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結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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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為公主失蹤,京城情況複雜,這裏也的確並不那麽引人注意。
    劉嬤嬤將二人安頓好,“公主可找著人了麽?”
    “找到了,現在就在濱州。”
    “那真是太好了。”劉嬤嬤鬆了口氣,又道:“這一段時間京中發生了好多事情,前幾日,沁陽王進宮的時候不知何故,忽然在太和殿昏倒了,找了許多的禦醫入宮,這幾日更是亂了起來,到底是為什麽,我們這些做奴才的也不知道。”
    藍漓點點頭:“宮中戒嚴,這些消息想必也廢了嬤嬤不少心神,辛苦嬤嬤了。”
    “不辛苦。”劉嬤嬤將一份尋醫的文書交給藍漓,道:“這幾日衛將軍都在到處尋醫,老太傅知道王妃醫術高超,所以拿了一份過來,希望能幫得到王妃。”
    “好,我知道了。”
    劉嬤嬤並未久留,該說的都說了便離開了。
    彩雲看著她背影,疑惑的低聲道:“我們進京入宮的消息沒告訴趙太傅啊,怎麽就練劉嬤嬤都知道了呢?”
    藍漓看著那尋醫文書:“我們告訴肅親王了,他老人家如今雖被困在府內,但這麽多年星閣不是白經營的,必定是想辦法告訴了老太傅,這才能讓劉嬤嬤在宮中策應我們。”
    “還是老王爺想的周到。”彩雲由衷佩服,又道:“沁陽王病了,要尋醫,如果是以前,小姐醫術那麽好,自然這文書也能排上用場,但現在,咱們不是不宜露麵嗎,這文書有用嗎?”
    “沒用。”
    藍漓將文書收起。
    “哎……”彩雲有些頹敗,“那咱們怎麽辦才好?卓北杭說那馬車進了京,進了宮,可宮中這麽大,又去哪找……”
    “先休息一下,順便打探消息,等入了夜再說吧。”
    藍漓交代了一聲。
    彩雲道:“那好吧,這幾日精神緊張的都快奔潰了。”
    然而話雖然是這樣說的,實則兩個人根本鬆懈不下來,閉著眼,卻還是處在高度警戒狀態,時間也變得越發的難熬。
    終於,入夜了。
    劉嬤嬤來送了一次吃食,彩雲簡單吃了些之後,就摸了出去。
    她和藍漓進宮數次,對宮中的地形也算熟悉,而且劉嬤嬤還給了一張新的禁衛軍巡邏路線圖,超高的身手在皇宮之中可以說來去自如。
    藍漓等的卻艱難。
    終於,小半個時辰之後,彩雲回來了。
    “皇宮裏守衛嚴了許多,尤其是含章殿,可算是裏三層外三層,任何人進出都要嚴格排查,我想沁陽王該是安排在含章殿了,但實在是打探不到到底是什麽病情。”
    “怪不得。”藍漓冷笑了一聲。
    “怪不得什麽?”
    “京城出了狀況這麽多日了,說的難聽點,要是造反,出手了就該有個說法,是清君側,還是拿了遺詔名正言順登基,討伐白月川等等,可京城卻隻是圍成鐵桶,再沒有任何進度,都是因為沁陽王沒有辦法站出來。”
    彩雲啊了一聲,“是啊,沒有人站出來,即便是衛將軍可以主導,也是名不正言不順呐,可好好地,怎麽就病了?”
    “若不是裝的,就是中毒,病?能有什麽病讓一個人連簡單下個命令都不能?”
    藍漓幾乎可以確定,白月辰就是中毒了。
    “京中解毒聖手除了小姐就是封先生,但封先生好像被人支走了。”
    “嗯,不過我現在倒是很好奇,是誰能給白月辰下毒,是太後隱匿在宮中的人,還是別人。”
    彩雲陷入沉默,這些事情實在是有些複雜了,她也想不通,“不然這樣,我先去盯著含章殿那裏,小姐好好想想辦法。”
    “現在也隻能這樣了。”
    “對了。”彩雲走了兩步又轉身,“我方才在含章殿附近好像聽到蕭明秀的聲音了,應該不會聽錯。”
    “知道了。”
    要想知道裏麵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若非是裏麵有內應送出消息來,就是自己能進去,深入虎穴,必定是危險萬分,而且這個虎穴,更是想進也進不去的。
    藍漓看著桌子上幾乎沒動的食物,陷入沉思。
    *
    彩雲守了一夜,困的緊,回到芙蕖殿這邊便短暫的休息了一陣。
    劉嬤嬤又親自來送了吃食,瞧著藍漓坐在那紋絲不動,忍不住道:“王妃莫不是坐了一整夜?”
    “沒事,辛苦嬤嬤了。”
    藍漓笑了下,接過食物。
    劉嬤嬤想安慰,也無從開口,隻得暗暗歎了口氣,退了兩步,又叮囑道:“再怎麽,總是要吃東西的,不然身體便要先頂不住了。”
    藍漓點了點頭,卻忽然愣了一下,等抬頭的時候,已是茅塞頓開,眼中也有了神采:“多謝嬤嬤關心,我知道了。”
    “知道……”劉嬤嬤愣住了,覺得藍漓話中有話,想問知道什麽,又見藍漓已經低頭進食,隻得作罷,轉身離開了。
    中午,彩雲恢複了些精神之後,主仆二人扮做宮娥離開了芙蕖殿。
    夜幕慢慢降臨,宮中一片冷肅。
    原本井然的秩序,因為含章殿內一聲尖叫躁動起來。
    不久,裏麵被趕出來一批醫女和幾名太醫,一個時辰之後,又從醫女所選了另外一批進去。
    身著鎧甲的禁衛軍帶著一隊八人醫女,這八個人都是心中惶恐。
    在這宮中,消息並不能夠封鎖的滴水不漏,尤其是醫女所,前後派了兩批人進去含章殿,便是遲鈍些的,也會意到含章殿內不是太平之地,一個不小心會丟了性命也未可知。
    這群醫女莫不是低著頭,神色倉皇。
    藍漓和彩雲混跡其中,走在最後,手上還拿著藥箱和針囊。
    早上,當劉嬤嬤說起吃食的時候,藍漓心中忽然敞亮起來,白月辰如果是中了毒昏迷不醒,那他吃喝必用專門的流食。
    藍漓便讓彩雲在為白月辰準備的流食裏麵加了點東西,玉海棠雖習了製毒解毒之術,但那和正統的醫術還是分別極大的,一時半刻瞧不出個所以然,便將怒火發泄到了醫女的身上,才讓藍漓主仆二人有了可乘之機。
    很快,一群人便到了含章殿門口,一個精明的內侍走上前來,擺擺手,身後幾人立即上前來檢查八個醫女的隨身物件。
    藍漓頭垂的更低。
    她和彩雲十分認真的做了變裝,樣貌普通,態度也是謙恭之中帶著幾分畏懼。
    內侍檢查了一圈之後表示正常,這才讓八個醫女進了含章殿。
    八人都被吩咐在外間候著。
    藍漓將藥箱抱穩了一些,聽到內殿之中傳來一聲低叱:“全是廢物!”
