又拿來《陋室銘》,來敏細讀那句“孔子曰:何陋之有?”簡直是振聾發聵!
但如今天下三分,若天下才有一石,估計益州一隅隻能占其中一鬥而已,就別說聲名隻限於益州一地的來敏了。
端坐在下位的張鬱老老實實的轉述道:“弟子也曾請教過衛兄,衛兄說惠連和康樂是子路與顏回一類的先賢,金穀酒數是自罰三杯的意思……”
“此子狂妄!”
其中大家如鄭玄,他曾入太學攻《京氏易》《公羊春秋》及《三統曆》《九章算術》,又從張恭祖學《古文尚書》《周禮》和《左傳》等,最後從馬融學古文經。
遊學歸裏之後,複客耕東萊,聚徒授課,弟子達數千人。黨錮之禍起,遭禁錮,杜門注疏,潛心著述,終成大儒。
來敏精通《左氏春秋》,尤其精通《倉頡篇》、《爾雅》的訓詁學,喜好校正古籍文字。但自孔聖以來,儒家數百年便演化為數十上百個流派,這些門派或大或小。
其中小者僅僅師徒數人,守著傳代幾輩子的古籍和口口相傳的講解苟延殘喘地傳承著。
鄭玄治學以古文經學為主,兼采今文經學。他遍注儒家經典,以畢生精力整理儒家先賢經典著作,使經學進入了一個“小統一時代”。著有《天文七政論》《中侯》等書,共百萬餘言,世稱“鄭學”,為兩漢經學的集大成者。
隻是可惜啊,鄭玄之後便是長達數十年的亂世,鄭氏學派也隨著鄭玄的逝世而分崩離析,儒家經學又分化成了各大流派自說自話的分裂局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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