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三十四章 圈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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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公公忙著查謀反案的這些日子,涵因也有些心煩,楚王一直身子不好,自上一次在太皇太後舉哀日的時候,哭得昏過去之後,才剛剛好些,前些日子晉王謀反,他受了驚嚇,那時天氣又涼,這樣一番折騰之後,他咳嗽喘息的老毛病又複發了。當年落下的病根到現在還沒好。現在整天醫藥不斷。
涵因去探望過他一次,滿屋子都是藥味,王妃滿眼擔憂之色。
楚王看見涵因,從床上半坐起來,笑道:“小姨母,你來了,快坐吧。我今天就隻能失禮了。”
涵因心中暗歎一口氣,自己姐姐唯一的兒子,結果還是這樣三災八難,這個時代醫療條件這麽差,再好的大夫所用的藥終歸效果有限,即便是皇子之尊,對身體也一樣無可奈何,她臉上堆起笑容,說道:“我聽太醫說,殿下的病已經有好轉了。想必再過些時候就能康複了。”
楚王蒼白的臉上露出自嘲的笑容:“太醫的藥吃了不好也不壞,反正這些年都這麽過日子罷了,也不知道能撐到哪天。過一日,算一日……”
涵因忙說:“殿下可別這麽說,您富於春秋,好好調養,身子很快就會好的。”
楚王麵露哀色,說道:“誰知道呢,這毛病每年都要犯,時好時壞的,也難怪父親並不看好我,像我這樣的身子,怎麽擔得起君臨天下的重任……小姨母,你是不是也是這麽想的,覺得我根本沒機會?我還那樣癡心妄想過,真是自不量力,想想那時候竟然怨怪您,我還真是可笑。”
“皇上有皇上的考量,殿下隻要做好本分就是了。千萬別勉強自己,身子才是最重要的……”涵因聽他這麽直白的說爭儲位的事情,有些不知道怎麽說才好。
楚王咳嗽了兩聲,勉強笑道:“本來二哥謀反被平,我還在想也許就是我了,結果老天立時給了我警告,嗬,我就不該奢望不屬於自己的東西……其實,我隻是想替母妃和外祖父爭口氣罷了……小姨母,我不甘心啊……”
涵因明知道已經屏退了下人。但還是下意識的環視周圍,這種話若是傳出去,那可是了不得的事情。晉王雖然是謀逆,但仍然是他的哥哥,皇位上坐著的人是他父親,他自己在腦子裏想不要緊,但是說出來便是不孝不悌。趕忙說道:“殿下千萬別這麽想,漢有河間王、東平王,賢孝之名流傳千古,殿下精進學問,友愛兄弟,皇上也是看在眼裏的。”
“嗬。我自己身子如此,就不該逞強求什麽賢名,如今看來。我不作陳思王已經很好了……”陳思王就是曹植,與曹丕爭位未果,後來屢受打壓。人在病中的時候總喜歡多想,楚王也不例外,不過他的顧慮沒有錯。
晉王謀反未遂自殺。現在剩下的兩個成年皇子就剩梁王跟他了,而且他是鄭貴妃所出。身份比梁王貴重,還隱隱的圖謀過儲位,而且有個強有力的外戚李湛,就算他身體好,皇帝也不會考慮他,而且崔濯要回來了,說不定失寵已久的崔賢妃和六皇子又有了機會,但不論對是梁王還是六皇子,他都是一個身份敏感的皇子。
將來皇帝一定會找機會處理李湛的問題,一旦李湛敗了,他就算跟李湛毫無聯係,皇帝也會把他遠遠的打發走,讓緝事府監視他,那還算顧念自己的親兒子給他一個好的下場,若是新皇即位,他們兄弟之間根本沒什麽感情,說不定直接把他牽連進去,廢為庶人或者賜死都不是不可能的。