    藍漓聞言,渾身一僵。
    這聲音,音色極低,冷魅又慎人,藍漓怎麽可能忘記?
    又一個聲音道:“如今也是沒辦法,封少澤也不在京中,王爺這情況,就怕拖下去——”
    這聲音,藍漓也是認得的,前麵那個是玉海棠,後麵的,則是沁陽王府的潤福管家。
    之後,內裏陷入沉默。
    沉默半刻之後,潤福又道:“太醫說是毒素發作犯了氣血,這才嘔血,也不都是那群醫女的問題,咱們是不是太小心了些?”
    玉海棠再沒有說話。
    這時,外麵的內監又來稟告,“公主求見。”
    “請她近來吧。”少頃,玉海棠的聲音響了起來,“福伯,你先出去。”
    “好吧。”
    腳步聲響起,潤福管家走了出來,藍漓慢慢低下頭,收拾藥箱,按照外麵的太監吩咐的整理東西,看上去和一個普通醫女一般無二。
    玉海棠也走了出來。
    她穿著素紗衣裙,發髻梳的一絲不苟,沒了平常見時的花魁做派,若單不看那雙眼,遠遠瞧去,倒像是公卿富貴之家嬌養出來的貴女。
    藍漓低垂著頭做自己的事。
    玉海棠的視線淡淡掃過,不知是不是藍漓多心,玉海棠的視線,似乎有那麽一刻是落到自己身上的。
    吱的一聲,門開了。
    一身異族打扮的蕭明秀走了進來,燭火暗沉,等她走向了燭火照耀處,也讓人能看得清楚她臉上的神色,竟是帶著幾分閑適和從容,與玉海棠的緊繃截然不同。
    蕭明秀唇角帶笑,“玉姐姐,你可考慮清楚了嗎?”
    玉海棠陰沉著神色,卻是一時都沒有說話。
    暗處,藍漓思忖,這二人莫不是窩裏反了不成?難道是利益分配不均衡,撕破臉了?
    “沁陽王這毒,可那麽好解的。”蕭明秀又道:“我知道姐姐有隨著那藥王穀醫宗門下的婆子學過製毒解毒之術,不過,我那王庭的醫官也不是酒囊飯袋,姐姐這麽久都沒找到解毒之法,再拖下去,怕是要害了沁陽王這條性命。”
    “卑鄙!”玉海棠低叱一聲。
    “卑鄙?”蕭明秀挑眉,笑意更深,“世上的人都能說這兩個字,你卻是最沒有資格的那個人。”
    玉海棠的臉隱在陰暗之中,整個人也被隱隱輪罩,再無半點方才露出的端麗,隻剩下陰沉。
    “沒了沁陽王,你做什麽都是名不正言不順,包括為你們楚家的冤屈都不會有人再理會。”蕭明秀又道:“我是異族人,你們大周內部的紛爭,與我無關,我隻想要北狄王庭安全一隅,王權穩固,斬除異類,這與你和沁陽王而言不過是小事一樁……”
    “你想做華陽王妃,這也無關?”玉海棠冷聲道:“何必將自己摘的那麽幹淨。”
    蕭明秀笑笑,“好了,話說到這個份上,我的心思,你都是知道的,不必多說,聽說今天下午王爺吐血了,何必牽累醫女,你知道是為什麽,好好考慮吧,王爺這條命對你可重要著呢。”
    語罷,蕭明秀揚長而去。
    潤福走上前來,“怎麽辦?”
    玉海棠又是無話。
    潤福忐忑道:“答應了吧,王爺的性命重要,再說了,就算是明秀公主想做華陽王妃,也是要過華陽王那一關的……”
    “不行。”玉海棠冷冷道:“她那樣的性子,再看如今的情況,哪會是真的想做什麽華陽王妃?何況當年陷害楚家,北狄人也有份參與。”
    “可——”
    潤福瞧了一眼床榻上躺著的白月辰,滿眼都是擔憂之色。
    “辦法我已經想了,這一兩日就能製出解藥來,你放心吧。”
    潤福欲言又止,卻還是抿緊了唇瓣,沒再說什麽。
    他也算是自小瞧著玉海棠長大的人,這些年玉海棠的心思,他多少也算懂得幾分,當真隻是因為北狄人有份參與,所以不願意同北狄人謀劃,還是因為那華陽王妃的位置?
    可她若是心裏對華陽王還念念不忘,為什麽又——
    潤福深吸一口氣,瞧著暗影之中朝內走去的玉海棠的背影,她也算是自己的半個主子了,可如今,潤福卻是一點也看不懂她了。
    而藍漓,卻得到了不少訊息。
    白月辰果真是中了毒,而且還是蕭明秀下的,理由是蕭明秀想嫁給白月笙,不過藍漓覺得,這一則理由太牽強了些,想來蕭明秀作為北狄王的特使,必定是還想為北狄謀取一些別的,雙方起了利益衝突吧。
    “你,過來一下。”
    正想著,裏麵,忽然傳來玉海棠的聲音。
    藍漓回過神,周圍的醫女各司其職,竟是在叫自己?
    藍漓心頭突了一下,走上前去。
    “這。”
    玉海棠示意藍漓上前,桌案上,擺著幾隻盞,裏麵放著各色藥材。
    “每一樣都搗碎,然後放在那隻白玉碗裏麵。”
    “是。”
    藍漓應了一聲,跪坐在蒲團上,開始搗藥。
    她前世是中醫世家,搗藥不過是最入門的課程,她做的十分順手,一邊搗藥,一邊將藥材都記在了心中。
    玉海棠坐在一邊翻看著一些老舊的竹簡書,藍漓跪坐下來的時候看到那應該是醫書古籍。
    “瞧你搗藥的手法倒是嫻熟。”
    藍漓心中一突。
    她和玉海棠算不上多熟悉,但,她對玉海棠十分感冒,更是十分熟悉,玉海棠想必也是,自己如此隻要回答有些不當,就會被發覺……此時想來專門叫她進來都有些蹊蹺,難道是看出她不對勁來?
    藍漓暗暗吸了口氣,看起來似乎是有些被嚇到了:“奴婢家中原是賣藥的。”
    “哦。”玉海棠看著眼前的醫女繼續搗藥,好一會兒,才將視線慢慢移到了自己手中的古籍上,“你就留在內殿照看吧。”
    藍漓心頭一沉,被發現了?
