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何以報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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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叔,不急,先料理了這個女人!”村長陰沉著臉看向滿臉血的吳香芝,冷笑一聲,“山魈護犢子,可沒人聽說它護女人吧,這種淫蕩的女人,咱們該怎麽處理?山魈聞著腥味兒來,反正不能讓她在活著了,她要沒了,山魈還會再去別的地方找別的人,若她還在,山魈萬一到村裏來找她,咱們可怎麽辦?”
“沉塘!”另一個年紀大些的女人一雙皺巴巴的小眼裏冒著凶光,有時女人要比男人狠辣的多,特別是對待年輕貌美的同性時候,她們的陰毒與狠辣往往讓人震驚。
這一句話讓所有人都沸騰起來,所有的恐懼與驚嚇都轉化為暴怒,一切恐怖情緒都會蔓延和傳染,大家的表情都變得瘋狂起來。
吳香芝看著這群人,才終於真正感受到了恐懼,她渾身顫抖著,色厲內荏的衝著這群人喊叫咒罵著,被幾個男人拖拽著期間無數女人趁機撕扯著她身上的衣服,讓她無法保證一個女人僅剩的尊嚴。
“你們敢把我沉塘,蘇德福不會饒了你們的!我是他的妻子!早晚有人會來找我的!會給我報仇的!”吳香芝發絲淩亂衣衫不整的叫罵,四肢瘋狂的掙紮著,在幾個男人身上臉上留下一道道指甲挖出的血痕,對一個用生命來掙紮的人,總是特別難以製服的。
“對,你是蘇德福的老婆,至少曾經做過我們村裏的媳婦兒,就讓你走的風光點,把蘇德福後院的棺材拖出來一副,我記得蘇老爺子當年打了兩副棺材,一副就便宜這個女人了!給我把她釘進去!”村長見幾個男人壓製吳香芝不假,假借壓製她伸手占便宜也不假,不禁氣急攻心,生怕這些人被這個妖女誘惑了去,趕緊喚人將她釘在棺材裏,好讓她不能在勾引男人。
在這個瘋狂的年代,一個健康漂亮沒有辦過任何錯事的女人就這樣被一個村子的村民合力按進了棺材中,愚昧、貧窮、恐懼、嫉妒種種情緒的疊加放大暈染並沒有給一個年輕的媽媽應有的尊嚴與體麵,當然她活著時也沒能從這些人身上獲得過所謂的尊重,她死的比活著時更加寒磣和痛苦。
所有負責釘棺材的人都牢牢記得合上棺材蓋時吳香芝最後一眼,她表情猙獰,睚眥欲裂不忍卒睹,她的身體冰涼,十根手指如雞爪般支楞著死死抵著棺材板阻擋棺材板的下落,她的皮膚因失血過多而慘白,衣服被撕扯的襤褸,像是布條般的掛在身上,光禿禿的腳丫大腿和半個胸部裸露在外,沾滿了幹裂的血茄。
她的眼睛始終圓睜著,像個永不屈服的勇士,那雙眼睛好像看著所有的人,告訴他們,她記住了他們的長相,她早晚要回來的,她早晚要回來找他們索命。
一眾人連夜抬著棺材上山,打算盡快把這個能給村子帶來災難的女人給結果掉,這個女人一路上在棺材裏還不老實,不停地咒罵著,歇斯底裏的咆哮著,一聲聲的尖利叫喊像是皮鞭敲擊在眾人的心上,督促著眾人沉默的加快了腳步。
終於來到山洞附近,村長指使著眾人將棺材放在懸崖邊,崖下河水發出轟隆隆的響動,從上往下看去一片漆黑,好似傳說中的額鼻地獄,讓人不由的震顫。
此刻跟在紅秀與幾個男人身後,見他們將那個畸形的孩子拋扔在林子深處經常有狼出沒的地方就回返了的蘇德福,小心翼翼的抱起自己的那個畸形的孩子,溫柔的攬在胸前,警惕的窩在林子中,他怕現在回去被村民發現,還會再次奪走他的孩子,他想先躲過這一陣子,再和香芝悄悄的將他養大,他是百分百相信吳香芝的,這個孩子就是他的種,就算所有人都想讓這個孩子死,他也要保住自己的孩子。
雖然驚懼交加,再加上山風凜冽,可懷中小小的生命猶如火爐一般帶給他無盡的希望和勇氣,正當他抱著孩子蜷縮在一顆大樹下正打算熬過這晚再說,可突然伸手不見五指的山林裏突然隱約出現了吵雜聲和一條火蛇,蘇德福心中一緊,下意識的抱緊了懷中的孩子,孩子好似被勒的疼了,抗議似的發出幾聲小小的叫喊啼哭,卻很快泯滅在呼嘯的北風中。
蘇德福小心翼翼的往火蛇的方向靠去,他在火光下隱約看到眾人好似扛著一個大大的棺木往懸崖處走去,那個棺槨他越看越眼熟,像極了在他家後院茅屋中停放了十幾年的兩個棺木中的一個,為了看的更仔細些,蘇德福壯著膽子一點點挪蹭著靠近靠近再靠近,漆黑的夜色給了他絕佳的保護,最後,他好似隱約能聽到從棺材裏發出女人的哭喊和尖叫,那是吳香芝的聲音!
