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禮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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淑妃禁足還沒有幾天,皇後認為“孝王抄寫百遍金剛經為太皇太後祈福,純孝之情令人感佩,亦表其悔悟之心至誠”,因此提前解除了對她的懲罰,招她過去,褒獎了孝王幾句。之後皇後就開始說起皇上今年又取消了采選的事。
“之前皇上要勵精圖治,減少擾民,這些年國庫連年豐裕,充實**之事也該按舊例實行了。”淑妃素來喜歡賣巧,此時也作出一副賢淑樣子順著皇後的話音往下說。
皇後皺著眉歎了口氣:“話雖如此,皇上從小失母,多虧長公主照顧撫育,名分雖為姐弟,情狀卻似母子,皇上恨不能服喪三年,才被勸住,此時提這個,豈不是……”
陪著皇後的老媽媽卻突然插嘴說:“充裕**,向來有禮聘、采選、進獻三種途徑,既然娘娘有所顧慮,不如查訪一德才兼備的名門淑媛,隻這一人也不妨了皇上的哀思之情,也不會擾民,豈不兩全。”這老媽媽也是皇後的心腹,伺候多年,頗得看中,固而也有這個資格插話。
皇後一聽,撫掌笑道:“果然是媽媽的老成之見,很是穩妥。”又想了想,對淑妃說:“太原王氏素來是鍾鼎之家,家學深厚亦是書香之族,不知淑妃族中可有好的人選?”
淑妃心中冷笑,這就來了,皇上果然好算計。忙作思索狀:“我入宮已13載,見過的家人有限,隻是前些日子我那侄女入宮來見我,倒是出落成了個大姑娘。”
王氏是大族,縱然當初王家長房老爺子致仕,王家幾乎沒有高品的官員在朝,但是低品和京兆的地方官員還是有些的,皇後本以為她會提這些人家的女兒,又或者從王氏太原本家族中挑選女子,結果淑妃竟舉薦了王家正牌的長房嫡長女,心思一動,想起那天孝王的事來,原來皇上果然上心了,暗自冷笑一聲,憑怎麽上心,隻要是王家的姑娘就好。
她臉上露出放心的笑容,說道:“早就聽說淑妃的侄女是極好的,賢孝才德之名揚於長安貴媛之中,上次她進宮我就想見見呢,隻是身上不爽利,沒有得見,甚是可惜呢。若她進宮必然是不差的。隻是不知是否婚配。”
“上次入宮並沒聽嫂嫂提過,皇後娘娘是否要宣她入宮來瞧瞧。”淑妃滿麵笑容。
“不必了,淑妃舉薦的人怎麽會有差呢。即是如此,你把她的生辰八字給我,我且讓欽天監算過,再向皇上請示,便可下旨禮聘了。你也跟家裏知會一聲。”
如皇帝所料,皇後果然來了。
他看著這位一直陪他走過風風雨雨的妻子,她的姿態依然是那樣端莊賢淑,溫婉大度,隻是不知從什麽時候起,她也學會了費盡心機、耍弄權術,記得自己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她還是一個柔弱的小女孩,義正詞嚴的向封家討要被無理占去的土地。那時他就發誓要保護她一輩子,想起過往這些年的經曆,他一直覺得自己實踐了承諾,可是看著皇後訓練得恰到好處的笑容,不知為什麽他會沒來由的感到一絲心虛。
鄭家勢大的時候,他要顧著鄭貴妃,之後又為了讓韋氏支持自己,專寵韋貴妃。皇後從不怨懟爭寵,無論何時都在一如從前般和煦的笑著,隻是那一雙清亮的眸子慢慢變得黯淡,再看不到一絲光亮透出來。
當年,她剛剛被立為皇後的時候,還會偷偷跟自己抱怨宮裝頭飾沉重,每次行禮的時候就覺得要站不住了,而如今,她頂著比原來更高的發髻和更沉的頭飾,行禮的動作卻如此嫻熟自然。
“皇後怎麽來了。”皇帝笑著讓她免禮。
“看皇上日夜辛勞,臣妾親自燉了些補品,陛下趁熱吃了吧。”皇後笑著端上一盅濃湯。
皇帝揭開蓋子聞了聞,又嚐了一口,點著頭說:“果然是皇後親手做的,禦廚斷做不出這個味道來。記得當年在郡王府的時候,你每次做這個,那幫子饞蟲就聚過來,也不知道鼻子怎麽那麽靈,朕反而每次都吃不上。”
見皇帝回憶起過去的時光,皇後也很高興,說道:“皇上如果願意吃,臣妾天天給皇上作。”
皇帝握住她的手說道:“好啦,你打理**已經夠辛苦了,以後這種事情就交給禦廚吧。皇後還有什麽事嗎?”
