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神戰(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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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殺!!!”
    滾滾落雪如同洪荒巨獸奔騰,奧特蘭克山脈也不知積壓了多少年的重雪,整個像是岩體滑坡,轟隆隆傾斜而下!
    那種龐然聲勢,衝天的雪塵甚至沸起了幾十米高,就像是洪水泄閘,激起了漫天的水霧!
    那一隻隻白玉骷髏,本身就仿佛是冰雪雕鑿般帶著刻骨的寒意,也不知是由於骨質較輕、還是這些守序邪惡生物當真和冰雪有著某種默契,它們竟然像是禦馬一樣輕易騰躍在下滑的雪浪之,並未被翻滾著的積雪淹沒。
    如此場景,借助天地之威的衝鋒,隻怕就算是最精銳的正規軍都要膽寒,何況是那些“嬌生慣養”的法師老爺?
    大多數法師尚在為達拉然從未出現過的雪景詫異,或許一些比較富有情調的,還要讚歎幾句冬日美景,無病呻吟一番。
    這雪崩著實來的突兀,簡直比魔法結界的失效還要詭異,緊隨著衝天而起的一聲喊殺,回蕩在山穀間久久不息,更告訴了每個城民——向來為人敬畏的法師聖地、達拉然,竟然遭到了突襲!!!
    措手不及,完全就是驚慌失措,除了一些達拉然正規魔法守衛們主動的朝著聲音來處、東門口匯聚。絕大多數法師學徒、甚至是大法師首先想到的,竟是飛快的套魔法護盾,而後急急忙忙朝著自家跑去,全然忘了本身擁有強大到令人戰栗的魔法力量。
    也不知是安逸的太久,或者那聲殺意衝天的咆哮駭破了他們的膽子,又或者僅僅是人類麵對巨大威脅、本能會有的反應。理論擁有整個聯盟最強破壞力、堪比科技位麵唯一核彈國的魔法聖地達拉然,竟然在這時如同遭到土匪騷擾的鄉間小村,可恥的陷入了一片混亂!
    照這種情況,怕不是等到那雪暴一樣的骷髏兵團席卷整個城市,所謂的魔法聖地中都很難集中起半點像樣的抵抗!
    可悲,當真是可悲!
    “都給我安靜!所有學徒回到自己的宿舍!所有大師級以自由職業者前往中心廣場集合!肯瑞托議會成員聽令,五個呼吸內我要在東門廣場看到你們的身影!四門吊橋收起,魔動炮預熱準備!拍賣行的地精朋,請拿出你們珍藏的武器,失去了和平,也就失去了生意!諸位聽著,我安東尼達斯立誓,必會在這危難之際,抵擋於第一線!!!”
    眾人隻見達拉然中央廣場空忽然出現一個巨大的人影,那白光中漂浮著的人影,怕不是有幾十丈高下,如同神人一樣威嚴!所有人都知道,那是肯瑞托首席議員、達拉然實際領袖安東尼達斯的投影!他這是在號召全民皆兵!!!
    也不知老法師是否果然有這般巨大的魅力,那些個慌亂的“群眾”,在見到巨大的安東尼影像之後,當真平靜了下來!
    肉眼可見,一圈圈白色的波紋以中央廣場為中心,開始朝著四麵擴散,傳遞著某種撫慰人心的力量——這投影,竟然自帶了大範圍平靜魔法效果!
    而這時,達拉然城外,也響起了安東尼達斯蒼老、睿智、卻又充滿了威嚴的聲音。顯然,使用投影安撫人心的,並非他本人,這恐怕又是達拉然另一魔法道具傑作。
    隨著一陣陣劇烈的元素波動,城外安東尼達斯的吟唱聲,甚至蓋過了隆隆雪崩!
    “偉大的寒冰之王!偉大的霧歌之靈!請響應我的召喚!我願意用我有限的生命!來交換超越極限的巨大力量!血咒——冰冷血脈!”
    天哪!聽清楚安東尼達斯吟唱內容的法師們,齊齊驚愕的看向了城外!由於過度操勞,加常年超負荷運用力量,早已時日不多的安東尼達斯,竟然為了抵擋住這次莫名的衝擊,毅然施展大幅消耗壽元的血咒魔法!!!
    血咒不是邪咒,不是黑魔法,而是一種淩駕於禁咒之的咒法!其血非指邪惡,而是對每一個施法者的警戒!以己之血引咒,定要慎用!慎用!
