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三十九章 八陣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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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衛弘很清楚,若是漢魏交戰,東吳肯定很樂意扮演漁翁的角色,兩頭要糧要錢,還不會出兵摻合進漢魏交戰。
    曆史已經不止一次驗證了此事。
    東吳還在為自己的抖機靈而洋洋自得,殊不知無論大漢,還是曹魏,都將這種行徑的孫吳視為蠅營狗苟之輩。
    但諸葛丞相絕不會這麽做,一旦拿了東吳的五十萬石糧草,勢必有所行動。
    縱然南中諸郡已然準備周全,但貿然兩線開戰,絕非是可行之計。
    看著衛弘臉龐上浮現的擔憂之色,諸葛亮搖了搖頭道:“吾已令李嚴派兵兩千,攻掠東三郡。令魏延攜漢中兵馬全力修築褒斜棧道,盡速配合東吳開啟伐魏之戰!”
    如此一說,就讓衛弘了然於心了。
    東三郡地勢複雜絕不遜色於南中諸郡,由漢降魏的主將孟達亦是能征善戰之輩,最關鍵的是孟達與李嚴相交莫逆。
    拿兩千兵馬攻掠東三郡,就是采用虛攻之策。
    至於魏延率軍修築褒斜棧道,褒斜棧道長達數百裏,漢中之戰後曹操遷移走漢中百姓後,放了一把火燒光了棧道,現如今都還沒修繕完畢。
    想要修繕完畢進攻關中的褒斜棧道,沒有一年半載是不可能完成的。
    拿了東吳的糧草,大漢確實在盡心盡力的準備北伐曹魏的戰爭,如此一來也算不失君子之道,豈能似東吳那般不講仁義道德。
    衛弘便不再多慮,對諸葛亮抱拳而道:“丞相,南中諸郡糧草充沛,軍械豐足,隻待丞相率領朝廷大軍,便能平定南疆蠻族之禍!”
    諸葛亮點了點頭:“吾在等一則消息傳來蜀中,此消息一至,便是吾漢軍開拔南疆之時!”
    衛弘不解,詢問道:“不知丞相在等些什麽?”
    諸葛亮稍稍停頓,看著衛弘的臉龐好像想起了什麽,揮了揮手,令身旁的兩位童子取來棋盤,擺到了衛弘的麵前,問:“汝善弈否?”
    當著棋藝無雙的諸葛丞相麵前,衛弘哪裏敢班門弄斧,更何況自己確實不懂如何下圍棋。
    衛弘隻得老老實實地答道:“回丞相,末將不懂圍棋,不過知曉鄉野村夫慣玩的把戲,名叫五子棋,頗為有趣。”
    “村夫……”大概是想到了一些過往之事,諸葛亮暗無痕跡地掃了衛弘一眼。
    想起了當初黃元反叛的臨邛之亂時,被諸葛丞相這番話說得極其心虛的衛弘連忙岔開了話題:“五子棋的玩法十分簡單,雙方分別使用黑白兩色的棋子,下在棋盤直線與橫線的交叉點上,先形成五子連珠者獲勝。”
    諸葛亮明白了這五子棋的玩法,聽起來十分簡單,覺得十分有趣,讓身旁的童子擺好棋盤,拿了一盒黑子遞給了衛弘,讓他執黑先行。
    衛弘皺著眉好一陣子,這才肯定的問道:“丞相這是在讓棋?”
    諸葛亮抬眉看著衛弘笑著問道:“看來你對這五子棋術極有把握了。”
    “略懂皮毛。”衛弘在諸葛亮麵前,還是保持了幾分謙遜,捏起一枚棋子放在了棋盤的中央位置。
    諸葛亮隨意在衛弘落子的周圍放下了一枚棋子。
    與此同時,在諸葛亮身旁的兩名童子也抓著白色的棋子,饒有模樣的落子在空白的棋盤上。
    五子棋的規則比較簡單,在沒有禁手的前提下,先手黑棋隻要掌握一定的步驟,就能做到百分百的必勝。
    衛弘的黑棋落子極慢,在思索要不要絞盡腦汁地下成平局,好保全一下諸葛丞相的顏麵。
    但五子棋的勝負不過是在十幾步以內,衛弘還在思索間,棋盤上的勝負就已經進入了尾聲。
    毫無意外,衛弘已成四子,這一手落下,成五子連珠之勢,贏了。
    見衛弘落子之後,諸葛亮稍稍想想,便坦然接受了在棋局上的敗落。
    “丞相?”
    “嗯?”諸葛亮抬起頭看著衛弘,然後緩緩說道:“吾輸了?”
