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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頓酒足飯飽之後,高個子光頭大手一擺,招呼來機廳兩個小弟幫忙收拾,自己則走到旁邊的機器上,把手裏的幾張遊戲充值卡的餘額逐個查了一遍,又轉身來到大鼻子老頭旁旁,低聲耳語了幾句。[【第&九^中文^D9cn.net$】老頭子點了點頭,站起來伸了一個大大的懶腰,雙手愜意地舉過頭頂時,露出腰間金燦燦的皮帶頭子,和剛剛吃飽的肚皮。隨後,他大老爺似的慢慢坐下來,而兩根牙簽就依舊那麽在續押鍵上插著,他悠然自得看著機器就這麽一圈又一圈地轉著。老頭子覺得今天的戰鬥已經趨於尾聲,這又會是有驚無險的一個晚上,而後邊的版麵則告訴他,今晚這個惡夢遠沒有這麽簡單就會結束。

    時間來到淩晨兩點,由於第二天約了客戶,大寬提前回去了,而政霖則又是照例地輸光了自己的幾百塊本錢,像個童養小媳婦兒一樣地坐在旁邊,看著我們玩,時不時地插科打諢幾句。機廳裏的群眾已經散去大半,隻有零星的幾個人還在魚機那裏奮戰,而眼前的這一台機器上,隻剩下了老頭子和我兩個人。又是2個小時沒有閃出一條鯊魚,對麵的兩個人麵露尷尬,不是皺眉白眼,就是唉聲歎氣,手上也是一根接著一根,機械地點著香煙。6個小時,一個深深大大的輪回之後,這一幕和我剛剛進門看到的畫麵,不可思議的高度一致。不同的是,老頭子現在已經開起了7台機器,插上牙簽,金鯊銀鯊全部押滿,1400塊錢一把。他也不再那麽淡定,漸漸地開始有些煩躁了,時不時地罵著娘、敲砸著機器,而身邊的高個子光頭,也是看的一臉嚴竣、眉頭緊鎖,並來來回回不停地幫忙充卡、上分。

    機器30秒轉一把,老頭子就這麽1400、1400地往裏砸錢,機器卻是完全不給一點反應。平常我們打押分機,30秒鍾倒數結束,屏幕上的光標開始轉圈之後,往往是大家看得最為聚精會神的時候,都期待著它會最終落在那個動物上。而隻要30秒倒數結束,沒有閃出鯊魚,光標一旦開始轉起來,老頭子便會不由自主地發出“嘖”的一聲歎息,隨之抬眉閉眼,一臉的失落和無奈。

    “你輸贏怎麽樣啦?還沒玩好啊今天?”政霖一臉倦意地問。“贏了差不多1000了,之後我沒打算再怎麽玩,我心裏有數的。主要是想看看老頭子今天到底打得回來伐,就當是看看戲咯!你累的話,就先去旁邊沙發眯一會。”我低聲回答他。是的,隨著老頭子的越陷越深,在一旁作為看客的我,精神卻越來越好,我對於這個機器吃吐分的深淺,以及老頭子這一場戰鬥的最終結局,有一種不由自主、莫名其妙的好奇。剪斷截說,一直到天蒙蒙亮,機器都是一副要吃人的樣子,光頭出門去銀行又取了兩次錢,老頭子也沒了往日的大哥風采,癱坐在紅色小凳子上,傻愣愣地看著機器,一把又一把,光標一圈又一圈,1400又1400,這個時候,他已經打進去差不多10萬出頭了。

    之後的版子也是繼續一路向下,機器完全進入“死吃”模式。待到天完全亮起來,一些“上早班”的朋友陸陸續續來到機廳,紛紛圍過來打聽起大鼻子的戰況。於是這台機器也自然而然地成為了全場的焦點,就這樣在眾人的注視下,老頭子剩餘的子彈也成了強弩之末,他自己估計也早已經不報任何可以打贏回來的期望,又堅持了兩、三個小時之後,洗白了總共18萬。

