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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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管理礦山倉儲一事的蒲烏,因同族遠親蒲季是衛弘的佐官,儼然將自己當作了衛弘的親信。
    蒲烏提議道:“衛軍候,倉儲和運輸兩支百人隊人力當真是不足,此番分配,應當免去伐薪、冶金兩隊的份額,分給我倉儲和運輸。”
    衛弘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頸項,心裏想著那名死於礦工叛亂的軍候……這要是不引以為鑒,怎麽能對得起這位以身試法的前輩呢。
    而四名屯將嘰嘰喳喳所求的,不是他物,正是……人!
    最近這三個月,因為沒有軍候負責此事,便由臨邛曲的五名屯將商量著分配勞動力的事情。
    但這種商量,並非是口頭商量,而是建立個屯將個人勇武、強勢之間的比試。
    臨邛曲所積壓的公務,無非就是各種賬目。看上去十分繁雜無序,但對衛弘來說卻並非難事,一邊聽著四名屯將嘰嘰喳喳,一邊就能處理完此事。
    衛弘趁此空隙,讓蒲季取來了有關於臨邛礦山人手調配書簡,粗粗看過一遍,便心算出大概人手分布。
    臨邛曲編製五百士卒,采石、伐薪、倉儲、運輸、冶鐵五隊各一百人,這些人相當於臨邛礦山的中高層管理。
    而幾位屯將爭搶的人手則就是作為基層員工的礦工了。
    這些被其他人視為“流毒”的社會不穩定人口,在他們眼中卻是香餑餑。
    大致計算此類礦工,按照人數多寡排列,采石隊下挾四千五百人,運輸三千二百人,伐薪兩千七百人,倉儲兩千六百人,作為小老弟的冶鐵隻有六百人。
    嗯……盯著這六百人算了三遍,衛弘總算是明白了,難怪主管冶鐵的呂豎會如此陰陽怪氣了。
    衛弘將竹簡卷起來放在桌案一角,然後抬起頭對眾人說道:“此番新來的六百人,如何分配一事,五日後我再給你們答複。”
    眾人皆是疑惑,為何偏偏是五日?
    但很快,衛弘便說道:“這五日,我會親自去采石、伐薪、運輸、倉儲、冶鐵看一看,再做決定。”
    蒲季在一旁勸道:“軍候,此事不妥,這積壓三個月的文書一事更為重要,應當先著重此事!”
    衛弘聞言,笑了笑,將先前寫的三封竹簡推到蒲季的麵前,對他說道:“此事易爾,這半個時辰內我已處理完其中大半,餘下皆不是要務,可緩緩圖之。”
    蒲季不信,礦山礦料的開采冶煉、倉儲進出、這上萬人的人吃馬嚼、冶金治所下發的每月生鐵供給定額……這些無不是計算量龐大的案牘工作,還積壓了三個月之久,怎麽可能在半個時辰內處理完畢呢?