剛剛出現在皇後眼中的一絲光彩又瞬間黯淡了下去,她堆起一個笑容,斟酌著說道:“皇上整日忙於國事,臣妾查看了這幾日的起居注,皇上似乎這些日子都沒有臨幸**。”
這些日子,皇帝正在為黃河的水患鬧心,幾處鬧出了民亂,所幸這都被安撫彈壓住了。“攤丁入畝”終止,那些世家也投桃報李,拿出比往年更多一些的糧食賑濟災民。朝廷上情勢紛雜,他還要為太子府挑好輔佐的官員,斟酌人選。因此一連幾日折騰下來,倒頭就睡,哪有什麽心思去臨幸**呢。
皇帝心不在焉的“嗯”了一聲,等著皇後往下說。
“皇上子嗣雖不少,但是比起世宗、高宗皇帝還是顯得單薄些,國事固然重要,但是開枝散葉,繁衍子嗣也是大事。”皇後揣度著皇帝的神色繼續說道:“臣妾記得宮中最後一次采選還是5年前,之後皇上說擾民,便停了下來。我想也該為皇上充裕**了。”
“朕多年來仰仗姐姐照顧,撫育之情難以為報,她剛去世不久,雖不能服喪三年,我又怎有心情想這件事。”皇帝皺皺眉頭,似在斥責皇後考慮不周。
“這事我也想到了,但事關皇室血脈,臣妾不敢輕忽,再說采選女子充盈**本就是法度。既這樣,不若先禮聘一位世家之女入宮,既充盈了**,亦全了皇上對長姐的哀悼之情,其三也是向世家示恩。”
皇帝看看皇後,想了一下,點點頭,說道:“也好,皇後心中可有人選了?”
“世家大族以‘五姓’之家為貴。臣妾這些日子一直派人訪查,淑妃推薦了她侄女王徵,是太原王氏長房嫡女,容色絕姝,才德俱佳,門第高華。不如將她聘入宮中。不知皇上意下如何。”
“這事皇後看著辦就好了。”皇上眼簾下垂,似乎又把注意力集中到了奏章上。
皇後卻捕捉到了他眼底一閃而逝的喜色,暗歎了一口氣,強笑道:“皇上既然同意了,臣妾便著手準備了,臣妾告退。”之後便行禮退下了。
王夫人自從得了老太太的暗示,靖國公決定要在太子冊封典禮之後就像王家提親,求去王徵,她便閉門不出,在家督促女兒作女工,繡嫁妝。王徵雖平素最不屑這些東西,但想到自己即將嫁表哥為妻,進得是博陵崔氏嫡支作兒媳,也是滿心歡喜,少不得耐下性子來擺弄針線。王夫人見女兒比之前乖巧了很多,知道她對這樁婚事上了心,想到終於為女兒找到了良配,心裏樂開了花,整天臉上洋溢著喜氣。
這日,王夫人的丈夫王通卻突然從太原風塵仆仆的趕了過來。
“老爺怎麽來了。可是家裏有事。”王夫人忙把人迎了進去,伺候他更衣。
王通皺著眉點點頭,問道:“女兒呢,把她叫過來。”
王夫人心中納悶,卻不敢多問,忙吩咐下人把姑娘請過來。
王通看著亭亭玉立的女兒,心中百感交集,歎了口氣說道:“女兒,皇後娘娘已決定將你禮聘入宮,隻是目前旨意尚未下來,不知什麽品級。”
轉過頭看著目瞪口呆的王夫人和王徵,“旨意不日就會下來,我先行一步過來,母親也已動身從太原過來,你準備一下,待旨意下了,就隨母親進宮謝恩。”
“這……老爺!我求求你,找個借口就說是惡疾也罷,克夫也罷,不要讓徵兒進宮了。”王夫人好容易回過神來便淚流滿麵的跪伏在地上,苦苦哀求。
王通在太原收到淑妃的傳信,驚詫不已,忙披星戴月趕到長安來。看著老妻絕望的神色,他也十分痛苦,蹲下去扶著她:“我也不忍心把女兒送去那地方,但淑妃的意思,徵兒竟是皇上親自選中的。”說著滾下淚來。
