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促哥，你回去吧，我去北站坐車了。」
    常樂對著身旁的唐促說道，直到這時候唐促都沒明白常樂今天叫他來這裏是做什麽的，難道就為了跟他在寒冷的冬天裏坐在室外喝一瓶汽水？
    「我跟你一起去吧，到時候你進站了我再回去。」
    「算了吧，你家在沉城站那邊，我去沉城北站坐車，不順路。」
    「那你知道這點，還不買沉城站發車的車票。」
    「嘿嘿。」
    兩人交談著走出白塔夜市，夜間熱鬧非凡的白塔夜市在這一刻卻顯得空曠寂寥。
    「促哥，你回去吧，我坐公交去北站，正好在北站門口停車。」
    常樂朝著唐促揮了揮手，之後背著那黑色的背包灑脫離去。
    唐促雙手羽絨服的口袋裏，看著常樂逐漸遠去，忽然大聲喊了一聲。
    「哎！」
    常樂聞聲回頭，臉上仍舊帶著燦爛的笑容。
    「咋了促哥？」
    「加點兒小心，要是情況不對立刻跑路，遇事不決就聯係我！」
    「知道了！」
    常樂應了一聲，唐促還想說些什麽，就在這時，一輛路過的出租車逐漸在他麵前減速。
    司機大叔搖下車窗，笑容看上去很殷勤。
    「小夥兒，去哪兒？」
    唐促又看了一眼常樂，跟他揮了揮手，這才拉開車門上車。
    常樂看著唐促乘坐的出租車離去，他臉龐上仍舊帶著溫和的笑容，等出租車消失在自己視線中時，他才走向了公交站點。
    常樂站在路邊，他身軀挺得筆直，之後從口袋裏取出了藍牙耳機。
    這款藍牙耳機是從前唐促送給他的生日禮物，他偶爾閑著沒事的時候就用來聽聽歌。
    盡管戴上了藍牙耳機，卻不知道該播放什麽歌曲。
    常樂在音樂播放軟件裏尋找適合的歌曲時，公交車也在這時停在了他的麵前。
    他邁步上車，找了個靠前的空位坐下，公交車一路駛向沉城北站。
    既然如此，就聽《一路向北》吧。
    常樂的嘴角帶著微笑，對於這趟小連之旅，他誌在必得。
    公交車停靠在下一站的時候，上來了一位看上去年逾五十的婦人。
    她手上拎著菜籃子，綠色的大蔥頑皮的從裏麵冒了出來。
    她的衣著看上去非常講究，手上的金手鐲和金戒指同樣引人注目。
    在左右瞥了幾眼發現沒有空座位的時候，她的表情看上去有些煩躁。
    常樂瞥了一眼她的菜籃子，裏麵有西紅柿、土豆、大蔥還有一些肉。
    她就站在常樂麵前，公交車向前行駛著，偶爾車內搖晃，她一手扶著扶手，另一隻手卻舍不得將手中的菜籃子放下。
    「阿姨，您坐我這裏吧。」
    常樂起身讓座，那婦人瞟了常樂一眼，倒也不客氣，直接就坐了下來。
    另一邊，唐促坐著出租車回家，一路上都在想著今天和常樂碰麵的事情。
    全程都沒什麽不對勁的地方，一切都顯得無比自然。
    可就是這種自然，讓唐促皺起了眉頭。
    最近，他看不懂常樂在想什麽。
    這是很少發生的事情，常樂在唐促麵前很難藏住事，包括常樂之前有暗戀對象的時候，也很容易就被唐促發現了。
    唐促坐在出租車後座上，他身體向後靠著，總覺得胸腔裏很悶。
    明明外麵的空氣很清新的。
    寒冷的冬日裏。
    短暫的相見。
    兩瓶玻璃瓶汽水間的碰撞。
    數不清去過多少次的白塔夜市。
    思緒交織，唐促弄不清這裏麵究竟有什麽聯係。
    類似於這種事，他跟常樂做過太多次了。
    唐促回到家的時候，家裏並沒有人。
    秦箏會在晚飯時間過來，現在估計還在她自己的家裏看戀愛漫畫。
    距離做晚餐的時間還早，唐促慵懶的靠在沙發上，繼續看著從秦箏家帶回來的漫畫。
    可不知為何，之前還讓他覺得十分感興趣的戀愛漫畫卻好像忽然之間就提不起他的興致了。
