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窗外有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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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雀真的是個很“作”的女人。
“妞,雙方父母都沒見過麵,我和子辰隻是交往不錯的男女朋友,住他家裏不合適,我當然要住你那裏,不然我去酒店!”她用午夜裏攝人心魄的魅惑嗓音對遲靈瞳說。
遲靈瞳牙都酸掉了,把手機從耳邊挪離一寸:“你都金屋藏嬌幾年了,一句交往不錯,程度不嫌太低嗎?你上次還說住他家的。”
“人家思前想後,不想給他爸媽留下不好的印象。”
遲靈瞳可以想象此時孔雀講話的神態,扭著纖細的腰肢,美目流轉,秋波蕩漾。“好啦,你想與我擠一張床就來吧!”遲靈瞳實在抵擋不住她的魅功,作投降狀。
“那你來機場接我。不見不散。”說完,孔雀一下就掛斷了電話。
遲靈瞳對著手機傻住,青台也是蕭子辰的地盤,他家連接機的人都沒有嗎?
寶貴的周休時間就這樣給孔雀一個電話毀了,遲靈瞳不情願地起了床,嘀嘀咕咕地去洗手間梳洗,想著晚上還要大失血的錢包,心情就更不好。昨天,希宇生怕她食言,還特地打電話來提醒她,說現在青台是旅遊旺季,稍微好的餐廳都要預定。他想和她確定下吃飯的餐廳和時間。
說真的,那一刻,她挺想賴賬,如果沒有孔雀和蕭子辰的話,請這種客人吃飯,簡直是自虐。
遲靈瞳扭頭看窗外的天空,瓦藍瓦藍,又是風和日麗的一天。 梳洗出來,遇見蓬著個頭、穿著性感真絲睡衣的顏小尉睡眼惺忪地從房內出來。“呃,你今天沒出門?”顏小尉的周休比上班時都要忙,日程安排得滿滿的。一大早,就有車等在樓下。
顏小尉噘起嘴,白了她一眼:“還不是幫你陪那個楊博士,要聽他傾訴,要安慰他受傷的心靈,累死我了!我隻想睡覺,哪也不想去。”
遲靈瞳一拍額頭,她說怎麽這幾天沒見著楊陽呢,還以為他對自己死心了。“你真的出手了?”
顏小尉搖搖蓬亂的頭,衛生間門也不關,坐在馬桶上和遲靈瞳說著話。“這手我才伸到半空中,現在有點想縮回了。雖然他有房有車有票子,模樣是有礙市容,這我可以忍,但他那傳統得不夠徹底、西化得沒到脫胎的性格,真讓人承受不了。一會要女人在家相夫教子,一會又和女人喝杯奶茶都aa製。我是看出來了,如果他一天不確定這女人是他老婆,他的錢袋就捂得實實的。雞肋呀,雞肋呀!”
“這種老公多好,會過日子。現在物價飛漲,雞肉超貴的,你就將就著嚼嚼雞肋吧!”遲靈瞳帶有幾分慫恿地說。
顏小尉起身,給馬桶衝水,洗了手出來。“我也這樣想,可這雞肋還選擇牙齒呢!”
“大不了你去矯正。”
顏小尉咧咧嘴:“現在的牙醫可都是屠夫,刀快著呢!”
遲靈瞳拍拍她的肩:“我可以友情讚助。”
“去你的,你把他當瘟疫,恨不得我現在就把他製伏,免除你的後患。”顏小尉拿起沙發上的靠墊,對準遲靈瞳就扔去。
遲靈瞳笑著接住:“你說過他確實是一張挺有誘惑力的長期飯票,所以我才成人之美。”
“你再說就成天使在人間了。”顏小尉眯起眼,嘴角危險地抿緊。
遲靈瞳拎起包包,慌忙逃之夭夭。
大巴車沿著海濱公路向機場駛去,可以看到海天一線間,有幾艘遠洋貨輪緩緩地向港口駛近。七月的陽光隔著茶色玻璃貼近皮膚,依然帶有灼熱的溫度。浴場內,人流如潮。摩托艇上的人瀟灑地在海浪上旋舞,濺起簇簇的浪花。此時,青台的海最是溫情脈脈。
機場大廳裏廣播聲此起彼伏,一張張麵孔轉身就隻留下背影。落地玻璃窗的窗格將視線劃成一塊一塊,窗外無邊無際的機場跑道猶如拚圖般靜默在刺目的陽光下。
遲靈瞳隻等了一會,便看到電子屏幕上顯示濱江至青台的飛機已到港。她踮起腳,舉目眺望。
“妞!”人群中響起一聲驚喜交加的尖叫,緊接著,一陣香風襲來,她的身子已被一雙柔軟的手臂抱住。“你又不會開車,讓你不要來機場,你怎麽又來了?”
遲靈瞳還沒明白怎麽一回事,腰間突然被狠狠地掐了一把。她呲著牙,很有默契地裝出一臉激動:“這不是想你想得沒辦法。”
孔雀這才鬆開她,化得精致的麵孔扯出一絲嫻靜的微笑:“來,我為你介紹下。這是我男友蕭子辰。子辰,這是我的同學兼好友遲靈瞳。”
遲靈瞳疑惑地看看孔雀,又看看眼前戴著眼鏡、斯文裏有著木納、木納中含有稍許呆滯的男子,眼睛眨個不停。蕭子辰竟然是那天在韓國餐廳吃秋刀魚時,隔壁桌上坐著的書呆子?
孔雀何許人也,從動物學的角度來講,屬於自戀、自大的生物;從人類學來講,此女生性活躍,極不安分,貪圖榮華富貴,生活奢華奢靡。所謂書呆子,那是一心隻讀聖賢書、兩耳不聞窗外事的迂人。兩袖清風,肩擔明月,隻要有書,天為被地為床都可以。這兩個人,用南極和北極來形容都不太合適,南極和北極至少還在同一個地球上,有一天,地球變暖,說不定就融一塊了。他倆應是火星和水星,永遠遙遙無際,沒有任何相撞的機會。現在看來是宇宙大團結了!
蕭子辰禮貌地向遲靈瞳點點頭:“你好,孔雀常提起你,說你很聰明。”
“與你一比,我就是小巫見大巫。” 她狠狠地瞪了下孔雀,孔雀心虛地假裝關注著傳輸帶上的行李。
誰料,蕭子辰一本正經說:“這話不對,我們行業不同,無法比較的。”
遲靈瞳笑容僵在臉上,這位蕭教授不僅迂,還有點教條主義。
“子辰,行李到了。”孔雀叫了起來,“一共三隻,那隻紅的,還有旁邊灰的和黑的。”
蕭子辰忙走過去,從輸送帶上拎起三隻行李箱。
“幹嗎講這麽仔細,難道他不認識自己的行李?”遲靈瞳低聲問。
“我這是證明我的細心,你笨啦!” 孔雀上前提起紅色的,紅唇一嘟,“子辰怎麽辦呢,妞硬要我住她那裏,說晚上想和我說說悄悄話!”
遲靈瞳的腰又被掐了一下。
蕭子辰扶扶眼鏡:“沒關係,我回去和爸媽講一聲。你手機開了麽?”
“剛下飛機,我給忘了。”孔雀嬌柔地一笑,從包包裏掏出手機開機,“晚上妞請我們吃飯,我提前半小時打電話給你。明天,我再去你家看伯父伯母。”
“好的。”蕭子辰轉身看向遲靈瞳,“那就多謝遲小姐……”
“叫我靈瞳好了!”遲靈瞳幹幹笑著,背後的每個毛孔都冷嗖嗖的。
“子辰,那你打車先走,我們晚上再聯係。下車時一定要記得拿下行李,是兩隻箱子!”孔雀攔下一輛出租,司機下車把蕭子辰的行李放進後備廂,她趴在車窗,叮囑著蕭子辰。
“我會記得的。”蕭子辰嘴角淺淺彎了一下,又扶了扶眼鏡,筆直地看向前方。
等到車離開,遲靈瞳大口大口地呼吸,嚎叫道:“你到底是他女友,還是他媽?”
孔雀一巴掌直摑向她的臀部:“為了所愛的人,我可以身兼數職”
遲靈瞳膜拜:“鳥類的愛情非人類可以理解。”
孔雀驕傲地一笑,推了她一把:“去打車。”
兩人上了車,遲靈瞳看著孔雀,忍不住語重心長地跟她談了句人生:“孔雀姑娘,你也老大不小了,怎麽這撒謊的習慣一直改不了呢?”
孔雀斜睨著她:“大人的事小孩少管。”
“別是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這個我放在後麵慢慢審。我現在好奇死了,快告訴我,你真的喜歡那個書呆子?”
