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耍的就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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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裏頭的李三小姐在下人進來之前就穿好了衣裳。她一頭烏發垂落腳踝,麵容光潔姣好,讓人瞧了隻覺心生愛慕。闖進來的眾人瞧她亭亭站著,都看不出端倪,反倒用怪異的神色看向新闖進來的徐榮。
    這大少爺莫不是抽了羊角風?如此美貌嬌妻,有什麽不滿意的?
    卻說這時,徐榮踉踉蹌蹌地撲上來了。
    “你,你說!你得了什麽病?這病會不會傳染?!”他不敢觸碰李三小姐,扯著嗓子大吼道。
    李三小姐斜睨著他,神色鄙夷。
    “喲,夫君也患有花柳病,也是能傳染的,難道妾身就不能患病了?這可真真是沒了天理,隻準夫君放火,不準妾身點燈啊!”李三小姐輕笑著,欺身上前。
    徐榮嚇得倒退一步。
    “妾身這病啊,叫狼瘡,是一年前驟然發病的,不會傳染。”李三小姐終於說了實話:“這一年下來,長興侯府暗地裏請了許多名醫診治,無奈沒有醫治的法子。唉,比起夫君這病還能苟且偷生,妾身得的是絕症呢。夫君,你都不可憐可憐妾身麽?妾身快死了,隻是妾身在死之前,都會好生伺候您的!”
    徐榮的汗毛都快豎起來了。
    竟真的是因病致此的!
    “當真不傳染?我告訴你啊,要是傳到我身上,我把你千刀萬剮!你這毒婦,賤婦,母夜叉……你還伺候我,你是存心要害死我……”他口不擇言地叫罵著。
    “千刀萬剮?哈,哈哈哈……”李三小姐聲色清脆地大笑起來:“妾身昨兒夜裏就說過了,妾身不怕死呢!因為就算夫君不殺了妾身,妾身也隻能活一個月了。妾身嫁給您,就是為了報答妾身爹娘的養育之恩!”
    徐榮渾身一悚,神色驟然僵住了。
    他終於明白了。
    他明白了這個女人真正的意思!什麽不怕死,什麽會把圖紙送回來……都是哄他的!這個女人的意思是,她身患絕症沒幾天活頭了,早死晚死又如何啊!
    他也終於明白了,長興侯府的意思!
    這個李三小姐的確是侯府裏精心教養的女兒,無奈命數不濟,還未出嫁就得了絕症。侯府醫治無門,想來想去覺著這麽一位待價而沽的小姐說死就死了,實在太虧。幹脆伺機將這位廢了的小姐嫁到高門大戶去,狠狠撈一筆!
    而晉國公府……徐榮宿醉強要了李三小姐,如今想想,恐怕都是人家侯府算計好的啊!
    先是引誘徐榮犯下大錯,拿住把柄將李三小姐嫁出,同時索要了半張《夜宴圖》;隨後又上奏徐太後,得徐太後扶持大肆操辦婚禮,在京城裏擺了十裏紅妝!一個得了絕症的小姐換來這樣一門親事,換來半張《夜宴圖》,這樣的買賣……
    老天爺都不敢這麽玩啊!
    更遑論,為了迎娶這位李三小姐,徐家逼死了原本的兒媳婦劉氏,舍了劉家這門姻親!
    看透真相的徐榮渾身氣血翻湧,半晌“哇”地一聲,當真吐出了一口黑血。
    他知道,他和父親母親,還有整個徐家,都被耍了!
    徐太後也被貴妃耍了!
    在李三小姐嬌俏的笑聲中,徐榮翻著白眼暈了過去。周遭丫鬟們發出了陣陣尖叫,有人驚慌失措地喊著“大少爺不行了,快,快請郎中——”
    ***
    “夫人聽說了嗎?晉國公府新娶的少奶奶,才過門就病倒了!”
    明覺寺裏,致遠師父神神秘秘地湊近了傅錦儀,滿麵戲謔地八卦道。
    致遠這個人,供奉佛祖多年卻改不掉長舌婦的毛病,就算沒有傅錦儀出錢請她打聽,她平日裏遇見了稀奇的八卦,自個兒都能陷進去。對她來說,整天關心別人家的熱鬧、再和幾個誌同道合的尼姑們一起私底下傳揚,當真是天底下最有趣的事兒!
    傅錦儀麵上隻是一笑,不置可否,重新拿起手頭上的一卷經書細細地看。
    “夫人,您不是最喜歡聽晉國公府的趣事麽?這回真是太有趣了,貧尼不要錢,您聽貧尼講講!”致遠師父滿眼閃著興奮的光芒。
    這致遠師父是剛得了消息,正愁無人分享。她的幾個交好的尼姑今日都去聽弘安師父講學了,留下她一個人值守竹林小舍。無奈之下,不論是誰能聽她說就行!
    “哎,現在外頭都在傳,有的說少奶奶是被徐榮傳染了花柳病,因著體質柔弱經不住,遂很快病倒;還有的說,是徐榮混賬,本就是個貪圖酒色之徒,對新過門的正妻並不疼惜,放任那些妾室欺負她!還有的說,這徐榮粗俗野蠻,說不定,少奶奶是遭到了他的毒打!”
