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起航(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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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在鞘中,看不見。鞘,是用一張普通的粗布裹成,乍著就和背著一條棒槌一樣。鶴,當然不是仙鶴,而是巨大的紙鶴。要不然,說不定早被那麵黃肌瘦的小家夥,宰掉吃了。
那個少年看起來無甚威懾力,除了瘦點、邋遢點、臉上烏漆八黑一片。倘若不是他背著把破劍,也許更像是煤窯裏飽經壓迫的小工。
這樣一個少年,身上沒有半點武者、道者、法者的氣息。他卻騎在鶴上,居高臨下,看著楚影幾人,認真的數著數字,愁眉不展。
薩爾艱難的轉過身去,駭然看著那名騎鶴少年,隻有他感受到了,那種凝入骨髓的殺意。
磅礴的殺意,仿佛是少年帶來。但在前一瞬,忽然消失,讓人覺得似是幻覺。
唯有薩爾,他知道自己,還被人鎖定著!
劍洗心當然不會無視那名少年,若非感覺到對方可怕,怎會主動找上楚影。
少年的行為、裝束,都很可笑。但實際上,沒有人笑得出來...
人不可貌相,這個道理,在輪回空間,不懂的,早就死了。
“你很強。”
愛出風頭的楚影,走上前去,代表著五人,如是對少年說道。
原本正在掰著指頭、數著數字的少年,聞言疑惑的看了看楚影,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這樣奇怪的表情、動作,讓楚影有些不快。
更讓他暴跳如雷的,搖頭之後,少年又掰起了指頭,根本不予理會。
楚影額頭上青筋開始蔓延,倘若不是看不透此人修為,他一定一印蓋去!
這廝,實在是太囂張了!
實力大進的劍洗心,看到這樣一幕,心頭卻泛起一點點寒意。
“一、二、三、四、五...”
原本,他以為,少年數著數字,僅僅因為己方力量大增。
麵對五大傳奇之上強者,沒有必勝把握。所以矛盾著究竟是戰,或者是和。
但現在,觀其態度,劍洗心忽然想到了另外一種可能!
翻來覆去數著如此簡單的五個數字,未必是顧忌,也許...
單純躊躇、剝離顧忌的躊躇!
猶豫,可能是因為魚和熊掌不能兼得,難以取舍。但亦可能,是在考慮,魚和熊掌,何者先得!
果然...
“嗬嗬嗬,還真是,麻煩啊。你們說,我是,先殺你們五個中的哪一個呢?”
少年笑了,黝黑的笑臉,露出兩個酒窩...
楚影目瞪口呆,覺得這廝得了失心瘋。褚茗、葉天、甚至就連被鎖定的薩爾,都向看白癡一樣看著那個少年。唯有劍洗心,悄然退後了半步...
“嗬嗬嗬,你說,我把你們一起殺掉,好不好。”
少年眨了眨眼睛,就像是在和同伴開著無傷大雅的玩笑...
隻是,他的眼神,漸漸從明亮,變得木然...
“哈哈哈...”
葉天大笑起來,他覺得這個家夥實在是太可笑了。除了薩爾,己方五人,皆可以勉強稱作半神,至少戰力上必定是合格的!
少年很強,非常強。這不是什麽理智,而是一種感覺。但少年,不是神!
不是神,再強也很有限!最重要的,葉天根本就不認識此人。輪回世界,特別是中級輪回者行列,大家都知根知底。縱使零小隊這種異數,亦完全在尊者掌控之中,提前被人察覺。
是以,葉天想要用表情、用姿態來抒發心中的一些情緒,借以隱藏另一些連他都不願意承認的莫名...
不屑?諷刺?擔憂?或者還有一點點驚恐?
葉天,不知道自己為何會變得這般膚淺。他隻是固執的,不願意承認麵對少年的懼意。他隻是,想用大笑來掩蓋什麽。
但下一刻,他笑不出來了...
少年盯上了葉天...也對,隻有他的神情最是誇張,動作最為突出。
少年不隻是盯著葉天,因為他的手,動了起來!
