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解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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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聽完,周檸的內心很是複雜,久久不能平靜,這件往事究竟誰對誰錯已是說不清楚,唯一可以怨的,那便隻能怨命運了,說到底,也是造化弄人。
看著麵前這位真正的銘洛,周檸最終將目光落在他的四肢上,猶豫的問:“那你的四肢,可是銘灝所為?”
麵前的人棍——銘洛,神情瞬間黯然,無論是誰被弄成這個樣子,想必都不好受,這樣的賴活,沒有尊嚴,沒有自由,一點也不必死了的強多少,周檸想,若她被弄成為這個樣子,她一定一死了之的痛快。
銘洛麵上的神情隻是一瞬,他對周檸點點頭,又揚起一抹溫潤的笑意,緩緩的解釋道:“一個月前,緲沊在京城四處掀起風波,銘灝當時正在閉關修行習密術,被緲沊這一舉動擾得不勝其煩,便砍下了我的四肢,命人給緲沊送了去,並威脅她,若不乖乖回金教,再挑釁他的底線,他便直接將我的人頭斬下送與她,緲沊也因此不敢再與銘灝反抗,乖乖的任由暗衛將她綁了回來,囚禁在了當年我給銘灝所建的大殿之中。”
周檸的手微微輕顫,喉間堵塞的說不出話來,她還奇怪,銘灝為何沒有因書菱在金城挑起風波而懷疑到她的頭上,原來,不是銘灝沒有審問書菱,而是書菱為了保她說了謊,她和銘洛自小定下婚約,隻一句‘為情’!既合理又和情,銘灝當然不會懷疑到她。
銘灝斬斷銘洛的四肢用以威脅書菱,雖是讓書菱安分了下來,可卻讓她的一顆心徹底站在了他的對立麵,於是在周檸請求書菱前去清風樓拖住爍言時,書菱才會答應的那般痛快,也許書菱知道的遠比周檸想象的還要多,她這樣做的目的,並不隻是在幫周檸,更多的,是在一心幫她自己,一心為了麵前這位真正的銘洛。
雖然將一切都想得通透,隻是周檸的心仍舊有愧,於是她走上前,在銘洛麵前蹲下,自責愧疚的道:“對不起!”
若不是她讓書菱來金城擾亂銘灝,銘灝便不會為了要挾書菱而斬斷銘洛的四肢,看著他溫潤姣好的麵龐,想必擁有四肢的他必定也是一位人中龍鳳,可卻被她連累的,如今隻能一動不動的待在木盆之中,屈辱的活著。
銘洛麵容溫和,沒有疑惑,也沒有怨恨,輕輕的搖了搖頭:“這不能怨你,你也是不知情的,況且要說對不起,也應當是我對你說才是。”
“你對我?”周檸不解。
“你會走到今天這一地步,是我一步一步的安排所為,我知你一心隻想過平凡安定的日子,卻仍舊一步一步將你拉入這深淵,自是該向你說一聲抱歉的。”
周檸不禁蹙了眉頭:“我不明白!”
“剛才我故事中所講的歸心聖堡,裏麵藏進天下所有書籍,被囚禁在這裏的那些年裏,因著雙手雙腳被縛,也修習不了靈力術法,便隻能日日與歸心聖堡中的書籍為伴。”
“這跟我又有什麽關係?”
銘洛的神情一下變得複雜,眼中也滿是內疚:“在七年前,你來到這裏的那一天,你所有的信息都被歸心聖堡記錄,整理成了書籍,所以對於你的一舉一動,我都知道。”
周檸臉色一變,猛然站起:“你最終的目的是什麽?”
