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婉的孩子，終究還是沒能保住。
    雖然是二樓，但是跳下去的時候張婉不小心撞到了花壇的邊緣。
    在張婉睜開眼的那一刻，她就知道，她的孩子沒了。
    她期盼了這麽多年，心心念念的孩子，以這樣的方式消失了。
    病房裏很安靜，安靜到隻能聽見醫療機器的‘滴滴’聲。
    病床旁邊是一個陪護椅，展開之後是一張小床。
    林鵬有一米八多，就這樣蜷縮在小床上麵，腳根本伸不直。
    看起來有些狼狽。
    病房裏燈並不是全部都熄滅了，還留下了一盞還小的燈。
    借著微弱的燈光，張婉看清了林鵬的臉，胡子拉碴，眼下是濃濃的黑眼圈。
    十分憔悴。
    張婉強撐著身子從床上坐了起來。
    抬手撫上自己的小腹，那裏十分平坦，她才懷孕不過三周，根本不顯肚子。
    可是，張婉就是能清晰地感覺到，她的孩子沒有了。
    這一刻，張婉說不出是什麽感覺。
    好似內心一下子就平靜了下來，仿佛身上無形的枷鎖突然一下子消失了。
    她再也不用擔心，這個孩子出生之後沒有爸爸，也不需要擔心，在未來的這一段日子裏，要和林鵬牽扯不清。
    張婉艱難伸出手去拿床頭的手機。
    全身上下都在疼，可是就是這種疼痛讓張婉覺得自己還活著。
    夠到床頭的手機。
    她看到自己又上圍脖熱搜了，位置還很靠前。
    下麵有人在同情她，也有人在謾罵她。
    當然，被罵的最多的還是那些營銷號。
    尤其是岑染的粉絲。
    張婉看著那些評論，不知為何，突然想起了在跳樓那一刻，帽簷之下岑染的眸子。
    像是帶著疑惑，又像是驚訝。
    那表情，仿佛是在看一個神經病。
    是啊！
    神經病。
    她不就是一個神經病嗎？
    那天直播的內容已經被網管刪除了，可是還是有人錄下來，發到了網上。
    張婉點開視頻，聲音陡然出現，張婉心裏一驚，連忙調了靜音。
    可還是把林鵬吵醒了。
    林鵬本來睡覺就淺眠，再加上睡的並不踏實，聽到聲音的那一瞬就睜開了眼。
    “婉婉，你醒了？身體有什麽不舒服的地方嗎？需要叫護士過來看一看嗎？”
    林鵬看到床上的張婉，連忙爬了起來關切地問道。
    還不等張婉說話，林鵬站起身，端著杯子向的飲水機走去。
    “你剛醒來，醫生說，你要多補充一些糖分，這裏麵加了蜂蜜，溫度剛剛好，你多喝一點。”
    林鵬把保溫杯送到張婉麵前。
    這些天，他一直沒有休息好，眼睛裏麵布滿了血絲，但是並不妨礙張婉看清他眼底的擔心和關切。
    林鵬一直是一個好脾氣的人，同時也是一個責任心很重的人。
    張婉知道，一直都知道。
    張婉接過保溫杯，垂下頭，掩去了眼底的淚意。
    幾口溫水下肚，張婉隻覺得身體暖暖的，似乎就連身上的疼痛都消減了不少。
    “謝謝。”
    張婉沙啞著聲音說道。
    林鵬一愣，露出一個笑，“我們現在還是夫妻，這是應該的。”
    張婉把保溫杯重新還給林鵬，林鵬接過，蓋好蓋子。
    “你要上廁所嗎？你現在還不能上床，我給你拿盆子。”說著，林鵬蹲下身，從床底下抽出了盆子。
    “不用了。”
    張婉看著林鵬忙上忙下，心底微微酸澀，聲音也有些哽咽。
    為了不打擾到病房裏的其他病人，林鵬做這些事情的時候都很注意，壓低了聲音，就連動作都是輕手輕腳的。
    張婉驀地就想起了，兩人都還在大學的時候。
    兩人剛確認關係沒有多久，她有一天晚上吃壞了東西，半夜的時候一下子發起了高燒，神誌不清。
    室友用小靈通打電話給林鵬。
    林鵬二話不說就趕來了女生宿舍。
    那個時候大半夜根本沒什麽人，更別說什麽出租車了，加上學校的地址很偏僻。
    林鵬硬是背著自己走了五裏地，才走到一個能攔三蹦子的地方，然後跟著她來到了醫院。
    所有的醫院費都是他墊付的，後來她好了之後想還給他，可是林鵬沒要，這件事就不了了之了。