一指,簡簡單單的一指。
挑釁?還是宣言?
葉天心中忽然警鍾大響。隻聽“鏘”的一聲!明明包裹在粗布裏的破劍,竟然摩擦出了金鐵碰撞的交響!
劍,其實並非破劍,至少沒有幾人想象中那般破舊。
鋒刃很利,很窄,很涼。
薄薄的,帶著一點點寒光。
人都說,涼的是夜,如水般的夜。偏偏這劍,那一抹乍起的寒光,也給人如夜般的感覺...
一把除了鋒利、除了冰冷,沒有任何特別的劍!
說到劍,楚翔有天罰,有流雲。楚影,有靈寶木劍、有飛劍霓虹。就連劍洗心,都有著兩把好劍——主神贈予的,本尊賜下的。
那些劍,無一不驚天動地,無一不強到令人發指。
與之相比,這樣一把普通的精鋼長劍,本不該引起幾人半點詫異。但實際,眾人齊齊色變!
劍動了,“咻”的一聲,破空刺出。證明這把沒什麽特色的長劍,其實還是一柄飛劍。
飛劍的速度,並不是很快,每個人,都清楚的看到、它的目標——是葉天。
這是一柄,速度不快,但很穩,很堅定的飛劍!
七道彩光透體而出,同行見麵,楚影最先動手!
隻聽連綿不絕的金鐵交擊聲響起,伴隨著星星點點的火星沿著長劍的軌跡開始蔓延,楚影的臉色越來越難看!
快,實在是快,霓虹出手,劍化七虹。這套七色飛劍,來曆不明,但在楚影手中,絕對將速度二字發揮的淋漓盡致!
然快則快矣,卻不夠堅定!
若把霓虹的劍光比作滔滔長河不絕,那柄在眾人眼中飛的並不是很快的精鐵長劍,就是大江裏的礁石!
飛劍所謂不快,隻是相對而言,它終歸是在飛,不是爬。
一個眨眼,破開了七色劍河,長劍越過了楚影頭頂。
隻聽“叮”的一聲,那長劍卻是迎頭撞上了一麵鐵壁銅牆——一方不知何時出現的金色巨印!
覆地印!
如山似嶽,看著就沉沉壓人的巨印,直接擋在了飛劍麵前,碰撞、如期!
但令所有人意想不到的,彎折的並不是那柄看起來脆弱的長劍,而是如山巨印!!!
轟!
覆地印直接被撞的倒飛了出去,砸在遠處山頭山,也不知推到了多少高峰。
山搖地裂的聲音傳來,這時,才能看出幾人交手間蘊含的磅礴力量!
楚影心神俱震,一口鮮血噴出。
駭然和褚茗對視一眼,心中退意萌生!
“這他媽哪裏來的**!”
四目相交,同樣有些粗俗的話語相互傳遞!
不提心中生怯的兩名輪回者,劍洗心這時,已經落到了五人最後。
他並沒有直接離開,因為他看到了,一道精光從葉天的袖口,滑落掌中!
飛劍還在用不緊不慢的速度朝著葉天刺去,一線流光,卻後發先至般來到了少年麵前!
“咻!”
這時,銳器撕破空間的聲音才傳到劍洗心耳中。他甚至,就站在葉天身後,離得極近!
小李飛刀,例不虛發!
那一道精光,同樣沒有墮了小李飛刀的名頭!
中了!葉天大喜,眾人愕然!
真的中了!
但是下一刻,當飛刀生生停在,那毫不設防的少年胸前,刀尖已經貼在破爛的麻布衣上,隔著一層粗布,就是胸膛...
意與刀合,葉天保持著出刀的姿勢,他甚至,可以聽到少年心跳的聲音。
可惜,那隔在鋒銳和血肉之間的,仿佛不是什麽破布,而是天淵...
沒有聲音——是指沒有物體碰撞的聲音。空氣裏,從那道真空軌跡中,終於傳出了遲來的尖嘯!
