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從輕發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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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個人應該是……聖上!
    傅錦儀心內暗笑。
    這致寧師父倒還真有兩把刷子,定是特意尋了個機會,讓聖上知道了這件事——甚至是當著聖上的麵揭發的!
    有漢朝皇後陳阿嬌施展厭勝之術的例子在前,曆朝曆代的皇室幾乎都是談之色變,更有不少帝王為了一個厭勝人偶牽連成千上萬條人命的。這晉國公府雖然隻是冒犯了皇族、用人偶祈福而已,並非詛咒,卻也足夠令皇帝暴怒如雷了。
    話說,當初傅錦儀並非沒有想過直接讓薛氏動用厭勝之術——將晉國公府滿門抄斬雖然太過狠毒了,但對待不共戴天的敵人,怎樣做都是不為過的。隻是後來轉念一想,一是晉國公和薛氏幾人雖然求子心切,卻也不是好糊弄的,真攛掇他們用邪術,怕是人家很快就能識破自己的伎倆;二是,就算事成了,自己和徐策這被出族的一家三口,安知不會被牽連上呢?
    厭勝之術是何等大罪,傅錦儀可是知道,前朝顯宗曾為此誅殺過“十族”,便是在罪人的九族之外,將他的門生和師傅列為第十族,一並斬草除根。
    徐策如今又登峰造極,礙了多少人的眼睛,這麽個把柄遞上去,定會有人聯名上書求聖上將徐策作為徐家子孫一並誅殺了。
    縱是如此,冒犯皇族的罪過揭出來,也很夠晉國公府喝一壺了。
    “太後娘娘一定要臣婦回話,臣婦自是不敢欺君的。”傅錦儀低眉順眼地說著,神色中也露出了些許為難:“臣婦記得,當初住在晉國公府的時候,府中老太君和國公爺都是忠心侍主之人,這不臣之心……臣婦是絕不敢苟同的。至於是否曾和那些不三不四的道姑一類勾結、早在邪術上有了什麽造詣,臣婦雖不敢做擔保,卻也絕不曾親眼瞧見……”
    傅錦儀說罷,起身朝太後行一禮道:“臣婦以為,晉國公府出了這個案子,隻是求子心切、一時糊塗罷了,犯不上又抄家又審問地。而且,臣婦在國公府中居住了三年,國公府眾人深知自家是太後娘娘的母族、是大秦的國丈,多年來端著國丈的尊榮和禮數、銘記著這身份之上所代表的體麵,哪裏會生出冒犯皇族的野心呢?臣婦今日鬥膽給晉國公府求個情,畢竟就算晉國公府不肯承認大司馬大人的血統,臣婦也盼望這些從前的親人能福祿深厚、而不是罪孽加身。”
    傅錦儀一番話,在座眾人不由連連點頭,醇王妃讚賞道:“從前都聽聞徐大司馬和家裏宗族長輩鬧得勢同水火,如今看安定侯夫人如此明事理,還肯為晉國公府求情,可見是心地純善、賢良淑德之人啊!”
    然而,主位上的太後娘娘卻是變了臉色。
    太後用一種不可置信而又微有些猙獰的目光,死死盯著座下的傅錦儀,半晌,不知何故地扯了一抹冷笑。
    旁人或許不明白,徐太後可是聽懂了傅錦儀這話的意思!
    明麵上為晉國公府開脫、甚至求情,實則卻隱隱指責晉國公府多年來以國丈自居、自恃身份、甚至恃寵而驕!這話不啻於彈劾晉國公府有不臣之心!
    徐太後的胸口起伏不定。
    她心有不甘地側目看向陳皇後。
    若是可以,她倒是想一手遮天把徐家這樁禍事給翻過去!可她雖然是帝王之母,卻並非是這個天下的主人。今日在鳳坤宮中發生的一切,陳皇後都會如實稟報給聖上,傅錦儀嘴裏吐出來的每一個字,聖上也都會一五一十地得知!她想徇私是不可能的!
    徐太後也並非不明白,皇帝對於徐策隻是利用而已,那對自己的母族晉國公府,更是多有忌憚吧。
    這個案子,簡直就是拱手奉給聖上的把柄!
    “安定侯夫人所言……有理。”徐太後按著自己的手指道,旋即望向旁人:“醇親王妃、恭親王妃、輔國公夫人,你們以為呢?”
    幾位宗親貴婦們可不是傅錦儀,她們和晉國公府又無冤無仇,誰願意來淌這趟渾水白白被太後記恨?因而都不敢妄言,推三阻四半晌,恭親王妃笑道:“安定侯夫人為晉國公府求情,兒臣倒也有這個意思,不如太後娘娘就從輕發落吧?”
    從輕發落?
    徐太後強壓著心裏的窩火:這大不敬的罪過,若是旁人,不是斬首就是杖斃。晉國公府雖不至於這般,也少不得一個削官削爵!況且,這樣的結果,聖上樂見其成……
    再怎樣從輕,又能輕到哪裏去!