“當然,我是把他當未來老公培養的。”
“你似乎不是個愛才之人。”遲靈瞳講得很含蓄。
“不愛才,我會和你做朋友?”孔雀竊笑。
“我和他是一類嗎,你真是辱沒了我這個人。”遲靈瞳氣得哼哼。
孔雀擺出一幅認真的表情:“我是真的覺得子辰是我老公的合適人選。他長相不錯,有一定的社會地位,有很好的收入,家境也好,而且對我惟命是從。我是認識許多傑出而又精明、能幹的男人,那樣的男人,不止我會喜歡,其他女人也會喜歡。女人不是青春永駐的,你能敵得過歲月嗎?女人一老,就如明日黃花,傑出的男人卻是越老越香甜,他們怎麽抵抗得了一波又一波鶯鶯燕燕的攻擊?沒有一個女人是願意和別的女人共享老公的。所以男友可以隨便談,老公卻是要慎之又慎。子辰他不會帶給我這方麵的擔憂。”
“你的意思是你很自信可以牢牢地將他掌控住?”
孔雀一挑眉:“尺有所短,寸有所長。子辰這樣的人,年輕的時候沒談過戀愛,一直是好學生,從小就會念書,隻會念書,對他來說,你讓他主動追一個女人,比登天還難。他遇到我這樣對情感造詣很高的,也是他的幸運。我們沒有誰掌控誰。”
“你們是佳偶天成。”遲靈瞳受不了,想吐。這樣的情感像幾何裏的相似三角形,隻能算是類似愛情,並不是真正的愛情。孔雀是手中拿了把長尺,來裁一件合體的衣裳,蕭書呆子碰巧是做那件衣裳的布,而並不是孔雀先愛上那塊布才想做一件衣裳的。
但哪怕是好朋友,都沒有對別人感情指手畫腳的權利。
遲靈瞳把孔雀帶到公寓,顏小尉已經出去了。孔雀行李箱一扔,也不整理,拿出手機進了遲靈瞳的房間,一個接著一個地往外撥著號。孔雀在青台工作的同學不少,接電話的不知是誰,她笑得很是嬌媚。
遲靈瞳不知她這一麵蕭書呆子可曾有幸目睹過?如果目睹了,是不是還能擺出那副孔夫子門生的端正斯文樣?
晚上,孔雀出門換了一套裙子,妝重新細細化過。遲靈瞳還是穿著去機場的卡通圖案的t恤、牛仔中褲。
“你就穿這身去餐廳?”孔雀問。
遲靈瞳低頭打量自己:“又不露點又不新潮,挺好的。”
“瘋了,你這樣子像路邊烤魚的小妹。妞,今晚的客人還有誰?”
“希宇和他未婚妻。”
“希宇是誰?”
“我從前的敗筆。”
孔雀恨鐵不成鋼地揮了揮拳頭:“一個女人要想讓前男友刻骨銘心,就得在他麵前,永遠保持嫻雅嫵媚,讓他看得見卻摸不著,回去把腸子都悔青了。你看你這樣,人家一見就慶幸,幸好當初沒選她。”
遲靈瞳微微一笑:“嘿嘿,我巴不得就是這效果。要是他一直對我念念不忘,那才是我的噩夢。”
“你是真白癡還是假白癡。”
“真亦假來,假亦真。”女為悅已者容,她遲靈瞳才不為希宇做出任何犧牲!
這個意義多重的晚餐,遲靈瞳算是煞費苦心。
環境不錯、菜做得又好的幾家有名氣的餐廳,在這個遊人如織的季節,大概要提前一周預定。她和希宇通電話時,已錯過了預定時間。風味獨特的小餐館,青台倒是有很多,可是請遠道而來的客人,似乎不太好。
遲靈瞳最後決定請孔雀他們去吃私房菜。外麵沒有眩目的招牌,環境幽靜的宅子,建在麵海的山坡上,走進去卻別有乾坤。一個個包間分別以梅蘭竹菊命名,廚子很是厲害,做得一手好海鮮,而且川菜和湘菜也很拿手,客人可以盡情地點。遲靈瞳和孔雀先到的,剛喝了兩杯大麥茶,穿著旗袍的服務小姐微笑地推開了門,希宇和一個像洋娃娃的女孩站在外麵。
孔雀和遲靈瞳均是一愣。女孩明眸皓齒,膚如霜雪,身材高挑,微卷的長發,有幾縷挑成了酒紅色,笑容明亮得如同一麵鏡子。她穿一件白色的吊帶長裙,全身上下無一飾物,唯手指塗成了鮮紅色,像一朵朵桃花盛開在十指間。
孔雀愣的是有她在的場合,居然有個女人比她搶眼,她一時不能接受。
遲靈瞳愣的是希宇怎麽變得這麽大方了,從前,她穿一條過膝的裙子,他氣得罵她沒有廉恥。洋娃娃這樣,等於是身上披了層白紗,一側身,半個背都光著。
兩人各懷心思,都忘了待客之禮。
希宇在外麵站了一會,見沒人招呼,牽著洋娃娃的手跨進門來:“遲靈瞳,你從哪裏找到這地方的,太難找了,出租車司機在外麵轉悠了好幾圈。”
“酒香不怕巷子深。”遲靈瞳硬擠出一絲微笑,站起身來。七年不見,希宇是長得有幾分人樣,衣著也顯品位,可這一開口,他用詞的方式說話的語氣,都讓她心裏麵冒火。
希宇皺起眉頭,掃了遲靈瞳幾眼,“你說你也不小了,怎麽穿得像個高中生,扮嫩呀?”
遲靈瞳有脫下鞋抽他嘴巴的衝動,她還沒動作,孔雀一把把她拉到身後,儀態萬方地一笑:“我家瞳瞳是個才女,讀書多,書卷氣渾然天生,這種氣質不會隨著年齡的改變而改變,哪裏需要扮?老同學,這兩年你混得不錯,見慣了嫵媚妖嬈的蜜桃,審美觀有大的改變,我們理解。”說完,她狀似無意地瞟了一眼希宇身邊的洋娃娃。
希宇被孔雀說得語塞,漲紅著臉,一時不知該怎麽接話。
“瞳瞳,你快招呼客人坐下!希宇,你還沒介紹你的女伴呢,是特別好的朋友還是普通朋友?”孔雀明知故問。
“我未婚妻陶嫣然。”希宇的手一直沒鬆開洋娃娃,他的眼睛卻一直追著遲靈瞳。
“你這麽快就把自己給鎖定了,哇,真想不到。”孔雀眨著一對妙目,驚詫不已,當然是裝的。
“因為他愛我!”洋娃娃可不傻,聽得出孔雀語氣中的明誇暗諷,沉不住氣,拔刀相助。
“你這話我怎麽聽不懂?”孔雀意味深長地看向洋娃娃,“你的意思是他如果愛上別人,那就是一場遊戲。隻有愛上你,那才是轟轟烈烈的真愛?”
“當然,我是他戀愛的終結者。他之前的幾次不成功戀愛,都是序曲,都是鋪墊,都是為了證明我的與眾不同。所以,他心甘情願地被我鎖定。”
遲靈瞳的牙再一次被酸掉了。“啊,蕭教授,你來啦!”她看到蕭子辰不知何時站在了門外,激動地迎上前,扯著嗓子對外麵吼道,“服務員,人齊了,點菜!” 趕快吃完,她把這些大神請走,不然,真要出人命的。不過,洋娃娃的自戀與希宇的自大真是絕配,她替希宇感到慶幸,在花開時節,遇對了人,一輩子都精彩。
從此後,她和他的敗筆就沒人會記起了。幸哉!
“我男友蕭子辰。”孔雀落落大方地把蕭子辰介紹給希宇和洋娃娃,“坐這邊,子辰。”她指了指身邊的位置。這樣,她和蕭子辰坐了一側,希宇與洋娃娃坐了另一側,遲靈瞳自然落了單,感覺像站在桌邊倒紮啤的店員,不懂規矩,硬擠上了桌。
“路上順利嗎?”孔雀小女人般,溫柔地輕握住蕭子辰的手,暫時忘記了剛才的戰火交鋒。
“還好。這裏我和爸媽來吃過,海鮮做得不錯。現在爬爬蝦很新鮮,你一定要嚐嚐。”蕭子辰向眾人頷首點頭,然後目光安穩落在孔雀的臉上。
服務大嬸拿著幾份菜單走了進來,一一遞給幾人。
“聽你的,那我就點爬爬蝦,還有梭子蟹,清蒸哦,子辰,你愛吃炒青螺,這個也點吧!”孔雀與蕭子辰頭挨著頭,旁若無人柔聲低語。
“希宇,我要吃剁椒魚頭、黃辣丁、水煮肉。”陶嫣然巧笑俏兮地向希宇揚起臉。
“記下來了嗎?”希宇麵無表情地問服務員。
遲靈瞳下意識地朝黑暗處側了下臉。真想扔下一遝錢,走人好了。
“小姐,你要什麽?”服務員低頭問遲靈瞳。
“炒青菜。”遲靈瞳有氣無力。
“你是不是心疼錢?盡管點,我來買單。”希宇像吃了火藥,口氣很衝。
孔雀好像和希宇杠上了:“這一桌五人,我和子辰占了五分之二,讓子辰買單吧,他工資高。”
遲靈瞳是想好好地盡下地主之誼的,可此刻,她真忍耐不住了:“各位才子、佳人,本人的確是一工薪階層,銀子不算太多,但已咬牙豁出去放血一次,請成全我吧!外麵海風輕拂,海浪繾綣,你們難道不想早點吃完,出去散散步、賞賞月、聽聽海?”
