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舞者奪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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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樂坊,善舞者成名之地。
每年上元節臨至,乾京城內有名的舞者便會在坊上起舞,供天下人觀賞,若有舞者能引動長樂坊最高處的瓊花綻開,便可得舞者魁首。
不僅可獲賞賜。
還會被譽為乾元第一舞人。
過往五年,長樂坊魁首皆是被郾城出身的“公孫大娘”取之。
其最善舞劍。
一曲《西河劍器》驚動天下, 聞名於世。
就連帝君也曾出言稱讚,每逢佳日就會邀請公孫大娘前去宮廷演舞。
被讚為世間第一書院的黑山書院,乾元仙門聖地,其內也多有先生喜愛公孫大娘的舞姿,曾被院長稱為五百年難得一遇的奇才杜少陵,更是公孫大娘的追求者,觀其舞姿後寫下名震乾京、引動聖言四境異象的詩句:乾有佳人公孫氏, 一舞劍器動四方。觀者如山色沮喪,天地為之久低昂。霍如羿射九日落,矯如群帝驂龍翔。來如雷霆收震怒,罷如江海凝清光。
可惜如此驚世舞者,今年並未再登長樂坊起舞。
現如今在坊上爭魁的乃是京城後起之秀,有臨塵仙子之稱的楚亭玉。
此女子的舞姿美若天仙,但與公孫大娘相比仍是有著顯著的差距,一曲舞罷,那落在長樂坊最高處的白玉瓊花並未綻放,引得無數追求者大歎可惜。
楚亭玉本人也是難掩失望,雙眸泛出淚光,朝向龍船施禮,步入長樂坊內的屋閣。
而後,又有舞者登入長樂坊起舞。
舞曲再響,舞姿再現。
龍船之上,燈火映天,陳楚仁立於宮殿外的甲板, 望著長樂坊上翩飛起舞的女子道:“可惜啊可惜,上元佳節,卻再也瞧不見公孫大娘在長樂坊上舞劍了,那可是世間絕景。甚憾,甚憾。”
羅鑒塵撫著胡須道:“陳兄,這萬事萬物都有好有壞,正所謂塞翁失馬焉知非福,今夜雖是看不到公孫大娘舞劍,卻難說看不到更美的仙景。”
“哦?”陳楚仁側首看向身旁老友,“鑒塵兄話裏有話?”
羅鑒塵笑而不語,轉首又看向不苟言笑的魏賢說道:“圓月映空,上元佳節,雖不見公孫大娘,卻有天貴登坊起舞,屆時瓊花綻開,萬民喝彩,當屬乾元盛世降臨。”
魏賢沉默不言。
陳楚仁則是望向皇城宮闕,眸中有星辰輪轉。
……
亥時過半,長樂坊已有八首樂曲奏過,令人大飽眼福。
有書生流連忘返道:“乾元舞者不愧是令天下叫絕,比離陽的大梵舞、北燕的朝月舞都更為美妙,此生能有幸觀之,不虛年華, 不枉此生。”
此言說出,頓時引得附近眾人聲聲附和。
就在不遠處的薑越鯉也是聽得清楚,原本興起愉悅的臉色轉瞬變冷,心生不滿地指著書生罵道:“狗東西,少在這裏胡扯八道,比離陽的大梵舞好看倒是說得過去,比北燕的朝月舞好看那就是瞎了你的狗眼,若是眼睛不想要,我就替你挖下來,掛到北燕的歌舞台前,讓你日日夜夜看個明白。”
書生無辜被罵,麵色漲紅,心生惱怒,尋著聲音望向許知秋身旁的薑越鯉,不甘示弱地回敬道:“哪裏來的無知女子,空有皮相,卻無腦子,北燕舞者就是不如乾元,世人皆知。”
薑越鯉聞言,臉色冷若寒霜,眸間殺意騰騰,身為北燕人,豈可讓人如此比下去,抽出腰間雷鞭就欲將這人打殺,但卻被身旁的許知秋雙指按下:“上元佳節,有金龍衛在天街鎮守,還有各方大人物在天上觀望,是以請薑姑娘不要動怒。”
