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過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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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月十四,醜時(01:00—03:00)
    今夜無星也無月,漆黑陰雲如冬日厚重的棉被般蓋住了這天與地,俯視大地,一條火舌長龍的隊伍,卻顯得十分醒目。
    “快點快點,拿柴火的趕緊的,跟上!!”樂山滿頭大汗,身後背著一簍子幹柴,一隻手舉著火把,還不斷朝著身後的隊伍招呼,“都麻利點,不過是兩三個時辰的活兒,每個人都有一吊錢,都給我加把勁兒!!”
    “大爺您放心,這些都是山上的老獵戶,保證你要的幹柴在太陽升起前全部給您搬過來!”
    “趕緊的,在城門關閉前都給我進去!”樂山急促地喊著。
    身後的獵戶一個接一個的進城。都是靠山吃山的漢子,一個個腳步飛快,力大如牛,背著一大簍子幹柴走十幾裏山路連口大氣都不喘的,更何況往日隻能買到一百文的幹柴,此時竟然能賣出一千文的高價。雖然對方要的急,且還是大半夜的來的,但這一吊錢夠山中一家五口人過三個月的日子了。隻等今夜平安將這些幹柴送進城中,還能趁著早上空閑買罐子鹽巴回去,山裏人家倒不缺多少肉,鹽卻是個稀罕物,此外還能給家裏的孩子們帶幾塊甜嘴的。
    沒有響亮的號子,隊伍沉默前行。
    城門上,顧秋瀾憑欄而望,長發被夜風吹起,似與那濃的化不開的夜色濃成了一體。妙妙坐在城牆上愉悅地搖晃著垂在半空中的雙腿,嘴裏哼著小調,絲毫沒有察覺自己現在的坐姿極其危險。
    “老大,那幾個人也太不經打了,連我打不過哦。”
    顧秋瀾嘿嘿一笑,揉著妙妙的發頂:“那都是些敬酒不吃吃罰酒的家夥。”
    妙妙捂著頭,用力往裏一跳,努力逃脫鼓秋的魔掌,一邊跑一邊嚷著:“他們為什麽不認孫大人的文書?我看了那文書哦,孫大人的語氣可好了,就是讓他們在今夜子時後大開城門待醜時一過就關上。這麽簡單的事兒他們都不答應……”非要讓顧秋瀾出手,這不是找死麽。妙妙不能理解為什麽總有一些人喜歡死在老大手裏,難道被老大揍一頓會顯得開心些嗎?
    顧秋瀾盯著城樓下大部隊都已全部進了城,不由勾起一個大大的笑容。孫久望是文官,守城的隻認城防將軍或許州知府的文書,奈何這許州城防將軍和許州知府連著親,自然不能驚動。不過孫久望已經給隔壁寧州將軍寫了公文,沒有聖上旨意跨州調兵,孫久望這次也是豁出去了。畢竟,許州兵通通不能信!
    秦慕川目視遠方,周圍之人腳步匆匆,顯得他頗為孤單。
    巧雲從屋頂上跳下,靜靜道:“現在你應該擔心孫大人才是,那個人……還需要擔心嗎?”
    秦慕川似被看穿了心思般有些尷尬地咳嗽了聲。
    “顧秋瀾下手沒有輕重,萬一將城樓那幾個士兵給打死了,到時候擔責任的可是孫大人。畢竟,孫大人的文書是讓顧秋瀾帶去的。”
    “不會的。”秦慕川也不知自己是哪裏來的自信,“她自有分寸。”
    “是麽。”巧雲依舊麵無表情,突然一道整齊的腳步聲漸近,巧雲頓時眯起了眼,手中長劍出緩緩鞘,秦慕川剛一回頭,卻已不見巧雲蹤影。黑騎衛是黑夜的影子,沒有人能在黑夜裏找到他們。
    樂山正要喊一聲,隻覺得身後一涼,一個冰冷的聲音自耳邊響起:“來的還不算晚。”
    樂山:………………………………………………媽呀!!!