    唐促一頁一頁翻著漫畫，心思卻完全不在手中的漫畫裏。
    漫畫裏男女主角間的愛情經曆確實很精彩，可唐促的腦海中卻不由自主開始浮現出以往他跟常樂在白塔夜市中相處的場景。
    唐促相信，常樂不會是毫無理由將自己叫去白塔夜市的，明明天氣漸漸冷了以後，常樂就不去那邊送貨了。
    許多畫麵浮現在唐促的眼前，他抽絲剝繭，力圖找到常樂叫他去白塔夜市的真正意圖。
    可他越這麽想，越像是大海撈針一樣無能為力。
    久違的煩躁與不安縈繞在唐促心間，他微微搖晃腦袋，想將負麵情緒移出腦海，努力全神貫注於麵前的漫畫上。
    看漫畫的間隙，唐促瞥了一眼牆上掛著的熊貓竹子時鍾，時間已經過了下午三點鍾了。
    常樂這時候應該已經在沉城到小連的高鐵上了。
    好在唐促從秦箏家帶來的全套漫畫一共有十二冊，一時半會兒確實沒那麽容易看完。
    時間一點一滴過去，唐促也放鬆心情，全身心投入進手中的漫畫裏。
    直到某一刻，他放在麵前茶幾上的手機響了起來。
    來電顯示上麵的名字是常樂，唐促又看了一眼牆上的熊貓竹子時鍾，時間已經是下午五點四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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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促的聲音很低，他緊握雙拳，心亂如麻。
    剛才打來電話的護士聲音不斷在唐促的腦海中回蕩著，他恨自己為什麽不阻攔常樂，不要讓他去參加那什麽狗屁鐵人三項比賽。
    半路秦箏打電話過來，唐促無力的點擊了接通。
    「唐促，我到你家了，你怎麽沒在家啊？」
    「常樂出事了，在二院，我正在趕過去的路上。」
    「怎麽會……」
    電話那頭傳來秦箏驚訝的聲音，唐促沒再說什麽，他也說不出來什麽了，所以選擇了掛斷電話。
    夜幕逐漸降臨，黑暗蔓延，直至籠罩整座沉城。
    出租車停在沉城第二醫院門口，唐促發了瘋一樣從出租車上跑下來，他衝進醫院大廳後，徑直跑向了導診台。
    「平樂橋出事的人在哪裏？」
    唐促的聲音焦急，好在導診台的工作人員早有準備，在給唐促指明方向以後，唐促便沿著步行梯一路跑到了四樓。
    走廊裏有很多人，唐促不清楚常樂在哪間病房裏，他隻能撥開人群不停向前走去，一邊走一邊透過門上的長條玻璃辨認躺在裏麵床上的人是不是常樂。
    這是唐促這輩子走過最長的走廊，周圍人們的對話聲不斷傳進他的耳朵裏。
    因為今天是年末，元旦放假了，突然出現這種事故醫院也措手不及，隻能立刻對所有受傷人員緊急處理，至於具體受傷嚴重程度還要做檢查才能知道結果。
    唐促終於走到了走廊盡頭的最後一間病房前，他還沒來得及辨認裏麵躺著的人是不是常樂，就在病房外麵看到了兩道熟悉的身影。
    一男一女，一黑一白。
    唐促腳步頓住，雙眼睜大，手足無措。
    「你們怎麽在這裏……」
    黑白無常都沒說話，隻是安靜看著突然出現的唐促。
    「裏麵躺著的人是常樂麽……」
    白無常輕輕點頭，眼神中帶著些許同情。
    「不是說脫離了生命危險嗎……」
    唐促口中喃喃自語，不敢相信這種結果。
    「他隻剩最後三十二分鍾時間了，你去見見他吧。」
    白無常的語氣中滿是心疼，顯然她早就知道唐促和常樂之間交情匪淺了。
    「開玩笑的吧……我媽可是小閻王，他怎麽可能死掉，給他加陽壽不就行了，使勁加，加到他長命百歲！」
    唐促抓著黑無常的手臂，他的語氣顯得十分焦急，在這種情況下，他一向保持冷靜思考的頭腦根本派不上用場。
