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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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諸航一向認為自己很瀟灑,做什麽都拿得起、放得下,原來那是少年不更事的懵懂無知。如果心中有所牽掛,是怎麽也做不到瀟瀟灑灑的。
    這個下午,在成功麵前,她哭了。
    成功沒見過這麽柔弱的豬,在屋子裏繞了一圈,舉手投降。
    “拜托,你這樣子我很不適應的。如果紹華真的讓你那麽難受,那你離開他,投進我懷抱。我冒著和他割袍斷義的危險,把你接得穩穩的。然後我們私奔,跑到深山裏,我去做個郎中,養隻豬不難的。”
    “山裏人會把你扁死。”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卻不忘擠兌他。
    “呃?”
    “你是流氓。”山裏民風純樸,怎麽願意讓個男人來接生孩子?
    成功心口泛出一股腥甜,他真是自作孽不成活,幹嗎理這隻沒良心的蠢豬?
    “成醫生,我們是不是朋友?”諸航楚楚可憐地問。
    成功看著一百個別扭,多假呀,“我和女人向來隻做情人。”
    諸航擲來一把殺氣騰騰的眼刀。
    “你是個例外。”他恨自己的心軟。
    “那你答應幫我了?”
    成功歎氣,“我又不是聖人君子,幹嗎選擇我?”這隻豬第一次專程來找他,他還沒激動,就給打擊了下。她隻是找他幫忙,不是因為想他。
    諸航這回是真的很誠懇,“隻有你讓我敢依賴。”
    “別這麽奉承我,我挺害怕。你到現在都沒告訴我你要去哪去幹什麽?”
    “如果能說,我又何必這麽辛苦?”諸航眼眶又一圈圈紅了。
    “知道了,我不問。”秘密知道得太多,對心髒不好。豬雖然有不能言的無奈,但絕不會輕易聽從他人擺布,他相信她會完勝歸來的,那麽就支持她吧!
    “一個星期傳一段視頻,多拍幾張照片,及時匯報帆帆的情況,出牙呀,說話呀,有沒長高啊……”
    唉,到底誰是那小子的爹?“多陪陪紹華,還要看住他不要被其他女人纏上。”
    “特別是你妹妹。”諸航記得成瑋這個女人呢!
    “豬,你別得寸進尺。”
    “你沒真正愛過一個人,當然不能體會我這種惴惴不安的心情。”時間是愈傷的良藥,時間也是遺忘的魔藥。分離的每一分每一秒,看不到他的表情,聽不到他的話音,觸不到他的溫度,心就空蕩蕩了。還有她的壞家夥啊,分開二十天,都和她鬧別扭。這一次,他會怨她多久呢?
    “豬就是豬。”愛不是一個模式,有些愛是可以高亢地唱出來,有些愛注定一輩子埋在心底深處。
    諸航看著牆上的掛鍾。“謝謝你,成功!”她竟然主動抱了抱他,蹭了他一衣襟的鼻涕。
    她第一次叫他的名字……這是怎麽了,鼻子直發酸。
    “早日凱旋!”他看著她沒入茫茫夜色之中,揮揮手。
    春節長假結束,一切部門、單位慢慢恢複正常工作,北京街頭的車動不動又堵得像長龍。
    成功特地找了個時間回家吃飯。飯桌上,成瑋說了件事,上海有家時尚雜誌高薪聘請她去做主編,她被打動了。真正打動她的不是薪水,而是上海的氣候,比北京好得不止一點兩點。上次因為諸航的訪問,她在《儷人妝》的處境有點難堪。
    “反正我就是瞧那個粗魯的女人不順眼。”成瑋說道。
    “紹華順眼就好了。”接話的人是成書記。
    成功慢慢咀嚼著飯粒,隨口問道:“紹華最近怎樣?”
    “最近的一次演習很成功,上麵剛表彰了他。他現在仍然是國防大學和部裏兩邊跑,非常忙。”
    “其他方麵呢?”豬都走了兩日啦!
    成書記怔了怔,“人家的家事,你少問。”
    “我才沒那麽閑,我就想他家小子了,晚上去看看。”
    成功沒預先給卓紹華打電話,直接找了過去。卓紹華下班回來剛不久,正在客廳接待一位客人。
    呂姨沒把成功當外人,把他也領進了客廳。
    卓紹華衝他點下頭,他笑笑,在卓紹華身邊坐下。
    “卓將,你對這份協議還有……哪些意見?”客人像是怕卓紹華,坐姿拘謹,講話也不利索。
    卓紹華瞟了瞟眼前的幾張紙,“你這幾行字也配叫協議?就憑感情不和、年齡差異過大、相貌懸殊這幾個理由,想讓我簽字,笑話!你讓諸航出來,我們當麵談,我們的孩子、財產,這些為什麽不提一字?”