    巧雲哼了聲,護衛這活兒真無聊。收了長劍,一個轉身,又消失了。
    樂山被她嚇得差點尿褲子,看見秦慕川站在前方,如見到親娘一樣的撲了過去,哭道:“少爺,少爺,都來了!!這些幹柴絕對夠燒了!”
    直到親眼見到他身後的隊伍,秦慕川終於略略鬆了一口氣。
    八月十四,卯時(05:00—07:00)
    山裏的漢子們已經全部出了城,而城裏熟睡的百姓沒有幾個人發現這場深夜沉默的忙碌。此時天色還有些暗,卻已經微微泛白了。
    “許州將軍來了。”顧秋瀾望著不遠處被馬蹄翻起的滾滾塵煙,不由蹙了眉。
    妙妙也有些苦惱:“難道莊媽媽的藥沒起作用?”
    “還是有些用的,不然人不會隻有一隊。”顧秋瀾臉色不善,似乎想到了自己以前的經曆。——莊媽媽牌瀉藥,量大管飽,毫無副作用。想要減肥嗎?那就用莊媽媽牌瀉藥吧,想要逃學嗎?那就用莊媽媽牌瀉藥吧!
    “隻有一個晚上的時間,就算莊媽媽是神仙,也變不出那麽多的藥,更何況還要下進他們的食物中。如今隻有這一隊來,已經很了不起了!”顧秋瀾順手一指:“瞧,孫大人來了。剩下的就交給孫大人了,妙妙,咱們走!”
    拉了一晚上肚子的許州將軍臉上非常難看,剛從茅廁出來,又得知城門被人深夜大開,來的人拿的是孫久望的文書!孫久望算個什麽玩意兒,他那文書連擦屁股都嫌硬!
    “孫大人,您這是要造反嗎?”許州將軍跨刀大步走到孫久身前,一身盔甲,凶神惡煞!
    “明日就是州試了。”孫大人和氣道,“州試後想來貢院也該忙碌起來,本官第一次來這江南之地,所以就想提前帶點兒土特產回去。京城裏親戚多,便買的多了一點,又不願擾民,隻能讓他們深夜進城了。”
    許州將軍拳頭握著咯吱作響,這謊話撒的真是有夠敷衍!
    “孫大人,得罪了!”許州將軍可沒有馬知府那麽多的話,頓時命令道,“沒有本將軍和知府大人的文書,擅自打開城門者,一律按通敵罪論處!來人,跟本將拿下!”
    “住手!”馬嘯聲劃破天際。看到來人,孫久望大喜——寧州將軍!!
    許州將軍大怒:“方魁,你竟敢跨州行兵!”
    寧州將軍方魁抬手遙祝:“許州官兵勾結禍亂新科,本將軍替聖上分憂,將許州官兵全部押解進牢,今年新科由寧州官兵代為看守!”
    “你——”
    許州將軍憤怒地看著方魁身後五百精兵,這都是在江南平定江中水鬼的戰兵,各個身經百戰,哪裏是他身後這些普通官兵能夠抵擋的。而自己的親衛營,不少將士昨夜紛紛拉肚子,此時毫無戰鬥力可言。其他營地士兵倒是安然無恙,可那些兵相隔太遠,一時間無法調入許州城內。
    八月十四,巳時(09:00—11:00)
    馬知府正在府衙內用早飯,師爺突然而來,附耳低語了一會兒。被筷子夾著的小籠包掉落在地,滾了一身灰塵。
    剛要出門,大門口站著兩個寧州兵。馬知府怒道:“這是怎麽回事!”
    孫久望從旁踱步出來,手中一道明黃聖旨,馬知府一愣,顧不得其他,趕緊跪下。
    “著禮部侍郎孫久望為江南科考監督巡閱使,全權負責江南科考一事,並賜便宜行事之權,欽賜!”
    半響,馬知府抬頭:“就算聖旨如是說,但江南科考和寧州官兵又有何關係?!”
