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武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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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深秋,寒風肅殺,在長安的大道上卷起一陣沙塵,天氣似乎在幾天之內驟然變冷。人們似乎還不大適應這樣的天氣,路人低頭掩麵匆忙而行,就連素來熱鬧的東西兩市,也冷清了不少。
然而在兵部的武場上,卻是一番熱鬧景象。今日正是武舉考核之日,這一次的武舉,皇帝尤為重視,下詔要求前十名的及第者由皇帝親自考核並授予官職。於是這些兒郎們更是熱血沸騰。前來兵部考核的已經是通過鄉供武舉考試的出眾者,兵部則要通過測試給這些人核定等級,以備授予官職。
這一世的武舉並不像後世的武舉那樣劃分嚴格,並不僅僅是武人才能參加。文人隻要身體好,能通過考核,也可以授予武職。而武人若是文辭見長也可以授予文職。世宗皇帝為了選拔人才完善了製度,規定外場考武藝,內場考兵法策論。
武藝科目包括馬射、步射、平射、馬槍、摔跤、負重。而兵法策論則是孫、吳兵法以及謀略。
兵部尚書柳正言是個三朝為官的老人精,他年少也是武舉出身,在邊關多次立功,最大的一次,便是敬宗親征突厥,反被圍困,帶一直騎兵三天三夜未休息,趕到皇帝被困之處,又出奇謀驚走了突厥大軍,當時他年僅二十八歲。之後便深得敬宗皇帝信任,掌管西北大軍十餘年,後來又調入中央掌管禁軍。顯宗年間做了兵部侍郎。說起來,他是鄭倫的老上司,親手帶過鄭倫。昭宗即位之後,他榮升為兵部尚書,加左做光祿大夫。
鄭倫死後,長公主意圖清初鄭倫在軍中的勢力,這個老狐狸和長公主達成了默契,默認了長公主的動作,讓長公主順利接手,因此他的地位也未受動搖。
如今他算是在朝的老臣中資曆最高的。
往年的武舉,他不過就是露一麵,走個形式。今年的武舉卻引來了他的興趣。原因無他,今年參加考試的兒郎中,有幾個特別出眾的。
尤其是鄭鈞,便是不說他是鄭倫的兒子,那一手騎射功夫就叫人拍案。第一場馬上箭法,射九箭,隻要三箭中靶即算合格,而此人不僅九箭全中,還箭箭命中紅心。剩下的步射、平射無一不是命中紅心。馬上的槍法也極為出色,摔跤和另一個壯漢打了個平手。隻有負重是第三名。
柳正言看著那酷似自己老部下的年輕容顏,心中感慨萬千,不覺連連點頭,要不是顧及場合,恨不能要站起來拍手了。
之後的內場策論,更是讓他驚訝,鄭鈞對兵法的理解非常出眾,更能結合戰場實際情況,條理分明,論述清楚,就連文辭也是優美順達。本來想自己老部下的孩子,要是不行還要放放水,如此看來根本沒有必要,這個孩子竟然是難得的人才。
他一直知道鄭家兩兄弟充軍之後,在薛進帳下,他雖想照顧一二,但是為了避免有心人生事,也隻好佯作不知。沒想到薛進竟然把這個孩子培養的這麽好,真是讓他又驚又喜。鄭鈞的所有科目評價均是毫無疑義的上上。
鄭鈞也自覺發揮不錯,心情很好的回到了府中。
剛進院子,靖國公的小廝便過來相請,鄭鈞知道靖國公想要知道他考試的結果,因此派人過來。他便跟著去了靖國公的外書房。
“舅舅,您找我。”
靖國公看著這個英氣勃發的青年,點點頭,說道:“柳大人已經跟我通氣了,對你很是誇獎了一番。”
“大人們謬讚了,外甥還有很多不足。”鄭鈞說道。
靖國公笑著說:“哎,自己家人麵前,你也不必妄自菲薄。皓軒他們本來今天要回來,看看你的情況,我想你過幾天就要參加殿試,讓他們都回去,不要打擾你。此值朝廷用人之際,皇上親選人才,當是難得的機會。你要好好準備。”
鄭鈞恭敬稱是,回去了。
三天之後,兵部發榜,鄭鈞名列榜首。鄭鈞接到兵部發函通知三日後行殿試。
殿試當日,涵因征得大太太的允許,由張媽媽和身邊的丫鬟陪著,坐了靖國公府的馬車,親自送哥哥去殿試。
“哥哥隻要正常發揮就好。”涵因終於知道上上世送孩子進高考考場的家長是什麽心態了,比考生還要緊張。看著鄭鈞隨著帶隊的侍衛走入皇城,涵因的心跳也快了幾分。鄭鈞考的是“軍謀宏遠”科,因此殿試主要也是考對兵法的理解,隻是由兵部提交備選試題,由皇帝親點一個題目考核,最後由皇帝決定前三甲。