    “奴婢粗苯,怕是照看不好……”
    玉海棠卻顯然不願多說,轉過身去繼續看書。
    藍漓咬了咬牙,隻得作罷。
    她還是被留在了內室照看,隻做搗藥一件事情,搗好了之後,玉海棠會拿去配藥,別的事情都不會招呼她。
    她也曾乘著無人暗暗探過白月辰的脈搏,沉鈍無力,中毒之兆,卻是看不出中了什麽毒來,不過手腕上卻有一道傷痕,像是鋒利的匕首所劃。
    隻是,她入宮是來尋白月笙的蹤跡,如今卻困在了這含章殿內,進出都有多雙眼睛盯著,得想個好辦法離開才行。
    可她如今又是在玉海棠的眼皮子底子,一旦表現的蹊蹺,就別想知道白月笙的下落了。
    “薄荷。”
    “奴婢在。”
    薄荷,是她作為醫女的化名。
    “把這裏收拾一下。”
    “是。”
    藍漓將桌案上的藥材收拾幹淨,抬頭,正見玉海棠拿了一把鋒利的小刀走到了白月辰榻前。
    她做了什麽,藍漓看不到,卻聞到了淺淡的血腥味。
    很快,玉海棠轉身將一隻瓷瓶封住,再將捏製成的藥丸裝好,離開了含章殿。
    藍漓乘著殿內無人過去看了一眼,發現白月辰胳膊上多了一道傷痕,方才,玉海棠難道是在放血?
    低頭思忖了下,藍漓找來彩雲,讓她悄悄跟著玉海棠。
    大概去了半個多時辰,玉海棠回來了。
    她沒說什麽,讓藍漓繼續搗藥。
    晚些,藍漓乘著吃飯的空隙見到了彩雲。
    彩雲一個勁直搖頭:“他們去了長樂殿,大殿守衛森嚴,我進出不得,隻得守在外麵。”
    長樂殿,太後的寢殿。
    藍漓眉心緊蹙,玉海棠走的時候拿的那些藥,都是這幾日吩咐她搗了製成的藥丸,隱約可抑製白月辰體內毒性,但毒的種類不確定,這些藥丸服下也有風險。
    拿了藥,還割了白月辰的血。
    莫不是……再找人試藥?
    “在吃飯?”
    蕭明秀不知何時到了門口,唇角帶笑,輕聲問道。
    藍漓微驚,“公主怎麽……”
    “我是來找楚姑娘的。”現在這含章殿的,都喚玉海棠一聲楚姑娘。
    藍漓小心的應對,“楚姑娘在內殿。”而她們這些醫女吃飯是在偏殿的一處偏的不能再偏的偏廳裏。
    “她忙著,正巧看到你們在這裏,就過來瞧瞧,今天的菜色還不錯。”
    瞧瞧?
    若非場合不對,心情沉悶,藍漓怕是一個白眼就要翻出來了,異邦身嬌體貴的公主,來她們這裏看菜色?倒不如說是衝著她這個搗藥醫女來的吧。
    其他的醫女行了個禮依次退了出去,彩雲躊躇了一下,也退了出去。
    偏廳便隻剩下藍漓和蕭明秀。
    “最近都是你幫著楚姑娘搗藥的?”
    “是。”
    “我想知道她都用了些什麽藥材。”蕭明秀依然笑著,“你別誤會,我沒別的意思,沁陽王的身子,我也十分關心,正巧我身邊還有兩個得力的醫官,便想能幫上幾分忙也是好的,隻是楚姑娘最近傷心,我也不好貿然前去問她,免得她抱了希望,我那醫官又想不出辦法,徒增失落,所以才來找你,若是能想出應對辦法,自然是好,若想不出的話,也不至於讓人失望。”
    藍漓不得不說這個蕭明秀實在會做戲,要不是自己早就知道內情,還真會被她這樣情真意切的給騙了過去。
    藍漓露出惶恐的表情來,“奴婢隻是一個搗藥的醫女,姑娘的事情,實在不敢逾越。”
    蕭明秀道:“你若告訴我,救治了王爺,到時候你也是功臣一個。”
    “奴婢——”
    正在這時,有人來傳話,玉海棠派人找薄荷過去了。
    藍漓忙道:“奴婢先告退了。”
    她起身太急,走的也急,身上一隻錦袋不小心掉了下去,叮當一聲,發出脆響。
    藍漓麵色微變,將錦袋拾起,欠了欠身,離開了。
    偏廳內,蕭明秀細細的柳眉微微挑起,看著藍漓的背影,露出了耐人尋味的神色來。
    那個聲音,她實在太過熟悉了。
    ……
    第二日,玉海棠依舊帶了藍漓搗好製成的藥丸離開了含章殿,這一次去了快一個時辰,回來的時候麵無表情,含章殿內的所有人都不敢多說一個字,深怕引來楚姑娘的怒火。
    藍漓每日的事情隻有一件,那就是搗藥。
    也許是因為藍漓話少辦事又利落,取用藥材和製造藥丸玉海棠也不派人去了,都交給藍漓去做。
    晚上,藍漓將桌案上的藥材全部收拾了,又給白月辰診了脈。
    依舊是那種死氣沉沉的像是隨時都要一口氣接不上來的樣子,她將症狀記在心中,才去休息。
    這一覺睡得有些沉,還做了夢。
    她夢到了一個漆黑不見五指的地方,陰暗而潮濕,還散發著腐臭的黴味,她不斷的向前走卻走不出這篇黑暗,遙無盡頭,她聽到了阿笙和孩子們的笑聲,不斷的呼喊,可是發不出一點聲音,隻能聽著他們的聲音越來越遠,消失不見。
    她猛然驚醒,坐起身來,渾身都是冷汗。
    她看了看天色,天邊灰白,總還能睡上一個時辰,她卻再無睡意。
    白日的時候,玉海棠照舊拿了做好的藥丸離開了。
    剛離開,蕭明秀到了。
    隻看了一眼,藍漓便確信,這個北狄公主,是來找她的。
    果然,藍漓想要避開都不行。
    蕭明秀直接上前,低聲笑道:“那日我瞧你那錦袋繡工不錯,想借來瞧瞧,不知道行不行,薄荷姑娘?”
    藍漓低眉順眼,“這……”然而心裏卻早已無法平靜,那個錦袋,因為裝著夜明翡翠,所以她一直貼身帶著,錦袋是紫戀用獨門繡技繡成,錦袋之中的夜明翡翠,材質獨特,聲音也十分獨特,還曾落入蕭明秀手中一段時日,難不成昨日她——
    蕭明秀壓低了聲音,湊到藍漓耳邊,“我看你背影極像一個人。”
    藍漓僵了一下,她早已發覺,卻一直沒拆穿,還隔了這麽兩日才來,為什麽?
