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奪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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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絕望和希望,僅僅一字之差。這就好比奢望,同樣是希望的一種,卻更加接近絕望。
    慨然赴死的,未必隻能是大德大能,忠義果敢之輩。
    像楚影這種,自認小人之人,未必沒有那樣坦然的一麵。
    三件靈寶,已去其二,楚影不是沒了底牌。還有一張,從來無人見過的,那是他最後的機會。
    但現在,楚影似乎已經放棄了這張底牌,這個翻盤的機會。
    不難理解,倘若一個兒童,站在刀槍不入的匪徒麵前,便是手中有著槍械,又有何用?
    差距太大,大到楚影,根本看不到一丁點兒、哪怕是奢望的苗頭。
    甚至,他不知道,所在的地方,距離霧林的盡頭,究竟還有多遠。
    百丈和百裏,在未知之前,沒有任何差別。
    有時候,巨大的差距並不可怕,可怕的是,連最後一點勇氣都喪失。
    但失去勇氣,卻沒有崩潰,又何嚐不是一種氣度?
    當霧林外,九天之上的血色巨瞳消散。
    當霧林中,一個樣貌頗為儒雅的中年男子,出現在楚影麵前。
    最先愕然的,反而不是楚影,而是此間主人,鬼仙零落!
    也許是由於太久不曾接觸外人,也許是由於鬼仙終究不是斷情絕欲的真仙。零落也會好奇,也會對一些“特別”、產生興趣。甚至去和曾經收集的數據、場景對比。
    當零落發現,那個弱的可以的家夥,並沒有在自己麵前顫抖,甚至麵色都未曾變化一下,心中不禁有些惱怒。
    他還記得,幾千年前,一個很臭屁、也的確頗有實力的修士,闖入了鬼霧森林。那人叫什麽來著,零落已經忘了。他隻記得,當最終費盡九牛二虎,甚至借助大陣的力量,才將對方擊敗。那名據說是當世人傑的家夥,在失敗麵前,流露出了濃濃的頹意,麵如死灰。那是一種,讓他零落,頗為愜意的表情。
    現在的零落,已經不是幾千年前的他。當年一戰,封印再次鬆動。如今,脫出封印的元神力量,至少是當年的十倍。
    零落覺得,麵對自己,麵前這個還不如當年之人的小子,應該痛哭流涕,應該跪地求饒。這是一種惡趣味,零落卻樂此不疲。
    “你不驚訝。”
    借著金輝的餘芒,依稀還能辨清周圍的景物。
    零落如是看著楚影,緩緩說道。
    他不急著虐殺楚影,因為對方於他,根本沒有半點威脅。當然,他也不可能放過楚影,這是為人必須遵守的底線,他零落的底線。
    為了享受,他可以讓楚影多活片刻,說上幾句話,瓦解對方的意誌。若要玩物喪誌,那是萬萬不能。
    麵對零落的問題,楚影卻隻是平靜的瞟了瞟他,而後,不理不睬。
    零落更加不滿,所以他抬腳,碾碎了身前最後一點還在散發著微光的金屑。周圍,再度陷入黑暗的死寂。
    “嘿嘿,小子,你知道嗎,其實,在本座到來前,你本是有機會逃走的。可惜,你卻選擇了等待,放棄了逾越那微不足道的距離。”
    零落,本以為這番話,將是最有利的武器。慨然赴死沒什麽,倘若讓那赴死之人,明白一切皆是自找。那麽多半,那股本就難能可貴的勇氣,會因此泄盡。沒有人當真不畏死,零落猜的很對,至少他猜對了楚影。
    但是,他又怎麽知道,一番半真半假的話,對於楚影而言,卻恰似灌頂醍醐!!!
    零落覺得,哪怕原本在他未至之前,楚影也是不可能越過這百丈距離,逃出生天,二者差距實在太大。這番話,隻是誘導,誆騙之辭。
    對方是否會因此反而激發出鬥誌,逆境逢生。這個問題,甚至根本就不曾出現在零落腦海,理由同上。
    零落卻不曾注意,黑暗中,楚影那淡定的眼神,猛的亮了起來,亮的刺目...