    衛弘指著五子連珠的落局,對諸葛亮提醒道:“丞相,黑棋五子連珠,大概……確實是贏了。”
    諸葛亮卻拿起羽扇,示意衛弘看向左右它處,左右兩盤棋局上隻有白子,一橫和一豎成了五子連珠之勢。
    衛弘皺起了眉頭,似乎猜測出了諸葛亮心中的意圖。
    果然,諸葛亮羽扇一搖,對衛弘輕言笑道:“三局兩勝,是你輸了。”
    “丞相,這手段未免有一些……”
    諸葛亮抬起頭看著衛弘,然後站起身來,將衛弘引到了帳篷內懸掛的地圖處,對衛弘諄諄教導道:“如今天下三分,連年戰事,局勢愈發不穩,而南疆隻是這一副棋盤上的一處星角罷了,而弈棋者不僅須看重一城一地的得失,還需要顧全大局。“
    諸葛亮以棋盤作為天下紛爭的比喻,十分貼切。
    衛弘謙恭地應道:“丞相的意思是說,大漢征服南疆一事,不能僅限於南疆一地而酌量,還需要考慮到逆魏和東吳那邊的情況?”
    “孺子可教也。”諸葛亮點了點頭,拂袖走回了原先的位子上。
    正在此時,營帳外有快馬之聲傳來:“報!魏吳急報!”
    這封重要的軍情急報是相府東曹掾蔣琬呈送到諸葛亮麵前的:“丞相,魏吳方麵的急報剛送過來!”
    諸葛亮接過密信,拆開一看,隻見上麵用著蠅頭小字寫著近來魏吳之間的戰況。
    七月,曹丕欲大舉進軍伐吳,侍中辛毗認為無利,應養民屯田,十年然後用之。曹丕不納。八月,為水軍,丕親禦龍舟,循蔡水,潁水,入淮河至壽春。至廣陵。吳安東將軍徐盛設計,以木為幹,外罩以葦,作疑城假樓,自石頭至江乘,連綿數百裏,一夕而就,又大浮舟艦於江。時江水盛漲,曹丕臨望,歎道:“魏雖有武騎千,無所用之,未可圖也。”丕乘龍舟,遇暴風漂蕩,幾至覆沒。駐軍數日,乃還師。
    諸葛亮將這封密信遞給了蔣琬、衛弘兩人依次閱覽。
    蔣琬眉頭舒坦地說道:“真是天佑大漢啊,逆魏經此一敗,短時間內必不能動兵也!”
    諸葛亮則是將手中的羽扇一揮而說道:“如此,便可動兵征討南疆矣!”
    諸葛亮轉回身來,對蔣琬吩咐道:“公琰啊,傳吾書信給王連、張裔,令他二人代為主持朝堂諸事,再拿虎符於子龍將軍,調兵遣將入南疆作戰。”
    “喏!”蔣琬轉身離去操辦諸葛丞相交代的這些事。
    忽然,帳外有衛士來報:“丞相,成都令馬謖奉天子令來見。”
    諸葛亮沒有絲毫的耽擱,站起身來,令人將馬謖請入營帳。
    馬謖一身素袍,對諸葛亮簡單行禮之後,便交代了此番了來意:“逆魏伐吳之敗驚動宇內,奉主上敕命,賜眾軍酒帛,為丞相及漢家大軍壯行!”
    諸葛亮親自接詔,將其封存入錦盒當中,然後吩咐身旁的親隨去接應陛下賞賜的酒肉絲帛,將馬謖留在了帳內。
    營帳中四下無人,諸葛亮獨留馬謖與衛弘在帳內,隻聽諸葛亮主動開口詢問:“
    吾奉天子詔,削平蠻方;久聞幼常高見,望乞賜教。”
    馬謖看了看衛弘還在身側,大概是覺得法不傳六耳,故而麵色猶豫,終是搖了搖頭推辭道:“丞相定有高見,下吏愚鈍不堪,何來高見敢在丞相麵前妄言。”
    諸葛亮察言觀色之能遠超常人,哪裏瞧不出馬謖的顧慮呢,揮了揮羽扇掃了一眼衛弘後,才對馬謖笑道:“幼常啊,你與衛弘皆是大漢如今不可忽視的後起之秀,各有所長,彼此之間當互補損益才是,豈能藏私呢!”
    馬謖聞言,心中已經是有了決斷,看了一眼衛弘後,起手做了小揖見禮,然後又對諸葛亮長揖後緩緩說道:“丞相所言甚是,下吏確實多慮了,今日將胸壑中一些愚見說出來,還望丞相與寧遠將軍勿要笑話。”
    諸葛亮寬慰道:“幼常自謙了。”
    馬謖這才道出胸壑中自有的見解:“愚有片言,望丞相察之。南蠻恃其地遠山險,不服久矣,雖今日破之,明日複叛。丞相大軍到彼,必然平服,但班師之日,必用北伐曹丕。蠻兵若知內虛,其反必速。夫用兵之道:攻心為上,攻城為下,心戰為上,兵戰為下。願丞相但服其心足矣。”
    馬謖的見解頗得諸葛亮心意,深以為然地點頭說道:“幼常足知吾肺腑也!”