    蒲季攤開那三分竹簡,方才就見衛弘掃視各種記錄寫寫畫畫,如今一看,這三封竹簡上,工整的漢隸寫得滿滿當當。
    衛弘沒在意蒲季的懷疑,若是其在宮府吏數科考核中見識到了衛弘的名次,估計就不會有這種懷疑了。
    既然蒲季想要複查一番,衛弘也自是不會阻攔,反正這些事也是自己蓋章之後,交由蒲季散發下麵或者遞交冶金治所的。
    而那幾名屯將見狀,麵麵相覷,皆是看到了對方眼中的訝然,他們確實為衛弘如此輕易地處理完三個月的公務而感到震驚。
    這也讓幾名屯將因為衛弘年輕而生出的怠慢心思,稍稍收斂了一些。
    既然衛弘有意要去各隊磨礪一番,他們也樂得一見,於是紛紛抱拳應道:“喏。”
    就在此時,門外響起腳步走動的身影,還能傳出鐵甲摩擦的聲音,眾人皆是轉身望去,蒲烏高聲道:“是夜郎柯來了。”
    衛弘也循著眾人的目光看過去,他總算知道為什麽眾人會對這夜郎柯閉口不談了,甚至在眾人爭得麵紅耳赤的礦工新人一事上,也默認了采石一隊高達五成的分配比例。
    衛弘眼簾中的夜郎柯,身高在九尺上下,體型也比朱安更魁梧一些,步下生風,走到幾名屯將的行列中,頓時就有了鶴立雞群的觀感。隨後像是一座鐵塔一般站在原地,略顯狹長的眼睛也在掃視著端坐的衛弘,數息之後終於開口……
    “某,夜郎柯,見過軍候。”
    衛弘放下手中的書簡,拿起了一支毛筆,在另一卷竹簡上寫下記錄,一心二用製止了朱安和韓能之間的爭鬥:“朱百將,韓百將少安毋躁,你們看,呂百將不就很心平氣和嗎。”
    被當作榜樣的呂豎卻幹笑著連忙擺手道:“衛軍候,某這可不是心平氣和,而是冶鐵一隊,誰都不敢得罪,就隻好少說些話了。”
    衛弘寫完擱筆,抬起頭看著他問道:“誰都不敢得罪?這是為何?”
    四人中,長得最魁梧的朱安瞪了他二人說道:“烏百將,韓百將,莫要以二欺一,呂百將不敢爭要那是他的事,某麾下士卒去伐薪也不是閑著,每天累得不認爹娘,憑什麽要將本該得到的人手讓給你們!”
    韓能卻反駁朱安說道:“幫著你們運出來木頭的還不是俄麾下的運輸隊?你們伐薪不過是舉起斧頭砍砍樹的事情,可運送到礦山的十幾裏山路有多難走,你們心知肚明!”
    朱安擼起袖子,對韓能厲聲說道:“伐薪若是如此簡單,你盡可以來試試,或者……還是想和某比比拳腳?”
    韓能見狀,自知在拳腳上不如朱安,沒敢上前對上,而是退了一步反譏道:“你朱安若是真有本事,怎麽不找夜郎柯比試比試呢!”
    “你!”朱安氣急,舉起手來作勢就要抓住韓能的衣襟,打算爆錘他一頓。
    作為蒲烏提議的既得利益者,即負責運輸一事韓能也在一旁附和道:“是啊是啊,他們就砍個柴火,煉煉石頭,哪需要那麽多人手,倉儲和運輸兩隊每日最是勞碌,應當按照烏百將的方式分配此次人手。”
    很顯然,這種粗獷的分配方式,再繼續下去是要生動亂的。
    呂豎瞥了一眼其餘三人,聳了聳肩故作無謂語氣道:“若是無伐薪隊就沒有火源去冶鐵。礦石的運出,鐵料的運進,都要經手倉儲、運輸二隊。他們誰斷了供應,冶鐵都會沒法做事,某豈敢和他們在此事上相爭!”
    話裏說的雖然是不敢爭搶人手,但怎麽聽著都是對此事怨言頗多。
    由於開山采鐵勞動強度大,死亡率高,每隔一段時間,冶金治所便會送過來一批人,這些人多來自無家可歸的流民,身負要案的重刑犯,還有從諸多西南夷部落中擄掠而來的……
    如何分配這些人到各個屯將手底下做事,就成了頭疼的難事。
    這個時代開山采礦作為勞動密集型產業,對勞動人口需求量極大。
    在整個臨邛內,可不隻有臨邛曲的五百精兵,而是依附於此數量近萬的流民、隸臣妾。
    一旦勞動力分配不公,從事重體力勞動的手下將士甚至會發生營嘯,幾年前就有一位軍候和兩名屯將死於一次礦工叛亂之中,花費了半年時間才逐漸平息後患。
    對衛弘來說,文書往來和核算賬目不過是須臾間手起比落的小事,無足輕重。在臨邛曲中真正要仔細的頭等大事,便是這勞動力的分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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