    麵對毫無動靜的機器,看著台麵上押進去的最後一把分數依舊打了水漂,老頭子的臉上完全沒有失落,卻倒是長舒了一口氣,一副終於解脫了的模樣。跟班的高個子光頭駝背貓腰縮坐在一旁,早已不敢再說些什麽。老頭起身招呼他回家,熬了整晚的兩個人像是一對被抽空了血肉的“人幹”,左一步、右一步,歪歪斜斜地了走出去,嘴裏似乎在嘟囔著要回去拿家夥,叫些兄弟來,與老板談判什麽的,具體的內容我沒有聽得太清楚,當然也不是很明白。

    從未看到過這麽大的輸贏,當時的我早已經瞠目結舌,這麽一台掛著電腦主板的大屏幕遊戲機,一個晚上彩燈閃一閃,花掉一點電費,就吃進去了18萬元人民幣。嗬嗬,果然是名副其實的老虎機!我押完台麵上剩餘的零分,也起身準備回去。今天晚上我贏了1000,但相比於目睹了老頭子一夜輸進去18萬這一事件,也是完全不值一提的了。我叫醒在旁邊沙發上小睡著的政霖,心裏想著今天白天公司是否有什麽重要的事情必須我出麵的。一夜過去後,我也恍恍惚惚地準備回到現實世界當中。

    “老頭子情況怎麽樣啊?沉掉啦?”一聲熟悉的招呼,也算是機廳熟人的“東北胖子”走了進來。東北胖子他們夫妻兩個平時就在機廳門口擺攤,賣些內衣褲和襪子什麽的,也經常進來幾百、幾百地小玩玩。他喜歡玩這個飛禽走獸,他老婆則是有很大的“打魚”的癮。總的來說,終歸也是輸多贏少,夫妻兩個這點小生意賺到的辛苦錢,絕大多數也都搭進了這家機廳。兩人更是會時不時地在機廳裏一言不合就吵起來,互相破口大罵,推搡抓撓,也算是一道風景。

    抬眼一看,東北這家夥還不是空手而來的,他坐到我和政霖身邊,雙手一攤,在機器上鋪開了一袋包子和幾杯豆漿。“來,吃點早飯,我這裏還有牛奶呢。別客氣!我們嘛,也算是戰友嘛!”東北搖晃著腦袋,笑嘻嘻地說到。“我草!這麽好啊,東北!”剛剛被我叫醒的政霖,還沒完全把眼睛睜開,不管三七二十一,埋頭嘖嘖嘖地吃了起來,果然個是沒有腦子的簡單貨。

    我擠出一絲幹巴巴的笑容,對東北點頭表示謝謝,並且簡單地把昨晚老頭洗白的過程告訴了東北,心裏對於他給我們帶早飯的好意和熱情,卻是一股滿滿的不自在。家庭環境優越的我,一向自視清高,走出這個機廳的大門,自己也算是個有頭有臉的公司小老板。如果不是因為來打這些個遊戲機,根本不會和像東北胖子這樣的社會人員多說上哪怕一句話,更別說什麽稱兄道弟了。突然,那句從小父母就會不停地在我耳邊嘮叨的話一下子浮上腦海:“軋道(滬語:交朋友圈子)是很要緊的!軋道是很要緊的!”

    一股前所未有的厭惡感一下子湧了上來,我皺起眉頭,環視四周,眼裏看到的廳裏那些或站著或坐著的每一個人,兩眼都是莫名的奇形怪狀,都是無比的不順眼。“整天整晚混在這種地方的都會是些什麽人?無業遊民?三無人員?社會渣子?底層盲流?”再也腦補不下去了,我一把拉起政霖,快步走出機廳。正午的冬日暖陽這個時候對我來說卻是格外的刺眼,我像是一隻晝伏夜出的小鬼,無力地挪動著腳步,有形而無魄。馬路上忙碌奔波著的正常的人們三三兩兩、有說有笑,和我這隻小鬼仿若生活在完全不同的世界,我目瞪口呆地看著他們來來往往,心中又有羨慕,又有不恥。也許那個時候的自己,還有著一顆正常人的心,而不是賭博這個魔鬼爪下的一副血肉骨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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