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言觀色見風使舵是在豪門望族中生存的必要技能之一。
    本來就不熟，李紈隻得說了些身體好些了沒之類的客套話。
    賈珍蹙眉道：“這是什麽話？我的兄弟誰敢笑話？看我不扒了他的皮麽？你隻管去，不然哥哥可是要不高興了！”
    傻子給的銀子，不要白不要，正好那幾支如意沒出手，手上沒有銀子再從顧三奇那裏訂別的東西呢。
    賈璐笑道：“一定，一定。”
    才打發走了賈珍，又有李紈帶著迎春、探春、惜春和賈蘭過來坐了一回。
    賈璐這回也不推辭了，將銀票收起來說道：“那就多謝珍大哥了。”
    探春最喜書法，看了一篇後問道：“璐三哥這是臨的徽宗皇帝的瘦金體嗎？”
    賈璐略顯尷尬的撓了撓腦袋說道：“算是吧，讓三妹妹見笑了。”
    探春又問道：“璐三哥是喜歡瘦金體？”
    賈璐直言道：“談不上喜歡不喜歡，一來是正巧二老爺當初給了我一本宋徽宗千字文的帖子。另外也是因為……”
    看賈璐欲言又止，惜春忍不住問道：“因為什麽？”
    賈璐嗬嗬笑道：“因為瘦金體筆體纖細，省墨……”
    李紈和三春再怎麽想也沒想到賈璐會說出這樣一條理由，還是惜春先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我頭一回聽說有人要練字還算計著省墨呢！”
    探春也笑道：“不知道若是徽宗皇帝泉下有知，知道後世人練他的字體是為了省墨能不能瞑目？”
    迎春性子慢，反應又有些木訥，呆呆的看著眾人，不明白她們在笑什麽。
    賈璐也跟著嗬嗬笑了一回，李紈卻聽出了賈璐的辛酸。
    剛進榮國府的時候賈璐過得什麽日子她也知道。想來那會子上學自然是筆墨一概不富裕的，才讓賈璐興起了這個念頭。
    榮國公的孫子居然要儉省到這個地步，實在有些讓人唏噓。
    因說道：“隻要喜歡就好，且節儉也是德行，沒什麽不好的。”
    一時探春也明白過來，忙止了笑假裝又去看手上的卷子。
    “璐三個這字有些意思，明明寫的是楷書，偏偏有許多字儉省得像草書了。難道也是為了省……”
    賈璐嗬嗬一笑道：“這倒也不是，主要是為了加快速度。不知道二老爺什麽時候就要把卷子還回去了，我想著多抄一篇就多得了一篇，故而想出了這麽個法子來。”
    後世的簡體字很多都是從行書草書的簡化演變而來的。
    現在的繁體字，賈璐可以說都認得，想寫出來卻是有點麻煩。
    李紈聽了不禁為之動容，多麽刻苦好學懂得珍惜時間的孩子啊！
    因對賈蘭道：“蘭哥兒，聽見你璐三叔的話了沒有？看你三叔多好學？你可得跟他學著點，記住了嗎？”
    隻有四歲的小賈蘭點了點小腦袋。
    探春道：“我倒是覺得，璐三哥這性子不適合瘦金體。”
    “哦？三妹妹有何高見？還望不吝賜教。”
    探春抿嘴一笑：“賜教談不上，隻是瘦金體雖然蒼勁，到底太纖細了些。我看璐三哥的筆跡，似乎是個急性人，想是沒有宋徽宗那份閑情逸致，故而難寫出那種瘦而不失其肉，在轉折處藏鋒的意境來。”
    賈璐聽了頻頻點頭：“三妹妹所說不差，受教了！”
    惜春道：“三姐姐的字寫得是極好的，連二老爺都常誇她。璐三哥可以跟三姐姐學學！”
    探春嗔道：“四妹妹胡說什麽？讓璐三哥聽了不笑話？我不過是隨手亂寫的，哪裏敢說好？”
    賈璐卻說道：“三妹妹不必過謙，我也常聽人說三妹妹寫得一手好字的。
    方才三妹妹說我不適合寫瘦金，卻不知哪一家的字體適合我呢？”
    探春見賈璐說得懇切，隻能說道：“我也不過是隨口胡說，璐三哥不必太當真了。
    隻是我覺得比起瘦金體來，沒準柳體更適合璐三哥的脾氣秉性。
    柳體講求‘書貴瘦硬方通神’，勻衡瘦硬，追魏碑斬釘截鐵勢，點畫爽利挺秀，骨力遒勁，結體嚴緊……”
    賈璐聽了頻頻點頭：“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改日得空了我便尋個柳少師的帖子來臨摹。”
    探春道：“不必去尋，我那裏就有現成的，三哥哥若是使我讓人給你送來就是了。”
    賈璐卻說道：“實不相瞞，我現在實在是沒空。我還想著過兩天再麻煩二老爺換一批卷子來抄呢……”
    李紈道：“這不正好麽？一麵臨摹字帖一麵抄卷子練字。”
    賈璐道：“珠大嫂子有所不知，我是想盡快的先將八股文章吃得透一些。”
    李紈蹙眉道：“磨刀不誤砍柴工，這本也不衝突。每天臨幾篇字用多久？”
    賈璐道：“我是想著，明年二月下場參加縣試。”
    “明年？”眾人聽了不由得都吃了一驚。
    賈璐才念了一年的書吧？
    雖然聽說賈璐刻苦，抄了許多卷子，可看到厚厚的一遝子擺在那裏還是很震撼的。
    李紈道：“給我們看看可使得嗎？”
    賈璐道：“這有什麽使不得的，隻是我的字太難看了些，嫂子和姐姐妹妹們別笑話我才好。”
    賈璐道：“正是呢，還得多謝二老爺。
    我也是閑著沒什麽事，又想著這些卷子是要還回去的，便趁著放了課之後沒事做抄了一些。
    一來是想學習學習那些中了進士的學長們的錦繡文章，二來也是為了練練字。”
    小惜春年紀最小，晃著小腦袋左顧右盼，指著一旁矮幾上厚厚一遝紙問道：“這些都是璐三個抄的麽？”
    賈璐笑著點點頭：“正是。”
    又說起賈璐好學來，李紈道：“聽二老爺說，他給你弄來了許多卷子，你都抄了一遍？”
    到底李紈是她們的大嫂子，如今又和賈璐成了鄰居，更重要的是賈母讓賈璐搬到這裏來顯然是已經將賈璐當成自己的孫子了，李紈自然也不好再像賈璐住在東路院時候那般不去瞧上一眼。
    這話一出果然眾人都你一張我一張的看了起來。
    賈璐確實是個實在人，字跡隻能說工整，跟好一點也不沾邊。
    賈珍似乎覺得目的已經達到了，便說道：“後兒我在東府裏頭操持一天的酒席，也請這邊老太太和老爺太太以及哥兒姐兒們都過去熱鬧一日。
    一則嚐嚐莊子上送來的時鮮東西，二則也是年前咱們一家子樂嗬樂嗬。
    賈珍見賈璐收了便笑道：“你看，還跟哥哥這麽客氣，拿我當外人不是？”
    賈璐這次笑而不語。
    璐哥兒，你可不能少了啊，哥哥知道你是個愛念書的，也不差這一天的功夫！回頭我讓人往學裏去給你請一天假！”
    這次賈璐到沒有推辭，笑道：“珍大哥親自來請，哪裏敢不去？隻是怕人多，我又不懂規矩，讓人笑話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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