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情勢大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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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中的氣氛越發緊張起來。老太太閉上眼,一副倦怠了的模樣,手裏念著串佛珠道:“既然是長房裏的事,自然是老大來處置,我早已不過問這些了,隻是心疼若華,她素來懂事知冷熱,在外邊也給你們掙了臉麵,卻不想回到府裏還被人算計著,一心要謀死他。今兒這事若是有人想隨便了了,我這老太婆第一個不答應!”
這話一出,大夫人的臉色頓時煞白,她袖子裏籠著的手不由地攥緊了手帕子,極力掩飾著自己的慌亂。卻聽大老爺問那跪在地上的茜桃道:“賤婢,還不從實招來,為何要在二小姐的蓮葉羹中下毒,是誰指使你的?若是有半字虛言,仔細你的命!”
茜桃早已昏了頭,半伏在地上,聽到大老爺問話,恍恍惚惚地抬起頭來,口中仍是那句:“饒命呀,奴婢再不敢了,饒命……”
大老爺自然不比若華,問不出來,頓時怒意更盛,向著左右怒喝道:“還愣著作何,給我拖下去狠狠地打,到她開口為止!”
那邊的婆子原本就是雜役上粗使的,素來被這些房裏的一等二等丫頭們瞧不上,這會子可是有人落在她們手裏了,自然是得意非常,高聲應下了,快步上前拖了茜桃到院子裏,取了家法用的紅木杖沾了水,除去了茜桃的小衣,狠狠打了起來。初時還能聽見茜桃的哭喊聲,後來便漸漸弱了,分明是捱不住了,隻怕再打上一會兒,這素來沒吃過什麽苦頭的丫頭就要一命嗚呼了。
大夫人倒是心中暗喜,這茜桃若是真能被杖責而死,倒也脫了身去,死無對證,自己也不會被牽扯進來,至多也就是個管教不嚴失察之過。她臉上隱隱鬆了口氣,隻是坐在一旁不可說話。
若華卻微微蹙眉,瞧了一眼一旁侍立的瑾梅,瑾梅明白過來,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
大老爺本就是氣極,此時更是惱怒非常,想不到自己連那丫頭的實情都問不出來,日後在府裏還談何威信,咬牙向大夫人看去:“你執掌中饋這些年,這府裏越發沒了規矩,出了這一樁樁的醜事,讓人知道成了笑柄!”
二夫人此時接上話了,用手絹掩著口笑道:“大老爺可別怪大夫人,她也是個能幹人,一邊要操持著府裏的事,一邊還惦記著船行和莊子的事,就連幾位小姐的房裏人都得一一調教了,哪裏顧得過來,難免會出些岔子。”這話哪裏是在勸說,分明是火上澆油。
大夫人已是忍無可忍,氣的就要起來與她爭辯一番,二老爺卻搶在頭裏嗬斥道:“你胡說什麽,這些事哪裏容得下你插嘴,給我閉嘴。”二夫人心不甘情不願地坐在一旁,沒有再開口。
且說瑾梅出了正房,徑直向院子裏被打得已經喊不出聲來隻剩半條命的茜桃走去,她向著那幾位舉著紅木杖的婆子道:“幾位大娘請歇一歇,二小姐念著與她主仆一場,不忍心就這麽看著她受罪,有句話托我與她說一說,還請方便一二。”又自荷包裏取了幾塊碎銀子給了那幾位。
幾位婆子雖然平日不在院子裏伺候,但也知道如今的情勢,二小姐可是要被太妃娘娘認作義女的,又頗得老太太看重,就連大夫人都不得不讓個幾分,如今她們又得了碎銀子,哪裏還有話說,忙笑著道:“二小姐心善仁厚,奴婢等自然省的,姑娘隻管說吧,奴婢幾個在旁候著。”
瑾梅微微一笑,蹲下身去伏在茜桃耳邊低低道:“二小姐讓我說與你知,如今這情勢隻怕大老爺不會饒了你,二小姐雖然可憐你卻也不能說半句,你還是為自己的性命打算一番,要麽就如實招了,要麽就求那人救你一救,她念在你忠心護主的份上或者能說上一句半句的,也能給你個好點的去處,不至於當場送了命。”說著瑾梅慢慢立起身來,用尋常的聲音道:“可惜啊,這麽個聰明標致的人何至於就落到如此下場。”歎著氣轉身走了。
婆子們互看了一眼,不明白這話究竟是什麽意思,難不成二小姐還為這麽個毒害主子的丫頭可惜?也不多想了,依舊取了紅木杖繼續行刑,隻是這次茜桃似是清醒過來一般,再不是哭著求饒,卻是拚盡全力尖聲叫道:“大夫人,奴婢求求您瞧在奴婢在您身邊伺候過的份上,救救奴婢吧,大夫人,您發發慈悲,救救奴婢吧……”嚇得那群婆子都愣住了,手裏的板子竟然沒在下去。
正房裏自然也聽到了這尖叫聲,卻都是一片鴉雀無聲,老太太臉色發青,手裏緊緊攥著那串佛珠,緊閉著嘴不出聲。
大老爺卻是狠厲地看向坐在身邊的大夫人,目光裏的冰冷讓大夫人不禁心生恐懼,連連擺手道:“不是,不是,我,我可沒有指使她……”
若華此時卻有了舉動,她眼中噙著淚,起身跪下道:“都是若華的不是,求老太太大老爺莫要再追查了,為了若華一人惹得府裏不安,如今還累了母親,真是大不孝。”若華說著要拜下去,卻被老太太讓藍琴拉住了。
老太太此時再不似之前那般不聞不問,反倒將手裏的佛珠一把擱在桌案上,口中道:“你快起來,這事有你父親呢,絕不會叫你就這麽受了委屈去,就是我也不能眼瞧著府裏鬧成這樣還不問一句。”
她轉向大老爺和二老爺道:“原本我瞧著你們一個個都出息了,自己年歲也大了,隻想著將府裏的事都交托出去,自己也能安生靜養著,高興了與孫兒孫女們說說笑笑,去別院休憩一段時日,哪成想你們居然就是這麽個出息!一個是由得家裏的事事把持著,規矩體統全不講,隻把心放在錢眼子裏,一心算計著小姐房裏的人!一個是在外包養了伶人,還不顧身份跟人爭風吃醋,居然斯文掃地跟人動起了手,這會子還得將女兒拿去抵給人家換了自己平安。這些聞所未聞的怪事一樁樁可都是出自杜府裏,出自自家!若是你們父親還在,隻怕都要生生氣死了去!”