“就先點這些,不夠一會再加,麻煩菜上快點。”遲靈瞳感到她可憐的胃像在痙攣。
服務大嬸笑意不減,給五人加了一圈茶,帶上門出去了。
“妞生氣了?”孔雀抬起頭。
遲靈瞳燦然一笑:“怎麽會,好久不見的老同學以及他們的另一半,哪裏能聚到這麽巧,我高興還來不及呢!”
“鬼話!”孔雀用唇語說道。
遲靈瞳沒理睬她。
“你不吃海鮮不吃辣,一盤青菜夠嗎?要盤點心吧!”
遲靈瞳白了她一眼,見色忘友,馬後炮,誰領你的情。
蕭子辰扶扶眼鏡,深深看了她一眼。“這裏的砂鍋雞是烏骨雞和山上的野菌一起做的,點一客吧!”
“在青台不吃海鮮,多虧呀!有許多人為了吃海鮮專門來青台呢!”洋娃娃一臉不能理解。
“她還不會開車,不會遊泳,坐飛機會暈,坐火車也會暈!”希宇斜眼看著遲靈瞳。
“真的?”洋娃娃瞪大眼,看遲靈瞳如同看一外星來客。
“可是妞會讀書,設計的房子得過大獎。”孔雀冷冷一笑,“我們之中誰有這本事?”
“大腦發達,四肢簡單,也算殘障人士。”希宇講得咬牙切齒。
“如果你不以你未來孩子娘的標準來要求我,會不會發現,我其實還算正常?”士可忍,孰不可忍,遲靈瞳不管了,揚起一張笑容可掬的俏容。
風起雲湧,暗潮翻動。遲靈瞳與希宇四目相對之間,已是箭拔弩張。
孔雀嘴角含笑,把玩著麵前的碗碟,沒有救火的打算,偶爾掠過洋娃娃的目光中隱含著嘲諷。
“希宇……”洋娃娃扯了扯希宇的衣角,想說什麽,欲言又止。
“菜該上來了吧!”凝重的氣氛中,蕭子辰擰擰眉,開口說話,“七點之後進食對身體不好。食物積壓在胃內,不宜消化。現在都六點半了。”
“我去催下。”遲靈瞳撤回視線,深吸一口氣,拉開門走出房間,提醒自己今晚的身份,一定要忍耐,要包容,要禮貌。
“我陪你。”孔雀挪開椅子,跟了上去,把遲靈瞳拉到盡頭的洗手間,鬼鬼崇崇朝外張望了下,把門關嚴。“道具!”她湊到遲靈瞳耳邊說道。
“什麽道具?”遲靈瞳不解。
孔雀冷然低笑:“希宇的那個未婚妻就是一道具,我猜測有可能還是個假冒偽劣的。”
遲靈瞳傻住。
“完全忽視自己的未婚妻在場,全部注意力集中在前女友身上,不奇怪嗎?分手都七年了,你好與壞和他有什麽關係?”
“希宇是怪胎。”所以不能用常人的思維去看待。
孔雀彈了遲靈瞳一手指:“你還真是不了解男人。最奇怪的是,他那未婚妻沒有一點妒忌之色。如果子辰這樣做,我的表現可不會是這樣。別看她講得那麽自信,我感覺是事先對好的台詞,無非是想刺激你。”
“鳥類,你別嚇我。”遲靈瞳倒吸一口冷氣。
“你是當局者迷,我是旁觀者清。我可以肯定地告訴你,希宇對你是舊情難忘,今晚他隻不過是投石問路。”
孔雀這句話,讓遲靈瞳一席飯吃得極其忐忑。她之所以同意和希宇見麵,是因為希宇搬出了未婚妻。她想她和他之間終於有一人奔向了幸福的彼岸,應該大度地表示祝福。
她偷瞄希宇,他臉陰沉著,一抬眼,射過來一記淩厲的眼刀,她慌忙把臉埋在碗內。
幾盤海鮮放在蕭子辰和孔雀麵前,洋娃娃點的剁椒魚頭什麽的,放在希宇和她麵前。遲靈瞳麵前就是一盤青菜和一鍋蕭子辰後來補點的雞湯、一碟南瓜餅。
蕭子辰對孔雀真的很疼愛,一晚上沒怎麽動筷,不是給孔雀剝蝦,就是在剝蟹。孔雀心安理得地享受著他的照顧,吃得很淑女、很得意,時不時與蕭子辰耳語什麽,蕭子辰嘴角蕩起淺淺的笑意。
反觀希宇與洋娃娃,遲靈瞳覺得孔雀真的是火眼金睛。兩個人自顧自夾菜,連一個對視的眼神都沒有。洋娃娃很能吃辣,一大塊黃辣丁塞進嘴中,眉頭皺都不皺一下。 希宇的筷子越過幾隻盤落在青菜盤中,夾起一大筷青菜放進碗內,又拿起湯匙喝了幾口雞湯,收回時,帶了塊南瓜餅。
遲靈瞳氣得牙一咬,抬起腳狠狠地踹了過去。這個討厭的怪胎,一刻不和她對著幹,他就嫌難受。他明明不愛吃甜食的。
希宇神色自若地吞下南瓜餅,可能覺得不錯,伸手把整盤端到自己麵前了。
遲靈瞳又是一腳。
希宇對著盤子,大塊朵頤。
呃,他也學會忍術了?遲靈瞳心底暗暗吃驚,正在剝蝦的蕭子辰突然抬起頭,對著她看了看。
遲靈瞳條件反射地低下頭,看到蕭子辰米色的休閑褲上清晰地印著兩個腳印,整個人都不好了。
蕭子辰沒事人似的低下眼簾,把手中的蝦肉遞給孔雀。
孔雀看遲靈瞳臉上一會兒紅一會兒白的,納悶地問:“一杯啤酒,你就醉了?”
遲靈瞳心虛地擠出一絲笑:“空調溫度打得太高,我有點熱。”
“這個溫度正適宜,不能一味貪涼,出去一走,冷熱相差太大,容易感冒。”蕭子辰以醫者仁心的口吻說道。
“蕭教授,菜還合你味口嗎?”遲靈瞳抱歉地衝著他一笑。
“挺好。”蕭子辰擦擦手,習慣地扶了扶眼鏡。
“子辰很吝嗇誇獎的哦!”孔雀看看兩人,“不過,這家海鮮真的好吃。子辰,我們回濱江前,再來吃一次,好嗎?”
“好的!”
不到八點,晚飯結束,遲靈瞳買好單,走出宅子,對著大海的方向,深吸一口海風,渾身的每根毛孔都舒服地一個個張開。這個時間,浴場內還是人潮湧動,海濱小道上,散步的人三五成群。
“妞,我和子辰先送你回去,然後我們想在外麵走走。”孔雀說道。
遲靈瞳正要接話,陪洋娃娃去洗手間的希宇走了過來。“你們不順路,我來送她好了。”
“不要。”遲靈瞳本能地拒絕,“我可以打車。”
“我又不會吃了你,你怕什麽?”希宇不耐煩地挑挑眉。
“誰怕了?”
“不怕就好好地待著,就當我回報你這一飯之情。”他朝蕭子辰和孔雀擺了擺手,“常聯係!”
孔雀也沒堅持,挽著蕭子辰的胳膊走向一邊停著的車子。蕭子辰回過頭看看遲靈瞳,孔雀說了句什麽,他點點頭。
洋娃娃對遲靈瞳真沒敵意,趁希宇取車時,靠近她:“你同學是做什麽工作的?”
“你做什麽工作?”遲靈瞳扭過頭看她。
洋娃娃聳聳肩:“我是車模,聽說過這種職業嗎?”
“汽車美腿小姐。是不是希宇買車時對你一見鍾情?”
洋娃娃嬌媚地笑笑:“他需要買車嗎?”
遲靈瞳有點不明白。
“我朋友講,他這樣的人,日後是有專職司機跟著的,什麽都不需要親自動手。”
“男朋友?”
洋娃娃點點頭,突然像想起了什麽,吐了吐舌:“今晚的天氣不錯哦!”
這話轉得真硬,遲靈瞳心裏麵冷笑。
希宇開了輛銀灰色的帕薩特,遲靈瞳搶了後座。車沒有沿著遲靈瞳來的路線回去,而是拐了個大彎,在一個燈光曖昧的酒吧前,洋娃娃先下了車。
“再見!”洋娃娃趴在車窗邊,對著遲靈瞳揮手。
“你這樣把你未婚妻丟在這充滿誘惑的處所,不擔心?”遲靈瞳把頭轉向窗外,拒絕看希宇的後腦勺。
“我的未婚妻哪是普通人能做的。上得廳堂,下得廚房,能寫程式,能鬥流氓。”
“你娶的是大內高手呀!”
