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蠢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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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老夫人還在和旁邊的親眷閑話,堪堪轉過頭來瞧見了傅錦儀。她少說也有三年沒瞧見傅錦儀了,乍一打眼,她愣了一瞬,方才認出了人。
    傅錦儀多年不曾給老夫人請安,其實並不是病得太重、下不來床。
    在原身傅錦儀的記憶裏,多年之前,傅老夫人待她還算是不錯的——那時候,傅家大爺的原配夫人、傅華儀的生母陶氏還在世。
    陶氏出身太原陶家,是名門望族之後,眼界也高。雖然對丈夫貪慕女色、不斷往後宅塞小星的舉動不滿,卻也從沒為難過庶女們。
    庶出的女孩子,又不是要分家產、爭爵位的少爺!給口飯吃,好生待著,將來一副嫁妝嫁出去就打發了。落個好名聲,也能得到庶女們的真心孝順。
    傅錦儀的生母是個通房丫鬟,姓江,生傅錦儀的時候就難產死了。陶氏做主,將傅錦儀抱到了老夫人的景和院裏養著。
    傅錦儀四歲之前,都是老夫人一手養大的。若沒有意外,她老夫人親自教養出來的庶女,將來和嫡女也差不多了。隻可惜……
    後來陶氏病逝了。
    傅守仁從外頭領回了恩愛多年的外室謝氏,抬做正妻。
    謝氏也是官宦人家的女兒,隻是父母早亡、家道中落。她一個孤女沒有依靠,本要靠著伯父隨意指一門親事,卻無意間攀上了傅家大爺。
    按理說,謝氏不過是個外室,連妾都不如,又憑得什麽能被抬做正妻呢?這還要從謝氏和傅守仁兩個不同尋常的傳奇愛情說起。
    那是十八年前,傅守仁在蜀州做官,得了朝廷的命令升遷到齊州去做通判。他走馬上任,路途遙遠,坐了馬車又要坐船,就很不幸地在水路上頭出了事。他當時乘坐的客船底板漏水,行至河中翻船。他是北方人士,並不會水,差點就死在水裏。這時候,就是江南女子謝氏將他從水中救起的。
    因著這個救命之恩,而那謝氏又恰巧生得美貌,家境敗落沒有依靠,兩人你情我願地好上了。謝氏被傅守仁收用後,也是個有手段的,變著法兒籠絡他的心。傅守仁一直記著謝氏救命的恩情,對待她自然比旁的女人要好得多。
    傅守仁好美色,屋子裏的小妾成群。可到了謝氏這兒,也算是一物降一物。他被謝氏迷得神魂顛倒,在原配死後不顧長輩宗親的反對,拒絕了傅老夫人為他重新求娶高門貴女的打算,讓謝氏一介外室登堂入室成了繼配。
    隨著謝氏一塊兒進來的,還有跟傅守仁在外頭生的三個孩子——八歲的長女傅妙儀,七歲的次女傅嘉儀,和兩歲的幼子傅德明。
    扶正外室是要遭人詬病的。因為這件事,傅守仁在朝堂上受了不少彈劾。這樣一樁婚事,傅老夫人能滿意才怪。
    機關算盡、終於風光地嫁進來的謝氏,想得到公婆的歡心簡直難如登天。前頭那兩年,謝氏著實吃了不少苦頭。
    她拚了命地討好丈夫和婆婆,無奈婆婆重規矩、講禮法,最厭惡她這樣不正當上位的女人。她低伏做小沒用、投其所好也沒用。想來想去,她想出一個好主意。
    她決定將傅妙儀抱在老夫人膝下教養。
    她暗中設計,將年幼的庶女傅錦儀在大冬天推進了荷花池裏,凍出一場大病。隨後,謝氏名正言順地以不能過了病氣給老夫人為由,將傅錦儀趕出了景和院,遷居偏僻的北院。
    說起來,傅錦儀這病弱的身子,倒還不是空穴來風的。
    傅錦儀被趕了出來,傅妙儀住了進去。
    傅妙儀在謝氏的教導下,百般孝敬老夫人。冬日暖腳、夏日打扇、春日捶肩、秋日捏腿,簡直比貼身的丫頭都細致。
    看在傅妙儀是傅家血骨的份上,她又如此賣力,日子久了,老夫人一顆心也給焐熱了。
    老夫人對謝氏態度緩和了,那在外頭生的兒子傅德明長得虎頭虎腦,也很得老夫人看重。
    慢慢地,謝氏在傅家站穩了腳跟。
    與此相對的,是原配陶氏的嫡子傅德曦不甚摔落假山,摔壞腦子成了廢人;後院趙姨娘的庶子得了天花,被送到莊子裏,最終病死;安姨娘所出的庶子更離譜,小小年紀跟著京城紈絝們鬼混,得了治不好的花柳病。
    而那不起眼的庶女傅錦儀,在偏遠的北院一住就是八年。
    陶氏出身高、重禮法,容得下小妾庶女;謝氏瞧著滿屋子的小妾、庶女、庶子們,心裏可沒陶氏那麽寬厚。
    關鍵傅錦儀還擋了她的路。
    傅錦儀本無大病,一開始因為那場持續兩個月的高燒,整日不出屋子;後來病好了,下頭丫鬟婆子們卻守著她,說她體弱,最好別出門。
    傅錦儀年紀小不懂事,旁人說什麽就做什麽。一來二去,身子更差了,也越來越不願意出門。
    最後一次瞧見傅老夫人的時候,是在三年前老夫人的壽宴上。
    所有的姑娘少爺都被帶到長輩麵前請安。大家進退有禮、舉止優雅,唯有傅錦儀,在底下丫鬟婆子們的教導下,穿了一件繡著牽頭花兒的衣裳。
    牽牛花兒,黃昏盛開,次日清晨凋謝。又稱“夕顏”。
    這樣一夜敗亡的花兒很不吉利,老夫人當場動了怒。
    傅錦儀嚇壞了,自此之後再也不敢到老夫人麵前,甚至在下頭人的慫恿下,認為老夫人是個很苛刻的人。
    將幼時得到老夫人撫養的恩情忘得一幹二淨……
    傅華儀剛重生那幾日,從傅錦儀的腦子裏翻出這一段記憶,簡直是哀其不幸怒其不爭。
    比起自己來,這傅錦儀還真沒好上多少——都是蠢死的啊!
    隻是,現在一切都不一樣了。傅錦儀……不是原來的傅錦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