    “我隻是受她委托,她說你看過這協議自然會明白的。”客人不住地拭汗。
    給他一說,卓紹華又拿起那幾張紙,看了又看,“這個你先放這兒,我考慮好給你打電話。
    “行,她說不著急,你什麽時候簽都可以。”客人如蒙大赦。
    “哪個律師事務所的?”成功視力好,隔了兩個位置,紙上抬頭處的五個黑體字“離婚協議書”,他看得非常清楚。
    “馳騁公司的法律顧問。”卓紹華神情很平靜,仿佛沒受什麽影響。
    “汗,那隻豬……”成功咂嘴,斟酌著語句。
    卓紹華淡淡地笑,“稍等。”他出去了下,又進來時手裏抱著帆帆。
    帆帆有點無精打采的,任成功怎麽逗也不笑,就那麽伏在卓紹華肩上,一動不動。
    “每天晚上都和諸航嬉鬧,一時間,有點不習慣。”卓紹華輕拍著帆帆,眼中浮出濃濃的不舍。
    “到底出了什麽事?”成功向帆帆拍拍手,小家夥眨眨眼睛,不知是不是聽到諸航這個名字,嘴巴直扁。
    哎喲,這小模樣,讓成功也心疼了。
    “婚姻想要幸福、想要到老,總要經曆一些痛苦和曲折,我們會挺過來的。”卓紹華疼惜地親親帆帆,“豬豬比我們辛苦,我還有帆帆陪著,她呢?”
    “她這樣子,”成功朝離婚協議呶了下嘴,“你覺得她還愛你嗎?”
    卓紹華偏過頭,似乎覺得他這個問題很奇怪。
    “除非她特別在意這個人,不然她不會肯受一點點委屈的。”這孩子有掀風作浪的本事,但她妥協了。
    心,暖暖的,澀澀的。
    成功聳肩,笑道:“我本來還想落井下石,現在,閉嘴。對了,她那個同學叫寧檬的,貌似對我產生興趣,現在有病沒病就愛往我那跑,要不要我向她打聽?”
    “不用,我們一家三口足夠了。”卓紹華說得無比堅定而又自信。
    北京城的春色在一場細雨之後,突然濃了起來。街頭的花壇、公園的角角落落,迎春花和一株株紅梅開得蓬蓬勃勃。
    小帆帆脫去厚重的外套,小胳膊可以自由地舞動,他甭提多開心。院子裏的樹吐出綠芽兒,唐嫂早晨都要抱著他去看一下。他出牙了,小小的米粒一般,才露出個頭,口水流得比從前還要歡。卓紹華一回來,他就張大嘴巴,要爸爸看一看。
    父子倆仍然睡在客房裏,睡前,帆帆會看著他,說“嘟嘟”,他說:不是嘟嘟,是媽媽。
    諸航人在哪裏,他仍沒有一點消息。離婚協議書不知塞在哪個抽屜中,沒人催,也沒人提,那似乎就是個形式。
    帆帆打預防針那天,他去過諸盈家。諸盈呆呆地坐著,臉上卻沒有悲傷的神情。她說,她同意他們離婚。在卓家,航航太委屈。他沉默地在那兒坐到深夜。他查了一下,諸航沒有出境證明,沒有信用卡使用記錄,他反倒不慌亂了。
    諸爸爸諸媽媽是開春之後回鳳凰的,他送他們去的機場。寡言的諸爸爸握著他的手,告訴他,雖然航航離開了,但是她的心一直都在這兒。
    這個春天,特別繁忙。幾大軍區建立網絡奇兵分處,是他負責。聯合國也成立了一個網絡安全組織,共同對付網絡上的恐怖分子,各國都派出了人員。前幾天剛剛破獲印度一幫黑客團夥,聯合國向中方發來賀信,說中方人員表現最傑出。這個人員不是從網絡奇兵是挑選的,目前他所有的資料屬於絕密。他聽政委飄過一句,說是過五關、斬六將,從幾百人中考出來的。
    出差的日子,帆帆由唐嫂帶去諸盈家。血緣的關係,帆帆沒多久,就喜歡上諸盈。駱家良燒得一手好菜,六個月之後,小孩子可以吃點奶粉之外別的飯菜,他買來幼兒食譜,把個飯菜調理得有滋有味。梓然雖然對帆帆沒個笑臉,但是誰都看出他不知有多緊張帆帆呢!
    帆帆越來越愛賴在諸盈家了,唐嫂晚上帶他回大院成了件艱苦的事,每次他都要鬧騰好一會。
    吃完晚飯,諸盈和駱家良總會抱著他到外麵散會步,對他說:我是外婆。駱家良接過話:我是外公。
    晏南飛去了加拿大的溫哥華,在一家電子公司做主管,他和卓陽正式離婚了。
    人生其實不複雜,沒有什麽牢不可破的東西。婚姻是非常脆弱的,輕輕一碰撞,就會裂開。
    卓陽成了個空中飛人,她像找不到支點,隻得在空中飛個不停。回北京,她停留不到幾日就要走,她說這座城市讓她心煩。
    歐燦也被她說得心煩,慢慢就倦了,由著她去。她想分點心給卓紹華,卓紹華工作出色,孩子照顧得好好的,她去一趟大院,往那一站,不要外人說,她都覺得自己很多餘。
    她知道諸航向紹華提出離婚了,人也走了,可是卓紹華不同意,她要是開口勸一句,卓紹華臉色立馬鐵青。
    她向卓明抱怨,她是一個不被別人需要的人。
    卓明說:你就沒反省下自己嗎?