“為了讓你獻祭。”
周檸又向後退了兩步,目的既已說出,周檸哪裏還不明白,因為他是聖教之子,雖然常年被囚禁,可對於聖教的那份責任感,是從小就被灌輸的,是時間無法磨滅的。
他知道銘灝的最終目的,可又因自己被囚禁而無法阻止,便利用歸心聖堡,每當銘灝前來看他,他並透露一些重要的信息給銘灝,讓銘灝因他的話做出一些達成他目的的事情,逼著周檸一步一步走入死胡同,最終同意獻祭,阻止這一場即將到來的天下大亂。
這一切都是周檸的推測,但她無需證實,因為木盆旁邊擺放的椅子就足以說明一切,銘灝定是常來這裏坐在椅子上與他談話,並跟他要一些有關各教密術的書籍,比如火教的化皮,水教的媚毒和屍隗等,想必這些都是銘洛從歸心聖堡中隨意給他挑選的一些密術,對他的作用並不大,所以才會轉手給了周檸,讓她修習著打發時間。
“所以你知道我被關在山穀內兩年,也知道銘灝會每隔半月左右來檢查一次我的靈力術法,順便將你給他的一些沒用的書籍轉手給我,所以在他第四次來時,你趁他放鬆警惕之時,將那本有關於陰祀生人的書夾在其中,利用銘灝將其神不知鬼不覺的帶給我?”
“是!”
“那赤焰體內的溶陽水——”
“也是我佯裝無意之下,騙了銘灝,對他說歸心聖堡的石壁上顯現的是梵息,但不知為何會出現在我的腦海中,不過這些都不要緊,赤焰才是真正的五聖之子,若有赤焰一日,他的計劃,就絕不可能成功。”
周檸瞬間火冒三丈,猛的上前,雙手握住木盆的邊緣,死死的看著銘洛,咬牙切齒的質問:“為什麽?我當銘灝為何突然隻一心想讓赤焰死,原來是你,原來都是你在暗中操控這一切,你為什麽這麽做?你知不知道,你這樣就要害死赤焰了。”
“我說了,這一切都是為了大局著想,與其到時死無數的百姓,倒不如現在死他一個換天下太平。”
周檸不屑的冷哼:“你以為你能操控這一切?我告訴你,赤焰若是死了,我哪怕隨他一起去了,也絕不會獻祭,你別做夢了。”
“那你不想救他嗎?”銘洛淺淺一笑,輕聲問道。
“你什麽意思?”周檸冷聲道。
“救赤焰的唯一辦法,就是在他身亡之前,獻祭!”
“嗬~”周檸一聲冷笑:“你不覺得你這個說法很可笑嗎?”
銘洛也不說話,他閉上眼,輕聲的默念了幾句口訣後,一本書籍突然憑空出現在旁邊的椅子之上,周檸不用他多說,便疾步上前翻看了起來,隨著周檸越往後看,心中又是驚喜,又是悲涼。
銘洛沒有騙她,想要救赤焰,除了得到另一隻蠱蟲外,唯一的辦法,便就是引出四大上古凶獸,然後想辦法在凶獸吞食她身體時,趁凶獸不備,取到凶獸舌尖上的精血,再讓赤焰服下,他便能活命,若想從銘灝那裏得到蠱蟲,無異於比登天還難,若是獻祭,倒是簡單許多,隻是——
周檸心如刀割,為何她的情路和生路,這般的坎坷艱難?
銘洛見周檸神情哀傷,心中也是不忍,卻還是殘忍的提醒道:“你該知道,獻祭是你最好的選擇,不僅能救赤焰,也能救天下蒼生,從你來到這個世界的那一刻起,獻祭就是你的使命,我知道你心中不願,可若換種說法,就當是為情而亡,是不是會好受許多?”
“我做錯了什麽?難道我生來就該死嗎?我想活著又有什麽錯?為什麽我的前路除了黑暗還是黑暗?”
“人有的時候,真的不能不認命!”銘洛輕聲感歎,看向自己殘破的身體,他的前路又何曾看到過光亮?其實周檸已經幸運太多了,至少她見過陽光,有人關心她,有人在意她,有人愛她,她有朋友有愛人,而他,除了緲沊和銘灝知道他的存在外,他從來沒有站在陽光下感受過溫暖。
銘洛的這句話說的極對,誰生來就該死呢?可有時候命運讓你如此,你又能如何?