接連兩人失守,長劍已經來到了葉天麵前,丈許距離,約莫下一瞬就要懸於頭頂。
葉天想跑、想躲,事實上,他從最開始就想著如何閃避。偏偏,那並不快的長劍,讓人根本無法招架。
不能躲,不敢躲,跑得越快、死得越快!
葉天不知道自己為何會有這樣荒唐的念頭:那少年,之所以刺出如此一劍,不是刻意裝逼,不是視界中的錯覺,而是,僅僅源自心中的仁慈——那一劍,真的很慢。
他隻是,想讓對手,在死亡前,多一點的時間去緬懷...
荒唐、可笑到極點的念頭...
薩爾沒有這種荒唐的念頭,薩爾不知道出手阻攔的楚影有多強,唯一被鎖定的薩爾,亦無暇去發現劍洗心已經落到了隊伍最後。
所以,薩爾出手了!
火龍術!
一道粗大的熾白火舌從薩爾手中噴出,雙手向前平推,宛若亢龍有悔最後一個動作。轟的一聲,那水桶粗細的火柱,直接將紙鶴連同少年一起吞沒!
火焰在燃燒,影影綽綽。依稀間,薩爾仿佛看到敵人已經被火燒死、燒焦。
先是紙鶴,再是少年!
熾白的火光,直衝天際,將厚厚的雲層都燒出一個窟窿。
隻有薩爾自己才知道,這改良過的火龍術,威力究竟有多大,熾白的火焰,本身就說明了一切!
凝聚的力量,將高溫蓄在一起,沒有半點擴散到空氣中。
精神掃描下,火柱所過,空間分明已經被燒得溶解,扭曲!
薩爾有些自得,當然,隻有一點點,他是合格的部落領袖,不會得意忘形。
下一秒,當火焰忽然自天際朝內收縮,消散。
依舊保持著施法姿態的薩爾,目瞪口呆。
他沒有結束施法,磅礴的法力在平推的雙掌間引而待發。但是空氣裏,所有的火焰元素,全在刹那消失——或者說朝著某個地方匯聚!
少年座下,蒼白的紙鶴,已經變得通體紅透!
燒溶的空間,奇跡般沒有出現半點被破壞的痕跡,愣愣的薩爾,隻見那劣質的飛行紙鶴張開喙來,下一個意識,就被一片白光吞噬...
“不!”
薩爾感受到了死亡的危機,一道紅光破體而出,變成一個小小的罩子,包裹住了他的身體!
火焰吸收護盾!法係職業者用來在一定時間內,免疫所有火焰傷害的終極防禦魔法之一。畢竟,控火玩電,本身就是一種高危險行為。
而正是這檔口,落在最後的劍洗心,轉身就跑。
楚影、褚茗二人也不慢,無恥的拋棄了新收的小弟...
幾個閃爍,三人消失在了廣闊的平原盡頭。
絕望中的二人,根本沒有心思去咒罵、或者變得更加絕望。
噗!
銳器入肉,一股血泉飆出,感受著劍的冰涼,葉天直挺挺的倒下。
他瞪大了眼睛,並非死不瞑目,而是那柄劍,在入體的一瞬,帶走了他全部生機、意識、靈魂——甚至包括最後那一點合眼的力氣...
少年看著落荒而逃的三個家夥,皺眉掃了掃浴火頑抗的薩爾,最終搖了搖頭,放棄了追擊的念頭...
“我其實,從來都是一個非常仁慈的人。”
看著三人遁去的方向,少年如是,緩緩說道...
自始至終,他都隻鎖定了薩爾一人!
“明月...”
楚翔看著麵前的小女孩——女神,不知該如何開口。
有的時候,一些人為了愛情,往往會付出許多,但當真的達到目的,卻又顯得迷茫。最可悲的,倘若連為之堅持的理由都忘記,為什麽還要堅持呢?
明月本不想成神,明月本不可能成神,無數紀元,直到末世輪回,才得到一點點希望。
明月成了神,終於可以,站在自己的角度,去長相廝守。但明月不是楚翔,成神的她,早已經找不到愛的感覺...