“不過,你必須要承認,她比你漂亮吧,小鳥依人,比任何明星都不遜色。”
“確實,出場費也不低!”
希宇方向盤一滑,猛地衝向路邊的一根雪鬆,在差五厘米處,車停了,一片片針狀的樹葉落在車上,兩人都驚出一頭的汗。
“你想謀殺我?”遲靈瞳吼道,手擱在車門上。
希宇“啪”地一下鎖上車門,回過身,“你心裏麵現在是不是特得意?”
“得意什麽?”
“你這個罪魁禍首,還裝?”
遲靈瞳真給他問住了:“我是搶了你錢財還是搶了你女朋友?”
希宇打了下椅背,把椅背突然放平,他一躍越到了後座。
“你想幹什麽?”遲靈瞳大驚。
“你為什麽不變?”希宇扳住她的雙肩,逼著她看著自己,“我實話告訴你,我打看見你第一眼就很喜歡你,後來你的成績、能力證明我的眼光沒有錯。同學們傳咱倆閑話,我非常振奮,認為這簡直就是天意。那時候你真的是明媚鮮豔、清新奪人,你的樣子像把刀一直刻在我的心裏。分手後,有許多女孩倒追我,可是我還是會想起你。現在,我身邊真的有一個不錯的女孩。七年了,每個人都在變,我以為你也不會例外。我想我見下你,死了心,然後就能和她好好開始。可是,你看看你和七年前有區別嗎,連胸都沒大一點,你這是在折磨我,你必須對我負責到底了。”
“關我什麽事,你個大色狼。”遲靈瞳驚恐地護住胸,“我那時候是天真純蠢,誤上賊船。其實,我就沒喜歡過你。”
“我們沒牽過手嗎?沒差點接吻嗎?”希宇眼眸一熱,臉慢慢向遲靈瞳靠近了,“你的嘴唇還是和那時候一樣紅潤。”
“你個變態,滾一邊去。”遲靈瞳騰出一隻手來捂嘴。
“你不會還沒和人接吻過?” 咕咚,吞咽口水的聲音!
“去你的……”遲靈瞳拿出椅上的一個靠墊,匆忙隔在兩人中間。
“你看你又害我遐想了。你也忘不了我吧!其實你現在就是有了男友,或結了婚,我也會想方設法勾引你的。”
“我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你是有眼不識金鑲玉,我現在已經具備了其他女人所看重的一切,你不珍惜,是你的損失。”希宇搖了搖頭,坐正身子,不再上前。
“那就麻煩你讓我損失慘重!”
“遲靈瞳,你別太清高。在《傲慢與偏見》裏,達西與伊麗莎白是一對冤家,可是最後還是好了吧!你一味排斥我,小心最後還是歸了我。到了那時,我要你曾經為帶給我的傷害而付出雙倍的代價。”
“你大可追求你的幸福去,別太為我著想。小說來源於生活,卻又淩駕於生活之上,放心,這些都不會在現實中發生。你再不送我回去,我把玻璃砸開跳窗。”
“我們去看場電影吧!”
“希宇,我講得是外星語嗎?”遲靈瞳神情已是非常不悅。
希宇歎了口氣,乖乖地坐回前座,把車發動了。
遲靈瞳隻肯希宇把車停在小區門口,不讓他往裏再開了。她怕他知道她住哪,會時不時上門來騷擾。
“不請我進去喝杯茶?”希宇倚在車門上,問。
“我請你吃過飯,你送我回家,我們兩清。”
“到家後給我發條短信?”希宇沉默了一會,又說道。
“再見!”她扭頭往裏走去,走了一會,悄悄回過頭,發現希宇還站在原地,夜色把他的身影模糊了。
她知道她對他的態度有些過分,可是她真的不敢鬆懈,她怕太禮貌,他順竿爬,然後曆史又將重演,有意思嗎?不過,他給了她一個啟發,找一個“道具”,偶爾在必須的場合客串下,可以省去不少麻煩。
都快午夜了,孔雀還沒回來,遲靈瞳為她等門,困得睜不開眼,不得不趴在筆記本前和三個陌生人鬥地主消磨時光。
裴迪聲發了條短信過來,三個字加一個標點符號:睡了嗎?
她回了兩個字帶一個標點符號:有事?
剛發送成功,手機就響了,她一開始以為是希宇陰魂不散,電話接通,她沒好氣地低吼道:“你還想怎樣?”
對方沒出聲,深深淺淺的呼吸順著電波傳了過來。
“你不會是借機發酒瘋,告訴你,我可不上當。希宇同誌,再這樣下去,我們可是連同學都沒得做了。”
“希宇是誰?”對方出聲了。
她一驚,窘得連脖頸都紅了,傻笑著:“裴總,是你呀!”
“是不是在等別人的電話?”
“不是,你的電話來得剛剛好。”她慢慢地關上筆記本,躺到床上,找了個舒服的姿勢。“怎麽還沒休息?”
“我在看圖紙,有些地方想找你問問,明天該有時間了吧?”
“明天周日,有的!我也查了下資料,正好明天一塊講。”
“嗯,晚餐愉快嗎?”裴迪聲狀似隨意地問。
於是,遲靈瞳無比怨念地把吃飯時的細細末末說了一遍,然後也說了自己的創意,“我真後悔,應該也帶一男朋友去的,而且不要逞能地去戳破他的謊言,這樣以後他就沒理由再打擾我了。”
“有沒考慮下我呢?看在你為影視城出力的分上,這點小忙我可以幫的!”隔著話筒,裴迪聲的聲音在黑暗中低沉得有點失真。
“得了吧,找你等於自殘。”雖然不是麵對麵,遲靈瞳仍把頭搖得像撥浪鼓。“幫你修改影視城的效果圖,就屬於是不能見天日的地下工作。如果再請你來客串男友,當然你也沒說服力,身份一露,他必然以為我是傍大款,一定想方設法救我於水深火熱之中。你要知道,地球就是一個村,要是在村頭村尾,被熟人不小心看到了,這事傳到樂董耳中,我還有活路嗎?”
裴迪聲笑:“恒宇會給你一條光明大道。”
“我這人沒別的優點,就是專一。你不要毀了我的英名。”
“不要輕言專一,有些人,有些事,並不值得。”他語氣突然一沉,無限感慨似的,“早點休息,我們明天見。哦,我們上次談到哪兒了?”
“安徽的民居,明天該說蒙古包了。”
“好,明天傍晚我來接你。”
過了午夜,孔雀帶著一身煙味回來了。遲靈瞳一個接著一個打嗬欠,“這麽黏糊,幹嗎不回他家住?”
孔雀打仗似的衝進浴室:“睡去吧,我衝個澡。”
遲靈瞳揉揉眼睛,鑽到床上,不一會就睡熟了。
好久沒有這種睡到自然醒,眼睛緩緩睜開,看到陽光從窗簾間漏出來,她的嘴角蕩起一絲睡意,翻了個身,身邊沒人,幾件衣裙散在床邊。她舒服地伸了個懶腰,拖了雙鞋出來,“孔雀?”
“一大早就出門了,害我都沒睡好。”顏小尉抱怨地從房間裏出來,眼睛下方一大片青黑。
“今天省得塗眼影,挺好看的!”遲靈瞳沒多想,以為是蕭子辰接孔雀出去玩了。
“是輛火紅色的法拉利,開車的男人很帥。”顏小尉眼睛中露出羨慕的光澤。
“什麽男人?”
