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四百年歲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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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繼續跟在人群中,總算看到廟宇真貌。
    閣樓巍峨,被落日拉長虛影,正殿前人數頗多,大門口則有兩個沙彌站在左右,生得乖巧可愛,一對眼睛黑溜溜,逢人便雙手合十,出聲叫好。
    混在人群中,魏宇一路向山。
    目光所及是城區外的高山,形似虎爪。
    走至背心冒汗,渾身略有發熱時,山路偏向自然,變小不少,四處都是繁茂的枝葉以及根根粗壯的大樹。
    一座廟宇的屋簷透過林間,人群逐漸聚集。
    魏宇抬頭,微微眯眼。
    “那這個秋正卿,你聽說過麽?”
    魏宇目光一暗,卻不肯輕易死心。
    “秋正卿?”
    中年和尚正要搖頭,目光忽然一閃,似想到了什麽,他皺眉道:“小僧不認識,但似有耳聞……”
    “還請大師回想起來!”
    魏宇心下悸動,眸中帶著火熱!
    他跨越千裏,絲毫線索也不願放過!
    “……施主,這位秋施主小僧應不認識,隻是這個名字小僧總覺得在什麽地方見到過,嗯,或許在某些記錄名字的冊子上。施主,這對你很重要麽?”
    “很重要,還請大師告知一二!”
    魏宇呼吸更重,忙摸出點碎銀,“這點香火錢就用來孝敬佛祖了,隻盼大師能多說點線索。”
    “施主這是做什麽?”
    中年和尚皺緊眉頭,道:“你不拜佛祖,何須遞香火?施主若想知曉,小僧替你找找便是。你跟我來。”
    魏宇臉皮一燙,有種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羞愧感。
    他道了聲謝,忙跟上中年和尚腳步,走出正殿,很快便到了正殿後方的一座閣樓,稍一看,竟跟魏宇在山河圖中創造的藏經閣,略有相似。
    閣樓大門敞開,二人前後走進,相較前院的熱熱鬧鬧,這邊冷清許多,幾乎空無一人。
    魏宇很快就明白了個中緣由。
    這座閣樓的確是藏經閣,進去便能看到琳琅滿目的古老書籍,都不見灰,隻是誰又會特意來寺廟看書呢,大多拜完佛像和菩薩便離開了。
    靠近門的台子後坐著位白眉銀須的老和尚,想來應該是看守藏經閣的,此時睡眼朦朧,似墜入夢境。
    “清渠師叔?”中年和尚輕聲喚。
    法號清渠的老和尚一抖,眼眸睜開,竟是明亮如燈火,他稍打了個哈欠,“是覺遠啊,何事啊?”
    “這位施主想找位名叫秋正卿的施主,弟子總覺得似曾相識,若曾經見過,想必便在藏經閣。”
    覺遠和尚行了一禮,恭恭敬敬地說。
    清渠抬了抬眉,來了點興致,看向魏宇。
    魏宇心底一顫,竟有種被看透的感覺,這讓魏宇瞬間回想起當初離開監牢,麵對黑袍人時的感觸,不過二者又有很大區別,至少清渠沒有帶來壓迫感。
    “……在下魏宇,見過大師。”
    魏宇忍不住低頭,斟酌片刻,還是道出真名,他總覺得在這種清淨之地說謊,會良心不安。
    魏宇知道,這座寺廟並非騙財之地。
    清渠又打了個哈欠,竟嘿嘿一笑:“藏經閣裏的書我看遍了,什麽秋正卿應不是廟中前輩,覺遠,若你有印象,在這藏經閣中隻有一種可能,那就是香火冊子。不過,這位魏施主,不知你找秋正卿做什麽?”
    “……有封信想交給他。”
    魏宇化去求仙的說法,如實回答。
    清渠笑意更濃:“既是送信,魏施主怎會不知曉去處,反倒來這偏遠小廟詢問?”
    “個中理由太多,不便訴說。”
    魏宇想了一下,不敢透底,搖頭道。
    清渠也不說話,隻是笑意濃濃的盯著魏宇,過了許久,他收回目光,返身去看書架上的一本本冊子,一邊道:“既然魏施主想找,老和尚便幫你找找。”
    不消片刻,清渠摸來一本紙狀冊子,魏宇眉眼一閃,這冊子頗厚,若用作寫,起碼也是百回本。
    “這就是小廟的香火冊子。”
    清渠的眉眼中有自得之色,“小廟建立之初,距今已過去四百年,而這四百年所有給了香火錢的施主,均會被記錄名姓及具體香火。這冊子最初很薄,漸漸的,也不知少了多少香火錢,慢慢擴充到這麽厚了。”
    他從後方翻開香火冊,悠悠道:“秋正卿是吧?老和尚幫你找找。”
    “有勞大師了。”
    魏宇略有放鬆,誠懇點頭。
    他與覺遠站在一邊,默默看著老和尚翻動冊子,老和尚也是個活潑性子,翻開的同時嘴裏還念念有詞,說得無非是香火客的名字,魏宇細細旁聽,始終沒聽到秋正卿三字。
    老和尚翻得很快,一盞茶的功夫便翻了許多頁,突然他笑嗬嗬地抬頭,道:“覺遠,大約是你記錯了。”
    “沒有麽?”