周檸並不是個喜歡自怨自憐的人,不管如何,隻要能救赤焰,她都義無反顧,於是她將哀傷抹去,抬起頭,眼神堅定的看著銘洛:“你說吧,我該怎麽做?”
見她能想開,銘洛暗鬆一口氣,心中也對周檸多了幾許讚賞,這樣通透有情的女子,無怪引得五教之中三大教主都對她心動,好似如今就連銘灝,都對她多了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感,他想,如果他是站在陽光下的人,也一定會對她愛慕有加吧。
斂去心思,他認真的道:“想辦法,聚齊五把聖劍,然後在五聖祭壇上讓五劍歸一,剩下的銘灝應當都跟你說過吧。”
原本以為獻祭是一件極其容易的事,聽銘洛如此說後,周檸不禁不悅的問道:“你難道認為從銘灝身上取到聖劍要比取到蠱蟲容易?”
銘洛淡然一笑道:“銘灝的身上並沒有宇皇。”
“這不可能,那每次五教教主固陣,他若沒有聖劍,又是如何瞞天過海的?”
“五教教主固陣,從來不用聖劍,隻要靈脈純正,是天選之子,且靈力深厚便可。”
“那我之前的計劃——”先前,周檸先入為主的認為,五教教主固陣,一定會五劍歸一,現在才知,她這是愚蠢了一回,如今不禁慶幸,幸而冽寒將她抓走,陰差陽錯的沒有讓她去土教對玄土柱動手,不然屆時,赤焰喝下了溶陽水,不能固陣,五劍又不能歸一,那她豈不是成了千古罪人了?
銘洛溫言道:“你的那個計劃,確實是不夠成熟。”
知道自己差點犯了大錯,周檸虛心的接受他的批評後,又好奇的問:“難不成宇皇在你這裏?”
“一會我便會告訴你怎麽能拿到它,拿到它之後,便去將霄雲挖出來吧,流傳千古的聖劍,被你用來當陪葬品,實在有些不太像話!”
周檸滿臉的尷尬,隨後又似是想到了什麽一般,臉色突然一沉:“所以我現在需要集齊五把聖劍,那我可不可以認為,當初你給我有關陰祀生人的那本書籍,就是為了——”
“不錯。”銘洛沒等她說完,便率先承認道:“當初給你的那本書,原是知道你的性子,隻要一出穀,定會去找林朽為那兩位女子報仇,但你向來心軟,一定不能殺了林朽,但又不甘心對不起那兩位女子,所以你一定會將霄雲奪走,而林朽那時對你傾心癡情,好不容易等到你死而複生,別說是霄雲,就是命也會毫不猶豫的給你。”
“所以,我在山穀之時,你便開始布局,我每次隻需走開始的一步,你便將剩下的九十九都替我想好,並安排的明明白白,你的心思當真是可怕,就連人心都分析的一絲不差,不愧是五聖之首,實在是令人歎服。”周檸不禁諷刺道。
“過獎!”麵對周檸的嘲諷,銘洛隻是一笑而過:“我這裏的宇皇加上你手裏的霄雲,你便有兩把聖劍了,相信得到築塵的垣魄和赤焰的梵息,對你來說並不是什麽難事,而冽寒向來對你誤解頗多,想要得到雪淚,你隻怕要費一番功夫了。”
“再難也比從銘灝那裏得到蠱蟲容易。”周檸淡淡道,其實她心中早已有了成算,事情到了這一步,她隻能對冽寒實話實說,因為周檸獻祭之時,還需找人替她給赤焰取凶獸的精血,築塵自是不必提了,他是也絕對不會同意她去獻祭的,而林朽,她也沒有完全的把握,隻有冽寒,隻要有足夠的證據證明她所說的一切是真,冽寒一定會同意將雪淚給她,並答應為赤焰取凶獸的精血,畢竟,他一直都巴不得讓她立刻獻祭,又不會對赤焰見死不救,所以,他是最為合適的人選。
見周檸心中已有了成算,銘洛不免讚歎道:“實在聰明,跟你的一番交談,我好像是有點明白,上天為何會選你為陰祀生人了。”
“可惜我一點都不喜歡這個光榮的委任。”周檸不屑道,隨即話題一轉問道:“宇皇呢?”