薑越鯉哼了一聲,雖是心生不滿,但最終還是聽了許知秋的勸,不過卻也並未就此罷休,從衣服口袋內取出幾塊銀餅,舉在手中道:“誰去替我教訓教訓那個胡扯八道的狗東西,我就賞他一塊銀餅。”
銀餅價值不菲,抵得過十兩銀錢。
身處附近的普通凡人頓時雙眼放光,不由分說地朝向書生揮動拳頭。
書生正欲求饒,可惜話還未出口就被人掀翻在地,好一頓胖揍。
這邊正熱鬧起勁,更遠處卻是響起更加熱鬧的歡呼,簡直震耳欲聾,似是有什麽不得了的事情發生,薑越鯉與許知秋的注意也是被吸引了過去,抬眼眺望。
“啾啾——”
天邊有嘹亮的鳥鳴響起。
一道七彩匹練自皇城宮院內飛出,延伸至長樂坊。
如同彩虹神橋。
跟著就有神鳥飛出,牽動鳳輦在神橋上飛行。
神鳥身軀似燕,羽生光彩,揮翅飛行間如有銀河在身後呈現,似夢似幻。
與傳聞中的天命玄鳥略有幾分相像。
那被牽動的鳳輦更是皇宮院內的尊貴象征,通體玄玉打造,嵌有無上神石,移動間伴有仙樂奏鳴,瑞獸顯現,比之天仙出宮也是不差。
如此動靜引得乾京城內所有人注視。
“啾啾——”
又是兩聲鳥鳴響徹夜宇,鳳輦降至長樂坊的起舞台。
有美人自鳳輦走下。
其貌美傾城,足以讓乾京無數才子沉醉長裙下。
就連甚為挑剔的薑越鯉也是挑不出半點缺陷。
許知秋隔空凝視,隻此一眼,便不由得愣住了:美人著踝肩長裙,身披大袖紗羅衫,麵畫桃花妝,發梳倭墜髻,金絲纏腕,寶珠墜耳,滿身貴氣,貌美傾城,是許知秋生平僅見,恐怕再難有可超越者,便是薑越鯉的美貌也要略顯失色。
隻在轉瞬間,許知秋心生詩意,想到太白先生所寫的千古名句:“雲想衣裳花想容,春風拂檻露華濃。”
也就唯有這句詩詞才能描繪出那女子的傾城美貌。
許知秋情不自禁地低語道:“恍如盛唐之下的楊貴妃在世,大概也就隻是如此了。”
………
龍船上,陳楚仁望著長樂坊上的天貴,含笑道:“是長公主殿下。”
書院羅鑒塵亦是含笑道:“我乾元的長公主親自起舞,這長樂魁首豈還能落入她人手中,今夜上元節必是會被史官記入史冊,流芳百世。”
身穿紅袍,不苟言笑的魏賢也難能可貴地開口道:“長公主殿下乃是天上真仙轉世,能夠為我乾元佳節屈尊起舞,這份恩情當被世人牢記於心。”
陳楚仁仿若未聞,望著長樂坊內隨仙樂起舞的美人身姿,眯著眼睛笑道:“長樂坊,世間長樂,觀此一曲驚鴻舞,確是可以令見者忘記憂苦,永駐長樂。”
羅鑒塵卻是擺了擺手道:“無憂長樂,我看倒不是這樣,長公主殿下這一曲舞罷,不知又要有多少俊傑才子魂牽夢繞、相思難眠,估計乾京城日後要有無數女子嫁不出去咯。”
陳楚仁聞言忍不住笑出聲,瞥向老友道:“那你黑山書院的學子豈不是更難過。”
……
幾位談笑間,長樂坊內的仙樂停歇,那令整座乾京城都更顯繁華的女子停下舞姿,與此同時,長樂坊最高處的白玉瓊花盛開綻放,有五彩光華飄落撒下,勾動無數人為之喝彩歡呼。
許知秋望著那美人身影,目不轉睛。
薑越鯉竟是難得生出幾分嫉妒。
這時,白玉瓊花自高處緩緩飄落,靜置在乾元長公主身前,長公主邁步其中,白玉瓊花便載著這位天貴之人向著龍船飄去。
這倒不是因為長公主的身份。
而是長樂坊魁首可入龍船,親見帝君。
幾乎是在同一時間,長樂坊再向上抬高一丈,與龍船齊平,意味著長樂坊的舞者演出正式結束。
坊下無數人意猶未盡。
卻也沒有任何辦法。
羅鑒塵看向陳楚仁道:“陳兄,長樂坊已然結束,那接下來是你先還是我先?”