    她覺得自己沒錯,是為兒子好。卓明歎氣:卓陽那件事你沒吸收一點教訓,離婚真是她想要的嗎?如果你當時不是縱容她,而是好好勸慰,她至少過得比現在快樂。晏南飛是對別人犯了錯,對她可沒咋的。一個男人突然知道自己在這世上有個孩子,他無動於衷,你覺得他還是個人嗎?
    歐燦直眨眼:難道要卓陽做繼母?
    和一個人結婚,你隻想要他的健康、富有、年輕,其他的統統拋棄,可以嗎?
    歐燦愣了好一會,才答道:你道理講了一套又一套,那你為什麽不攔住卓陽?
    這又不是世界末日,做什麽來不及?卓明答得高深莫測。
    歐燦鬱悶了。
    周日,卓紹華去廣州出差,卓明讓阿姨打電話給唐嫂,他想帆帆了。帆帆來之後,小孩那驚恐不安的神情全寫在臉上,死命抱著唐嫂,誰碰他一下,他就放聲嚎哭。歐燦放棄,卓明卻孜孜不倦,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帆帆抱到懷裏。兩人去了書房,把門關得緊緊的,也不知幹嗎,出來時,臉上原先掛著淚的帆帆,居然笑出了兩朵花。
    之後,唐嫂一帶他來卓家,他看見卓明,就咪咪地笑,胳膊張得大大的,讓卓明抱。接著,兩人又進了書房。
    唐嫂說:想不到大首長這麽會哄孩子?
    歐燦也奇怪,書房裏就幾本書,還有幾幅畫,他拿什麽逗帆帆呢,他不是個幽默的人。
    帆帆七個月時可以坐得穩穩的。
    八個月的某一天,天氣已經非常暖和了,他隻穿了件小布衫,小屁股撅得高高的,從床頭爬到了床尾。
    卓紹華想起就在這張床上,諸航曾經向帆帆示範怎麽爬,一切曆曆在目,諸航離開四個月了,一百二十二天。他們沒有告別,沒有送行,也沒有任何聯係,可是就覺得心裏麵還是滿滿的。他知道,她一直都在,在某個地方,和他一樣,思念著彼此。
    胸口發燙,喉嚨發癢,他進洗手間洗了個冷水臉,出來時,驚出一身冷汗,小帆帆探出半個身子,正努力爬向一邊的椅子。
    他忙跑上前抱住帆帆,帆帆挺固執,指著椅子,嗯嗯地叫著。他明白,坐過去。帆帆手伸向桌上的筆記本,有一把力氣了,把筆記本打開,也竟然摸到了電源。
    一看到屏幕上閃出光亮,帆帆興奮得頭動尾巴搖,兩隻小手直拍,“媽……媽……”
    他愕然地看著帆帆,小臉直貼向屏幕,眼睛瞪得大大的,接著,小嘴噘起,轉過來,要他弄。
    他緩緩咽下一口口水,“帆帆,媽媽在這裏麵?”他指著屏幕。
    帆帆在他的腿上直晃。
    他用力地抱緊帆帆,“再給爸爸一些時間,爸爸就能把媽媽從裏麵救出來,那時,媽媽就不是一個影像了。”
    帆帆似懂非懂,但沒再鬧,而是乖乖地依他緊緊的。
    入睡前,晏南飛打來了個電話。
    “紹華,航航現在哪?”晏南飛氣喘籲籲。
    “你……不要急,慢慢說,你看見了什麽?”
    “我不太敢確定,剛剛就在路對麵,我看見幾個人,其中一個我看著像航航,我追過去,他們上了輛車,轉眼就不見了。”
    七月,卓紹華去南京出差。
    南京軍區的網絡奇兵是幾大軍區裏他最不煩心的,先前的準備工作做得非常好。負責協助他的同誌告訴他,部裏二月底在這裏搞了個網絡信息及防護比賽,所以有些設備配置得比較完善。他問拿第一名的是不是個眼睛大大的年輕女子,那位同誌一怔,卓將,你咋知道的?
    他神秘地一挑眉梢,“亂猜的。”
    回到北京,小喻告訴他:“唐嫂今早說帆帆有四顆牙了,腳也大了些,鞋該換大一號的。成醫生昨天帶帆帆去體檢,各項指標都超好。”
    “成醫生?”卓紹華突地發覺成功這大半年在家中出現的頻率高了點,而且似乎不是找他。
    “成醫生今天休息,呂姨早晨就去菜場買他愛吃的基圍蝦。”
    呂姨連成醫生的作息時間表都這麽清楚,這頻率可想而知大到了什麽程度,卓紹華微微眯了眯眼。
    成功在院中給帆帆拍照片,很專業的姿勢,一隻腿半支著地,腰彎得像張弓。帆帆坐在嬰兒車裏,小背心、小短褲,藕結一樣的小胳膊、小腿露在外麵。成功不知怎麽逗他的,他把個嘴巴張得大大,那四顆小米樣的牙齒,一粒粒清晰地探出頭來。
    壞家夥已經能聽出腳步聲了,從院門吱地一聲推開,卓紹華剛跨進一隻腳,他兩隻手撲騰得像隻小燕子,眼睛裏再也沒有成功了。
    “沒良心的小東西,白疼你了。”成功嘴裏嘟嘮著,手裏還不忘緊按快門。那隻豬最愛壞家夥捕捉的生活照。
    鏡頭前突地多了一張放大的俊容,雙臂交叉,拂了拂頭發,“也給我拍幾張吧!”