“在我的身體裏,調動靈力,從我的頭頂將它吸出便可。”
“什麽?”周檸大吃一驚:“這樣做你豈不是——”
周檸曾在一本書上看到過,人的法器隻能隱藏在手臂處,若是存在身體,便是與身體合二為一,一旦被抽走,便會當即身亡,周檸還以為他會將宇皇藏在某個不為人知的地方,卻未想到,他竟是直接將它藏進了自己的身體。
銘洛倒是一臉的無所謂:“無妨,盡管抽走便是,隻要這天下太平,死我一人又有何妨?”
周檸心中實在震驚至極,她雖然很敬佩那些為了大義而犧牲小我之人,但她卻確確實實不能理解,一個人,隻為了所謂的責任,就輕言放棄自己的生命,那在人間這一遭又有什麽意義?難道就隻是為了身後的英雄名?
“別再猶豫了,趕緊動手吧,宇皇一但從我體內抽出,我的意識便會附著在宇皇之中,它將會指引著你,走出這金教,銘灝已經被我騙去了極為偏遠之地,但也不過半月左右,他便會回來,所以你的時間並不多。”
見他一臉的視死如歸,周檸也不再猶豫,但是在她動手之前,她還想再問他最後一個問題:“緲沊等了你這麽多年,你可有什麽話想要我帶給她的?”
提到緲沊,銘洛滿臉的愧疚和不舍,可他還是抬頭對周檸道:“告訴她,是我辜負了她,這些年辛苦她了,小時候的婚約早已不再作數,還是珍惜眼前人的好,莫要等到失去了才後悔。”
“原來她和爍言的事你都知曉。”
“是我讓她去你身邊守著你的,你可能不知,隻要是和你接觸過的人和事,都會存入歸心聖堡的書籍之中,我當時也是為了多得到她的一些信息,她和爍言的事自然也都記錄在了書籍內,爍言是一個值得依靠的好男人,我從書籍中的描述,便能看出他對書菱的真心,你也替我勸勸她,莫要再執著了。”
周檸的心中萬分複雜,原來書菱一直愛的人,竟是他,想要守身如玉的人,也是他,可如今,他就要被自己親手害死,不知書菱知道了他身亡之後,又會作何舉動?
深深的看了一眼麵前的銘洛,周檸突然麵對著他,跪在地上,衝他行了一個大禮後,才站起身,咬了咬唇,狠下心,聲音輕顫的道:“再見!”
銘洛衝她溫和一笑,麵上竟是無比的釋然,他緩緩的閉上了眼睛,迎接著死亡的來臨。
手劇烈顫抖的緩緩伸向他的頭頂,調動靈力,直到感覺到有一股強大的氣息從他的頭頂鑽出,觸碰到她的手心時,她突然五指一抓,銘洛體內的靈力,瞬間向他的頭頂湧去,他的麵上開始浮現出了痛苦之色,周檸咬牙調動靈力狠狠一吸,一把金黃色的聖劍瞬間出現在她的手中,而銘洛,也再沒有了氣息。
他就這麽死了,但他的臉上掛著微笑,那是一抹釋然的笑,是一抹解脫的笑,或許,死亡對他來說,早已是他心中之願,如今他已將自己能做的,不能做的,全數做到了極致,於他來說,也算是對得起他這數十年的苦苦煎熬了,所以才會走得這安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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