    不少懂得血咒的法師,聞聲不僅熱淚盈眶,也許,安東尼達斯將會成為史壽命最短的傳奇,達拉然欠他的,太多了!
    隻有同樣站在東門外雪地,看著遠處安東尼達斯、那老邁的血肉之軀開始元素晶化的袁天罡,微微歎息了一聲。
    他知道,哪怕自己掩飾的再好,本身更加年輕的氣息、表象卻是無法掩蓋。安東尼達斯之所以敢在這種年齡施展血咒,怕是已經看出他的“研究”取得了“突破性”進展。好在袁天罡也非一意獨享果實之人,所以要消匿痕跡,不過是因為...
    “老盡情施法,我這裏的確有你想要的東西...”
    一道精神訊息傳輸,安東尼達斯身慘烈的氣息立時去了三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種無畏底氣!
    “遠古的大地守衛,請聽從我的召喚,豐饒的故土正在被邪惡蹂躪,出來,土元素位麵的王者!血咒——土元素之母的守序!!!”
    沒有最瘋狂,隻有更瘋狂,氣息看似變得平靜的安東尼達斯,竟然毫不猶豫釋放了第二個血咒禁法!倘若不是他此刻的血肉之軀已經徹底晶化,每一根肌腱都變成了冰晶,隻怕他那老邁的軀體,已經不堪重負倒下!
    曉是如此,明顯的,他那張晶化的臉出現了疲態。而隨著他用莫名語言吟唱出的咒語終結,如潮雪崩前的大地忽然塌陷,遽然出現一個巨大的天坑!
    轟隆隆!萬馬奔騰躍崖橫空!萬鈞雪崩帶著億鈞之力、全部泄閘到了不知多深的天坑中!
    遠遠望去,就好似大疊大疊的白色布匹落下紡車。自然,那些個駕雪而來的骷髏兵先鋒,也悲劇的被埋葬到無底深淵之下!
    “是誰!是哪個卑微的存在,在呼喚元素之母的名字!!!”
    某種古老的神語隆隆自天坑中傳出,那轟隆隆泄落的雪洪,甚至沒有激起半點塵埃。從天空往下俯視,那蒙蒙昏暗一片的巨坑,仿佛有著某種吸懾力量,聚成一道土黃色漩渦,聯通了另一個位麵!
    “吼!!!”
    片刻沒有得到回應,那個說話的存在許是覺得自己的尊嚴受到侮辱,暴虐的怒吼了一聲。
    而這時,召喚土元素之母的安東尼達斯,這個通體晶化的老頭,已經陷入了另一場危機!
    虹光!一道忽然自雪瀑中暴起,生生逆轉衝勢的黑色虹光!!!
    ..........
    “阿爾薩斯,何在!”
    伊利丹酷酷的舞動了一下手中月牙般的兩柄彎刀,埃辛諾斯雙刃獨特的造型,至使它每次被揮動,都會發出嗚咽的風聲,聽起來,就像是曾經慘死在戰刃下的無數怨靈正在哀嚎。
    背景著遮天蔽日的火色巨龍軍團,身後一名又一名精靈戰士矯健的翻身落在冰原廣場,他們俱都和伊利丹一般,神色冰冷,身蘊含著濃濃的殺意、戰意。這種仿佛修羅場中走出來的氣息,和傳說中崇尚自然和平的精靈族,截然相反!
    冷漠的看著達倫賽爾,伊利丹隻是不斷加重自己身的威壓,根本就沒有重複詢問的意思。精靈族本就傲慢,伊利丹更是其中佼佼,與生俱來就帶著萬分的張狂、霸道,若非看在同為戰神信徒的份,隻怕他連話都懶得和對方多說。
    被人拱衛在中央,又是如今場人族方麵最強者的達倫賽爾,理所當然被看成北征軍的臨時指揮官。
    他同樣冷著麵孔,卻並非有意和伊利丹抬杠,而是對方給予他的壓力,太強了!
    不論是洛克,還是阿爾薩斯,他們雖然擁有凡人不具備的根器,但多少還知道“謙遜”。伊利丹不同,好似生怕別人不曉得他神使的身份,時刻將那種若有若無的神威逸散在外。往日麵對不朽的族人、或者巨龍也就罷了,當和普通人類照麵,無疑,那種威懾就顯得太過蠻橫。
    呼!嗡!