    成功緩緩地抬起頭,訕訕地笑,“紹華,我這破水平……”
    “隻要別把我ps成你,其他我沒要求。拍吧,然後一塊傳過去。”
    成功嘴巴張成了o型,“傳哪去?”
    “該傳哪就傳哪,你要是藏著掖著啥,這多年的兄弟,就有點傷感情了。”
    成功真想仰天長哭,他這都是何苦呢,在人家夫妻之間扮演這麽個角色,“嘿嘿,紹華,我咋會做對不起兄弟的事?”
    “我知道,所以……謝謝了!”卓紹華重重拍了成功一下,真摯地說道。
    成功聳聳肩,傻笑!
    網絡奇兵各分處的籌建工作已全部結束,卓紹華寫了份報告,建議把網絡奇兵中目前表現傑出的一些隊員分配到各處做技術骨幹,這樣子,可以讓各處的工作盡快走上軌道。他列出的隊員裏,沒有周文瑾和姚遠。
    周文瑾目前的主要任務還是軍事檔案的防護升級,姚遠是無線電那一塊,他們的工作都還沒結束,暫沒有其他安排。
    領導們看過報告之後,雖然當時沒有立即決定,但沒人提反對意見。
    這天,卓紹華從國防大學上完課回來,發覺院中靜悄悄的。“爺爺想帆帆,剛剛來車接去了,吃完晚飯就回來。”呂姨說道。
    卓紹華在院中站了一會,他讓小喻把車又開出車庫。
    車到了胡同口,他讓小喻把在路邊停下,他步行過去,敲門時,把開門的阿姨嚇了一跳。因為卓明身份特殊,任何人過來,都要預先打個招呼,他也不例外。
    “帆帆呢?”他溫和地對阿姨笑笑。
    “剛喂了半碗粥,喝了點果汁,和首長在後院看了會鸚鵡,院子裏有蚊蟲,首長帶他進屋了。”阿姨陪著他穿過影壁牆,向後院走去。
    “家裏什麽時候有鸚鵡的?”
    “前幾天勤務兵從外麵帶回來的,帆帆可喜歡了。”
    卓紹華點點頭,“我媽媽晚上有活動嗎?”
    “沒有,卓陽回來了,她在陪著。”阿姨說到這兒,停了一下,歎出一口長氣,“卓陽剪了個光頭,說要去哪個庵裏做俗家弟子。”
    後院的玫瑰開了,香氣把夜色熏染得有幾絲迷離。微微的夜風吹來,花枝輕輕搖曳,那香氣便一會兒深一會兒淺。
    “她們也在客廳?”隔著紗簾,卓紹華看不清客廳裏的情形。
    “在客房說話。客廳裏就大首長和帆帆,唐嫂幫我洗碗去了。”阿姨掀開紗簾。
    “你怎麽來了?”卓明正要進書房,聽到聲音回了下頭,臉立馬黑成包公。
    “阿姨,我還沒吃晚飯,請幫我準備下。”卓紹華不接卓明的話,衝著兒子擺了下手。
    帆帆破例沒有向他撲來,而是嗯嗯地往書房裏指,很著急的樣子。
    卓明抓住那小手,不耐煩地催促卓紹華說:“你去餐廳吃吧,我和帆帆下會棋。”
    “圍棋還是象棋?”卓紹華不緊不慢地問道,“其實帆帆的水平應該不咋樣,不如我陪你下個痛快。”
    “你的水平就很高?”
    “下幾盤不就知道了!”他上前,體貼地替兩人把書房門整個推開。
    帆帆的歡喜毫不掩飾,他看著桌上的電腦,又是笑又是拍手,“媽……媽……”
    卓明暗罵:帆帆,你個小叛徒。
    卓紹華不動聲色地看著兩人,“爸爸,你原來是在電腦上和人家下棋,要不要我幫你開電腦?”
    話音沒落,他的手已經按下了開機鍵。
    卓明沉默如山。
    帆帆臉上已是一朵快樂的花,噘了個小嘴就想去親屏幕。“紹華,你想如何?”這小子是信息專家、網絡奇兵的總指揮,他若想在這台電腦上追蹤某些信息,易如反掌。
    卓紹華回身,“我就想知道你給她的期限是多久?”
    卓明看著如遠山般令他捉摸不透的兒子,第一次生出廉頗老焉的感覺。“站一邊去。”他瞪過去一眼。
    卓紹華淺笑,攤開雙手,一直退後至窗台邊。這個角度,他可以清楚看到電腦屏幕,卻又恰保他不在視頻的範圍之內。
    卓明坐下,讓帆帆坐好。
    卓紹華訝異地發現父親竟然也有msn,隻有一個好友,而那位好友正好在線,一看到他,連忙點開,接著對方要求視頻。
    卓紹華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當視頻慢慢清晰,帆帆歡喜地發出一聲驚叫,整個人撲上了屏幕。裏麵的人也是毫不示弱,立時,書房裏叫成了一片,還有誇張的“啵、啵”的砸嘴巴聲
    卓明皺起眉,微微斜向窗邊,不錯,那人還算沉得住氣。
    “帆帆好看嗎?”諸航戴了個兔子帽,耳朵特別大,直直豎著。
    帆帆伸出手去抓,“要……要……”
    “等媽媽回來,給你買真的小兔。”諸航晃蕩著兩隻大耳朵,“咱們帶小兔去公園玩,帶小兔去吃胡蘿卜,還讓它生個小小兔做帆帆的寶寶,好不好?”