“來接你朋友的男人呀!我站在陽台上看到的,太拉風了,想不注意都難。你朋友下樓時,兩人還來了個火辣辣的熱吻。”
“你不會看錯吧!”蕭子辰貌似做不出這種引人圍觀的事。
“我的視力2.0,就是一隻蚊子從我麵前飛過,我都能看得出是公還是母。”
遲靈瞳傻傻地站著,腦中一片空白。
“你手機在響。”顏小尉說道。
她神思恍惚地轉身進了房間,手機在床頭櫃上叫得如泣如訴。
孔雀的聲音像清晨從大海裏跳出來的太陽,清新而又明朗,“你一會去淺水灣,幫我和子辰說,我昨晚吃海鮮吃太多了,胃不舒服,想睡一下。”
“你玩什麽?”遲靈瞳怒得像是要撕了她。
“以後再告訴你。像我們以前一樣,你千萬不要露出破綻。”
“我不幹,你自己給他打電話。”高中的時候,孔雀和男生約會,很晚回家,都和媽媽說在遲靈瞳家做作業。孔媽媽偶爾打電話抽查,遲靈瞳總會用乖乖女的口吻說:阿姨,我和孔雀正在討論一道題,解出來後,她就回家。遲靈瞳是優等生,孔媽媽從不疑有假。
“我昨晚和他說,手機快沒電了。他又是學醫的,電話裏問這問那,我容易露餡。”
“那你把他號碼給我,我來打。”
“你要打,他肯定要問地址,然後跑過來看我。你就說我吃了藥,現在睡得很好。瞳瞳,拜托你了,我愛你。”
“我真是交友不慎。原來你費盡心機住到我這裏,是要這個方便!”遲靈瞳咬牙切齒。
孔雀嬌嗲道:“我知道妞最愛我,最疼我,僅此一次,不下為例。你現在快去,子辰討厭人遲到。你幫我再道個歉,說我明天去看望他爸媽。”
不等遲靈瞳說話,孔雀掛線了。遲靈瞳真是恨得牙癢癢的,卻又無可奈何。
青台的海岸線呈波浪線狀,有幾個天然的港灣,有的港灣就是天然的浴場。淺水灣是其中最好的黃金沙灘,但不對外開放。浴場後麵是一片起伏的山林,間雜著一幢幢別墅,常年有身穿製服的士兵站崗。
遲靈瞳下了出租車,看到沙灘上豎著一把把遮陽傘,三三兩兩身穿浴衣的人,有些在吹海風,有些在海水中嬉戲,還有幾個孩子在沙灘上堆城堡。雪白的浪花卷起千重浪,刷刷地衝擊著海岸,發出嘩嘩的聲響。
遲靈瞳四下張望,很快就發現了蕭子辰,他穿著雪白的襯衣、筆挺的長褲,坐在白色的躺椅上,身邊放著個大包包,目光筆直地看著大海。
她定了定神,又把孔雀腹緋了幾句,慢慢走了過去。
書呆子真好對付,遲靈瞳三言兩語就把他給打發了,他眼中連一絲疑惑都沒有,還周到地請她坐下,張羅著飲料、水果,向她謝了又謝。遲靈瞳不禁生出幾份罪惡感。欺負老實人,實在令人不齒。“不要忙了,我馬上就走。”她真怕坐久了,在他清澈無邪的眸光裏,會不自覺坦白實情。
蕭子辰遞給她一杯冰鎮酸梅湯:“天氣這麽好,不會遊泳,在這吹吹海風!有些人吃海鮮會引起腸胃不適,睡一覺就會恢複了,你不要太擔心孔雀。”
他反過來安慰她,遲靈瞳怎能不汗顏?“那我就坐會,你去遊泳!”遲靈瞳看著椅邊的大包。淺水灣浴場她還是第一次來,仿佛海水更藍,天更高。
蕭子辰露出疑似笑容的夾生表情:“要不我給你買件泳衣,再買個遊泳圈,你也泡泡水?”
遲靈瞳知道他是替孔雀盡待客之道,搖搖頭:“我真的是隻旱鴨子,不讓你笑話了。”她想起昨晚誤踹他的兩腳,紅暈又在白皙的麵容上散開。
蕭子辰沒有再說話,站起身去上麵的更衣室換浴衣。
遲靈瞳的酸梅汁喝了一半,隨意轉過臉去,視野中出現一個身材非常有型的男人,雖然不是那種肌肉男,但肩寬腿長,腹肌非常的健美。英俊的麵容上表情稍顯嚴肅,不知是近視還是眼裏飛了沙子,眼眯著,一直擠個不停。遲靈瞳驚愕得嘴半張,鳥類真是火眼金睛,書呆子原來是一型男。
“那我去遊泳啦!”蕭子辰手摸向眼睛,摸了個空,這才發現沒戴眼鏡。
“你有沒有考慮換個眼鏡,或者隱形眼鏡什麽的?”書呆子有一雙形狀不錯的眼睛,被那幅黑框眼鏡遮著,真是可惜。遲靈瞳想他若換個無框的,簡直可以和裴勇俊有得一拚。
“我現在的眼鏡是孔雀特地給我挑的,我很喜歡。” 蕭子辰半裸著身子站在遲靈瞳麵前,目光柔和。
遲靈瞳八卦的喜好又開始冒泡了:“可不可以透露下,你和孔雀的羅曼史是從哪一幕場景開始的?”關於這個,她問過孔雀多次,孔雀牙關緊咬,打死都不吐一個字。
蕭子辰怔了怔,坐了下來,遲靈瞳忙給他遞過去一條毛巾披在身上,這麽德高望重的大教授裸露著身子,實在有傷大雅。
蕭子辰像是在遲疑,又像是在回憶,許久都不說話。
“嘿嘿,如果不方便,你就編個故事哄哄我。”
“我從不說謊。”蕭子辰認真地說道,“也沒什麽不方便的。我和孔雀是在醫院裏認識的,她……自殺被送進來急救,急診醫生是我的朋友。急診中,他妻子突然出了車禍,我剛好在,便接下了他的工作。我們就這樣認識了。”
遲靈瞳吃了一驚,孔雀這人連割破個手,都大呼小叫的。“她何時何地何事自殺?”
“三年前,青台,為情!”
“她是誰的手下敗將?”
“這個是孔雀的隱私,我不太方便講。”
“那你就良心大發,為她收拾殘局?”遲靈瞳浮想聯翩。
蕭子辰眨了眨一雙俊目:“我覺得一個對感情如此執著、願意付出生命的女孩一定很善良、很懂得生活,她值得我的珍視和尊重。”
孔雀如果對感情執著,那麽母豬都會上天了。從孔雀情竇初開,到現在,她燦爛的情史,遲靈瞳可是了如指掌,所以當得知她和蕭子辰戀愛談了這麽久,遲靈瞳簡直以為是世界第十一大奇跡。
遲靈瞳真是有些同情書呆子了。不過,誰沒有秘密呢,被蒙在鼓裏的人是幸福的。“然後你就隨她調到濱江去?呃,你原來是在醫院工作?”
“青台是孔雀的傷心地,她說在這邊不快樂。我也想一心做研究,我們就一同去了濱江。教書,時間上比較充裕,我也可以經常陪著孔雀。”
她看著書呆子,突然不知該說什麽好了。“我……沒有塗防曬霜,先走了,你慢慢遊泳。”
蕭子辰陪著她一同站起來,“你又替我照顧孔雀,還特地跑過來通知我。我應該送送你。”
“可是你都脫了呀!”遲靈瞳過意不去地說。
“我可以再穿上。”
遲靈瞳看他堅持的樣子,知道書呆子其實挺固執,“要不,你去遊一會,我等你!”
“你不要走出遮陽傘,這樣紫外線就不會傷到你。”他用手在半空中畫了個圈。
遲靈瞳樂了,想起《西遊記》中,孫悟空出門在外,也是給唐僧畫個圈。“去吧,在你回來之前,我不會走動半步的。”她揮揮手。
蕭子辰像是怕她說話不算話,走幾步回一下頭,直到他整個身子浸在了海水之中。
遲靈瞳手托著下巴,心想:書呆子雖然沒趣,但人還算不壞。他願意為看一次孔雀開屏用盡一生的情感,可孔雀願意隻為他一人而開屏嗎?
手機又響了,她看了看海水裏的蕭子辰,打開手機,這次是裴迪聲。
裴迪聲聽到了海浪的奔湧聲:“你在浴場?”
“裴總卜卦一向很靈。”
裴迪聲笑了:“我下午沒有別的安排,不如一塊吃午飯?”
“我現在人在淺水灣。午飯就免了,我想休息一會再出門。下午我給你打電話。”
“你遊泳很不錯?”裴迪聲像是很悠閑,居然不太想掛電話。
“慚愧,我是陪公子讀書,並不是自己好學。”
“陪你前男友?”
“我沒那麽善良。我在陪女朋友的男朋友。”這話講著真別扭,遲靈瞳噗地笑了。
“你的公益心不錯,怎麽不考慮去慈善機構工作?”
“如果有一天我幫你這事東窗事發,也許可以去嚐試下。”
“講得像我把你拉下水似的。靈瞳,你上次講的那個憩園的創意,《經濟日報》征集新一代時尚而又個性的小區設計作品,我覺得你可以去參賽。”
“我隻是隨便說說,關於西方的一些建築風格,我不太擅長。”他叫她什麽——靈瞳?遲靈瞳摸摸手臂,出了一層雞皮疙瘩,還真是不習慣呢!
“遲小姐,你忘了你麵前有一個現成的老師麽?”
遲靈瞳眼睛一亮:“你想和我合作?”
“不是合作,是輔助,這畢竟是你的靈感。”
“有什麽附加條件?”
“下午見麵詳談。都24了,不要又是請前男友,又是陪人家的男朋友,是不是自己該正兒八經地找個男朋友。”
“是哦,我也這樣覺得。我真怕日久天長,我會病急亂投醫,和陳晨湊合到一起?”
“你那個穿衣很個性的同事?”