    一震月形刀麵,握著仿佛扁扇一樣鋪開的輪狀魔器,伊利丹側目朝著達倫身後幽深的宮殿望去,那座仿佛是嵌在山壁中的殿堂,就是同為神使的阿爾薩斯、方才氣息消失的地方。
    不經意的掃了掃達倫有些顫抖的身軀,伊利丹心中明悟,卻半點沒有道歉,或者收起氣息的意圖。當然,心中原本淡淡的惱恨,也已經不再。
    示意眾精靈和巨龍們守在外麵,伊利丹大步朝著達倫眾人走去,在他那明顯刻意釋放的神威壓製下,所有的戰神信徒們俱都默默讓開了一條道路。
    憤怒?或者不甘?在神威麵前,一切都要變得理所當然...
    鏘!
    最後關頭,達倫抽出了長劍,勉強抬手橫到了伊利丹身前。
    他的劍、他的手、他的人,通通都在顫抖,不是每個人在麵對神威時,都有勇氣去挑戰,尤其那些原本就對神心存敬畏的個體。
    達倫此刻所有的勇氣,都凝聚在一念不忿之意,倘若是戰神如此傲慢,他還會覺得能夠接受。隻那同樣擁有戰神氣息的——神秘精靈,卻並非戰神!
    “讓開,看在同為吾神信徒,你又尚算虔誠的份,我可以寬恕你這次無禮。”
    漠然的聲音,一如方才高調的姿態一樣。發出警告的伊利丹,甚至沒有看向達倫半眼。一個傳奇,在半神眼中,和螻蟻並沒有太大區別。一名信徒,虔誠卻並不成狂,在選民眼裏,價值也是有限。
    伊利丹相信,神並不會介意少掉某一個具體的信徒,隻要讓這個信徒消失的使者,有能力將這份信仰補。而對於將戰神的榮光散布到整個位麵、甚至是其他世界這樣的偉業,伊利丹也從不懷疑自己有實力去完成!
    “不!!!”
    達倫的心,在咆哮。那是憤怒倔強的火焰!
    但他的動作,卻並未顯示出內心深處的頑強,顫抖著的長劍漸漸放下,一如那顫抖著的右手...
    麵對伊利丹又一次釋放出的神威,達倫賽爾,妥協了...
    伊利丹輕輕一笑,那種表情,帶著某種理所當然,就像是大膽阻攔貴族道路的乞丐,麵對貴族老爺的寬恕,理智會產生的退讓。
    但他的這種不帶任何感情的笑容,看在達倫眼中,卻仿佛是無聲的諷刺。
    伊利丹輕微的腳步聲漸漸走遠,優雅的精靈在行走間甚至能避免微風的觸動。
    達倫賽爾無力的低下頭顱,他感覺到周圍火辣辣熾烈的目光,仿佛所有人都在嘲笑他。嘲笑他的軟弱、嘲笑他的無力,嘲笑他的——不知所謂...
    達倫又怎會知道,能夠稍稍反抗的他,已經是托庇於戰神祝福的恩澤。若非神恩隆重,他必定會向其他人一樣,被伊利丹壓製的甚至連動彈、思考都不能夠...
    “力量!我要得到力量!”
    達倫賽爾握緊了拳頭,轟然跪倒在地,不自知的在凍土扣出了五條深深的指痕...
    他的身體裏,原本某種淡紫色的偉大力量,許是遭到內心意識的巨變,略略蒙了一些塵埃。
    事實,從某種程度來說,達倫賽爾對戰神的虔誠,的確遠遠比不桀驁狂妄的伊利丹。至少被轉變成選民、賜予神之血脈的後者,僅僅隻是本性惡劣。但他心中最高的信條,始終都是忠於戰神!達倫不同,也許,信仰戰神的他,多半還是為了得到更加強橫的力量,或者,為自己早已失去的目標,樹一麵光鮮的旗幟!
    因為信任才去膜拜,純粹奉獻,而無所求,那才是真正的信仰。
    但除了亡靈、除了精靈,又有什麽生物,會如此單純、純粹呢?
    為了得到才去信奉,除非經過神的特殊改造,譬如伊利丹和阿爾薩斯,從本質變化。旁人,終日祈求這樣那樣的,終歸是一種偽信!也許,可能是比較“虔誠”的偽信!