    帆帆不明白她在講什麽,隻是傻傻地笑個不停。卓明歎著氣,抽出紙巾,不住地給他拭口水。
    “呃,我發覺帆帆今天又帥了點?瞧瞧,啊,是牙齒大了些!帆帆,悄悄告訴媽媽,最近有沒有漂亮阿姨去我們家……大首長,你怎麽咳成這樣?”
    諸航把目光轉向突然咳個不停的卓明,連帆帆也收起了笑意,小眉頭一皺。
    “你如果沒其他話講,就把視頻關了。”卓明沒好氣地說。
    “大首長,你今天表情有點怪。做人別這麽較真,最好是保持一顆純純的童心,像帆帆這樣,多討人喜歡啊!”
    卓明失語了,隻得大口大口喘著粗氣。
    幸好諸航很快又把注意力轉到帆帆那邊了,她是語言形像、豐富,帆帆是絕對表情配合,像演雙簧,真的是又肉麻又惡心,毫不在意還有一個旁觀者,不,兩個。
    畫麵裏多了一個男人,金發藍眼,鼻梁挺挺的,朝小帆帆飛來一個迷人的電眼,拍拍諸航的肩。
    諸航站起身,“帆帆,媽媽該去工作了,下周咱們再見!要想我,很想很想……”
    畫麵消失了。
    小帆帆似乎以為諸航躲了起來,慢慢地朝前探了探,小手指戳戳屏幕,眼睛轉個不停,嘴巴裏嘀嘀咕咕。
    卓明轉身麵對卓紹華,等待他的發問。
    卓紹華卻仿佛沒有問題,他抱過帆帆,輕拍著後背,讓帆帆趴在肩頭,“咱們該回家了,帆帆。”
    這太出乎卓明的意料了,“紹華?”
    “有事?”
    哈,他居然問自己有什麽事?
    “你沒有別的事?”
    卓紹華沉思了下,說道:“你既然和諸航有聯係,那麽安排下時間,我去找她把離婚協議給簽了。”
    卓明額頭上青筋直暴,“真的假的?”
    卓紹華麵不改色地點點頭,“離婚是她提的,現在,她也有了新男友,我還有什麽可說的?”
    “那是……”
    “那是誰?”
    卓明沒有錯過卓紹華眼中掠過冷洌的一道光,“原來你們稱之為偉大的愛情也不過如此爾爾。”
    “那如果確定我們能堅定不移,你就收手?”
    卓明一愣,“我何時插手你們的事?”
    “你沒插手,帆帆為什麽會與媽媽分離,我為什麽要與妻子隔洋隔海,諸航憑什麽用一個假名出現在加拿大的街頭?”
    “你是這樣想我的?”卓明重重蹙眉,有點失望。
    卓紹華長長地吸了口氣,搖搖頭,“你是我父親,我堅信你所做的一切都是為我好,所以我告訴自己要冷靜,所以我即使我非常非常想她,我都沒做出衝動的事。這是你對我處理藍色蔦尾事件不妥的懲罰嗎?”
    卓明笑了,是自豪的笑,不枉他這番苦心,紹華終於開始反省了。
    “坐下說。”很多年,兩人沒有這樣平心靜氣地聊天了。
    帆帆不是很喜歡他們這樣的說話方式,用一個接一個的嗬欠表示自己的不滿,偎著爸爸,想著媽媽,甜甜地睡了。
    阿姨把晚飯送在了客廳,卓明抱著帆帆,卓紹華坐下來吃晚飯。
    “諸航是塊金子,但之前太調皮,蒙了點塵埃,你拚命用塊布想去遮那塊塵埃,為什麽不幹脆讓她經風經雨,自然地綻出她獨有的光芒呢?那樣,誰還會在意她那點小塵埃。你看,她現在多優秀,從六百號精英裏脫穎而出,又在聯合國網絡維和隊伍中一鳴驚人,已經是我軍中的驕傲。”
    卓紹華靜靜地聽著,他不會反駁。藍色鳶尾不隻是替諸航遮掩過去的惡作劇,他還有另一份私心,他想徹底地把周文瑾從她的生命裏抹去,以後,諸航就是他一個人的諸航。
    在父親眼中,可能確實是衝動的行為,他承認是不夠理智,於是,他才接受與諸航分離的煎熬。
    不過,這應不是全部的理由。
    “諸航這個孩子,看似普普通通,處久了,就不知覺被她的個性魅力完全吸引。她其實是亦正亦邪的,就看她願意被誰征服。現在,我再也不擔心了。在我看似強硬拆開你們這件事中,你又找回了從前超常的冷靜與睿智,而她也不再任性、衝動,你們都經受了考驗。”卓明臉露欣慰之色,“這也算是一個父親的自私吧,希望子女平安、傑出、幸福。也是一個做丈夫的自私,不願意妻子成為兒女眼中的仇人。”
    卓紹華抬起頭,專注地看著父親。
    “你媽媽不是我的部下,我不能下命令或者嚴詞斥責,她就會改變想法的。你要給她時間慢慢消化、琢磨,直到吸收。我不懷疑你會頂不住她給你的壓力,也絕不懷疑你保護不了諸航。但是一個是你的媽媽,一個是你的妻子,另一邊還有你姑姑和姑夫的糾結,婚姻不是一天兩天的生活,日日生活在這樣的壓力之下,你漸漸就會疲憊不堪。你強打著精神去守護諸航和帆帆,他們看著你,會快樂嗎?你能徹底與家人反目成仇?人有時候會做傻事,以諸航那個性子,說不定哪天就仗義地離家出走了。我讓諸航向你率先提出離婚,就是給你媽媽一麵鏡子,讓她看到,不管諸航在與不在,你都不可能接受其他人的。她畢竟是你媽媽,慢慢就會覺得你的幸福最重要,諸航是誰家的孩子又有什麽關係?卓陽那邊也不會把焦點聚集到諸航的身上,他們會意識到是自己的婚姻出了問題。”
    “爸爸,我同意你所有的觀點,但是帆帆才幾個月,就和媽媽分開,會不會太殘酷?”
