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薛定諤的老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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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天底下所有活著的東西,都可稱為蟲。毛蟲,甲蟲,鱗蟲,羽蟲......這老虎啊,是百獸之中最厲害,最凶猛的一個!真可謂蟲中最大者,百獸之長,山林之王,威猛大蟲哉!”
    “你說的這多蟲,俺可一個都沒聽說過,鳥子就是鳥子,魚就是魚,怎麽就全成了蟲了?按你這麽說,人也是活著的,難不成我也成了個蟲?”
    “大蟲可不是你說的那些小蟲,大蟲不是蟲,那是虎,是百獸之王,嘴裏全是尖牙利齒,不需用力,就能給你把骨頭嚼成粉末!”
    “那大蟲,可凶哩!專挑你這樣的娃兒吃,一口能吃十幾個,連骨頭都不吐!”
    “大蟲咋還能不是蟲,這可真奇了怪,老虎還能有個花名,叫大蟲哩?那你說,這地上的小蟲子是不是也有個別名,那我以後就叫它們小虎了!”
    小孩兒倒也聰明,坐在大人懷裏,倒也沒之前那麽害怕了,嘴裏一邊地急忙反問著書生,手一邊搭在爺爺正端碗喝水的右臂上,探出來個小腦袋,扭頭看向他,兩人隔空聊了起來。
    攤主是本村人,別說近些時日,就是從他爺爺那輩數起,也沒聽說太恒山附近出現過什麽猛獸,全當老人是在用老虎來哄這小孩兒,笑盈盈地幫著腔:
    鄭重其事地再三警告,一定要離山頭那邊遠一點,絕對不能跑過去玩。
    眾人詫異,不知老者這是要幹什麽。
    王麟也跟著眾人一起扭頭看向老漢,又不是真的有什麽老虎,剛剛攤主和書生的話已經完全足夠了。
    再騙下去的話,這小孩兒可就要被嚇哭了。
    那埋頭吃麵的壯漢,此時終於是抬起了頭,看了看麵色憂愁的老者,縮了縮脖子,收緊了原本粗廣洪亮的嗓音,小心翼翼地低聲說道:
    “我也聽說了,昨天我去找隔壁村的獵戶一起搭夥兒上山時,那張獵戶死活不肯和我上山,也說是看到山裏有大蟲的腳印,讓我這些天也別去了。”
    這大漢縮著頭,鬼鬼祟祟地和眾人細語呢喃了這幾聲後,便迅速低下了頭,抱住海碗,大口喝了起來。
    連喝了幾大口豬油醬湯後,這男子終於是壯了些膽氣,撿回了原本雄壯豪氣的模樣,又放開了嗓子,震聲大呼道:
    “這也說不準,許是那張獵戶看錯了,腳印而已,做不得數,以前他就常常弄出這些事兒來,總是疑神疑鬼的。”
    壯漢越說越來勁,一拍桌子便起身往外走,三聲大笑之後,又高聲大喊道:
    “咱這太恒山上可是有仙家哩,百來年沒出過凶物了,老......大蟲那是誰都沒見過的東西,他憑啥認得?他張獵戶要有這本事,還用在那張家村廝混?”
    王麟這才明白,原來這附近是真有老虎出沒的蹤跡,老人家也不是在演哄騙小孩的戲碼。
    攤主愣愣地收過三十枚銅錢,也沒問大漢去要那少的兩文錢,滿臉愁容地收拾起了攤子,心底暗自思量:
    “這幾天還是晚點出攤吧,少賺點也算了,別趕這麽早......等路上的行人多了以後再出村,萬一出事也好有個照應。”
    不光是那小孩被老虎嚇得說不出話,連這壯漢,這攤主,這書生,都隻能在臉上強裝著鎮定,心裏卻顫顫巍巍的,不敢再多說什麽了。
    書生剛剛還在靜坐消食,但此刻是說什麽也呆不下去了,趕忙付了錢,不敢再耽擱,急匆匆地上了路,想在今日天黑之前,便趕到晉陽城去。
    看著這群剛剛還開著老虎的玩笑,如今卻都四散而走的眾人,王麟心中覺得無比怪異。
    之前騎馬的正經官吏來告,有匪寇賊人流竄作惡,卻無一人動容,仿佛個個膽氣十足,不怕刀兵。
    現在不過是聽到了一個色厲膽薄的閑人,講些道聽途說的閑言碎語,說些連他自己都不太相信的猜測,便全都惶恐不安,如臨大敵。
    這可真奇了怪,世人皆知苛政猛於虎,但這區區一頭薛定諤的老虎,還能猛於匪患不成?
    王麟朝著攤外走去,發現攤主已經被嚇得六神無主,來回在那些鍋碗瓢盆,桌椅板凳附近打轉,手忙腳亂地收拾起了攤位,想要趕緊回到村子裏去。
    王麟衝著攤主喊了兩聲,又問起來之前官吏所說的匪寇一事。
    他這才勉強擠出個笑臉,故作輕鬆地解釋了起來。
    他可知道,那老虎厲害著呢,家裏有一雙虎頭鞋,說是小時候娘親做給他穿的,穿上虎頭鞋就不怕鬼祟了。
    就連他平日裏最害怕的鬼,都會被嚇得不敢現身,這山上的老虎得有多可怕啊?
    小孩連想都不敢想了,趕緊閉上眼睛,趴在爺爺懷裏,再沒有鬧騰了。
    “俺是蟲,老虎也是蟲,哈哈哈哈,俺和老虎還成了本家親戚不成?你到時候也和老虎講一講這個,它肯定就不會吃俺們了。”
    他被書生一逗,立馬在爺爺懷裏笑個不停,把之前的害怕和驚恐,全都忘了個幹淨。
    日頭漸漸高升,這會兒攤主也不忙了,在給王麟端來熱湯的路上,順便又逗弄起了這娃兒,故意板著臉,陰惻惻地說道:
    “許是因為大家怕它,擔心這老虎老虎的叫著,就把它給引來了,所以隻敢叫個大蟲,不敢叫它本名。娃兒你可要小心,以後可不能再這般喊出來了,不然真個把你給叼走了去,山上的神仙都沒法救你。”
    被這麽一嚇,熊孩子的臉瞬間又變得煞白,再也不敢問了,生怕說著說著,真能把老虎給叫了過來。
    “是極是極,你我皆是倮蟲也!”
    書生見這小兒聰慧,天真童趣,倒也來了興致,給他講起了大蟲的由來:
    按理說,把小孩哄到這個程度,也就可以了,可以安心去忙些正事了。
    但不知為何,老爺子眉頭緊皺,咕咚咕咚喝完熱湯後,就把懷中的孫兒提起,將其按在木凳上坐好,又嚴肅板正地對訓了一番話來。
    小孩兒急了,撲在老人懷裏,便開始念叨了起來:
    “大父,蟲子都是沒牙的,你說大蟲子要是一口把俺吞了,還不吐骨頭,那俺豈不是還得在它那黑個隆冬的肚子裏,被一直關著?那多可怕啊?到時候你可要快來救救俺啊!!”
    聽到往日裏敦厚老實的麵攤大叔也這樣說,熊孩子頓時不敢再鬧了,顫顫巍巍地把碗遞給了攤主後,便逃也似得坐回了木凳上,緊挨著自家大人。
    “俺不......不上山啦,俺以後再也不跑出去玩了,你們別讓大蟲來。”
    聽完這話,除了那魁梧的大漢沒有出聲,其他人都被這童言童語所逗樂,一齊笑出聲來。
    正在消食的書生,樂嗬嗬地笑著,隨口解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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