    “你也看到玉海棠每天都拿著藥丸去長樂殿吧?不管你信或不信,我隻是想救長樂殿裏的那個人罷了。”
    “奴婢不知道公主在說什麽。”藍漓低聲回複,既不知道蕭明秀的意圖,索性裝傻到底,她沒有找人來將自己拿下,便是不會揭穿。
    蕭明秀淡淡笑道:“你想想,要試藥,有的是人來試,放在含章殿偏殿多方便,還能隨時觀察病勢,為什麽要放在長樂殿,重兵把守?”
    頓了頓,蕭明秀又道:“我可聽說,這個人是從西山大營帶來的。”
    藍漓渾身僵住,連隱藏情緒都做不到了。
    “我隻想救人。”蕭明秀將一片細長的葉子放到了藍漓手中,“你知道我的意思。”
    八月十日,微雨。
    今年不知道為什麽,雨水特別的多。
    含章殿內,氣氛比往日更要緊張。
    玉海棠去了一趟長樂殿,回來之後變得十分陰沉,殿內伺候的宮娥都不敢吭聲,藍漓也正襟危坐,切著今日新送來的藥材。
    玉海棠走到了白月辰的床榻之前,看著床榻上苦肉不見人形的白月辰,莫名火氣越發的大,床邊小幾上的瓶罐被她揮落地麵,碎成一片。
    藍漓隻想了想,便意識到,肯定是近日的藥材,對長樂殿試藥的那人都沒有用吧?
    試藥的人好不了,白月辰也自然沒有好起來的機會。
    可不知道為何,藍漓卻覺得玉海棠的火氣,與病情有關,也與病情無關。
    切好了藥材,藍漓無聲告退。
    她出了內殿,站在角落,拿出一枚細葉。
    這是前幾日蕭明秀交給她的,按說早該幹枯,但如今卻依然鮮綠水嫩,幾日不敗。
    “小姐……”
    彩雲悄然走了過來,“這葉子怎麽還沒敗,可別是有什麽蹊蹺。”
    “是永生花樹。”
    “永生?!”彩雲愣了一下。
    “名字是這樣說的,但哪有什麽永生的東西,這種花樹長在極北寒冰之上,枝葉分離不會枯死,能存活好長一段時間,是好東西,以前我隻在風神醫的書籍之中看過,沒想到真的有這種東西。”
    “那這東西有什麽用處?”
    “奇藥,也是奇毒。”
    彩雲凝眉,“她為什麽要給小姐這個?”
    藍漓不語。
    為什麽?
    眼下局勢,若救不得白月辰性命,到時白月川揮軍前來,蕭明秀這位北狄特使,便要處境尷尬,如此想來,這藥,倒像是為了給白月辰治病的。
    可一開始,白月辰身上的毒,便是蕭明秀下的,如此一來又是為何?
    藍漓看著手中的永生花樹,抬眸,視線慢慢轉向了長樂殿方向。
    除了為自己,還為什麽?
    心中一個念頭忽閃,她卻不敢深想,那試藥之人,那試藥之人……
    這一晚,藍漓再次無眠。
    她吩咐彩雲去長樂殿探探,卻因為長樂殿內外守衛森嚴,根本探不到任何的消息。
    早上的時候,她定了心思,下了決定。
    她在京中前後已經耽誤了半個多月了,如今事情一點進展都沒有,也找不到阿笙,如果長樂殿中那人真的是阿笙,那自然是皆大歡喜,如果不是,救了那個人,等於救了白月辰。
    白月辰總算是阿笙關心愛護了這麽多年的兄長,便是再怎麽,他也不會傷害阿笙,一定會幫她將人找到。
    天一亮,她依然去了含章殿內搗藥配藥。
    今日上午玉海棠都沒來,倒讓藍漓得了空將白月辰的身體徹底的檢查了一遍。
    快中午的時候,彩雲悄悄傳來消息。
    安南侯的大軍到了,將整個京城圍的水泄不通,城外西山大營的軍士也移到了城內,衛祁已經親自出城去見安南侯,卻似乎是被扣住了。
    衛祁和安南侯同朝為官,也一同上過戰場,相見本為和談,卻沒想到一去不回。
    “衛祁是玉海棠如今能站在此處的要緊人物,他出了事,怪不得玉海棠沒了人影。”
    “她的身份不能服眾,也是沒用的,關鍵還是要靠衛祁。”
    “衛祁……”藍漓滯了滯,“衛祁前去見安南侯,想必是談判,安南侯有勇無謀,倒是想不出扣人這找來。”
    “可能帶了人幫他。”
    “這卑劣的手法……”藍漓默了默,頗像某個人的手筆。
    不過眼下可不是說這個的時候。
    她極快的用永生花樹的汁液開始調配解藥。
    這永生花樹的葉子雖然還鮮嫩油綠,但摘下來的時間畢竟是久了,擠出的汁液也隻夠兩粒藥丸的分量。
    藍漓將一粒藥喂了給白月辰服下,另外一粒藥十分小心的收好。
    她又切了切白月辰的脈搏,“這藥是我這一段時間搗藥配藥前後思量好久才配置成的,對你身上的毒應該有用,你快些好吧……”
    她找不到阿笙了,希望白月辰可以幫到她。
    她摸了摸腰間那另外一粒藥丸的小瓶子,那長樂殿,圍的水泄不通,要怎麽將藥送進去呢?
    她蟄伏在宮中,認真的探聽各處的消息。
    劉嬤嬤和送來了一些趙太傅和趙廷之收集到的宮外的訊息。
    因為衛祁被扣住的事情,整個京城人心惶惶,留守在京城之中站在衛祁那邊的官員也開始心思搖擺。
    城中白月川的內應也開始策應,時常發生騷動,青天白日裏還有人當街殺人,這京城,就像是一根繃緊了的弦,隨時都會繃斷了一樣。
    藍漓一聽,便知道這是個機會。
    因為宮外情形泵亂,宮內也是人心惶惶,一日裏就發生了好幾起事件,投毒的,謀殺的,偷盜宮中財務的,私逃的。
    為了維持秩序,不得已將卓北杭也調入了宮中來親自坐鎮,而這無疑等於給了藍漓機會。
    夜晚,從含章殿偏殿出來之後,藍漓躲過了層層守衛,到了長樂殿門口的時候,恰逢守衛換崗,便順著卓北杭早早安排好的空擋進了長樂殿。
    這個長樂殿,原本是太後的居所,藍漓來過數次,都是金碧輝煌,威嚴無比,如今卻隱約帶著幾分陰沉和死氣,大殿也看起來黑漆漆一片。
    雖外麵的人是卓北杭打點過的,但裏麵這密集的守衛,卻不是那麽好糊弄的。
    還好藍漓早有準備。
    她侯在長樂殿花園花樹下的陰暗處,等著。
    如今宮內本就有些亂,如果白月辰忽然醒了,想必會越亂起來吧?
