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玗有些不耐煩道：“你有什麽想法隻管明說，不必拐彎抹角。”
    賈路這才意識到麵前坐著的這個人畢竟是九五之尊，顯然不喜歡這種互動的方式一起參與思考，而是習慣於別人拿著寫好的奏折明明白白的把意思說出來。
    因說道：“學生竊以為，他們之所以可以這樣肆無忌憚的來去自如，最重要的一個原因就是不必考慮後勤補給。
    不管是蒙古人還是過去的突厥、匈奴，這些遊牧民族隻要遇上點天災人禍沒有飯吃的時候都會把主意打到咱們中原漢人的頭上。
    他們集合起青壯，騎著馬隻帶著幾天的幹糧，然後就像蝗蟲一樣南下。
    所過之地搶掠一空，等搶得夠了又會裹挾著戰利品一窩蜂的撤回草原深處去，而後把戰利品一分就各回各家了。
    因而就算我大虞騎兵可以與其抗衡，孤軍深入大漠草原卻無法像蒙古人一樣靠著劫掠來維持補給。
    畢竟草原上地廣人稀，大軍走一天也不見得能碰上三兩戶牧民，搶來些牲畜還不夠人吃馬嚼的。”
    李玗一直沒有說話，而是很認真的聽。
    不得不承認，一個十五歲的孩子能有這樣的見識實屬難得了。
    “所以，你的壓縮軍糧可以解決這個問題咯？”
    賈路道：“也不能完全解決，隻能解決一部分。
    即便是士兵的夥食全部用壓縮軍糧代替也不可能讓士兵們自己帶著全部口糧，還需要有民夫趕著車運輸。
    畢竟咱們無法像蒙古人那樣目標明確，隻要奔襲幾天，到了某個城鎮，攻破了就可以搶到糧食。
    想不讓士兵挨餓，最少得帶上一個月的口糧，這個數目即便壓縮了也不可能讓士兵自己背著。
    有了民夫，自然就會拖累了行軍速度，追不上蒙古騎兵不說，連那些散落在草原上的牧民都會聞聲而逃。”
    李玗蹙眉道：“照你這麽說，漢人打蒙古人先天就是劣勢，那為何還有衛青霍去病將匈奴逐出了漠北？”
    賈路也沒客氣，當即反問道：“我大虞現在有衛青霍去病嗎？”
    李玗道：“那你說，該如何抵禦蒙古諸部？”
    賈路道：“恩威並施，一手饅頭，一手大棒。”
    “說得詳細一些！”
    賈路便將上次同李晉說的在邊境建立榷場，允許蒙古人用牲畜換糧食的事說了一回。
    李玗聽罷思忖片刻問道：“你這法子，又是如何琢磨出來的？”
    賈路答道：“宋史。宋和遼國、金國當初就是這麽做的，雖然窩囊一些，似乎效果不錯。
    且宋朝北方遊牧民族已經形成了統一的政權，現在的蒙古諸部卻是一盤散沙，這是我大虞的優勢。
    學生以為若是能拉攏、支持幾個部落來抗衡其他部落，讓蒙古人自己內耗就是當下最好的法子了。”
    李玗道：“如何能證明你這些說法不是紙上談兵，而是確實可行？”
    賈路道：“這……隻能先試試看了。”
    李玗又問道：“你對蒙古人的了解也都是從書上看來的？”
    賈路道：“還有道聽途說。”
    李玗冷笑一聲道：“知己知彼才能百戰百勝，既然如此，你去了九邊先了解了解蒙古人到底是一群什麽樣的人吧。”
    “我……”賈路意識無言以對，李玗這是什麽腦回路？
    他本以為自己口若懸河說了這麽多肯定會被大加讚賞，說不定一高興還能賞賜自己一官半職的，他就不用去九邊吹西北風了，結果反而讓他去九邊體驗生活？
    這就是所謂的君心難測嗎？
    “你退下吧，今日之事不必對旁人提起。”