    孫久望笑了笑,虛手將馬知府從地上扶起:“許州官差負責看守考場,但據本官得知,此番州試有不少學子與許州兵沾親帶故。之前已經出了那冊子的事兒,還是謹慎為好,想必寧州水兵是不會協助許州的學子舞弊的!”
    “那便去貢院守著吧!如此站在我知府衙門大門口,孫大人是將本官當做犯人了嗎?!”馬知府咬牙切齒,一張臉氣的鐵青。
    正說著,一個參與本次州試閱卷的許州督學的轎子從知府衙門口經過,那轎子裏的人大聲嚷道:“你們這群土匪,竟敢對本官無禮!!本官要上折子!!”
    “慢著!”馬知府匆匆走上去,不由一愣:“錢大人?”
    錢督學氣的吹胡子瞪眼:“老朽家裏一早便闖進這些匪徒,知府大人,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孫久望踱步過來,笑嗬嗬道:“錢督學莫要動怒,此番也是為了州試的公允,不得已而為之。如今是已時三刻,今夜子時,貢院便要大開龍門。在此期間這數個時辰,若是有學子登了閱卷督學的門,到時候傳出去,便是十張嘴也說不清,人言可畏啊。所以本官便決定,讓眾督學們提前前去貢院,以示州試清廉之風!”
    一番話堵得兩位大人啞口無言。孫久望腦中不由回想起秦慕川的話——“雖然不知是何人將冊子之事給捅了出來,但可以肯定的事那群人定然還有別的法子。那些個許州當地督學怕是沒幾個是幹淨的,今天乃州試前最後一天,十分關鍵,咱們要先下手為強,將他們放在眼皮子底下最為妥當。”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
    離子時還差一個多時辰,但此刻貢院外已經人頭攢動。在看到貢院門前身上褂子寫著水字的官差後,馬世鴻不由抖抖索索地咽下口水。
    管家低聲道:“少爺別怕,就按老爺說的做,一切都妥當了。”
    馬世鴻苦著一張臉:“可今天一早伯父就被他們給帶走了啊,這……這該如何是好?”
    “哼,雕蟲小技而已。”管家道,“少也不必擔心,這群人鬧的越大,最後摔的也就越慘!”
    人群中幾個鬼鬼祟祟的學子也都跟馬世鴻一樣,心中忐忑不安。自從有了考試以來,舞弊之法便層出不窮。可一想到不能對讀書人無禮這一條,那些人倒也是有恃無恐,略略生出了些膽氣——那些藏在各種隱秘處的紙條都是安全的。
    孫久望看著漏鍾,還有一個時辰了。頓時走到貢院台上,大聲道:“諸位——”
    場麵頓時一靜。
    “子時龍門即開。今年新科乃是為朝廷為取賢納能,諸位十年寒窗苦讀,皆再此舉。所以過龍門前,需除汙納垢,以虔誠之態迎接朝廷新科!”
    話音剛落,眾學子一愣。——這,這是個什麽意思?!
    “就是洗澡啦!”秦慕川翹著二郎腿,看著熱氣騰騰的木桶,灶裏幹柴燒的正旺。
    ——將你們這群人扒個精光,若還能將那些亂七八糟的玩意兒夾帶進考場,老子就算你們厲害!
    “諸位想必也知道,一旦進了貢院,今後三天皆不得踏出一步!貢院乃朝廷所建莊重之地,學子入貢院與官吏上朝一樣,皆要正衣冠!”
    將還沒取得功名的學子說的跟朝廷官吏一樣,這感染力讓不少學子摩拳擦掌。僧人拜佛都要沐浴更衣,學子如此科考神聖之事,焚香沐浴當然也是可以接受的!
    但還有一部分學子驚呆了——怎麽辦,現在跑還來得及嗎?
    馬世鴻倒是長舒一口氣。幸好,伯父早就將夾帶這一法子給摒棄了!看著幾個被抓住的考生,馬世鴻默默跟著人群一道前行。心道,沐浴之後,應該就不會再有問題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