    恭親王這些年本就和徐策走得近,在“徐策並非徐家血統”一事鬧開後,她三番五次登安定侯府的門,顯然是站在了徐策這邊。如今她說出這樣明嘲暗諷的話……也在預料之中。
    徐太後臉色發青。她並非無知婦孺,遇上什麽事兒就一味抱怨;與其說她惱恨聖上借機壓製徐家、惱恨有歹人給徐家設套,不如說她對徐家這些惹禍的東西恨鐵不成鋼!若不是徐榮這個混賬染上什麽花柳病無法生育,薛氏又何至於動用邪術求子?那薛氏更是該千刀萬剮,一個奴才秧子,撈了國公夫人的位子,非但沒有為徐家帶來福祿,反倒惹出飛來橫禍,簡直就是個攪家精!再有,那所謂名門望族出身的世子夫人劉氏,一樣是個蠢鈍如豬的,薛氏大字不識一個難道她也不明白嗎?所謂的祈福庇佑若真那麽靈,天下人都去求神拜佛就是,還需要努力嗎?
    若不是因著徐家實在沒有出色的晚輩,這會兒徐太後簡直想下旨將跪著的徐榮夫婦杖斃堂下。隻是……唉!真是作孽啊,好好一個嫡長子徐策非要逐出家門,留下徐榮和徐敏兩個廢物,他們才順心了!
    徐太後沉思許久。她知道,這般情勢下她想寬恕徐榮是不可能的,莫說聖上不答應,她身為一國太後的威儀又何在呢?可若是要重重處置、給皇族一個交代,這處置的方式就極微妙了。
    一定有一個法子,既能抹平這件事,又能保下徐家。
    終於,她斟酌著開口了:“此事……”
    “此事就稟明聖上決斷吧!”陳皇後似乎沒有聽到徐太後先開口的兩個字,竟堂而皇之地高聲打斷了她,朝眾人道:“本宮會將諸位宗親的意思回稟給聖上的。太後娘娘一心為國、不願意徇私,隻是聖上心胸開闊,再看在皇親國戚的情麵上,想必會留一線的。”
    徐太後的整個身子幾乎都顫抖起來。
    她沒有想到,陳皇後會在大庭廣眾之下忤逆她!
    “這,這……皇後!”徐太後拚命握著自己不住顫抖的手。她用一種前所未有的陌生目光死死望住皇後。
    “太後娘娘,您莫要氣壞了身子啊!”陳皇後竟站了起來,親手扶住了徐太後的手臂道:“兒臣知道,這徐家世子爺不像話,可再怎樣也是您的親侄子,您就多擔待吧!聖上那邊,兒臣也會求情的,連安定侯夫人都在為世子爺求情呢!”
    徐太後覺著自個兒的哮喘都快犯了。
    她知道陳皇後打的什麽算盤!說得冠冕堂皇,交由聖上處置那就是要動徐家的命脈了!聖上扶持徐策和晉國公府打擂台,當她不知道聖上的心思?互相製衡的帝王心術,她曆經三朝,更是曾陪著先帝奪江山的女人,她能不明白?
    晉國公府這個把柄真遞上去,聖上不扒了徐家一層皮才怪!
    而聖上準許她召集宗親解決此事、並將案台子擺在鳳坤宮裏,實則就是給她這個生母最後的體麵和恩典。
    徐太後到底把一切不該有的心緒都壓了下去。半晌,她竭力鎮定著,開口道:“皇後的好意,哀家心領了。這徐榮雖然是哀家的侄子,但正因如此,哀家才不能輕縱啊。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何況他一介臣子!哀家以為,四處為求子奔走的並非世子爺徐榮,而是世子夫人劉氏;再則,這用偶人祈福的主意,也是劉氏先提出來的吧?此事說來也簡單,不過是劉氏一介無知婦人,攛掇了丈夫和公婆,為了求子不擇手段,最終冒犯了皇族!來人,將劉氏拖出去,杖斃。”
    太後此言一出,下頭跪著的劉氏撲通一聲摔在地上。
    她本是被兩個女官扭著胳膊的,這一下子可不是摔下去,而是她自個兒竄出去的。她拚了命地往前爬了兩步,嘴裏的帕子也不知什麽時候被她給吐掉了,她慘呼道:“太後,太後!太後饒命,我,我沒有,我不是……不是我的主意……啊嗚嗚嗚……”
    另一條帕子很快塞進了她嘴裏。
    徐太後自然明白她的冤屈,隻是這種時候,能用一個女人的性命換來徐家的安穩,簡直是上等劃算的買賣。徐太後身邊心腹見這劉氏竟然敢反抗,急火火地跑下去扭住她,提了她的腳就匆匆地往下拖——若耽擱了一時片刻,指不定那虎視眈眈的陳皇後出手阻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