蘇德福渾身顫抖的想要跳出去,想要阻止這些人瘋狂的舉動,他嚇得不知所措,不知道從小長大的村子裏的村民會變的如此可怕,竟能將一個活人釘入棺材,可還沒等他有任何動作,卻見那幾個抬著棺材的男人竟然肩膀一斜,將這副棺材扔進了波濤洶湧的崖下。
蘇德福瞬間呆若木雞,他什麽時候將自己的拳頭塞入口中的自己也不知道,隻在火蛇漸漸消失在眼前返回村莊才反應過來,那個拳頭已經被咬的鮮血淋漓。
將棺材倒入崖下,原本群情激奮的村民們好似像泄了氣的氣球突然有些茫然失措起來,就像一場可以不負任何責任的狂歡,狂歡過後是無盡的空虛,漫長的僵持與靜默之後,一個男人嘖了一聲,“這麽漂亮的婆娘……”
她老婆上去給了他一腳,嗬斥道:“那個淫婦死了你歎什麽氣!我看你的魂兒也要被狐狸精給勾走了!回家!”
密集的人堆裏發出幾聲意味深長的嗟歎,眾人打著冷噤,每個人都顯得無辜,耳邊卻又好像回響起了吳香芝的咒罵和河水激流的轟鳴,心驚膽戰。
沉默了片刻,所有人,各懷著心思,垂頭喪氣的往村裏走去。
蘇德福知道沒有人會再去他的家裏了,他抱著孩子,將這個畸形的孩子緊緊攬入懷中,以自己的體溫來溫暖這個命運多舛的孩子,毛茸茸的觸感讓他眼眶濕潤,這個孩子身體裏留著香芝的血。
他回到了家裏,在這個兩個小時前妻子還在生命線上掙紮的家裏坐了一晚上,這個家裏地板上、被褥上、床板上,還都殘存著妻子的血液,他木楞楞的坐著,麵上無喜無悲,隨著第一聲雞鳴響起,他突然動了,他突然打開那個米缸,看到了那個正常的孩子,他小心的將那個正常的孩子抱起來,連同那個畸形的孩子一同攬入懷裏,他轉身看著床板微笑,柔聲說,“香芝,你放心,這是咱倆的孩子,我會好好將他們撫養長大,你放心吧。”他的語氣很堅定,眼神中充滿了希望與溫暖。
他將兩個孩子放在竹籃裏,四周鋪滿了吳香芝懷孕時給孩子縫製的小小被褥,他就這樣走出了家門,再也沒有回來。
在深山中,他遇見了奇跡,一對夫婦帶著剛出生不久的女兒躲藏在老林子裏,過著原始人一般的生活,這個年代,活在人吃人的社會,還不如生活在深山老林來的有尊嚴。
那位善良的婦女將這兩個孩子視為己出,用自己的乳汁哺育大了三個孩子,使得吳香芝的兩個孩子沒有在饑荒與寒冷中成為餓殍。
艱苦的生存環境過早地消耗掉了人的生命,三個大人去的都很早,可他們教會了兩個孩子足夠的生存技能,當然,不包括那個形似山魈的畸形兒,這個畸形的孩子像是專門為叢林而生的,在老林子裏沒有讓所有人操心過生存問題,反而會在任何天災中尋找到食物使自己生存下去,這個孩子智商雖有不足,卻有著別樣的質樸與乖順。
最後,在蘇德福和養父養母去世後,吳香芝又回來了,說到這,王錚的臉上突然洋溢著一種古怪的情愫,他微笑著轉過頭,看向陸百治道:“你說,是不是因為她不放心她的孩子……她怕她的孩子受欺負,所以回來了,她要將欺負過她的人全部殺掉,因為,她怕這些人還會傷害她的孩子……”
“你就是蘇德福和吳香芝那個正常的孩子……你的妻子,就是那對養父母的女兒?”陸百治喉嚨有些沙啞,他微微蹙了蹙眉毛,沉思片刻道:“你是為了為你母親報仇?你的養父母將你養育長大,卻沒想到,你卻害了他們的女兒……你光記得報仇,有沒有想過報恩?”
王錚的微笑突然止住了,臉上殘留著冷漠,想了想後,突然又帶了點看破紅塵的笑容,那個應該銘刻在他心中的悲情故事好似在他眼中並沒有那麽讓人傷感,他微笑著再次開口,“以德報怨,何以報德?反正還不清了,我欠她的,索性下輩子去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