    “我當時向諸航提出讓她離開的要求時,我問她是想要一輩子的幸福婚姻,還是要暫時勝利的成就感,她說她隻要將來能和你、帆帆在一起,她能忍受現在的孤單。你看,她比你懂事吧!不過,你也別忙叫苦,帆帆一周和她視頻一次,她沒錯過帆帆成長的點滴。”
    那他呢,她就沒一點的牽掛?
    卓明看出他的心思,笑了,“有些事,你以後見了麵親自問她吧!”
    “我要去加拿大一趟。”卓紹華的神情一點也不像是開玩笑,更不像是賭氣,而是懇求。
    卓明嚴峻地瞪過去,“作為少將,怎麽可以輕易跨出國門,你會讓兩國外交惡化的!”
    “化名或喬裝都可以,這個應該不是先例。我知道她在執行任務,我不會打擾她,我就想看她一眼,確定她真的是在那個地方。”已經一刻都無法忍耐了。
    他說的很平靜,卻又讓卓明動容得無法拒絕,“紹華,這有點冒險。”
    “我就是個普通的遊客,會非常低調而又周全地處理這件事。”
    卓明沉思了很久,默默點了下頭。誰不曾年輕過呢?
    一切手續辦得很快,卓紹華七月跟隨一個旅行團去了溫哥華。安檢時,他遞上護照和證件,安檢人員快速地瞟了他一眼,蓋章通行。他留了一臉的胡子,穿著非常休閉,眼神懶散,即使非常熟悉的人,也很難認出他就是卓紹華。當然,他護照上的名字現在也不叫卓紹華,他是北京城中一位極其普通的市民。
    旅行團包下國際航空的經濟艙,座位之間有點窄,鄰座的女子一路上吃個不停、說個不停,航程漫長而又枯燥,這些絲毫都沒影響他的心情。
    到達溫哥華是清晨,空氣中飄蕩著濃鬱的花香,處處可見姹紫嫣紅,導遊說植物園這月會有大型的花會,入住之後先去參觀。
    他胸前掛著相機,腰間係著個腰包,和同團的遊客沒有兩樣。下了大巴車,他在門前留了個影,給自己買了瓶水。瓶蓋剛擰開,他看見有一對男女身著運動裝從園中跑步出來,女子黑色的短發俏麗、雙眸靈動,男人金發碧眼,看著特別的青春、陽光。
    “嗨!”團員看到黑發黃皮膚,不知是華人還是日本人,熱情地揮手招呼。
    女子掃視過來,爽朗地點頭回應,腳步不停。
    俊眸緊追著那道倩影,呼吸都快要停止了。
    男子和女子穿過馬路,在街對麵的樹蔭下,女子站住了,她回過頭。植物園門前人頭聳動,鮮花、盆景令人眼花繚亂。她的目光越過人群越過繁花,專注地落在他身上。和帆帆歡喜時一樣,臉頰上綻放著兩朵花。
    男子催她快走,她慢慢挪動腳步,一步一回頭,笑得眼中淚光閃閃。
    然後他也笑了。手掌卻在身後攥成了拳,生怕自己會抑製不住跑過去將她緊緊抱住。
    來之前,卓明說:她的臨時寓所在溫哥華植物園的附近,每天早晨她和同事會去園中晨跑,但是那邊的任務已經快要結束,下麵他們要去俄羅斯執行任務,你過去,真的是隻能遠遠地看一眼,要去嗎?