    算算時辰,也就是這一會兒了。
    她靜靜的等著。
    不過一會兒,外麵傳來喜悅的喊聲。
    長樂殿的守衛派出了兩個去探聽發生了什麽事情,另外留守的人也忍不住竊竊私語。
    “怎麽忽然這樣的高興?”
    “看起來像是從含章殿那邊傳來的,莫不是沁陽王病體恢複了?”
    “肯定是!”
    藍漓乘著著機會,悄無聲息的溜了進去。
    大殿之內,倒是無人,隻有偏殿那裏露出微弱的光亮。
    藍漓順著路走了過去,輕輕打開透光的那道門,回頭,便看到一個人背對著躺在床榻上。
    那人的背看起來有些佝僂,穿著灰色的衣衫,長發半披在身後,空氣中隱約有藥香味,淡淡的。
    這就是試藥的人吧。
    藍漓想著,心情也變得複雜,既期待,又有些怕,怕那人不是自己想的那人。
    她邁著躊躇的腳步,一步步上前,心也跳的越來越快,她遲疑的伸出手,細長的指尖輕顫,想伸向那人。
    卻在此刻。
    吱呀一聲,偏殿大門開了。
    “你對他可真是情深義重。”
    鎧甲陣陣碰撞,一隊隊的禁衛軍衝了進來,錚錚刀劍出鞘的聲音,突兀而刺耳。
    “藍漓,好久不見。”
    藍漓僵住。
    是玉海棠。
    “你究竟——”
    她慢慢的轉過身,想問她是何時認出自己的,可如玉海棠一般精明又心計深沉的女人,怎麽可能對日日都在自己眼前晃蕩的人毫無察覺?
    兩個婆子走上前來,搜去了藍漓身上裝著藥丸的瓷瓶。
    “你們不能拿走,還給我,還給我——”藍漓奮力想搶,卻無果。
    她蒼白了臉。
    “把她拖出去——”玉海棠慢慢開口,正要發號施令,便聽道一聲低沉厚重的男音道:“慢著。”
    禁衛軍分開,一個人走上前來,是卓北杭。
    “這件事情與卓將軍無關。”
    卓北杭靠近玉海棠,說了兩句話。
    玉海棠麵色霎時僵冷,回頭再看藍漓的時候,那眼神恨不得要吃了人一樣。
    “將她丟到地牢去,任何人不得接近!”
    玉海棠下完了命令,轉身即走,也帶走了那一群禁衛軍。
    藍漓瘋了一樣的喊道:“把藥還給我,還給我!”
    她追了上去,想將藥搶回來,卻被兩個禁衛軍擋住推回內殿,腳下不穩,撞到一旁花幾上的瓷瓶,額頭磕到了地麵,手也壓在了碎片上。
    玉海棠停下腳步,回頭,冷冷看她,唇角的冷笑慢慢泛起,“你不想走?好,那就留在這裏好了,你不是號稱神醫聖手嗎?看著自己最在意的人卻救不了,你會不會生不如死?”
    藍漓臉上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你……你說什麽……”
    玉海棠卻低低的笑了出來,那笑聲森冷,聲音如重錘,一下下砸到了藍漓的心尖上。
    她無力而挫敗的坐在殿內,哐當一聲,大門關上,她卻直接癱了過去。
    外麵看守的守衛瞧了一會兒,各自回到了自己的崗位。
    偏殿裏,藍漓攤了一陣子,外麵毫無聲息之後,卻慢慢的爬了起來。
    她也顧不得自己額頭上的傷,顧不得手上的傷,連忙到了床榻邊上,翻起那人額前的頭發一看,激動的捂住嘴。
    那即便是憔悴些也掩蓋不了軒昂的眉眼,不是白月笙又是誰?
    她忘了自己手上的痛,連忙給白月笙切了脈搏,認真的探查了好一陣子,又檢查了身上別處並無傷口之後,才算是徹底鬆了口氣。
    她俯下身,輕輕吻了吻他的臉頰。
    “早就猜到了,沒想到他們這麽對你。”
    她歎了一聲,心中雖有憤恨,但因此時見到白月笙散去了不少。
    她將自己手上的傷口簡單處理了,看到一旁有些冷了的飯食,也吃了一些。
    她得養好了精神,還有好些事情等著她。
    她在偏殿待了兩日,第三日淩晨的時候,她正趴在床榻前睡著,忽然感覺榻上的人似乎動彈了一下。
    她幾乎是受了驚一樣的彈跳而起,手立即壓上了白月笙的手腕。
    那雙修長雅致的大手,卻慢慢翻過,將她的手握住:“心兒……”
    藍漓不敢相信他是真的醒了,愣了一下,直到床上的人費力的翻身要坐起,她才又驚又喜的捂住了嘴巴,眼淚控製不住流了出來,一下子用力將白月笙緊緊抱住。
    “阿笙……阿笙……”她一遍遍的喚,似乎永遠也喊不夠一樣,“我還以為我真的找不到你了,幸好,幸好……”
    白月笙心疼的拍了拍她的發頂,“對不起。”如果不是他冒險入京,也不會讓她這麽擔心受怕。
    她在他懷中用力搖頭,眼淚濡濕了他胸前的衣服,也燙的他心頭發疼。
    他那後麵的解釋,既說不出口,也絲毫沒有必要。
    繾綣夠了,他吻了吻她的額,“怎麽來的?”
    藍漓笑著道,“想了些辦法就進來了,你怎麽就給他們試了藥?”
    “不確定三哥怎樣,也不知道宮中發生了什麽,這才冒險入宮的,至於試藥,是我要求的。”
    藍漓怔了一下。
    可她很快便理解了白月笙話裏的意思。
    入宮是因為擔心白月辰,試藥,則是知道白月辰的毒是蕭明秀下的,蕭明秀覬覦王妃之位,對白月笙更是自小的情義,更何況,一開始蕭明秀下毒這一手,就是為了得到某些利益,自然不能害死白家兩兄弟,試藥是權宜之計,解毒是遲早。
    他如此愛護他三哥,竟是分毫不在乎自己的安危,不在意她會不會擔心他,還有孩子,小思兒才那麽小。
    藍漓忽然心中極不是滋味。
    猛然推開白月笙,藍漓站了起來。
    白月笙解釋道:“戰坤他們都在外麵,我和三哥中毒不起,這宮內外和京中都亂了套,他們也好有些機會做些別的事情,毒是肯定能解的。”
    藍漓心情稍緩,“他們在外麵做什麽別的?”
    “聯絡朝臣,救助官眷。”他走上前,握住藍漓肩頭,將人轉過與自己麵對麵。“在暗處配合趙太傅和肅親王牽製朝臣和衛祁他們。”
    他步履微微蹣跚,“隻是我沒想到,你會來,還將我毒給解了。”
    “若我不來,你打算讓你的毒什麽時候解?”