大老爺和二老爺哪裏經得住這番話,連忙起身跪倒,低著頭道:“母親千萬別如此說,都是兒子們的不是,莫要氣壞了身子。”
大夫人、二夫人也慌忙起身跟著拜倒在後邊,若華也跟著起了身,卻被老太太攔住了,她隻向著大老爺道:“你是長房,這府裏的事原該是你們管著,可如今鬧到這般田地,你自個兒拿主意吧,該如何處置。”
那邊廂茜桃還在直著嗓子叫喚著:“大夫人,您救救奴婢呀,替奴婢在老爺跟前說幾句吧,奴婢真的再也不敢了……”
大老爺此時已經左右無措,大夫人這邊雖說茜桃沒有指明是她指使的,但這番求饒的話早已傳的府裏人盡皆知了,誰還能不往上麵想上半分,而老太太今日也已經撂開手說了明白,大夫人自然是不能再管著中饋了,可是若要將這中饋交給二房於禮不合,而他更是不會願意,畢竟自己私下動用的銀錢船行的買賣可是不在少數,絕不能讓人知曉。
他飛快地思量了一番,又瞧了一旁垂手站著麵色平靜的若華一眼,終於定下心來,沉聲道:“兒子想著這府裏中饋一事終究非同小可,還是請母親代為操勞,再幫著照應些時日。”
老太太挑了挑眉,卻開口道:“我幫著瞧瞧自然不打緊,可是畢竟已經年歲大了,精神頭不比從前,隻怕不能事事操心。”
大老爺忙道:“不敢讓母親太費神,兒子想著不如讓若華來主持著,母親在旁提點教導著她,不叫出錯便好。不知母親意下如何?”
且不說大夫人一時之間驚得愣在當場,回不過神來,就是二夫人也是又是失落又是吃驚,原本她以為老太太有心要收回中饋之權,必然會給二房掌管,自己也便能接到手裏,萬萬沒想到長房老爺為了留住中饋在自己房裏,居然將若華推了出來,這老太太居然沒有否決的意思。
果然老太太沉吟了一會,微微點頭道:“若華本就是長房嫡出的二小姐,如今若蘭已經嫁了,她為最長,幫著料理府裏的事倒也沒什麽不合規矩的。她素日也是個聰明識禮的,想來也能辦得好。”
二夫人雖然懊惱,卻瞧見了大夫人那副麵如死灰的模樣,心裏反倒得意了起來,一想到往日大夫人種種地刁難和嘲笑,日後她自己卻要不好過了,不禁露出一絲冷笑。
老太太哪裏理會下麵的大夫人和二夫人種種心思,隻是一徑與大老爺定下了若華執掌中饋的事,自己在旁幫襯著,這才罷了,不再提追查之事。大老爺起身吩咐下去,將茜桃堵上嘴,打上二十板子,丟進柴房裏關著,過兩日便打發人牙子將她賣出去。
房裏的眾人此時都已經心知肚明,老太太和大老爺不再追查,隻是將中饋之權交給若華,也是為了掩蓋府裏的醜事,畢竟這裏麵牽扯到大夫人和若華二人,若是鬧出去誰都沒臉,隻怕被都察院禦史聽說了,還要參大老爺一本“縱任繼室謀害親女”,而老太太的目的也達成了,無謂多生枝節。就這麽著,一樁先前鬧得烈烈轟轟的府中了不得的大事,卻是草草收了場。
若華心裏冷笑一聲,卻是早已猜到,自己原本的目的也不過是要讓大夫人交出中饋,不能再在府裏呼風喚雨任意妄為,也早就料到,這點事隻怕是沒法徹底著落在大夫人身上的,畢竟老太太和大老爺對她都還有所顧念。
她麵色不改,依舊恭順地起身,向老太太大老爺道了乏,告退回了吟華苑去,一會兒大夫人那邊就要使人送了賬簿鑰匙過來,第二日隻怕還要去見那些管事,聽老太太的交代,她得先回房去好好打算一番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