“嗯,我生活裏和我年齡相當的男人,隻有他了。”她楚楚可憐地說。
“你才24,急什麽急,愛情是種感覺,不是湊合。”
“可是剛剛有人講我都24了,好像沒男朋友會引起社會治安動亂似的?”遲靈瞳詭計得逞,反將一把。
裴迪聲忍不住放聲大笑。
蕭子辰衝完澡換好衣服,太陽已經直射到肩頭了。雖然外麵溫度很高,但他沒有開空調,敞著車窗,任海風吹進車內。
車開了一會,駛進一條林蔭大道。路邊一幢幢的建築,遲靈瞳看著眼熟。經過一幢棕紅色俄羅斯風情的三層小樓時,蕭子辰停下車,“這是我家。”
“這裏是桂林路。”遲靈瞳認出來了,沒想到和淺水灣挨得這麽近。小樓紅棕色的外牆在陽光下閃耀著眩目的金光,充滿了神秘的貴族氣息。
“對,我爸爸從西昌來青台後,我們一直住在這裏。這裏原先是俄羅斯一個報業老板住的。保姆今天特地為孔雀做了許多菜,我要是再不回家,她會失望的。如果你不介意,請下來一起吃個午飯!”
“我介意。”遲靈瞳衝口說道。沒有孔雀,她和蕭子辰就是路人甲和乙,世界還沒和諧到一家親呢!今天孔雀在,她跟在後麵來蹭飯,可以的。現在,不合適,有李代桃僵之嫌!“我和人約了午飯,麻煩你把我送到路口就好。”
蕭子辰沒有動:“我換衣服的時候,已經和家裏說過了。”
遲靈瞳皺起了眉頭:“你不會是要我裝孔雀吧?”這很荒唐。
“不,我說你是孔雀的朋友。我爸爸很好客的。沒關係,隻是一頓便飯。”蕭子辰一字一句,表情平靜得像杯白開水。
“你不覺得這樣有點強人所難?”遲靈瞳有些生氣了。
蕭子辰有些手足無措地看著她,“我……隻是想挨得這麽近,時間又是正午,就自然而然說了。”
小樓柚色的木門打開了,一個頭發須白的健碩老人走了出來,“子辰,怎麽不把客人請到家裏呀?” 說時,老人抬階而上,走近了車。
遲靈瞳咬了咬唇,這個時候,她無處遁逃了。
“我爸爸蕭華,孔雀的朋友遲靈瞳。”蕭子辰看看遲靈瞳,為兩人作介紹。
“子辰說你是設計師,挺出色的小姑娘。快進來,阿姨的飯早就端上桌了。”蕭華熱情地替遲靈瞳打開車門。“這裏以後也是孔雀的家,不要見外,可以隨時來串門。”
“不好意思,打擾了,蕭伯伯。”遲靈瞳無奈,隨著蕭子辰走向小樓,快上台階時,她回過頭朝蕭子辰狠狠地瞪了一眼。
一進門是個客廳,牆壁上掛了幾幅名人山水畫,還有一台老式德國寶星牌掛鍾,四音叉和弦打點報時,聲音悅耳動聽,東牆是一個櫻桃木的陳列櫃,裏麵掛著各式各樣的勳章,放著電視機的櫸木桌,簡簡單單的四隻腳,一塊板,可是結構卻做得精美絕倫。在桌子旁邊的矮櫃上,是一架老式的唱片機,上麵擱著的唱片,大部分是戲曲。遲靈瞳置身其中,陡然有時光倒流的感覺。
“餐廳在這邊,過來洗個手!”一個紮著圍裙的中年女子笑著把遲靈瞳領進洗手間,“這邊有肥皂,毛巾在架子上。”
遲靈瞳道謝,看到洗手間裝飾雖然不奢華,但每塊瓷磚都擦得逞亮,感覺日子過得非常講究。
蕭子辰站在洗手間門口等她,眼神帶著歉意。“吃完我就送你回去。”講得好像有多對她不住似的。
遲靈瞳有些啼笑皆非。
餐桌上已經坐著一個老婦人了,望著遲靈瞳,怯怯地笑著,魚尾紋向著兩邊開出兩朵花來,笑裏帶著些孩子氣。
“你好,伯母。”遲靈瞳猜測這一定是孔雀未來的婆婆。
就在她打招呼時,老婦人拉了她一把,湊近她耳邊,用一種神秘的語調低聲說:“據可靠消息,今天晚上青台將要發生八級以上的大地震,你不要慌張,我們一會就轉移。”
遲靈瞳臉都嚇白了:“真的?”
“大姐,今兒的魚湯我放了你喜歡的香菜末,一會多喝點。”穿圍裙的婦人手中端著一隻青花的瓷碗,不著痕跡地把遲靈瞳與詭異的老婦人分開。
“嗯,子桓回來吃飯嗎?”老婦人突然又像換了個人,淡淡地笑著。
遲靈瞳發現她的眉毛細細的、彎彎的,很美。
“子桓要顧著食府的生意,忙呢!”蕭子辰拉了把椅子坐在老婦人身邊。
“最近有可能發生瘟疫、霍亂,你讓子桓注意消毒。”老婦人眼裏閃過一絲驚恐,嘴中嘀嘀咕咕。
蕭子辰點點頭,回給一臉驚愕的遲靈瞳一抹安慰的微笑,“我媽媽以前在野戰醫院做醫生,參加過唐山大地震的急救工作。”
遲靈瞳哦了一聲,心中了然。有些人經曆過一些可怕的事,甚至會一輩子都走不出來,像生活在夢魘之中。
紮圍裙的婦人姓張,是蕭家請的保姆。她把幾碟涼拌的菜端上桌,也坐了下來,一起吃飯。蕭家吃飯的氣氛很安靜,幾乎沒人講話。偶爾蕭華把菜挪個位置,方便遲靈瞳夾菜。
不講話,蕭媽媽就很正常,不時對著遲靈瞳溫和地笑笑。
盡管張阿姨的菜做得極好,蕭家人也禮貌,遲靈瞳這飯吃得卻如鯁在喉,特別別扭。
飯吃到一半,有人推門進來。
遲靈瞳大睜著雙眼,來人一身誇張的街頭打扮,抓過發膠的頭發直愣愣挺立,仿佛向天空使勁,粉色的t恤燙著金色的骷髏,領口處有鉚釘,還寫著一堆認不清的英文字母;靛藍色牛仔褲掛著銀色朋克鏈,褲襠耷拉在接近膝蓋的地方,還有幾個刻意為之的破洞。一身滑板裝的裝束配上一張蓄有山羊胡子的臉,真是無法形容的怪異。
他一眼便看到了餐桌邊的遲靈瞳,胡子一翹,擺擺手,“不要介紹,我知道這是誰。孔雀……對吧!哇,大嫂,你也太幼齒點了,這樣和我大哥走出去,人家會以為他為師不尊,把學生給誘惑了。嘿嘿,嚇著了吧,我就是蕭家的敗類蕭子桓,氣質和我大哥差之十萬八千裏,可我們是貨真價實的同胞手足。”
“這是孔雀的朋友遲靈瞳。”蕭子辰慢悠悠地開了口。
“什麽?”蕭子桓做向後摔倒狀,“大嫂換人了?”
遲靈瞳嘴角突然抽搐了下,低頭看著桌下。都說殖民地的小洋樓中挖有防空地道,不知蕭家有沒有,如有,讓她鑽進去好了。
“孔雀隻是身體不適。”蕭子辰蹙起眉頭,可能也不知如何解釋這件事。
蕭子桓雲裏霧裏,在臉色僵冷的蕭華身邊坐下。“爸,你別發火,我在家就待一會。我是聽說大哥帶未來大嫂回家,特地來打個招呼的。媽,你想我沒有?”他對著蕭媽媽擠了擠眼。然後又轉向遲靈瞳,“你的意思是,這大眼睛的姑娘和大哥沒啥關係,大嫂還是叫孔雀?”
“子桓,對客人禮貌一點。”蕭華嚴厲地責道。
蕭子桓聳聳肩,調皮地敬了個軍禮:“是,大校。”
遲靈瞳真想說,我就是一蹭飯的,麻煩你別太注意我。
“子桓,你吃過飯了嗎?”張阿姨問。
蕭子桓目不轉睛地看著遲靈瞳:“我起得晚,早餐剛吃過,不餓。這丫頭真是人如其名。”
遲靈瞳勉強擠出一絲笑意,當這就是誇她。
蕭子辰清咳了兩聲:“子桓,明天我帶孔雀去你店裏吃飯,給我們留個包間。”
蕭子桓點點頭,“帶上小丫頭吧,吃火鍋,人多熱鬧。”
“不,不,我明天要加班。”遲靈瞳學乖了,不能再次讓自己處於被動的地位。
“你在青台工作?”蕭子桓來興趣了。
“靈瞳是泰華房地產公司的設計師。”蕭子辰說道。
蕭子桓拍了下手掌,從袋子裏掏出張名片,豪氣地說:“小姑娘,那隨時帶朋友到我店裏吃火鍋去。你是大嫂的朋友,也是我朋友,你們盡管吃,我請客。”
“美食府。”這可是青台有名的火鍋城,采用自助形式,六十八元一位。在中國,但凡任何東西開懷大吃,總是英雄輩出。美食府的原材料非常講究,海鮮、肥牛、羊腩都是上等貨色。遲靈瞳和陳晨、顏小尉都去吃過,稍晚一點,就要排隊等位。美食府經營有道的幕後老板是這像街頭混混的蕭子桓?遲靈瞳大跌眼鏡。
“我還是一個業餘搖滾樂手,今晚要到酒吧演出。在店裏,我不是這樣的。”蕭子桓看出遲靈瞳的疑惑,見多不怪地笑了笑。“好了,我該走了。爸,你別板著個臉,現在大部分人家都是獨身子女,你卻有兩個兒子,多強悍呀!要是我也和大哥這麽優秀,老天都會妒忌的。知足者常樂,ok?”