    他的身份、她的身份,都不容許在異國的街頭上演一幕久別重逢的深情大戲。
    他特地挑了家第一站就參觀植物園的旅行社,他終於終於看到她了。
    他舍不得眨一下眼,但她還是一點點消失在他的視線內。
    前後不過二分鍾。
    他坐在長椅上,心情不是不落寞的。
    “先生,”一個滿頭大汗頭發卷卷的小男生站在他麵前,把一個紙袋遞過去,“有位姐姐讓我把這個給你。”
    他一怔,微笑地道謝。紙袋裏裝著一束滿天星,在滿天星中間是一隻嬌憨的豬豬布偶。
    他翻了又翻,想看看裏麵有沒紙條。沒有隻言片語。
    一抬頭,發覺小男生還在。
    “姐姐還要我轉告你,這世界上隻有一個男人,不管變成什麽樣,不管在什麽地方,她都能一下就認出來,因為她愛他。”小男生不好意思地抓抓頭。
    灰暗的天空陡地雲散天晴,這孩子呀……
    他請小男生稍等一會,他去園中買了盆藍色鳶尾花,讓店家包紮得漂亮些,絲帶要沒有一點縐。在店家詢問的目光中,他笑道:“結婚兩年了,我第一次送妻子花,所以要講究些。”
    店家建議:那該選束玫瑰。
    他說:她就愛藍色鳶尾。
    他目送著小男生捧著花蹦蹦跳跳地走遠,許久,心情都不能平靜。
    晚上,晏南飛過來看他,兩人在酒店外的林蔭道散步。
    晏南飛頭發白了一半,看卓紹華恬然的神情,他沒有追問諸航的事。有紹華在,自然而然就讓人定心。
    “晏叔,還是回國吧?”這裏沒有親人、朋友,孤身在這裏,不是一個寂寞可以形容的。
    晏南飛苦笑:“不了,我喜歡溫哥華的安靜。其實這樣的贖罪方式,已是上天對我的寬容。”
    “如果讓你回國的人是諸航呢?”
    晏南飛自嘲地搖搖頭,沒有這個可能的。“卓陽好嗎?”這隻是禮貌地問候,已不帶任何感情。
    “還行。”卓紹華沒提卓陽剃度的事。還是那句話,長輩們的事情,他隻有尊重。
    第二天,卓紹華又趕去了植物園,他沒有遇到諸航,想必是執行新任務去了。
    五天後,他回到了北京,把豬豬布偶送給帆帆。帆帆向來對布偶沒興趣,但那隻他倒喜歡上,一會不見,就嚷嚷個不停。
    新臥室裝修完畢,呂姨特地重選了家具、窗簾和臥具。他指著床上的一對枕頭說:“爸爸睡左邊,媽媽睡右邊。”
    帆帆眨巴眨巴眼,小嘴扁了起來。
    他失笑,出去指著外麵床上帆帆的小枕頭說:“帆帆是男子漢,以後就睡在這。”
    男子漢委屈地紅了眼睛。
    看來,男子漢的長成還得有個過程。
    九月的一個周日,他和帆帆去卓明家吃飯。卓明把帆帆抱去書房,他沒跟去,他陪著歐燦。
    “你看她那麽狠心,說走就再沒露個麵,好像帆帆不是她生的!”歐燦埋怨道。
    “她要是回來,媽媽會歡迎她嗎?”他笑著問。
    歐燦沒好氣地說:“我歡迎不歡迎不重要,你歡迎就好了。”在這件事上,她不得不投降。
    九月底,周文瑾送上一份報告,說檔案係統防護升級已全部竣工,請首長們檢驗。這件事部裏非常重視,卓明親自過問。他說部裏的網絡專家們一起工作這麽久,彼此的工作方式都有所了解,檢驗會有失公平。真金要讓三味真火練,這次我們請國際上的專家來。
    卓紹華看看周文瑾,他看上去沉著、自信。經過藍色鳶尾事件後,他比以前低調、踏實多了,也更沉默了。同樣沉默的還有姚遠。有幾次上班,姚遠眼睛都腫著,用餐時不像從前和周文瑾黏一起,兩人現在眼神交會都很少。
    卓紹華覺得每一個成人都會對自己的行為、感情負責,都有自己的處理方式、消化方式,別人不需要太過關心。
    卓明沒說專家是誰、什麽時候來,周文瑾也不打聽,對係統的維護卻更加的謹慎。
    國慶過去都一周了,秋高氣爽,落葉在林蔭道上鋪了厚厚一層,菊花一簇簇地怒放,這是北京城最迷人的季節。
    卓紹華是十號淩晨接到電話的,他敲開唐嫂的門,讓她過去陪小帆帆,然後他叫小喻備車。
    奇怪了,淩晨的菊香沒了那麽濃鬱,嗅起來特別清新。
    主機房中,周文瑾大汗淋漓,專家們麵麵相覷。
    在一個小時前,檔案係統的防火牆被一黑客攻破,係統不僅是處於癱瘓狀態,而且想關閉係統,主設備也不受控製。
    卓紹華心中一沉,“有其他損失嗎?”
    周文瑾搖頭,這應該是部裏請來的專家的檢測措施。是國際專家技術太高,還是他的防護係統沒有以為的那麽好呢?
    “有沒有辦法解決?”卓紹華拍拍他的肩。
    他定了定神,“我努力看看。”
    “我相信你的能力。”卓紹華認真地看著他。
    周文瑾默然地在電腦前坐下,一直站在一邊的姚遠走過來,在他身邊的位置坐了下來,接著,專家們陸續就坐。
    天亮之後,卓紹華去見了卓明。“現在能透露下那位防護專家是誰嗎?”