    袁天罡閉目待死,這是他唯一能做的事情。然而,當久候的死亡未曾到來,醞釀的雷霆不知為何遲遲不落。即便過去沒有接觸過雷劫,了解甚少。亦不難發現,那一點點變故的端倪!
    抬頭,仰望密布的陰雲。紫色的天罰之雷,甚至將濃密的烏雲都鍍上了一層淡淡的紫韻。可以想象,背後究竟蘊含著怎樣可怕的力量。
    感受著一陣陣來自天道的威壓、或者說威嚴,袁天罡根本不敢有半點睥睨、不敬的念頭。這無關本心,隻是修道之人對於終生求索目標的天然敬畏。目光中藏著淡淡的疑惑,興許還有一點慶幸。試圖看破雷雲的他,又怎麽可能當真將天地之威的本質看穿呢?
    隔岸觀火,褚茗果真捕捉到了奇跡出現的刹那,不,應該說是奇跡出現的整個過程,她同樣豁然轉移目光,審視著變故徒生的雷霆之海!
    然就和袁天罡一樣,除了蒙蒙一片紫色光暈,隱藏在濃濃的黑雲之後,她什麽都看不到。也許,由於站的更高,角度夠好,偶爾能夠管中窺豹,於雲散之際捕捉到一絲雷霆國度的痕跡。但那種東西,對她而言實在是太過深奧,除了印象中留下、驚鴻一瞥時炫目的美麗。腦海裏、每每試圖分析,回蕩著的,總是茫然。
    莫說褚茗,就連明月,都琢磨不透變故的緣由。一個本無因果的人,去做一件沒有由頭的事,外人、哪怕是高等生命體,又怎麽能夠洞悉?
    倘若楚翔是本著援救袁天罡的心思,那麽他的行為,無疑就和袁天罡扯上了因果。倘若他是存了在明月、或者褚茗麵前表現的目的,那麽,他的行為又會和這兩人發生交集。但偏偏,他什麽都沒想,就去做了。在事情並未當真產生結論,亦就是未曾改變旁觀三人的命運軌跡時,隱性的因果邏輯,並不成立!
    偏偏,倘若他成功了,那種本就對因果有著湮滅作用的雷霆之力,還會留下絲毫痕跡嗎?隻有天道的懲罰,才能讓因果的牽連斷裂。也隻有楚翔的本體,才有能力,分化出如此特別的一具化身。
    當然,明月並不知道這一切,至少不可能清晰的洞察始末。模糊的印象,不足以推導出完美的結果。作為標準的傳統神祗化身,明月對這些變化,亦無甚興趣。
    隨著時間的推移,雷霆似乎醞釀的愈來愈烈。袁天罡和褚茗,還在沉默敬畏的同時,試圖找出變故的緣由。而明月,又一次沉溺在了雷霆浩淼的海洋之中...
    在他們看不到的地方,在那雷霆之海的深處,沐浴天罰的楚翔,臉上笑容早已變成了平靜、平淡。
    人的有情,和神的無情,充滿著不可調和的對立矛盾。而楚翔這具化身,完美的體現出了這種一體兩麵的對立。他有著神的思維,有著人的茫然。他會喜悅,本能的卻又自然歸於平靜。
    “倘若,人的感情,隻是因為因果的牽絆,才顯現出種種色彩。譬如激昂,譬如頹廢,甚至是肮髒的**,俱都是沾染了因果的感情衍生物。那麽純粹,能夠用來和天道無情對立的感情,又是什麽呢?”
    左眸中,一個個雷霆世界,仿佛已經有了靈性,活了過來。與深邃宛若黑洞的右眼相比,他的左眼,充滿了陣陣毀滅的氣息。楚翔如是想到,臉上的表情,卻是一片漠然。
    假如,此時有人、有神,緊緊盯著楚翔的眼眸。就會發現,他左側的瞳孔裏,中央最深邃的地方,孕育著無數雷霆世界,生生滅滅,保持著一種微妙的平衡。倘若盯著他的右眼,又會駭然覺察,那裏是一片最深邃的空間。無限深邃、廣闊,連人的靈魂都要吸入。又像是一片空白,在等待著尚未到來的彩繪,讓人琢磨不透。
    雷霆並沒有散去。劫雷的力量尚可去描繪,預期。雷雲深處、源頭的力量,特別是雷霆國度之中,卻無有盡頭。一片汪洋,少掉了一條江河的水量,和被剜去一瓢鹽水,不會有任何差別。
    一顆種子的剝離,豈能讓整個森林枯萎?那雷海深處,一個個生生滅滅的雷霆國度,本就是另一段真實的縮影。
    兀然,楚翔消失了,消失在了雷雲之中。就像他來時一樣,無聲無息,不叫旁人察覺。
    但是,天道的機緣豈是這般容易竊取?