    隨後諸葛亮轉過頭來,盯著衛弘問道:“衛弘將軍,你覺得幼常之見如何呢?”
    衛弘看了一眼腰背挺得筆直的衛弘,好歹先前關押李意這件事,衛弘領了馬謖的人情,倒是不好在此時此刻提出與馬謖相左的見解。
    哪怕是對馬謖所提建議的補充,衛弘也覺得大可不必。
    “回稟丞相,成都令所言甚是。”
    聽聞衛弘如此表態,馬謖不著痕跡地看了衛弘一眼,待兩人目光對視之時,馬謖輕輕點頭,隱隱有著致謝的意味。
    諸葛亮看著馬謖笑道:“如今朝廷大軍南征,正值用人之際,幼常心懷社稷,胸有謀略,不妨到吾帳下做一個參軍,幼常覺得如何呢?”
    馬謖聞言,趕忙起身對諸葛亮揖拜道:“謖,求之不得!”
    諸葛亮甚是滿意地點點頭,便令馬謖為參軍,與蔣琬共同主持軍務要略等事。
    待馬謖離開後,諸葛亮才看回衛弘問道:“聽李恢將軍言,曾指派你作為穀昌會戰的主軍之將,但你因為怯陣,並沒有應下此事?”
    衛弘對諸葛亮承認了此事:“末將如今領兵,隻能統率數千兵馬而能確保不會喪師辱國。穀昌會戰雙方投入兵力近十萬人,南中諸將首推庲降都督李恢將軍能擔此任,才沒有致使末將成為趙括第二。”
    瞧著衛弘這番誠惶誠恐解釋的模樣,諸葛亮一邊揮著羽扇,一邊笑著解釋道:“吾並非是要追究責怪你,當其時能獨領一軍轉戰上千裏,則其難能當仁讓之顧全大局,南中能有今日的大好局勢,正如李恢將軍所言,衛弘你功不可沒!”
    衛弘一怔,沒有想到諸葛丞相居然說起了這話。
    未待衛弘開口說些什麽,諸葛亮很快也給衛弘澆了一盆冷水:“不過兩國交戰,動輒數以萬計的兵馬廝殺,為將者隻能單領數千兵馬遠遠不夠,將帥之道,當入韓信,領兵當多多益善!”
    聽出了諸葛丞相這番話後別有意味,衛弘一時之間竟不知道如何作答。
    倒是諸葛亮將衛弘招到自己的跟前來,還是原先對弈的那副棋盤:“五子棋術確實有些鄉野村趣,今日吾也傳給你一門棋術,名為八陣圖棋。”
    “八陣圖棋?”
    衛弘聽到這個名字,臉上浮現出些許詫然之色。
    諸葛亮抓起一把黑色棋子,隨意的灑落在棋盤之上,然後一邊擺開棋子一邊對衛弘解釋規則:“黑棋在八大星位內的棋盤擺八陣圖,爾後有白棋落八進八,黑棋落一進八,雙方交手九回合分勝負。”
    諸葛亮言畢,棋盤上的八陣圖已經落成,落子位置看似隨意,但讓衛弘卻不敢有絲毫的大意。
    “落子吧。”
    聽見諸葛亮的催促聲,衛弘抓出了八枚白棋,想了想還是十分保守地把旗子落到了諸葛亮布局八陣圖外圍。
    諸葛亮的麵色沒有絲毫的動搖,隻是一邊隨意地挪動黑子,一邊提醒道:“八陣圖分為八道門,所謂門就是此陣的入口,又分為休、生、傷、杜、景、死、驚、開八道,如從生門、景門、開門而入則吉,從傷門、驚門、休門而入則傷,從杜門、死門而入則亡。”
    衛弘再落八子,還是在外圍試探。
    “兩軍交陣,勇者為先,豈能一退再退!”
    諸葛亮一聲當頭棒喝,這一次直接撥動八步棋子,故意留白了一小片棋盤,像是嘲弄衛弘隻敢在外圍掠陣。
    看著這空出來的場域,大概也是受了諸葛亮的激將法,衛弘終於鼓足勇氣,斜插進了八大星位中間的棋局。
    然而諸葛亮簡單挪移兩個回合之後,便拂須笑道:“這塊棋陣留白,看似大吉,實則大凶,這一局你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