蕭華閉了閉眼,揮揮手:“滾,滾,滾!”
“遵命!”蕭子桓也不生氣,笑嗬嗬地站起來。
蕭子辰起身相送,蕭媽媽眨巴眨巴眼,叮囑道,“子桓,記住挑空曠的草地走,別靠近房屋。”
“好的,媽媽!”蕭子桓聲音響亮地應著,回頭衝遲靈瞳扮了個鬼臉。
遲靈瞳看著他那副寶樣,忍不住撲哧樂出了聲。
“小遲,讓你見笑了。”蕭華仍板著臉,“子桓從小就是個讓人頭疼的孩子,沒辦法,操不完的心。”
遲靈瞳抿嘴:“我也總讓爸媽操心。”
午餐在緘默而又沉悶的氣氛中結束了,遲靈瞳急忙告辭。
“有空來玩。”蕭華把遲靈瞳一直送到車邊,蕭媽媽趴在窗邊往外看著。
“謝謝伯伯,再見!”遲靈瞳禮貌地欠了下身子,上車,偷偷地籲了口氣。
“對不起!”蕭子辰沒有急於發動車,扭頭突然說了一句。
“沒事,沒事,都過去了。”遲靈瞳包容大度地一笑。
車剛駛到桂林路的盡頭,遲靈瞳看到小咖啡店前停著一輛黑色的奔馳。“蕭教授,我就在這下車。”
蕭子辰不解:“我送你回去,正好再看看孔雀想吃點什麽!”
遲靈瞳驚出一身冷汗,忙做出一臉為難狀,“怎麽辦,我和人約在這兒談事。這樣吧,我談完事,一回去就給你電話。”
蕭子辰沉吟了一會,下車替她打開車門。
咖啡店門上的風鈴叮咚一響,裴迪聲帶有幾份驚喜地迎上來。
兩個人打了個照麵,彼此點點頭。遲靈瞳目送蕭子辰上車,再回頭看看裴迪聲,別說,這兩人的身高、體型有點相似。忽略前麵,忽略發型,忽略衣著,單單看背影,像同一個人。
“怎麽這麽早?”遲靈瞳看了下時間,還沒到兩點!
“沒別的事,就早點到這裏等你。正想著過一小時給你電話,沒想到一抬頭,看見你下車了。你女朋友的男朋友?很學院派!”裴迪聲紳士地替她拉開門,兩人走向老位置。筆記本、圖片、公文攤了一桌,一杯黑咖啡可憐巴巴地擱在桌沿。
“嗯,是大學老師。”遲靈瞳疲累地倒在沙發上,對走過來的店員說,“先給我一杯涼開水,我胃疼。”
“怎麽胃疼了?”裴迪聲有些緊張。
連著吃了兩次這種消化不良的飯,胃怎能不疼?遲靈瞳在心中把希宇和孔雀是恨得千瘡百孔,想想自己怎麽盡和這些人走得近呢?
“馮夢龍的《三言兩拍》裏有個故事,叫錢秀才錯占鳳凰儔。”兩個人最近見麵次數很多,不是上下屬關係,也不算是朋友,但很熟稔,她在裴迪聲麵前也就不必講究形象。“那個故事講一個秀才有才有貌,卻家境貧窮,寄居在親戚家伴讀。親戚看中一才女,去提親,才女提議要相親。那親戚醜呀,怕才女嫌棄,便讓錢秀才代替自己去見了麵,然後婚事順利定了下來。接著成親,他也讓錢秀才替他去娶親。哪想到娶親那天湖上風雪交加,一下就是一天一夜,喜船被困在才女家了。才女父親不得已讓他們就在自己家裏成了親,於是,錢秀才就錯占鳳凰儔。”
“這個故事的寓意是?”裴迪聲把筆記本挪開,讓自己可以看清楚那張表情豐富的小臉。
“我今天有點體會錢秀才那種哭笑不得的無奈心情。陪好友的男友遊泳、吹海風,還替她去他家吃了個飯,場麵不知多難堪。”
“那你也錯占鳳凰儔?”
“哈,哈,哈……frank,你頭腦挺靈活,可是這比喻不恰當。唉,朋友做到我這份上,真是感動天感動地。”
“聽著今天你好像過得挺有趣。”
“不是有趣,是驚險!”她抬起頭忽然看見他嘴角的弧線很溫柔。她複又低下頭,佯裝喝水。
如果非要研究那一刹那的表情,她估計會有點臉紅。這個男人有時會不經意地試探她心係何方,奇怪得她不想去深思,生怕探出什麽答案就不能自如地相處。
“我把你上次修過的幾幅圖傳到北京,請了幾個同行看看,他們都很吃驚。我來的路上,看到有家小店櫥窗裏陳列著這個,覺得不錯。送你吧!”裴迪聲放下咖啡杯,低下身拿出一個紙袋。
遲靈瞳狐疑地接過,打開來一看,是一個頭發長長穿格子裙的布娃娃。
她笑了:“我都不玩娃娃都很多年了,你送錯人了!”
“你再看看她的臉,她的眼睛。”裴迪聲不動聲色地挑了下眉。
遲靈瞳把娃娃放在桌上,前後左右、上上下下看了幾遍,她忽然盯著娃娃那雙似曾相識的大眼睛。“這娃娃不會是定做的吧?” 這娃娃的臉居然是她的縮小版,隻是輪廓誇張了些,立體感更強,可是眼睛卻是一模一樣。
“誰有那種閑功夫,隻是巧合罷了。”他用一種十分鄙視她智商的語氣感歎了一句,“收起來,我們一會談正事。”
“哪有你這樣送人東西的啊?”連個說明都沒有。
“你喜歡就收著,不喜歡就轉送別人。”他語氣平淡得很,讓遲靈瞳想起剛喝下肚的涼開水。
“你以前經常這樣送禮物給女孩子?”她想加上“特別”兩個字,後來還是省略了。
“我以前的事,你不會愛聽的。是先看蒙古包還是先說憩園的設計?”他把筆記本擺正,點開文檔。
遲靈瞳摸著娃娃的頭發,沒敢再問下去。
黑色奔馳穿過昏黃的燈光,在小區大門前緩緩停下。裴迪聲轉過身,眼神溫溫熱熱,“到家後泡個熱水澡,早點睡,明早又要上班了。”
遲靈瞳控製不住地打了個秀氣的嗬欠,這不知是今晚第幾個了,她不好意思地笑笑,“好的,那再見,裴總。”她真的有點困。
孔雀當然沒有回來。顏小尉不知是不是陪楊陽去了,房間門大開,高跟鞋一隻在外,一隻在裏,感覺出門前很匆忙。
遲靈瞳泡完熱水澡出來,正擦頭發時,手機響了,她看看屏幕,秀氣的眉慢慢地聚攏,居然是好一陣不聯係的遲銘之。
“爸爸,想我啦!”她一直是遲銘之捧在掌心裏的寶貝,在他麵前,她不自覺帶有幾分嬌嗲。
“銘之給人上課去了,瞳瞳,我是你甘阿姨。”
遲靈瞳捂著毛巾,慢悠悠地在沙發上坐下,語氣一冷,“請問你找我有什麽事?”
甘露停滯了下:“你怎麽不好奇你爸這麽晚還出去上課?”
“有什麽可好奇的,他膝下有兒有女,不賣命,西北風能喂飽他們?”遲靈瞳毫無憐憫之心。
甘露諷刺地低笑:“你還真是懂事。”
“除了告知我父親的行蹤,你還有別的事嗎?”遲靈瞳不是不懂禮貌,但對於心機如此深重的女人,她覺得沒有閑情話家常。
“我有。”生怕她掛電話,甘露立即開口,“今天,你媽媽把濱江的兩套房子和車子全賣了,所有的款項全存在你的名下。”
“嗯!”
甘露突然提高了音量,“你們母女不覺得這事處理得很過分。房子和車子也有銘之的心血,靈傑靈睫也是銘之的孩子,憑什麽全給你?”