    林鵬和她都是第一次談戀愛，當時根本也不懂，但是林鵬對她很好，好到，那個時候張婉覺得，就是這個人了，這輩子就是林鵬了。
    她不想和他分開了。
    “林鵬。”
    張婉看著林鵬，輕聲喚道。
    林鵬重新把尿盆放進床底下，聞言看向張婉，“怎麽了？”
    “林鵬，我答應你了，我們離婚吧。”
    說完這句話，張婉的淚就這樣落了下來。
    心裏雖然很舍不得，可是在說完這句話之後，她如釋重負。
    相戀五年，結婚七年。
    他們在一很久很久了。
    今天，張婉看到直播那天歇斯底裏的自己，才猛然驚覺，自己怎麽就變成了這樣呢？
    明明，剛出校園的時候，張婉最大的心願就是能夠做出一檔火爆全球的綜藝，一檔屬於華國人自己的綜藝。
    可是，她好像一不小心就走上了岔路，成了現在這個自己。
    要是那個時候的自己看到她現在這樣，應該會非常失望的吧。
    林鵬一愣，不自覺地捏緊了手裏的杯子，心情複雜，“婉婉，醫生說你身體不好，你還要再休息，離婚的事情之後再說吧。”
    到現在，林鵬都不知道應該怎麽開口跟張婉說，孩子已經沒有了的事情。
    醫生說，張婉現在的精神狀態很不好，所以才會做出這麽極端的事情，如果再讓她知道孩子沒了。
    林鵬無法想象。
    “等你身體好了，我們……”
    “林鵬，我知道，孩子沒了……”
    張婉開口打斷了林鵬的話，抬手撫摸上自己的肚子，大概這就是母親的第六感吧。
    甚至在還沒有意識到自己懷孕的時候，那一天，張婉就是覺得不太對勁，醒來就用紙測了一下。
    果不其然，她懷孕了。
    而如今，雖然林鵬沒說，可她就是知道，那個小生命還是離她而去了。
    林鵬一怔，張了張嘴，卻突然不知道說些什麽了，好像此時此刻，所有安慰的話語都無比蒼涼。
    “你放心，我不會再像之前那樣了。”
    張婉此時臉色蒼白，燈光之下，卻多了幾分自信和堅定。
    而這種堅定，林鵬曾經在剛認識張婉的時候，張婉的身上看過，當初，吸引林鵬的，也真是這一抹堅定和自信。
    隻不過轉眼之間，時光如水，物是人非。
    林鵬在心裏輕歎了一口起，沒有再說什麽。
    張婉看向重新坐到椅子上的林鵬，像是想起了什麽，問道：“林鵬，你有岑染的聯係方式嗎？”
    林鵬抬頭看向張婉。
    “你別擔心，我不是想找岑染的麻煩，也沒有臉去找她的麻煩，我想跟她說一聲對不起，昨天我的行為，好像把她嚇到了。”
    張婉看出了林鵬的猶豫，笑著說道。
    林鵬深深看了眼張婉，說道：“我沒有她的聯係方式，隻有她經紀人的，我發給你。”
    “好，謝謝。”
    張婉露出一個禮貌的笑。
    禮貌又疏離。
    林鵬莫名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心裏又酸又難受，但是他知道，他和張婉，再也回不去了。
    這一刻，林鵬甚至想哭。
    見張婉重新躺回到了病床上，林鵬連忙起身，幫她把枕頭弄好，掖好被子，這才躺倒自己的小床上。
    張婉望著頭頂的天花板，微微有些出神，似乎想到了什麽，側頭看向林鵬，“對了，林鵬，那天我沒問，那個晚上，你突然打電話過來說，想要開除張奇，是因為什麽？”
    林鵬單手枕著腦袋，身子靠向的張婉的那一側，將張奇私自塞人的事情說了出來。
    張婉聽完之後，沉默了。
    然後發出一聲長長的歎息，“難怪呢。”
    “的確應該開除啊！”
    張婉說道。
    林鵬對《飛花令》的感情，她是知道的。
    如果換做是曾經的自己，如果在她的節目組裏出現了這種毒瘤，她會毫不猶豫，直接把人給趕出去。
    現在回想自己當時說過的那些話，張婉一下子就理解了林鵬的失望和無奈。
    “林鵬，這麽多年，對不起啊！辛苦你了！”
    久久，張婉突然輕聲說道。
    就在這一刻，林鵬的淚水決堤，一個大男人，就這樣蜷縮著，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