“可我從沒有見過皇上啊。”王徵也跟著跪下,流著淚哭道。
“那皇上怎麽會把刻著咱們家堂號的簪子送到淑妃那裏!”王通掏出累絲金簪扔在地上,聲音裏帶了些怒氣,他原以為女兒是想進宮,故而搞出這些事來,此時不由責怪起她的不謹慎來了。
王徵撿過那簪子一看,這簪子是綴錦閣為王家專門定做的款式,這個樣子每年都要打上幾隻,她和母親每人都有好幾個,黃銅鎏金,樣式精巧,工藝上乘,上麵打了“三槐堂”的標記以示區別。一般到別人家做客,若是遇到沒有準備見麵禮的情況,就從頭上摸出一支來,既不是很貴重,又拿得出手,甚為方便,這次她們娘倆到長安四處應酬做客,也遇到過哪個府突然來了親戚家的幾個女孩,因而事先準備好的見麵禮不夠用,這種簪子也送出去過幾支。
因此她看了那簪子一時也愣住了,想不起來入宮的時候自己是否也佩戴了這款簪子。
王夫人看了那簪子說道:“我也曾經送給涵因一支,這些日子女兒是和她一起入宮的,莫不是她的?”
“不管是誰的,現在皇後下旨禮聘的是我王家的女兒,徵兒是一定要入宮的。”王通皺著眉頭答道。
“不是族裏麵已經選了一個女孩子嗎,本來就是要進宮的,現在讓她替徵兒進宮不久行了嗎。”王夫人抽泣著。
“胡鬧,那是欺君大罪!何況賢妃淑妃都見過徵兒。當年我那連襟滎陽郡公鄭倫位及人臣,皇上下旨讓我那外甥女大鄭鎣入宮,你姐姐都快哭瞎了眼睛,最後還不是送了進去。現在王家是什麽情況,這些年一直小心翼翼,仰人鼻息,你怎麽能有這麽荒唐的想法!”王通大怒,喝斷了夫人。
“老爺,我通共就這一兒一女,如今兒子先我一步去了,就這一個女兒在我膝下承歡,我今生最大的念想就是把她嫁到一個好人家,可……可……,老爺,你就想想辦法吧……”王夫人抱住丈夫的腿不停地流淚。
王通聽她提到兒子,心裏也是一陣難過,站在那裏流淚,久久不能說話。
“老爺,給徵兒報個暴斃,從此我們娘倆隱居,我隻守著她一個過活,你總不能看著我孤老終身吧。”王夫人眼淚更盛,嚎啕大哭起來。
王通突然發起怒來,一腳踹開她,喝到:“住口!你是讓我為了她賠上一族人的性命榮辱嗎?這也是你作為宗婦該說的話!還有,你口口聲聲說就一兒一女,難道徹兒、徇兒便不是你的子女了。你不顧宗族,枉為人媳;不顧庶出子女,枉為人妻,此事不必多說了!”妾生的孩子自然也是嫡妻的子女,王夫人情急之下沒有顧忌,此事被這話一堵,半餉說不出話來。
王徵忙過來抱住母親哭道:“請父親息怒,母親一心為我打算,無心失言,請父親不要責怪母親,女兒深受父母大恩,怎能因一己之私陷父母於不忠,為王家招禍。我會聽從父親的安排進宮。母親萬勿為此事憂心,若是傷了身子,便是女兒的不孝了。”
王通也是一時氣憤,此時正悔自己口不擇言。見狀忙把母女兩個扶起來,歎著氣說道:“我又如何舍得啊……”忽又想起了什麽,對這母女兩個提醒道:“簪子的事情不許再提起,若是有人問起,你就一口咬定是自己。”
王徵突然抬起頭:“隻是在入宮之前我先要見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