天氣冷颼颼的,旁邊的幾個同去殿試的人腦袋上卻已經冒了汗,還有人的手在微微顫抖。鄭鈞倒是表現得格外沉穩。
走在巍峨而空曠的宮殿之中,人顯得格外渺小,重重的宮闕,高高的宮牆,長長的甬道,讓人不禁震撼於皇權的崇高與威嚴。太監沿著走廊和宮牆來來往往,卻沒有一個人說話;侍衛們再秋風中站得筆直,為莊嚴的氣氛更添了一分肅殺之氣。
在殿外又候了不知多久,他們才被宣入殿中。
皇帝坐在寶座上俯視著這些精挑細選人才。排在首位的青年尤其讓他眼前一亮。身材高大威武,相貌堂堂,站在那裏便給人以英姿勃發的感覺。
讓他不由想起,十多年前,他剛剛登上皇位之時,那個站在他麵前的人,那個讓他又敬又怕的人,那個在他少年時代深深影響了他性格和命運的人——滎陽郡公鄭倫。他不由想到,那個曾經叱吒朝堂的人是否也有這樣的青蔥歲月,而如今站在這裏朝氣蓬勃的年輕人,幾十年後是否也會成為第二個滎陽郡公。皇帝不禁一陣恍惚。
劉公公悄聲在他耳邊回奏:“皇上,此次武選的前三十六名已經上殿,請皇上考核。”
皇帝回過神來,說道:“你們是我大隋選拔出來的最傑出的武人,也是保衛國家和百姓的棟梁之才……”
皇城之外,涵因坐在馬車中,隻覺得時間過得太慢。她不停的在回憶,皇帝當年是否對鄭倫心存芥蒂,會不會對鄭鈞的出仕產生影響。鄭倫是一手改變他們姐弟命運的人。沒有鄭倫,她和弟弟不過是個連地方士族都不如的皇室旁支,還要時時刻刻擔心會有被清除的風險。而鄭倫對當時隻有十來歲的弟弟來說,扮演著類似父兄的角色。皇帝的騎射是由鄭倫親手教導,皇帝的文章也得到過鄭倫的親手指點,就連如今皇帝的行事風格,也在自覺不自覺的模仿著鄭倫。但隨著年齡逐漸長大,那種對鄭倫隱隱的敵意,她是能感覺到的。
滎陽郡公當年是何等驚才絕豔,鄭鈞如此像他,也是才華非凡,最多也不過得其十之三四,滎陽郡公以文職入伍,到這個年紀已經在軍中多次立功了。
皇帝到底對鄭倫是什麽樣的感情呢,當年鄭倫死後,自己忙於收攏勢力,搶奪朝堂的地盤,根本沒有時間關心這個。現在也隻能向老天祈禱了。
“姑娘,我看這殿試一時半會也完不了,馬車裏冷,萬一凍壞了可怎麽好,不如先回去吧。”慕雲勸道。
“哪裏就那麽嬌氣了,再說我怎麽放心的下,就等著吧。”涵因歎了一口氣。不是涵因沉不住氣,隻是鄭鈞這次殿試關係到他們今後的命運,讓涵因沒有辦法不緊張。
慕雲把車窗的簾子揭開一條小縫,向外瞧了兩眼說道:“姑娘,旁邊就是咱們上次來過的那個地方,不如咱們還去那裏等吧,又暖和又方便。”
涵因一看,果然毓華樓就在旁邊,她點了點頭,慕雲便下去吩咐人前去打點。
本來毓華樓是要預約的,不過仆役亮明了靖國公府的身份,便給安排了一個臨街的包間。
這裏的氣氛還和以前一樣寧靜而優雅,爐中的安神香散發著沉靜而醇厚的味道,讓人漸漸的放鬆下來。端上來的是新下的秋茶,炒製的散茶,比起春茶的鮮爽和夏茶的苦澀,秋茶的滋味顯得平和甚至淡薄,卻適合安撫涵因此時紛亂的思緒。
曲惜柔對涵因印象深刻,一聽說她來了,便親自端著茶點進去了。“姑娘嚐嚐我們新製的糕點。”
“曲大當家每次都這麽客氣,親自來招呼,真是讓我受寵若驚。”涵因做了個手勢,請她坐下,“若曲大當家不棄,不若陪涵因小坐。”
“蒙姑娘厚愛,奴家榮幸之至。”曲惜柔便跪坐在涵因的榻旁。
曲惜柔笑著說:“今日是武舉殿試之日,聽說姑娘的哥哥位居榜首入選,敢問姑娘可是來這裏等消息的?”
“曲大當家真是消息靈通。”涵因不置可否的說了一句。
“二公子大才,技驚四座,兵部選試結束之後就傳遍了,小女子雖愚鈍,但這等大事,還是略知一二的。”曲惜柔笑著回應,又接著說:“想必此次殿試,二公子必然檀宮折桂了。”
“那就借曲大當家吉言了。”涵因笑道。
一個小丫頭進來,在曲惜柔耳邊說幾位官員的夫人到了,曲惜柔向涵因寒暄幾句,就告退了。涵因品著茶點,通過那扇小窗,看著朱雀大道上來來往往的人們。
曲惜柔消息靈通,眼力頗佳,自然不會放過鄭家兄妹這樣的“潛力股”,她在長安這塊地方能站住腳,可不光隻靠著長公主暗地的支持。
現在長公主已經不在了,但是毓華樓仍然安安穩穩的佇立在這長安最繁華的中心地帶,沒有什麽人找麻煩,是靠這些年曲掌櫃積累下來的人脈和關係,以及劉錦的暗中照顧。涵因暗讚,自己當年果然沒挑錯人,在如此局麵之下,這個看起來柔弱女子卻絲毫不亂陣腳,待人接物愈發遊刃有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