    在袁天罡、褚茗駭然的目光中,隻見滾滾雷霆轟鳴,雲散了,雷爆了!就像是被人點燃的軍火庫,密雲散去,背後郝然是一條長達萬丈的雷龍,怒吼著朝著某個方向追趕!
    紫光閃耀的雷龍身上,布滿了嶙峋的甲片,那一聲龍吟般的雷鳴,分明蘊含著某種意誌的具現!
    整整三十六道電蛇纏繞出的雷龍,就那麽龐若無人,帶著滾滾威勢遠去!這已經是六九天劫所餘全部的力量!不,這甚至是被催化了的力量!比之九九天劫最先的幾波更加恐怖!
    單單那種可怕的毀滅氣息,就將沿途一切全部摧毀,大地上直接出現了一道寬大裏許的焦痕裂穀。原本雷劫的目標袁天罡,更是直接被壓的一口鮮血噴出,頂著明滅不定的彩色光罩,歪歪斜斜落到了依舊沸騰的熔岩之中。甚至連旁觀的明月、褚茗,都受到了波及,海洋神力結界一陣顫動。
    不僅僅如此,幾乎整個玄元大陸,所有覺察到這一場雷劫的強者,俱都莫名收到了警告、威懾,那是一種無上意誌維護威嚴的前奏!
    劈裏啪啦,原處,殘留下一道清晰可見的真空軌跡中,電弧依舊躍動不休,也不知何時才會散去。一條紫色的長虹遠遠拉開,似要窮盡世界的盡頭。明月看著雷龍離去的方向,若有所思。
    鏘!
    劍光燦燦,一道亮銀劃破了黑夜。
    在那素白的纖手撫摸上劍洗心的臉龐之前,他的劍,已經先一步劃過了女子喉間。
    血線迸裂,紅漿噴灑了他一頭一臉,沒有躲開,也無力躲閃。冰冷的劍脊印出的月輝,還駐留在女子眉下,將那一雙攝人心魄的美眸,勾勒的驚心動魄。但是那眸子裏溫柔似水的嫵媚,早就被愕然取代,隨即伴著擴張的瞳孔,煙消雲散。
    這樣一名一舞傾城、再舞傾國的佳人,就那麽倒在冷冰冰的淮河之畔,浸出一片血泊...
    靠著垂柳,提著長劍,劍尖的血珠,一點點滴落。良久,劍洗心方才收劍入鞘,遠處目擊者已經發出驚呼,他卻好整以暇,一步步慢慢的朝著人流湧動的淮河長街踱去。
    比起最初,他的身子顯然更穩健了,當然,隻是相對而言。也不知是血腥的味道勾起了回憶,還是強自硬撐。出劍傷人,本該牽動傷勢的劍洗心,反倒顯得從容。
    月輝灑下,在他遠去的背影上,鍍著一層銀輝。長長的背影,卻正好籠罩了血泊中的屍體。又有幾人,會知道,那具失去神采的屍體,前一刻,還是一名連劍洗心都為之動容的美人呢?也許,隻有遠處船坊上,幾道驚慌所措的身影,鑒證著一切...
    背影再長,終歸有散去的一刻。當星月的光芒重新落到倒下的女子身上,她的懷裏,一枚玉玦忽然掉了出來。剔透的玉質,隱隱生煙,上麵雕刻著九條欲飛神龍,栩栩如生...
    感受著楚影灼目的神采,那種炙熱,甚至連原本不曾注意的零落,都不禁蹙眉。
    果然,最糟糕的結果發生了。羔羊非但沒有絕望,反而被激起了求生的意誌。雖然這些念頭,在零落看來,依舊隻是不切實際的奢望。但零落,很不喜歡,非常不喜歡。他要的不是殺死敵人那早就注定的結果,而是精神上的折磨,惡趣味的享受。
    零落不再多言,他已經厭倦了遊戲,他要結束這一切!