陳楚仁道:“自然是鑒塵兄先請。”
羅鑒塵也不推脫,頷首道:“如此,那就讓我書院的文墨坊先出,且看看今年是否還有佳作呈現。”
說著,這位黑山書院的老院長甩袖一揮,便有一渾圓的玉盤從龍船上墜落,隨後如同長樂坊般瞬間變大,同為五十丈,靜止在離地兩丈高的半空。
接著老院長手中憑空多出一支墨筆。
他握著筆根向下一點,幾滴黑墨便落在玉盤上。
眾人抬頭高望。
隻見白色玉盤在變大後,有氤氳霧氣彌漫,神秘虛幻,隨著幾滴黑墨落下後,白潔如月的玉盤上開始呈現出各不相同的墨畫,有巍峨高山、參天古樹、清澈春泉、還有展翅白鶴、低鳴幼鹿……
這些墨畫皆是栩栩如生,超脫死物,且隱隱還能聽到鶴鳴鹿叫、泉水流過山澗的聲響。
緊跟著,氤氳霧氣開始在白玉盤上凝聚,聚成八尊雕像,位居正中者則是乾元第一位聖人,昊天聖人,其它七位雕像則是後來出現的七位亞聖。
這八位聖人雕像就是讀書人眼中的天地。
龍船上的羅鑒塵見文墨坊已然成型,接著又動了動手中的墨筆,便有八根階梯逐漸出現在白玉盤的邊沿,連接地麵,這些階梯非石非玉,皆是由水墨構成,看起來極為神奇。
如此這般是為了照顧普通的讀書人。
否則僅是如何能夠登上文墨坊就是個頭等難題。
一切做好以後,羅鑒塵垂眼低首,望著龍船下的眾人說道:“文墨坊開啟,天下讀書人盡可登坊作詩,凡是能引動聖人雕像者可得書院獎賞,引動最多者可為魁首,文墨坊魁首可入書院秘境。”
話音出口,如同雷音滾滾,清晰無誤地傳入眾人耳內。
普通人聽到後無動於衷。
讀書人聽到則是向白玉盤靠攏。
雖說這文墨坊對天下讀書人開啟,可是有自知之明者絕不會上台獻醜,要知道今夜可是有各位大人物觀賞,書院內的先生更是盡皆到場,要是丟人,可就徹底丟了個幹淨,是以沒有才氣壓底的書生根本不敢登坊。
往年文墨坊開啟,登坊的多是黑山書院的學子。
且都是裏院大才。
根據書院內不成文的規定:歲除夜是外院學子出風采的日子,這上元節是裏院學子出風采的日子。
過往十年間,文墨坊的魁首皆是由黑山書院獨自包攬。
若是不出意外,今年魁首仍是要在書院學子中決出勝負。
在萬眾矚目下,已是有不少讀書人開始沿著水墨階梯登入文墨坊,薑越鯉似是想起什麽,對著身旁的許知秋道:“喂,姓許的,我險些就忘了,你可也是位了不得的讀書人。”
許知秋麵色如常,但心間卻是有些慚愧,如實相告道:“是讀過些書,可與書院學子相比,相差甚遠。”
這倒不是謙虛,就憑許知秋上輩子所學的那些文學,連給書院外院弟子提鞋都不配。
可薑越鯉哪知曉這些,壓根不信道:“歲除夜當晚,你的詩文可是引動了兩境異象,就連萬象乾報都將你的詩文記錄了進去,還敢說相差甚遠?”
許知秋不作解釋。
薑越鯉再道:“總歸橫豎都是要名揚天下,不如就讓自己的名聲再大點,最好是能把那些老頭子都驚出個人仰馬翻來,狠狠地搓一搓書院的銳氣,我估計到時候書院內的先生都得被氣個半死。”
說著說著薑越鯉不禁笑出了聲。
這位看熱鬧不嫌事大的主,最希望看到的就是將事情攪亂。
許知秋駐足原地,沉默許久,眉宇間似有猶豫,最後直到薑越鯉快要等不及的時候才望著文墨道:“今夜確實想將一首詩詞留下,就是不知能否引動聖言,傳入她的視線。”
薑越鯉一聽,頓時眉開眼笑,也顧不得去問那個她是誰,就拽住許知秋的衣袖朝文墨坊走去。
許知秋沒有拒絕,任由薑越鯉拉著自己,半途中將惡鬼麵具佩戴在臉上,以防止被人認出。
既然已是答應薑越鯉,要獲取藥仙樓的三品鎮元丹,那這登入文墨坊作詩也就不必再顧忌什麽了,且他心中的那首詩詞,確實很想寫出來。
兩人穿過人群,沿著天街走到文墨坊的階梯前。
薑越鯉作勢也要上去,許知秋疑惑道:“薑姑娘也要上去作詩?”
薑越鯉嬉笑道:“我不作詩,我就是想上去瞧瞧。”
許知秋無話可說,頗有些無奈地搖搖頭,而後與薑越鯉同登文墨坊,幾乎是兩人登上坊台的瞬間,許知秋的出現就引起了不小的轟動。
無數人對著他指指點點,議論紛紛。
這倒不是因為許知秋有何仙光加身,氣質不凡,而是他所佩戴的惡鬼麵具令無數同輩想起了一個人。
那個人就是正旦當夜名震乾京城,被大人物稱作仙苗,被同輩稱為戮仙劍尊的許鸞。(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