    卓明淩厲地說回道:“這是軍事秘密。”
    兩天兩夜,周文瑾沒出機房一步。卓紹華過去看他,他的情緒穩定多了,卓紹華輕輕歎了口氣。
    第三天,周文瑾告訴他,他已開始修補漏洞,再給他一點時間,係統就會運轉正常。
    “等你的好消息,周中尉。”
    卓紹華下午在國防大有節課,小喻把車子停下時,係主任站在辦公樓的陽台上向他招手。
    “有個學生插班到碩士班,中校軍銜,要麻煩卓將你了。”
    卓紹華有點不解,他任課不多,怎會麻煩到他?
    係主任笑笑,“她點名要你做導師。”
    “叫什麽名字?”
    “一會我送她去班上。”
    課上到一半,門外有人喊報告,他轉過身去,捏筆的手指抖了幾抖。
    “這是諸航中校。”係主任笑著介紹。
    他打量著英姿颯爽眼睛卻俏皮地轉個不停的女子,淡淡點了下頭,“找個位置坐下吧!”然後,轉過身去繼續上課。
    不到二十分鍾的課程,漫長如二十年,當下課鈴聲響起時,他長長地籲了口氣。
    收拾教案往外走去,“首長!”熟悉的氣息向他靠近。
    “諸中校,有什麽事?”
    她嗬嗬地樂,竟然主動抓著他的手。兩人的掌心都汗涔涔,她扣得很緊。“首長,做你的學生,我開心得要瘋掉。”
    “諸中校是軍中的英才,做我學生不覺得委屈?”
    “是有點委屈,不過我的目的不在這裏。”她鬼兮兮地向他擠著眼睛。
    嘴角控製不住的抽搐,“你的目的是什麽?”
    “當然是……師生戀嘍!”她回答得理直氣壯。
    他正想板起臉,擺出師長的威風,嚴詞訓斥她這種古怪的念頭,一抬眼,發覺班上的學生一個個在後麵瞠目結舌。
    他歎氣,掌心一扳,把她的手包裹住,“我給大家介紹下,這是我的妻子諸航。”
    她挺大方地頷首:“以後請同學們多多關照啦。”
    趁滿地滾眼珠前,他牽著她趕快逃離現場。“首長,看到我開不開心?”真是個孩子,一個勁地問幼稚問題。
    “有什麽好開心的?你走的時候,沒和我打聲招呼,回來也不知會一聲。”他佯怒。
    她咬著唇,低下了頭。“那不也是無奈麽,首長遇到我的事就會衝動。要是告訴你,你再做出錯事,大首長就不會再給我們機會了。我即使待在你身邊,也會有愧疚感。”
    他輕笑,“我有那麽不穩重嗎?”
    “愛一個人就會有。”她仰起臉。西斜的秋陽下,隻見她長長的眼睫拍閃著,似乎每一根都在肯定。
    他心中一動,啞聲說了句:“真想吻你。”
    她的臉紅了,“來……日方長!”
    “不走了?”
    “再也不走了,以後我和帆帆,永遠黏在首長身邊,好不好?”
    他沒有說話,替她打開車門。
    手機響了。
    他繞到車的另一側接聽。“首長,我把所有的漏洞都修補了,係統運轉正常。”周文瑾說道。
    “辛苦了,周中尉。”
    “是諸航做的嗎?”
    “你認為呢?”
    “我覺得是她。她喜歡勇猛的攻擊,一舉拿下。這次,她贏了。”
    “你也沒有輸。”
    “我又找到了讀書時的激情,其實有這樣的一位對手,很幸福,是吧?”
    “我很羨慕。”
    “首長,祝你們幸福。”
    “謝謝!”他聽得出這次周文瑾是真摯而又由衷的,也許周文瑾是想通了。
    “和誰聊悄悄話了?”諸航在後座上動來動去,等到他上車,忙湊過去。
    小喻在前麵偷笑,真應了成功那句話,諸航隻怕做到上將,還是隻豬。
    “查崗?”
    “我是你兒子的媽,我有這個權利。”她嚷嚷著。
    “知道啦,晚上向你匯報,好不好?”目光情不自禁愛撫過她的唇瓣。
    她清咳兩聲,端端正正坐好,“北京的秋天真美啊!”
    小喻忍笑忍得肚子痛,好不容易才把車安全地駛回大院。
    院門半掩著。
    “到家了。”他把院門推開。
    她抬腳。
    她知道,這一跨之後,她還有許多問題要麵對:和婆婆歐燦的相處;卓陽對她的敵視;怎麽適應首長家那高處不勝寒的地位;晏南飛和姐姐的過去;包括怎樣向寧檬和莫小艾解釋她怎麽會突然有了一個一周歲的兒子和位居少將的老公……
    想想都很煩。
    他牽著她的手,跨過門檻。
    一院的清香,陽光從日漸稀落的樹葉間漏下來,她張開手掌接住。掌心間仿佛有點點星光跳躍,她合起手,牢牢握住。
    抬起頭,他溫柔地看著她。
    她連這顆星都摘得下,其他有什麽可擔憂的?
    她笑了,“首長,我們先避去臥室,好好地讓我彌補下近一年的相思之苦。”
    他還沒接話,屋子裏正玩耍的小帆帆驀地豎起了耳朵,激動地揮著小手,高聲叫了起來:“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