    一步上前,黑暗中隻有輕微的聲音,看不到形影。周圍無時不刻湧動的煩人動靜,早就在零落出現時消失了。那些小寵物們,連接近零落的資格都沒有。
    簡簡單單一掌,原本明明相隔著不小的距離,零落也隻走了半步,但是他的手掌,已經掐住了目標的脖子。
    那種感覺,五指下跳動著有力的脈搏,就和當年一樣。零落閉起眼睛,開始享受收割生命的味道。雖然產生的快感還不如精神絕望的十分之一,終歸聊勝於無。
    鬼霧林不缺訪客,總有一些想要碰碰運氣的尋寶人。但值得零落親自出手、又有能力留下的,楚影是兩千八百年來,第二個。所以零落很珍惜,呼吸著並不存在的絕望。
    哢嚓,頸骨被掐斷,一點點微熱的粘稠滴到了虎口,零落記得那種感覺。
    屍體在抽搐,這是一種生理的自然反應,高階修士的生命力,遠非一碰即死的凡人可比。況且,零落對自己的手段很有信心。他甚至好心的施展了一個小小的法術,讓這具身體的生命力變得更加頑強。既然無法從精神上讓敵人絕望、崩潰,那麽享受一下**的自然反應,不也是另一種補償?
    零落這樣覺得,但手中螻蟻並未閉合的眼睛裏,那種失去了神采,卻依舊充滿熾烈希望的眼神,讓他分外不喜!零落看不到,卻早已經習慣了黑暗,他感覺得到!
    “不好!”
    身前傳來劇烈的能量波動,忽然讓他心中一驚!通常情況,莫說死人,即便是活人,以生命、靈魂作為獻祭爆發,也不可能讓他色變。但零落的確色變了,隨即將屍體拋了出去!
    脫出封印的元神力量,每一點,都彌足珍貴,不能輕易浪費。倘若被一個死人陰到,為之耗去一些原本不該消耗的力量,那零落也就不是零落。
    砰!
    預期中的爆炸果然發生,屍爆術,屍體本身潛在能量越強,爆發出的衝擊也就越強。但眼前爆發的衝擊,幾乎將周圍百米全部夷平,卻遠不如零落感受到了那麽強烈,連三分之一都不到。
    暗自為此子肉身之完美感慨,他的心中,更多的卻是不安!
    果然,“咻”的一聲,連鬼仙零落都未看清痕跡。隻見一道流光,隱藏在血色之中,看不清本體,直接朝著林外遁去。
    零落冷笑,揮手,一隻巨大的、和先前阻下楚影、一般無二的鬼影手掌,直接迎麵朝著血光撈去!
    滋、滋、滋!
    比之夜色更濃鬱的鬼手掌影,竟然在同血光接觸的刹那,如有實質般腐蝕了起來。
    青煙陣陣,那道逃逸的流光不退返進。零落陰沉著臉孔,他那垂下的手掌,掌心處亦蝕出一片空白!
    心中略一猶豫,流光直接衝破了黑暗,揚長而去!
    零落抬起手來,看著已經蝕穿,卻無血落下的手掌,眼神閃爍。
    殘餘下的黑色巨掌,長鯨吸水一般匯聚到零落手中,他那掌心莫名出現的空洞,就此補全。
    漠然抬頭盯著楚影離去的方向,零落忽然,冷笑連連...
    元神的速度有多快?試想傳說中仙人,出入青冥,彈指萬裏,就能夠看出一些端倪。
    成就元神的,未必就是仙人,卻也有了仙人種種手段。雖然到了近古,成就元神和飛升劫已經被混為一潭。不得不申明,成就元神、其實原本和飛升,是沒有必然聯係的。當然,這一條定論,現在,對於大多數修士,反而並不適用。
    化血大*法,丹元爆發。借助屍爆的力量,燃燒金丹本源,楚影竟然,瞬間遁破了虛空。
    渾渾噩噩,並未成就元神的楚影,根本就是一片茫然。
    雖然打著奪舍的念頭,但楚影,又哪有半點經驗?
    不知到了何處,他隻能感覺身下無數光點閃耀。也顧不得挑揀,本源消散前,他就那麽俯衝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