    那種有求必應才信任的,是交易,更符合實際,卻不夠純粹,不顯珍貴。
    楚翔頻繁在阿爾薩斯率軍遠征諾森德的旅途中,降下神恩,並非有意豎立某種“觀念”——付出信仰,就能得到回報。
    這不代表,他欣賞“務實”。
    如此施為,隻是因為實際需要。總不能讓信徒們凍死、累死。況且也不是每個人類,都那般貪婪,需索無度。更何況,由人成神的他,亦神通人性。
    君不聞,神曰:信我者,可得永生。而非:信我者,或可永生。這對神來說,兩句話的含義一樣。等到收獲足夠,就要降下回報,這不是明碼的交易,而是反饋恩惠。但對於凡人,二者卻截然不同。
    比起給予人類的,實際他無聲無息間給予精靈的,相對更多。
    數千名從北征軍中挑選出來的精銳,在這一刻,僅僅被不足千數的精靈壓製著,這不單單是力量。某種信徒和信徒間特有的感應,那些不夠虔誠的,在真正的信徒們麵前,終歸有些羞於見人的錯覺。
    可惜,作為人類世界第一批戰神信徒,數萬人類大軍,又怎麽會當真找不出一些狂信者呢?但力量,並不和信仰直接等同,至少短時間內,並非如此。
    神向來很公平,無需你去催促,付出多少,就能得到多少。若執著於表象的得失,那麽你已經陷入了泥潭,終將淪入邪道。
    他的目光,洞徹真心...
    信仰,從來亦不等於數量。
    ..........
    是誰,在召喚我?
    我聽到了,那仿佛是深入骨髓的哀傷。
    我的朋,你為何要哭泣...
    為何,我仿佛能聽懂你的聲音?
    沿著冰冷的走廊,阿爾薩斯呆滯的朝著某個方向走去。那失魂落魄的樣子,很難讓人相信他會是勇猛無畏、十蕩十決攻下冰冠堡壘的洛丹倫王子、戰爭使者。
    吉安娜小心翼翼的跟在阿爾薩斯身邊。男的這種狀況,她從來沒有在裏見過。
    但多少亦曉得這時候的阿爾薩斯打擾不得,是以也沒有如同愚婦一般撲去大聲哭泣,甚或者死命的拖住對方。
    警惕的觀察著四周,哪怕精神感知掃描下,這座堡壘已經空無一人,但很多時候,感知未必能夠管用。曾經斯坦索姆的災難,雖然由於戰神楚翔的降臨,最終得以化解,但那層揮之不去的陰影,時刻提醒著她,感知並非萬能。而直到現在,自那之後,她都沒有和達倫說過半句話。
    步履踩在寒冰地麵,微微有些黏著感。
    並非外人想象的,在冰麵行走,一不小心就要滑到。似這等高寒地帶,倘若地冰層還打磨的像是鏡子一樣平整,尤其容易將物體黏凍其。甚至若是常人,一不小心粘了手,立馬就冰在麵,用力一撕扯就要掉下一塊血皮。
    好在兩人裝備質量極佳,而且修為高深,倒也不至於在這種自然環境布下的困境麵前躊躇。
    寒冷的藍色冰地,不知怎生打磨的像水晶一樣剔透。表麵氤氳著一層薄霧,兩個倒立著的影像,默默朝著深處推移...
    “阿爾薩斯,你放心,這一次,我不會再離開你了。”
    不知怎的,吉安娜心中有些恍惚,仿佛自己距離阿爾薩斯很遠、很遠。這不單單局限數年前、兩人年少衝動之後暫時的分別,而是另一種——如同已經被遺忘曆史、或者未來尚未發生悲劇的——明悟。
    吉安娜堅定的看著阿爾薩斯,她心中不是沒有懷疑過“斯坦索姆事件”的貓膩。然每每念及此處,袁天罡的話,總是浮現在心頭——
    “倘若你愛的人,做了你並不認同的事情,你會如何選擇。記住,逃避並非我們法師應該做的決定...”
    “阿爾薩斯,我不會再逃避!”
    看著氣息越加莫測的阿爾薩斯,吉安娜眼中的堅定,又深邃了幾分。
    而這時,從兩人所在的位置,已經能看到一張被白色雪塵覆蓋著的王座。那王座旁,插著一柄通體幽藍色的寶劍...
    劍的幽藍,就像是人的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