    “也便是這幾日了,我中毒淺,要不得命的。”
    藍漓揚眉瞪他:“你知道你中毒淺?”
    “你是神醫聖手,我與你一起的時間久了,多少懂得一點,我隻是喝了一些帶著毒的血,不是麽?”
    藍漓半晌無話,“我真是沒想到……”玉海棠竟然會拿白月笙來試毒,玉海棠以前心裏不是……她一直以為,玉海棠是不會真的傷害白月笙,看來她是錯估了一個女人複仇和嫉妒的心。
    藍漓撇開他的手,冷哼一聲,“你倒是有自信。”
    卻不想白月笙忽然倒退了兩步。
    藍漓這才想起白月笙也不過是剛解了毒,這一段時間又三餐不繼,損耗太多,虛弱的很,連忙上前去扶她,卻不成反倒是被白月笙緊緊抱在了懷中。
    白月笙笑道:“就知道你是舍不得我的。”
    藍漓愣了一下,一時間有氣無處撒。
    可他的確虛弱,想起自己擔心的那麽多日日夜夜,如今終於見到他醒過來,哪還下的去推他的手,隻得咬牙認了。
    “好了,你放開吧,這天氣,抱得這麽緊委實熱得慌。”
    白月笙知曉她是原諒了,也便笑著鬆開,卻拉著她的手坐下,一瞧見手上傷口,才留意到她額上也是傷口,頓時臉色就陰沉起來。
    “怎麽搞得?”想到玉海棠的陰沉,對藍漓動手也不是不可能。
    藍漓默了默:“不疼,都是小傷。”
    何況她當初若不是這兩處傷以及那藥被搶走的淒慘模樣,玉海棠怎麽會把她留在這裏?
    留她在這裏,全是為了看她痛不可抑,卻沒想到她早在幾日前給白月笙的藥丸之中就加了解藥成分,雖然恢複的不如白月辰那麽快,但白月笙本就中毒淺,那分量極少的解藥,也是夠了,多帶的那一粒藥丸,本就是做給玉海棠看的。
    如今他們的人在外麵將京城的氣氛搞得人心惶惶,白月辰又剛剛恢複,這幾日玉海棠自然沒時間在來找他們二人的晦氣,就算一開始她想要了藍漓的命,也因為外麵壓進的大軍必須將藍漓完好無缺的養著做人質了。
    白月笙那幾日雖中毒昏迷著,但迷蒙之中有些事情還是知道的,很快便想到了這一層,越發的心疼自責了起來,他的神情微沉,手指輕輕點著藍漓額頭,“還疼嗎?”又解開手心的布條,小心翼翼的吹了一下。
    藍漓略微尷尬,將手收回,“沒事了,倒是我們,還是趕緊想辦法離開這裏吧。”總不能真的留在此處做人質。
    兩人靠坐了一會兒,白月笙又問:“現在外麵情況怎麽樣?”
    藍漓便將自己知道的那些事情都一一告知了白月笙。
    當白月笙聽到衛祁被扣住的時候,唇角扯動,露出一個了然的笑容來,“怕是陸泛舟那家夥知道這邊的事情,又回來幫忙了。”
    藍漓想著也就陸泛舟能幹出這種卑鄙的事情來了吧。
    “好了,這幾日你太辛苦了,好好休息一下吧。”
    白月笙讓開床榻上的位置,讓藍漓躺下。
    有他在身邊,藍漓緩解了這一段時間的緊張情緒,很快進入了夢鄉,隻是睡著的時候,手還忍不住下意識的抓緊他的衣袖,像是深怕他跑了一樣。
    白月笙卻整晚無眠。
    三哥醒了,眼下的局麵,要如何走下去?難道真的拿遺詔逆反登上皇位也要還給楚家一個說法不成?
    藍漓這一覺睡得很沉,醒來的時候,已經第二是正午。
    藍漓伸手遮去刺眼陽光:“天是晴了?”
    “天邊還烏壓壓的,怕是隻晴這一塊。”白月笙上前,還是穿著那身灰衣,整個人卻明顯精神不少,“洗洗吧。”
    “他們看到你了嗎?”藍漓忽然很緊張。
    水和食物,肯定都是外麵送進來的,但白月笙是“昏迷”的,這段時間送來的東西都是藍漓去接,今日自己卻睡過了。
    “沒,放到門口退出去了。”白月笙一邊幫她梳頭:“是咱們的人送的,你看。”他將水桶上固定木板的鐵條拿下,從裏麵抽出一張細長的紙來,“也是剛送來,我還沒來得及瞧是什麽消息。”
    藍漓哪還有心思洗漱,立時也湊了過去,“是要安排我們出宮?”
    “嗯。”
    白月笙收起信,“我試藥的事情,三哥必定是不知道的,自然也不知道我與你在宮中,三哥對玉海棠的芥蒂,必定是對她在所做的任何動作都十分注意,玉海棠在這個時候是不會對我們有什麽大動作的,現在不走,更待何時?”
    “晚上?”
    “是。”
    “可你的身子……”
    “別擔心,我恢複的差不多了。”
    藍漓沒言語,雖沒診脈,但他中毒多日,水米少進,怎麽可能恢複的差不多,必定是虛弱的,可現在不走,隻會節外生枝,困在這裏,這個玉海棠,到底是怎麽想的。
    她不是自小喜歡阿笙的嗎?怎麽就能下得去這樣的狠手!
    藍漓心中氣憤的想著,忽然一個念頭從腦海之中一閃而過。
    玉海棠是認出薄荷就是她了吧?