    「你去看看他吧，趁他還活著。」
    黑無常的聲音很平靜，唐促咬著牙還想說些什麽，但他終究還是明白，陽壽這種東西，不是隨隨便便就能更改的。
    唐促鬆開了黑無常的手臂，轉身推開門走進了病房。
    常樂正躺在病房裏，他戴著呼吸機閉著眼睛，就像是睡著了一樣。
    唐促站在床邊，看著躺在床上的常樂，隻覺得心中苦澀。
    明明幾個小時之前他還在跟常樂一起喝汽水的……
    還有半個小時他就要死了？
    開什麽玩笑……
    旁邊的櫃子上擺放著常樂口袋裏的一些物品，應該是護士尋找手機想要聯絡家人所以拿出來的。
    還好這家夥的手機沒有鎖屏密碼，要不然估計他死了自己都不知道呢……
    「早知道，我就不讓你去了……」
    唐促的聲音很低，帶著濃重的悔恨。
    他看向櫃子上常樂的那些私人物品，上麵有常樂的手機、鑰匙串、一包紙巾以及那張鐵人三項比
    賽的宣傳單。
    「為了這麽個破比賽，你究竟在想什麽啊，非去不可嗎……」
    唐促口中喃喃道，他伸手拿起那張宣傳單，視線略微掃過之後，他的嘴唇和手掌便都開始微微顫抖起來。
    他的視線落在傳單的下方，在獎品區裏，除了常樂告訴他的勞力士手表、外星人電腦以及蘋果手機以外，四到十名的獎品都是絕版的某品牌紅色自行車。
    不是昂貴高級的山地車，就隻是幾百塊的自行車而已。
    確切地說，原價應該是五百塊。
    唐促忽然就明白常樂為什麽非要去參加小連那鐵人三項的比賽了。
    他手掌握著手中的宣傳單，眼眶忍不住泛紅。
    常樂為什麽約他在白塔夜市見臨行前的最後一麵，他也清楚了。
    思緒翻湧間，唐促的回憶定格在了那一年。
    小學五年級時，唐雨給唐促買了輛新自行車，那時他去找常樂玩，兩個人騎車準備去白塔夜市閑逛。
    剛好常樂的自行車車胎漏氣了，所以他騎的是從隔壁鄰居那裏借來的普通的女式自行車。
    到白塔夜市門口的時候，唐促想要去衛生間，就把自行車放在原地，迅速跑向了公共衛生間。
    與此同時，常樂被白塔夜市裏賣烤腸的香味吸引了注意力，他就跑過去排隊買烤腸。
    等常樂帶著兩根烤腸回來的時候，唐促的新自行車已經不見了。
    唐促回來的時候，隻看到常樂站在原地泣不成聲。
    他拿過一根常樂手裏的烤腸吃了起來，並沒把新買的自行車丟了這件事放在心上。
    「沒事，舊的不去，新的不來。」
    這是那時唐促安慰常樂時說的話，哪怕那輛新自行車唐雨剛給他買了不到一周的時間。
    唐促知道是自己的問題，因為自己著急去衛生間，又因為常樂在旁邊抱有僥幸心理沒有鎖自行車，這才導致了這樣的結果。
    後來常樂非要帶著唐促去派出所報桉，隻可惜最後終究是石沉大海，杳無回音。
    唐雨知道以後也沒有責怪唐促粗心，而是準備再給他買一輛自行車，但是唐促拒絕了。
    因為唐促覺得騎共享單車就不用擔心自行車會丟了，從那以後他就騎共享單車了。
    唐促根本沒把這件小事放在心上，他從沒想過，常樂會把這件小事記七年之久。
    這家夥一定是看到宣傳單上寫著獎品有那輛絕版自行車才想參加比賽的吧，明明那自行車廠家都倒閉了，這些被拿來當獎品的自行車搞不好是當時的廠房留下來的。
    「你啊，你是真傻啊……」
    十七歲的唐促看著躺在病床上和他同齡的常樂，他根本不知道這時候應該擺出什麽表情才好。
    唐促伸出手握住常樂的手掌，觸感冰涼，似乎生命正在他的體內緩緩流逝。
    常樂的表情很安詳。
    他就算死到臨頭都還記掛著他的促哥，以及被他弄丟的那輛屬於促哥的自行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