    覺遠呆了呆,目露懷疑之色,他畢竟隻是稍有印象,真要說香火冊子裏麵有沒有,也不敢確定。
    魏宇緊皺眉頭,沒想到好不容易找到的線索又斷了,他看向老和尚手中冊子,道:“大師,我看你好像還尚未完全翻完吧,何以斷定沒有呢?”
    “你忘了麽,這本冊子記錄的是小廟四百年的香火。”
    清渠嗤笑一聲,“老和尚對你算不錯啦,看了五十年的名錄,都沒告訴你,而今老和尚已經看了近百年名錄,其中全無你說得名字,世上能有幾個百年?其次你既是送信,應是最近,他若百年前來過,此刻早已老態龍鍾。”
    他揮揮手,有趕客模樣:“走吧走吧,覺遠你應是在他處看到的,別耽誤老和尚休息。”
    老和尚作勢就要合上書。
    覺遠也目露愧疚,低聲道:“魏施主,應是我記錯了,我再去其他地方替魏施主瞧瞧吧。”
    “……等等!”
    魏宇咬咬牙,卻始終不願意放過現有的機會,看著尚未全看完的香火冊,道:“有勞大師幫我全部過目一眼,百年前的也成,看是否有這個名字!”
    清渠皺眉道:“魏施主,固執可是會害人的。”
    “有勞大師過目!”魏宇堅持道。
    “也罷,看就看。”清渠和尚也來了脾氣,“不過老和尚的時間不能白費,我們說好了,若這裏邊當真沒有你找的名字,你須得奉上些香火錢!”
    覺遠嘴角一抽:“師叔……”
    “有你說話的份麽?”清渠瞪了覺遠一眼,瞪得覺遠低下頭來,不敢說話,這才回頭看向少年。
    “自無不可,請大師過目。”
    魏宇不願讓千裏之途化為烏有,毫不猶豫道。
    “好,老和尚便看看!”
    清渠攤開香火冊,氣呼呼地開始翻,沒過多久,便哼哼唧唧道:“兩百年了!你見過兩百歲的老頭麽?”
    “……有勞大師過目。”
    魏宇心底一沉,知道希望越發渺茫。
    他緊盯著香火冊,老和尚耐著性子,一頁頁翻動,很快又是許多頁過去,冷哼道:“三百年了!”
    “請大師繼續!”魏宇的眼神幾乎全暗了。
    老和尚拍了拍禿頭,著實不明白少年為何如此堅持,因為他不知道這千裏之途少年曆經了多少生死。
    他隻能繼續翻,因為時間關係,老和尚起初便是從最後開始翻,而今香火冊已經逐漸邁向第一頁,最終,香火冊來到第一頁,老和尚幾乎下意識地要抬頭。
    他眼角忽然一閃,看到第一頁的某個名字,原本得意洋洋的臉色,瞬間就變了。
    魏宇心頭一跳,立刻目光炯炯地看了過去!
    香火冊第一頁,第三行,四百年歲月讓字跡略有模糊,可一行小纂清楚明白地寫著一行字眼。
    “秋正卿,三兩白銀。”
    魏宇收回目光,倒沒跑去拜佛,直挺挺走進正殿,左右看了一眼,青銅佛像的右手邊站著位著袈裟的和尚,年近中年,慈眉善目,魏宇剛一進門就被這和尚注意到了,向魏宇微微彎身,倒沒說話。
    “大師,你聽過紫元觀麽?”
    魏宇略有沉吟,最後還是覺得直接問比較好。
    魏宇走過大門,也被恭敬地點了點頭,回憶不禁湧現,前世一些有名的廟宇門口,便有和尚相迎,不過這廟宇的住持聰明些,知道用討人喜歡的沙彌,被脆生生叫了一句,就連魏宇的心情都好了不少。
    也不知秋正卿是否在此。
    行至正殿前,一座青銅佛像正居中央,多數人拜得便是這尊不知名諱的大佛。
    側殿則端一尊衣衫端莊的女子像,估計是菩薩,拜得人少些,基本是年輕女子,也有上了年紀的奶奶,相同的是,所有人都麵帶虔誠。
    一番壯觀景象,讓人不由信服。
    “施主好。”
    落日餘暉從枝葉中滲透下來,灑在所有過路行人身上,魏宇目前算武者,腳步比常人快上些許,因此臨近廟宇時看到的過路人,已不是上山的那一批。
    “大師不敢言。紫元觀,是座道觀麽?”
    中年和尚思索一會兒,搖頭道:“小僧久居廟中,不曾聽過這道觀,施主往別處問問吧。”
    客棧酒家往往是消息最靈通的地方,日常有江湖客過,加之外來人大多先找客棧,因此別的不說,對於附近大大小小的去處,客棧肯定門清。
    客棧小二都不知道,那要麽紫元觀真是仙人去處,凡人鮮少知曉,要麽便子虛烏有,或名聲太小。
    臨行前,魏宇向小二打聽了一點信息,一是老船家口中的虎爪山,此山在保定府似乎頗有名氣,小二一聽便以為魏宇是來求神仙庇護的,魏宇也不解釋,又不動聲色地提及紫元觀,小二卻表示從來沒聽過。
    魏宇也就放棄了。
    魏宇也沒其他線索,隻能上山一瞧。
    沿著街道一路直行,剛出漁城沒多久,便能看到一條向上蔓延的山道,時值下午,爬山人不少,或馬車或步行,基本都是上了年紀的人,想去祈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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