“楚翔...”
明月笑了,笑的比較快樂,不似楚翔那麽僵硬。她本就是一個愛笑的人,哪怕失去了笑的感覺,短時間內,還可以完美的複製笑的回憶,就像愛一樣。
楚翔點了點頭,不再多言。
即便這是可悲,也是甘之若飴的可悲,每個人,都要為選擇付出代價。這種代價,並不是人為感官上覺得不舍、憐惜,就可以去替代的。
所謂“男人為了女人抗下所有責任”,且不說說出那樣話的人本身目的若何,事實上,從客觀出發,這也根本就不可能。況且,楚翔從來不認為,自己是一個——為了“溫柔”、而失去了自我,最終又把別人當做傻瓜的人。
“楚翔,假如,有一天,有人利用我來威脅你,你會怎麽做。”
明月不傻,成神後更加清明,即便是最最弱等的神祗。她問出這番話的時候,表情很平靜,似乎早就知道了答案。楚翔亦明白,這是她曾經,最深的執念。
“倘若,那人的要求在我可以接受的範圍內,暫時的妥協,未必不能。倘若,那人的要求非常過分,或者權衡之後,明白對方根本不會兌現諾言。那麽...”
楚翔沒有說下去,他的臉色平靜,但明月,已經懂了...
明月沒有哭泣,就像許多個元會前一樣。楚翔,一直是個極度理智的男人,理智到近乎苛刻——當然,明月並不知道,本尊其實,比楚翔更加理智。
“倘若,真有那樣一天,我會自殺,你一定,要給我報仇。”
明月如是平靜的訴說,隻是為了了卻一段心結。她又想到了,那個深愛著的男人,是如何將劍,刺入她的胸膛...
那種曾經刻苦銘心的痛,她已經沒了感覺。那種過去她所不理解,甚至為此怨恨,以致下一世終於,犯下不可饒恕錯誤的..誤會。她現在,有些懂了...
愛不是占有,是成全——包括死亡的成全。倘若注定將承受無法承受的殘酷,那麽提前結束,未必不是幸福。這個世界上,比死亡更可怕的事情,有許多。相愛相殺,倘若不是站在本身自私利益的基礎上,那麽未必不是偉大。愛,不是要求對方犧牲、無私奉獻的借口。倘若是自己的錯誤,那麽,就沒有理由要求別人去承擔。每個人,都要為自己的選擇付出代價。
楚翔不懂愛,從來不懂,但他知道,那不是一種拖累。明月懂得愛,一直都懂,但直到許多年後,她才真正懂得...
楚翔看著明月,沉默著,不置一詞。
“自殺,是不能上天堂的。倘若,真有那樣一天,倘若,注定了我救不了你,而你會承載難以承載的痛苦。我會親手殺了你,再為你報仇。”
楚翔的聲音,很冷漠,卻蘊含著別樣的堅定,和不悔。
看得見的責任,凡人都能夠挑起。看不見的責任,也許,連神都覺得沉重...
明月釋然,她懂了,卻並未感動的痛哭流涕。成了神,就注定,從“長相廝守”的那一刻開始,已經沒有了為何要廝守的理由...
這是可悲,也是幸福。
“楚翔,你為什麽,那麽吝嗇,連凡人口中,最廉價的東西,都不願意給與。”
“有些東西,說多了,自然就廉價,而非它本身廉價。”
“我不願意給予,正是因為,覺得它太過昂貴,給不起。”
“倘若自身不在乎,覺得它廉價,自然**語甜言不斷。倘若...”
“楚翔,我明白了...”
“那麽,出發吧...”
一片沼澤林外,一個雙眼無神的女孩,牽著一個約莫六七歲的孩子,慢慢走出林地。
女孩有著傾國傾城的容貌,仿佛一笑,就能夠顛倒眾生。
可惜,女孩...仿佛已經不會再笑。
孩子哼著某種童謠,臉上寫滿了天真。
忽然,孩子抬起頭來,看向遠處天空。
那裏,出現了一個巨大的漩渦、不停的擴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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