    玉海棠不想白月辰死,也不想白月笙死,用阿笙,不過是威脅蕭明秀,可沒想到卻意外發現自己潛到了含章殿,便順勢將自己放在跟前配藥……
    “你在想什麽?”白月笙見她不吭聲,問道。
    藍漓搖搖頭,“沒什麽。”
    ……
    晚上,他們在戰坤戰英幾人的接應下,從長樂殿之下的密道悄無聲息的出了宮,去到了早早準備好的小院子休息。
    戰英見到藍漓,瞬間激動的哭了出來。
    她本是擔心藍漓,卻沒忍住,倒是讓藍漓安慰了好一陣子,才止住了淚水,後來被戰坤帶了出去守衛。
    藍漓和白月笙便休息了一晚。
    第二日一早,藍漓便問起千煙的下落來。
    戰英和戰狂這段時間潛伏京中,對許多事情都查探的認真,也曾留意到千煙留下的蛛絲馬跡,但是卻的確沒見到千煙的人。
    藍漓忍不住陷入擔心。
    千煙是星閣的護法,雖年紀輕又是女流,但能力不容小覷,這麽多年還沒什麽事情難住她過,更不可能像這次一樣,這麽久一點消息都沒有。
    又過了兩日,京中形勢越發複雜,隱隱形成兩股勢力相互牽扯之勢,一股在明處,一股在暗處。
    衛祁還被扣在城外安南侯的大營之中,城中一切安防事務都是卓北杭把持,本身卓北杭家眷在玉海棠的手中,便是不趁手些,至少還算聽話,如今劉瑩瑩母子被藍漓暗中救走,卓北杭便也有些不受控製了。
    至於白月辰,宮中傳來消息,如今的白月辰,顯然是趕鴨子上架,進退兩難。
    白月笙和藍漓恢複了兩日,精神好了大半。
    白月笙的毒也解了。
    正午,戰英前來回複了一聲,還是沒收到千煙的消息。
    藍漓本就從未舒展過的眉心,再次緊緊蹙起,連戰英何時離開的都不知道。
    “別太擔心。”白月笙不知何時到了她的身後,輕輕握住了藍漓的肩膀,“不回來,要是出了事,我們也早該知道了,如果不是出了事,那就是被絆住了,走不開,或許會帶一些不一樣的消息回來,別擔心了。”
    “嗯。”藍漓點了點頭,可心中哪能真的放心下來。
    不過,藍漓的擔心沒持續多久,晚上的時候,千煙竟然回來了。
    藍漓大喜,上下檢查一番,見她也沒受什麽傷,這才鬆了一口氣。
    “最近這段時間你去哪了?”一坐下,藍漓就忍不住問道。
    “那日去了葉家之後,葉家忽然被人暗中圍困,就被困在了府中,後來葉小姐秘密被帶到了一處隱秘莊園囚禁……”
    “什麽?”藍漓麵色微變。
    “我隨著葉小姐一起到了那莊園,被困在了裏麵,隻好留下打探消息。”
    藍漓調整了下情緒,道:“是誰抓的葉靜美?”藍漓想著,要抓葉靜美,的確是鉗製白月川的最好人選。
    “我查探多日,確定囚禁葉小姐的人是玉海棠那邊的人,他們對葉小姐還算客氣。”
    藍漓蹙起眉心,“這個玉海棠,到底想幹嘛?”
    原先她覺得玉海棠是為了楚家翻供,可做到這種程度,即便是翻了供,代價會不會太大?
    “你不了解她。”白月笙輕聲道:“她就是那樣的性子,殺敵一千,自損八百也無所謂,為楚家翻供是真,憎惡三哥‘不思進取’是真,嫉恨葉靜美受皇兄獨一無二的庇護和珍愛是真,恨我,以我試藥,都是真。”
    “你倒是了解她。”藍漓掃了白月笙一眼,“為什麽恨你?你可知道?”
    白月笙挑眉,唇角扯了一下,不語。
    藍漓道:“恨你心有所屬,恨她自己不能匹配,恨你對她視若無睹,不止是喜歡,哪怕是厭惡都沒有一絲半點,她恨我,但更恨你,最恨的卻是自己,她會遷怒,卻知道終歸是自己沒有引得你的青眼和憐憫,她——”
    “好了好了。”白月笙有些頭疼的扶額,“倒是分析的夠透徹的。”
    藍漓低哼一聲。
    能不分析的透徹麽,那個女人,可算是藍漓重生而來第一大敵人,處心積慮要她性命之人,更是白月笙自小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
    想當初,玉海棠出現之後,有一次肅親王老人家喝的有點多,曾不小心說起,若不是楚家遭了難,依著白月辰的關係,白月笙和那楚彎月順理成章就是一對了。
    “好了,現在還是趕緊想想我們要怎麽辦吧。”
    白月笙無奈,隻看一眼,就知道她想到何處去了,正要說些什麽,豈料藍漓深吸一口氣,神情已經恢複正常,倒是讓他又鬱悶了一下下。
    這麽一點點的酸氣呐。
    藍漓蹙著眉心,又道:“葉靜美是皇上的心尖,他們拿了葉靜美,隻怕要逼的皇上發難了。”
    到時,就成了當今聖上和先帝遺詔太子之間的政治較量,他們想要置身事外,必定是不可能的,是走是留,已經基本可以決定立場。
    白月笙對白月辰……
    藍漓垂下眼眸。
    單論實力,白月川掌握大周半數兵馬,而白月辰如今也有鎮國將軍輔助,實力是不相上下,至於民心——
    白月川因為葉靜美衝冠一怒為紅顏,得罪了不少朝臣世家,在葉靜美中毒之時曾斬殺過直言敢諫的禦史言官,還以手段平衡各家勢力,積威的同時卻也失了民心。
    而白月辰性子溫潤,在民心這一項上,本該占據優勢,奈何多了玉海棠這麽個存在。
    原本衛祁在的時候,還能對玉海棠有所掣肘,如今衛祁被人禁錮在了城外軍營,白月辰又中毒未愈,玉海棠愈發行事狠辣,接連斬殺了好幾戶當年曾上書諫言嚴查楚家的官員,這幾日,甚至連楚家出事之後明哲保身,沒有對楚家求情的人也遭了滅門之災。
    京城已被搞得人心惶惶,談何民心?
    不管是出於私心還是大局,藍漓終歸覺得,留在京城,百害無一利。
    “走。”
    白月笙慢慢道:“早些準備,我讓人接應。”
    藍漓怔了一下,“當真要走?”
    “孩子們都在外麵。”
    “……”
    “瞧你好像很意外。”
    藍漓默了一下。
    是意外。
    她以為這種危機關頭,他至少會猶豫一下,沒想到他卻回答的這麽幹脆利落。
    正在這時,外麵傳來又急又快的腳步聲,“小姐,蕭明秀來了!”
    彩雲臉色凝重。
    他們所在的這個地方十分隱蔽,是星閣暗樁,即便是在城中挨家挨戶的搜,都未必能搜到這裏來,這蕭明秀是怎麽找到的。
    藍漓也是一怔。
    白月笙倒是神色如常,“請她進來吧。”
    “是。”
    少頃,彩雲帶著蕭明秀走了進來。
    蕭明秀穿著北狄貴族服飾,羽帽上還帶著彩色的晶石亮片。
    藍漓隻瞧了那裝扮一眼,眼眸微眯。
    這樣的裝束,大搖大擺的出現……
    蕭明秀和二人做了簡單寒暄,也不等藍漓白月笙發問,便直接道:“我都安排好了,王爺和王妃姐姐今夜就離開京城吧。”
    “你……”藍漓腦中迅速的轉動著,她不是白月辰和玉海棠的盟友嗎?這個時辰,難道不是要勸說阿笙與白月辰站在統一戰線?