涵因趕忙笑著寬慰他道:“皇上春秋鼎盛,一定會好好安排,不會有父子兄弟相殘的事情發生的。殿下可別這麽想……”但她心裏卻在想,鹿死誰手還未可知呢,走上這條路,誰不是壓上了身家性命在賭呢,不管你是主動還是被動,既然生在這樣的家中,那這便是你的命。
涵因走的時候叮囑楚王妃,一定要好好寬慰楚王,他現在在病中,不宜思慮過甚,讓他放寬心。不過涵因知道,這話說了也是白說,楚王年幼失母,在幾個皇妃手中輾轉,習慣察言觀色、暗自揣度,又常年生病,心思敏感多疑,想讓他少想這些東西也難。
德妃見楚王身體這種狀況也心裏難過,每每談及這些事,她都要哭一通,說自己命怎麽那麽苦,好容易將楚王撫養長大開了府,他身子卻這麽差。涵因還要耐下性子來寬慰她,生怕她一傷心也病了。
文媽媽利用自己尚宮的身份,悄悄出宮一趟,涵因的私兵在殺了宣慰使之後就直接回轉了洛陽,隻有霄雲一個奔往武威送信,這也是為什麽皇帝讓重點查邠州以西的州縣會毫無結果。現在霄雲已經從武威悄悄返回洛陽,文媽媽從他那裏知道了武威的消息,李湛那裏一切安好,現在武威所有下轄各縣的縣令,至少都是老老實實聽話的,李湛也聽說家人都去了武功的別館,也悄悄派了人去保護,讓涵因別擔心兩個孩子。
涵因回到自己屋子,忽然杜孺人的丫鬟過來跟涵因通傳,杜孺人想要見涵因一麵,說自己聽說了一些李家的消息,想要跟涵因說,約她明日午後在長生殿之北的同心閣見麵,並讓涵因自己想辦法單獨前往,她不想讓人知道自己跟她有關係。
紫鳶在涵因身邊久了,也隱隱的從經過的幾件事中,察覺出皇帝對涵因的異常,有些擔憂,勸道:“夫人,我總覺得杜三姑娘這人……哎,怎麽說呢,不是我背後議論,隻是總覺得她這人不能讓人放心,我看您還是不要去了……”奴婢議論主人是很不當的事,紫鳶說的很委婉,意思卻很明確。”
蘭兒也說道:“那個杜三姑娘不可信,夫人,你知道嗎,現在宮中有不少傳聞,都是說那個長生殿的……反正很是不堪。我都說不出口……”
涵因坐在椅子上,喝著茶,皺著眉頭思索著,手指在桌子上敲著,顯示出她的緊張,紫鳶和蘭兒也不說話了,她們頭一次見涵因的表情變得如此嚴肅,心裏也不禁緊張了起來。
過來一會兒,涵因方抬起頭來,說道:“她說的是同心閣。是吧……”
紫鳶看著涵因,有些不解:“夫人,明知道杜孺人這個人很不妥。您還要去嗎?”
涵因攥了攥拳頭,仿佛在下定什麽決心,說道:“去,當然要去,我不去。大戲怎麽開鑼。”
蘭兒擔憂不已:“可是萬一……萬一哪個杜孺人沒安好心怎麽辦呢?夫人可不能明知道是圈套,還往裏跳呢。”
涵因淡淡一笑:“她當然沒安好心了。可是這個時候,我偏偏不能錯過……”她想了想,對蘭兒說道:“去把文媽媽悄悄請過來。還有,叫雲際和盼晴過來,我有事吩咐。”
同心閣仍然同十多年前一般。安靜幽雅,楊熙初來洛陽紫微宮的時候,最喜歡在這裏品茗、聽琴。那時她並不熱衷於政治,隻是想為自己和弟弟掙一個公道,在這裏她便能暫時忘掉逼迫她的鄭倫,壓製她的太後還有依賴她的弟弟,然而她最終還是一步步投入了那個權力的漩渦。這裏竹林依舊。流水依舊,然而涵因卻早已不是當年那個跟弟弟相依為命。誠惶誠恐初入宮廷的女子,現在的她,深諳權力之道,雖然處境更加艱難,卻知道自己的方向,那時的她被人逼迫著向前走,現在的她自己主動摸索走出一條路。
同心閣的房門打開,杜孺人滿麵笑容的走了出來,竹影投在她的臉上,把那抹笑容染上詭異晦暗,隻見,她對涵因做了個請的姿勢,表情熱忱而真誠,笑道:“我好不容易尋了這一處僻靜之所,也是沒辦法的是,誰讓我這身份……哎……我還擔心姐姐你不肯來……還好您來了,我們姐妹今天好好聊聊。”