原來小媽是上門討公平來了。遲靈瞳拿開毛巾,任一頭長發散在腦後,“房子和車子是我爸媽共同的財產,我是他們唯一的女兒,不給我那給誰?現在你是我爸的合法妻子,你和他創造的共同財產,我決不窺視一分。公平了吧?”
“可……可銘之現在已經五十多歲了,怎麽能和以前相比?”甘露急了,話一出口,恨不得甩自己兩耳光。
遲靈瞳冷笑道:“甘阿姨,當初我爸可沒強搶民女,你是有選擇權的。”
不等她講完,甘露羞惱地掛了電話,公平沒討到,反沾了一鼻子灰。遲靈瞳猜測她不知會氣成什麽樣,爸爸最近的日子好過嗎?
她走向洗手間,有一下沒一下地梳著頭發,又聽到手機在響。
“怎麽不回短信?”裴迪聲的問句簡短急促。
“有短信嗎?”遲靈瞳看了下手機,好像是有兩條短信進來了。
“洗澡了沒有?”
“有!”
“朋友回來了?”
“沒有!”
“娃娃放在哪?”
“給室友了。”
裴迪聲沉默了,遲靈瞳抿緊唇,那個樂呀。
“早點睡吧!”他悶悶地說。
“你說娃娃放在枕邊,會不會顯得有些幼稚?”遲靈瞳忽然心裏像被羽毛拂了下,癢癢酥酥的。
“你房間經常有人參觀?”
“那倒沒有。”
裴迪聲低沉地笑了:“胃不好,睡前喝杯牛奶。晚安!”
壞了,如此家常,如此瑣碎,非兄非父,非友非親。有些東西在水下怎麽折騰,可以假裝不知道,現在急急地要躍出水麵,她如何對付?
還沒想清楚這事,顏小尉回來了,臉陰得像暴風雨前夕的天空,遲靈瞳和她講話,她也隻是哼了一聲,身子一扭進了房,然後一點動靜都沒有。
“怎麽了?”遲靈瞳不放心,把門推開了。
顏小尉連燈也沒開。黑暗裏,隻聽得她悶聲說:“你說男人到底圖女人什麽?”
遲靈瞳眨眨眼,“每個人圖的都不同吧!”
顏小尉重重歎了口氣:“我以為他讀了那麽多書,一定與眾不同,處處端著矜持,生怕他感到我是個隨意的人。到頭來,最後輸給一飯店服務員了。他媽的,男人甭管讀沒讀書,都一個胚胎,用下半身思考。他對我說,我在國外掙錢掙得那麽辛苦,不就圖個舒服嗎?找個女人,像供神似的,摸也摸不得,碰也碰不得,動不動還要哄她開心,何苦如此委屈?現在找個知情識趣的小姑娘,做她的天,她的地,她樂得把我當成了神,我算想開了,什麽才子佳人,過日子還得活色生香。”
“那個他是楊陽?”遲靈瞳琢磨半天,算有一點明白了,顏小尉給楊陽耍了。真是人不可貌相,楊陽這口味變化還挺快的。不久前,他還像隻蒼蠅似的追著她。
“對,雞肋。”顏小尉惡狠狠地回答。
“反正也沒味道,棄了也好。”
“可是……可是我在他身上也花了心血呀!”顏小尉很難過,不好意思提自己為了博得楊陽的好感,曾倒貼錢給他買衣服、請他吃飯。
“就當買個教訓吧!姐姐!”
顏小尉歎了口氣,“不說了,你幫我帶上門,我明早起來洗澡。”
遲靈瞳把門帶上,還沒走到房門口,聽到大門被人輕輕叩響。
她閉了閉眼,臉一沉,走過去。孔雀滿臉春意地走進來,張開雙臂,就要抱遲靈瞳。
“不要碰我,你身上什麽味?”遲靈瞳皺著眉頭,避開了她。
“有嗎?”孔雀低頭嗅嗅,“是有些,我在火鍋城吃飯,熏的。”
“哪家火鍋城?”遲靈瞳有種不祥的預感。
“青台最好的,美食府。哦,我得去好好洗個澡。”孔雀哼著小曲往浴間走去。
遲靈瞳從後麵一把拽住她,拉進房間,把門關緊。“你知道美食府老板是誰嗎?”
孔雀一對妙目微波輕蕩,“我是去吃飯,又不是去采訪人家老板。”
遲靈瞳翻了個白眼:“鳥類,夜路走多了,總會撞上鬼。我告訴你,美食府的老板就是蕭子辰的弟弟蕭子桓。你這般招搖,全世界的人都不敢忽視你。哼哼,要是明兒一見麵,蕭子桓發現……”
“那怎麽辦?”孔雀花容失色,慌亂地抓住遲靈瞳的手。
“你很在意蕭子辰?”
孔雀肯定地點頭。
“那你今天背著他都幹啥去了?”遲靈瞳疾言厲色。
孔雀身子一扭,“難道你就沒初戀過嗎?”
一提初戀,遲靈瞳就火大:“想到那一臉蠢樣的男人占了我寶貴的初戀男友的位置,我就想轉世投胎,重新來過。鳥類,你的初戀是高二六班那個講一句話就清一次嗓的男生,還是四班那個唱歌跑調的?”
孔雀目光躲閃,過了一會,作投降狀:“好,好,我交待,今天見麵的朋友是我大學時的男友。”
“讓你慘遇滑鐵盧的那個?”
“你怎麽知道?”
遲靈瞳擺了下手,自顧窩回床上,把娃娃抱在懷中。“你和他怎樣重燃愛火我不管,我隻是想說,這是最後一次。以後你哪怕和我絕交,我也不給你打掩護。你知道嗎,書呆子媽媽受了點刺激,有些神經質,弟弟和家中的關係鬧得很僵,可是你卻把人家唯一的驕傲拐去了濱江,怎麽也得珍惜點!”
“瞳瞳,我錯了,我錯了。”孔雀求饒道。
遲靈瞳低下眼簾,鳥類的劣性她太清楚,尾巴一向有辦法藏得很好。
“那……美食府……”孔雀還在緊張剛才的事。
“蕭子桓今晚在外麵演出,不在店內。”
孔雀長籲一口氣,這才展顏歡笑:“妞,我真是愛死你了。你放心,我隻是和以前的朋友見個麵,吃吃飯,喝喝茶,什麽都不會有的。”
“如此念念不忘,為什麽不爭取在一起?”
“那種男人,不是結婚的好對象。”
遲靈瞳低頭,替蕭子辰默哀了三秒。
第二天,孔雀打扮得很清純,蕭子辰開車過來把她接走。顏小尉又把自己收拾得像完美無瑕的空姐,風姿綽約地上班去了。遲靈瞳背著包包,一路咬著麵包,閑庭信步地掐著鍾點到達公司。
周一的早晨先是例會,然後部門經理布置一周的任務,各自把事領回了格子間忙碌。
午餐時,遲靈瞳端著餐盤轉過身,坐在角落中的樂靜芬向她招了招手。
“樂董,你怎麽在這裏吃飯?”樂靜芬注意保養,午餐一向是家裏的保姆送過來的。
“有許多職員抱怨餐廳的飯菜難吃,要換廚師,我今天來嚐嚐。你坐啊!”樂靜芬指指對麵的位置。“不怕胖?”她看到遲靈瞳餐盤裏擱著的一大塊排骨,忍不住咽了下口水。
“今天是糖醋味的,難得吃到,一塊不會胖到哪的。”遲靈瞳笑笑。
樂靜芬小口小口地嚼著一塊土豆:“小遲,楊陽有對象了,你知道嗎?”
“知道。”
“你還好吧?”
“挺好的!”她俏皮地一笑,其實更想說好得不能再好。
樂靜芬點點頭:“那我就放心了。不過,我倒是有一點失望,想不到楊陽會是那眼光。”
“緣分的事,沒有定律。”
“小遲,最近是不是有人在追你?”樂靜芬突然又飛來一句。
遲靈瞳咬了口排骨,不解地抬起眼。
“那男人開了輛黑奔馳,我當時隻看到你上了他的車,不過,遠遠地看著,覺得他很有型。是做什麽的?”
“咳,咳……”遲靈瞳差點給口水嗆死,喝了好幾口湯,才緩過氣來。
“不要緊張,職員都有交友的自由。隻是小姑娘家要把眼睛睜大,這世上壞男人可不少。”樂靜芬以為她緊張,笑了笑,站起身,“你慢慢吃,我先走了。”
遲靈瞳拍著胸口,裴迪聲不過來公司接過她一次,怎麽就那樣巧給樂靜芬看到了呢?她這是試探自己,還是她根本沒看清楚是裴迪聲?遲靈瞳把排骨扔到一邊,哪裏還有胃口吃飯。惴惴不安的心情一直到下班時分。陳晨嚷著去吃燒烤,她也沒答應,心事重重地出了公司。
對麵馬路上停了輛黑色奔馳。車窗緩緩下降,車城對著她微微一笑:“小遲,我找你有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