    她無論與任何人結盟,都是為了北狄安寧,或許還會有肖想白月笙的心思,如果一旦放白月笙離開,按照現在的情形,她的所有念想必定落空——
    忽然,藍漓臉色微變,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
    “你是皇兄的盟友。”白月笙慢慢出口,說出的話卻驚人,他冷冷一笑,“早該想到……”
    無論是想要成為他的王妃,還是幫著玉海棠,蕭明秀的做法都太奇怪了。
    蕭明秀實在不是為了一個王妃之位會對盟友下毒拖後腿的人,尤其是在明知道拿到王妃之位也不會改變白月笙心意的前提下,唯一的解釋就是,根本就是在拖延時間。
    如此,所有都解釋通了。
    蕭明秀笑道:“我隻想要北狄一隅安穩,誰能幫我,誰便是我的盟友。”她竟也不反駁。
    “那位楚姑娘,實在是有些……”蕭明秀扯了扯唇,“喪心病狂?是這個詞吧,如今可是殺紅了眼,快要將幾個能支持沁陽王的人全給嚇跑了,原本還有個能主持大局的鎮國將軍,現在被扣在別處,連一向還算聽話的卓北杭,都變得不聽話了,這局麵呐……”
    蕭明秀搖頭道:“你們還是快走吧。”
    白月笙問:“是你要我們走,還是別人。”
    “是我。”蕭明秀眨眨眼,“也是別人。”
    那個別人,自然是白月川。
    蕭明秀今天穿的這樣招搖來找他們,這藏身之處也便不是秘密,他們不走,那玉海棠又怎麽能放過。
    這個蕭明秀啊,簡直是……
    藍漓一時之間竟然想不到合適的詞來形容她。
    蕭明秀沒隔多久就離開了。
    藍漓和白月笙並未拖延很久,立刻準備一切,打算在晚上便離開,而這京城之中,的確也沒什麽事情能拖延的了他們二人。
    有蕭明秀做遮掩,藍漓和白月笙二人去意已決,星閣戰閣相互配合,他們在傍晚隨著一批往西山大營送補給的小隊兵士離開,不知道發生了什麽,連門口巡查的人都少了許多。
    出了城,藍漓,白月笙,彩雲,戰英,戰坤換了裝束,又步行了一陣子,和接應的人碰了麵,又換了馬車。
    馬車輕搖,不那麽顛簸,微風卻透過縫隙掠過,車窗的簾子微微擺動。
    藍漓透過車窗,看著那巍峨肅穆的京師大門,一時間心情有些複雜。
    “好了。”
    藍漓回頭,正對上白月笙微涼之中帶著溫暖的視線,“走都走了。”
    藍漓輕歎了一聲,“也不知道葉靜美……”
    “蕭明秀既和皇兄做盟友,便知道皇兄的心思,她自然也會護衛葉靜美的安全。”
    “我知道。”
    可是葉靜美那身子,可是禁不起任何折騰的,當初也不知道是誰使了計謀把封少澤給弄走了。
    藍漓心中笑笑,想來,除了玉海棠那麽處心積慮,也不會有別人才是。
    “過來。”特殊時段,馬車也準備的樸素,沒往日那般大,白月笙喚了一聲,將跟前的位子讓了出來,“這一段時日都沒好好休息了。”
    藍漓靠上前,窩在他膝上,微微皺眉,“你瘦了一些。”
    “可能。”白月笙輕笑,拿了一個小的靠枕墊在藍漓腦袋下麵,“睡吧。”
    藍漓閉著眼睛養了會子神,又皺眉睜開。
    “怎麽了?”
    “是有些累,卻睡不著。”
    她坐起身來,手便順勢過去揉了揉白月笙的膝頭。
    白月笙眸中一暖,“還是擔心別的事情嗎?”想到一些可能,他問道:“孩子在濱州一切可好?”
    “有大哥在,當無事……”她默了默,才又開口道:“我是在想,蕭明秀和皇上同盟,咱們出了宮,隻怕也不能獨善其身……”
    白月笙沉默了一下,“皇兄不會為難我們的。”
    藍漓頓了頓,沒多說什麽。
    然事實證明,藍漓並未想多。
    馬車出城大概一個時辰之後,迎麵來了一隊人馬迎接他們,帶頭的人不是別人,卻是陸泛舟。
    陸泛舟風朗如故,白色深服,同色外袍,騎在馬上,衝藍漓白月笙二人拱手:“等你們許久了。”
    白月笙瞥了他一眼,“去何處?”
    “大營。”
    “那走吧。”白月笙放下簾幕,也沒多說,同時擋住了陸泛舟看向馬車內的視線。
    馬車緩緩起行,因為輕風,車簾掀動。
    一旁的白月笙動了動衣袖,然後,微風還在繼續,車簾卻被定住了。
    藍漓神情如常,低聲與白月笙說著話。
    外麵,陸泛舟無力的翻了個白眼。
    這人,自己不過就是時日久了沒見到他們夫妻,擔心他們,這才免不得多看兩眼,他卻是好,看的這般嚴……
    這樣想著,陸泛舟心中不禁劃過一抹澀意,雖是淡了,擺明了立場,知道了分寸,但終歸不是那麽容易就能忘得了。
    他挺直背脊,驅馬向前。
    馬車內,藍漓和白月笙說了好一會兒,覺得他有些心不在焉,一直看著外麵。
    “你在想什麽?”藍漓忽然問道。
    白月笙回眸,看著她不語。
    那視線,探究之中帶著幾分說不上來的東西,十分複雜,看的藍漓有些不自然。
    “怎麽了?”
    “你以前的事情,何時告訴我?”
    “以前什麽……”藍漓剛要問,忽然想起方才他的小動作,這以前的事情是什麽,自然就一清二楚了。
    藍漓默然,這個人,怕是以為她以前暗戀陸泛舟呢,這種誤會,真是無從解釋起。
    但看他認真的視線,藍漓也不好隨意應付,盡量讓自己看起來很認真,“等一切結束,去了濱州見到孩子們,我告訴你。”
    白月笙沉默了一下,又道:“別忘了。”說罷拉了藍漓靠在自己身邊,竟閉目養神起來。
    藍漓哭笑不得,想著接下來要應付的事情隻怕不少,也強迫自己閉眼休息。
    不過這次,她卻似乎是想錯了。
    到了營地是一個時辰之後的事情,天已經黑沉沉,陸泛舟安排了他們歇下,讓人送了吃用的東西就離開了。
    瞧著藍漓納悶的表情,白月笙捏了捏她的臉頰:“別看了,皇兄還沒到。”
    藍漓回神,“你怎麽知道?”她以為他們到了營地,必定見到白月川。
    “如果皇兄到了,以皇兄的脾性,京城不會還如今日太平。”他突兀的將藍漓拉入懷中,“我好想你。”
    藍漓懵了,整個人僵立在他懷中。
    想想近日來的遭遇,沒有盡頭的等待,擔心,猜測,恐懼……他們夫妻一心,再親密的舉動早都做過無數次,可這輕輕的環抱,卻似乎寄予了千言萬語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