    致遠師父不顧傅錦儀頭也不抬,急急地扯著她的袖子一吐為快:“如今朝堂上也傳開了,大家對這門親事並不看好,都說李家的小姐才貌雙全,怎能嫁給一個登徒子呢!而今日我剛剛聽說,太後娘娘賞了許多財物至徐家,安撫少奶奶!還專程請了幾個禦醫去瞧呢!夫人您說,這是不是徐家做的不對,太後娘娘覺著不好意思,否則為何要特意安撫少奶奶!”
    傅錦儀直聽到此處,方才抬頭看了致遠一眼。
    “太後娘娘賞賜財物安撫李三小姐?”她追問道。
    致遠看她終於有了興致,咧嘴一笑:“可不是!賞了一箱子綾羅綢緞,還有一株八寶珊瑚樹,價值連城!那珊瑚樹從宮裏送出來的時候,街頭巷尾的百姓們都看見了!哎呀呀……”
    傅錦儀擺手打斷了她。
    “我知道了,師父下去吧。我婆母也到前頭去聽弘安師父講經了,她吩咐我背誦《心經》,傍晚她回來是要考的!”傅錦儀解釋道。
    這致遠有些時候也太聒噪了。
    致遠麵上一僵,忙閉上自己的嘴退下了。屋裏坐著的傅錦儀定定瞧著手上的經文,半晌將書扣下了。
    方才致遠那些話,她並非全無興致,而是她早有預料、不覺得稀奇了。
    說實話,晉國公府和長興侯府結親這檔子事兒……她從一開始就什麽都知道!
    但有一點和她預料之中不同——徐太後竟然對李三小姐示好!
    難道徐太後還不知道這件事的真相……徐家沒有稟報?若是知道了,徐太後定會震怒滔天,不鬧得滿城風雨不罷休的,又怎會安撫李三小姐?
    傅錦儀從一開始就知道,長興侯府這麽幹會得罪徐太後。
    但就算得罪了……長興侯府也不會怕的!
    這是因為,長興侯府敲詐勒索奪走半張《夜宴圖》的事情,晉國公府就算氣死了也不能上奏徐太後!夜宴圖不能為外人知,徐太後同樣是嫁出去的女兒,同樣不能知道!
    徐太後說是姓徐,但她如今不是徐家女,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太後。在她心裏,晉國公府是她的臣子和供驅使的奴才!一旦被她得知這個秘密……她定會出手奪走《夜宴圖》,供自己攫取享用!
    徐太後既有強奪之心,更要緊的是人家有這個本事!一旦被她知道……那好麽,別說半張《夜宴圖》,晉國公府連一小塊都別想保住!
    長興侯府再胡鬧,晉國公府隻能吃啞巴虧!徐太後再震怒,李三小姐已經出嫁了,她除了將貴妃申斥一頓也什麽都做不了,總不能過了洞房花燭夜還退親吧?!
    那問題是……徐太後非但不曾動怒,還賞賜了東西?
    傅錦儀正疑惑不解,外頭大丫鬟七夕匆匆跑進來道:“夫人,有貴客來訪!”
    傅錦儀微驚,站起來迎接時,隻見兩位頭戴氈帽、身披裘衣的窈窕女子一前一後進來了。
    “貿然來佛門重地叨擾安定侯夫人,真是失禮了!”走在前頭的一位女子笑盈盈道,頭頂的氈帽也摘下來,露出了真容。傅錦儀不由愕然,連忙行了禮道:“貴妃娘娘怎麽來了!”
    來者正是宮中得寵的李貴妃、長興侯府的嫡長女。
    她身後一同跟著的女子也摘了帽子,赫然是長興侯夫人周衡。
    貴妃與周衡兩人不拘禮數,在傅錦儀身側隨意坐下。傅錦儀捧了茶壺給兩人倒茶,另吩咐七夕守在門外,不準旁人進來。
    “本宮和嫂子今日過來,是奉太後娘娘的旨意、特意來聽弘安大師講經的,中途抽了個空,就來侯夫人這裏坐一坐!”貴妃輕笑道。
    因著傅錦儀和長興侯夫人周衡是閨閣的手帕交,和李貴妃也打過不少交道。
    但她還是第一次見到李貴妃。
    李貴妃並不是絕色之人——比起她那個容貌驚豔的三妹妹,就更不如了。隻是貴妃一張容長臉兒,眉眼彎彎,不言而笑,觀之自有一種莫名的親切。
    男人都喜愛美色。但如新帝李灃這樣的男人,在美色之外還會喜歡更多的東西,譬如溫柔嫻靜,機敏睿智,知禮識大體。
    傅錦儀似乎知道了,這位貴妃為何會在東宮多年籍籍無名,在太子登基之後又一飛衝天。
    “貴妃娘娘是稀客,您過來,怕是有事吩咐臣婦吧?”傅錦儀看周衡和貴妃兩人行色匆匆,知道怕是時間緊迫,連忙開門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