涵因有些疑慮的說道:“這處宮閣應該也是有人看守的吧,若是被人發現我們亂闖,豈不是犯了宮規。”
杜孺人笑道:“姐姐放心,我已經打點好看這裏的婆子了,斷不會有什麽問題,姐姐上來吧,我略備了薄酒,想要答謝你上次幫忙。”
“舉手之勞何必言謝,我隻是聽說你有我家人的消息才來的,你說與我知道便可,喝酒什麽就不必了。”涵因一副很謹慎的樣子。
杜孺人拽住涵因的袖子,哀求道:“姐姐,您就給我一個麵子吧,行嗎,我也是費了好大勁想出來的法子。我知道,現在我在皇上身邊,你看不起我,但是……但是我真的是有苦衷的,您不要誤信那些傳言。姐姐,上去跟我喝一杯酒吧……我在皇上跟前,也聽了不少跟李都督有關的事情,我們邊喝邊說……”
涵因一副為難的樣子,半餉方說道:“哎,那好吧,恭敬不如從命。”
杜孺人很是高興的把涵因請上樓。
三樓打掃的很幹淨,一張矮榻放在窗邊,上麵設一小幾,放著幾樣小菜,還有一壺酒,向窗外看去,可以俯視整個院子的竹林,時不時隨風傳來竹葉“沙沙”的響聲,更添一種舒適愜意之感,涵因笑道:“杜孺人好風雅,這個地方選的真好。”
“姐姐見笑了,哎呀,快別叫我什麽杜孺人,就叫我妹妹吧,沒有姐姐幫忙,也沒有今天的妹妹,我從心眼裏感謝您……來快坐吧……”杜孺人笑道。
杜三姑娘一邊讓坐一邊給涵因倒酒,笑道:“這杯敬姐姐,表達我的感激之意。”
涵因卻沒有動眼前的杯子,說道:“你想告訴我什麽事,就直說吧。”
杜三姑娘笑道:“姐姐先喝一杯,喝完了我再告訴您,就給我個麵子吧。”
涵因笑道:“前些日子身子不爽利,大夫交代了,這幾個月我不宜飲酒,妹妹的情誼我領了,酒就不喝了。”
杜三姑娘笑道:“……姐姐不喝酒,我自然也不好麵前,還好我準備好了茶,我煮茶給姐姐喝吧。”
涵因笑問道:“什麽茶?”
“新貢上來的靳門團黃,姐姐嚐嚐?”杜三姑娘熱忱的說道。
“不是我不領妹妹的情,隻是這茶的口味我實在不喜,還是下次我請妹妹去我那裏喝邕湖含膏吧。”涵因笑吟吟的婉拒,口氣卻沒有一絲轉圜的餘地,笑道:“妹妹有什麽就快說吧,我隻跟德妃娘娘說出來散散步,待會而還要陪她誦經給楚王祈福,若是待會兒她不見人,說不定要派人到處找呢。”
杜三姑娘笑得有些尷尬,說道:“姐姐就這麽不給我麵子嗎?我沒想害姐姐。”說著拿起酒杯將那酒一飲而盡,然後又吃了幾口菜,臉上一副被人誤會,感到萬分冤枉的可憐表情,甚至眼淚在眼眶中打轉,說道:“姐姐,你也看到了,這酒中、菜中都沒有毒。我自己也吃了。”
涵因笑道:“孺人這是做什麽,我今天來就是想知道家人消息的,妹妹若知道就告訴我,若不知道,我就另尋它途。妹妹不想說,我也不勉強,德妃娘娘等著我,我就不多留了,這就告辭了。”說完起身便往外走。
杜三姑娘見涵因真的要走,忙說道:“呃,其實,是您最小的那個小公子病了……我……我是聽吳王說的,想要轉告你……”情急之下,杜三姑娘脫口而出。
涵因轉過身,冷笑道:“我的孩子病了,為什麽要通過吳王傳消息,吳王為什麽又要通過你傳消息?何況妹妹已經是皇上的身邊人了,再跟吳王聯係恐怕不好吧。”
涵因不想再跟她耗下去,不管杜三姑娘慌裏慌張的解釋,就徑自往外走。到了樓梯口,卻被人堵住了,那人看著涵因,笑道:“你不給杜孺人麵子,就給朕一個麵子,陪朕喝一杯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