    “學生明白，學生告退。”賈路起身又施了一禮恭恭敬敬的退了出去。
    聽得賈路下樓去了，李玗才問身後的內侍道：“戴權，你覺得賈路如何？方才說的話可有道理嗎？”
    戴權揣摩著李玗的心思說道：“這個賈路年紀輕輕倒是熟讀經史，也有些自己的眼界見識。
    隻是難免有些年輕氣盛，喜歡自以為是，想些什麽都覺得理所當然。
    老奴覺得應該先讓此子在軍中打熬打熬，將他身上的書卷氣磨去一些才好……”
    李玗點了點頭，又將門口的侍衛劉椿叫了進來。
    “劉椿，你在龍禁尉中選一個機靈又功夫好的侍衛出來，同賈路一起往宣德城去當差。
    別太張揚了，隻讓宣德城的守備給賈路安排個清閑差事就是了。
    讓他得空可以溜達溜達，切身體會一下九邊到底是什麽樣一番情形。
    另外，保護他的安全，別出了什麽岔子。”
    賈路被分配到宣德城的消息傳回榮國府後所有人都震驚了，包括賈路自己。
    這他媽……是李玗那位大叔想弄死自己？
    真的以為宣德城是個很安全的地方？
    他沒有九邊的輿圖，也不知道宣德城具體在什麽地方，隻聽說過是在長城以北，大同府的西北方向一百五十裏處，想來應該是大同府的站前哨。
    去年土默特部犯邊卻走的不是這一條路，而是從東北方向來的。
    可這不代表下次蒙古人來了還會走上次的路線。
    一時間賈路和宣德城便成了榮國府裏最受歡迎的茶餘飯後的話題。
    宣德城在他們的口中也被傳說的越發凶險異常。
    是個孤立無援、天寒地凍、完全是一個有去無回的地方。
    看著哭得梨花帶雨的晴雯和默默擦眼淚的平兒賈路隻得安慰道：
    “放心吧，哪裏就有那麽凶險了？別聽他們胡說！難道他們去過宣德城，知道那邊是什麽樣不成？”
    晴雯哽咽道：“三爺也沒去過，怎麽就知道不凶險了？”
    賈路笑道：“你想，上次蒙古人打進來為何要繞過宣德城而取道東北？
    定然是因為宣德城易守難攻是塊硬骨頭，且沒有什麽油水。
    宣德城可不同於一般的城鎮，那是做軍城衛所，你當蒙古人傻麽？
    再說了，就算蒙古人真的來了，三爺還跑得快呢不是？
    你別忘了，這幾年我可是每天都晨跑呢，一般人能是我的對手？”
    同樣的話賈路對寶釵黛玉湘雲可卿等都挨個說了一遍，終於算是安撫住了眾人。
    雖然賈路在賈母和賈赦等人眼中是個可有可無的存在，甚至沒有這個人榮國府會更清淨一些，可到底這次賈路是代表著榮國府去從軍戍邊的。
    若是沒有賈路的存在，榮國府大抵會讓賈璉來挑這副擔子，寶玉是想都不用想，肯定不會去的。
    因而賈璉和鳳姐倒是對賈路心存感激。
    賈路代表著的可是榮國府的臉麵，因而賈母等人也不好讓他太過寒酸了，大包小包的倒是收拾了許多衣物給賈路帶去。
    又少不得做出一副關愛的神情將賈路叫道身旁叮囑上幾句。
    唯獨賈政聽說賈路要去宣德城私下裏找到賈路問：“要不要跟你舅舅說說，通融通融把你換到別的地方去？”
    “多謝二老爺的好意，不必了吧，去那裏正好也是個曆練。”賈路答道。
    這地方多半是皇帝老兒欽點的，王子騰說話能好使嗎？
    閑言少敘，不覺到了二月初二。
    這日一早五十幾個年齡不一、心情不一的世家子弟們在德勝門集合，辭別了各自的家人往九邊各處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