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夜探病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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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狹小的病房裏,清冷的月光透過窗戶照進來,在地上灑下一片銀輝。
    綴滿綠葉和花朵的樹枝在窗外隨風搖曳著,影子隨著月光投射進來,像是一個龐然巨物在悠閑地搖擺著長滿毛發和疙瘩的手爪,似乎想要撥開窗框鑽進來。
    在病房的一角,月光照射不到的床鋪上,餘暉的意識漸漸變得清明起來。他剛剛在心房睡著,隨後就回歸了現實。
    耳邊傳來一陣沙沙的聲音,一陣帶著涼意的微風吹過耳畔,周圍是滴滴答答的雨聲,似乎外麵下起了驟雨。一滴冰冷的水滴落在餘暉的臉頰旁,像是涼風從窗外送進來了一縷蒙蒙細雨。
    可是門窗緊閉,窗外月色皎潔,哪有什麽風和雨。
    餘暉皺了皺眉,他記得那個在自己睡著前鑽進病房裏、一直掛在天花板上的古怪人影,肯定就是這家夥在搞風搞雨了。
    他慢慢睜開眼睛,把雙眼放空,有些呆滯地看著黑乎乎的天花板,卻發現本來被刷得平整潔白的天花板此時竟然裂開了一道道深黑的裂痕,像是幹涸的湖泊那四分五裂的河床。那個在他睡著之前掛在上麵的像是個大黑蜘蛛似的人影卻找不到了。
    就著朦朧的月光,餘暉可以看到有一滴滴黑乎乎的液體從那些裂縫中滑落下來,滴滴答答地墜落在各處,把地麵泅染出一灘灘發黑的水窪。深黑的水麵漆黑無光,像是通往更深的地獄。
    混在滴答聲中的沙沙聲不太明顯,卻越來越近,聽在餘暉這個曾多年失明的人耳中及其分明。
    餘暉倒是沒有表現出任何慌亂,隻是麵無表情地直直望天,心裏卻在想著一個嚴肅的問題:
    他感覺自己的右臉有些疼,該不會是被扇耳刮子了吧?如果是這樣,他想打人。
    以及,今晚他醒得有些早啊。
    在沙沙聲來到床邊的時候,餘暉猛地從床上彈起來,扭頭用空洞無神的眼眸瞥了眼窗前那朦朧的月光。
    這哪是起得早的問題,而是根本沒睡多久吧。
    這樣看來,夢魔世界的時間跟現實世界根本沒有什麽關係,隻要現實世界風平浪靜,他就能一覺睡到天亮,但如果現實世界有情況,餘暉就能醒來。
    比如現在。
    餘暉一眼沒找到那個大黑蜘蛛的蹤跡,於是使勁晃了晃因為猛地起身而發暈的腦袋,掀開被褥一手托腮盤膝坐在床鋪上,擺出了一副沉思者的架勢。
    淅淅瀝瀝的水滴從天花板上淌下來,漸漸越來越多了,打在餘暉的背上,冰涼徹骨。餘暉摸了摸自己隱隱作痛的臉蛋,總覺得是被下了黑手。
    沙沙聲繼續湊近,一隻黑乎乎的幹瘦手掌從他耳後伸了過來,像是要掐住他的脖子,或是捂住他的口鼻。
    餘暉想了想,幹脆身子往前一探從床上下來,趿拉著拖鞋走到了門邊。
    他雙眼發直地透過門上的小窗往外看著,外麵的走廊早已熄了燈,卻泛著一股綠慘慘的熒光,像是緊急出口的應急燈發出的燈光,卻密集得多。時而有奇形怪狀的影子從門外倏忽飄過,像是夜行的鬼魅。
    沙沙聲在餘暉起身後稍微頓了頓,隨後快速跟了過來,像是發現了有意思的獵物,聲音都變大了不少。
    一張慘白慘白的怪臉忽而貼在了窗口上,與餘暉四目相對,那張滿是褶皺的怪臉裂開了沒有牙齒的大嘴,發出了無聲的尖笑。
    餘暉的神色變都沒變,似乎根本看不見,身後的沙沙聲愈發近了,似乎如影隨形。
    “唔,病人們都跑出來了?”他思考著,對著窗外的怪臉慢慢調整著臉上的表情。先是眼睛瞪大,始終理性澹定的神色變得暴怒起來,鼻子凶惡地皺起,嘴唇裂開,露出一排整潔的白牙。
    轉眼之間,他整個人的氣質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像是完全換了一個人,變成了一個狂暴的瘋子。
    既然是夜晚的病員狂歡,餘暉自然也想加入,但正常人是不該參與進去的,因為這是一場荒誕離奇的假麵舞會。
    餘暉應該下線了,現在他是“爸爸”餘二。
    他勾起嘴角,呲著牙露出一個有些猙獰的笑容,然後忽然轉身,狠狠一拳頭對著湊到身後的東西懟了上去。
    既然要扮演憨憨大熊,那麽他隻需要頭鐵、狂怒以及關鍵時候蹲在牆角自閉就行了。
    這是最好的選擇,畢竟隻有爸爸他能扮演得毫無破綻。如果是哥哥,他學不來哥哥那嫻熟的刀功和打架的技巧,如果是媽媽,他不得來一段芭蕾舞?至於小衣,餘暉倒是可以扮演,但卻不想一整晚都藏在某個地方。還是大熊好啊,沒什麽技巧和特長,多淳樸。
    餘暉毫無保留的一拳狠狠打在了一個軟乎乎的東西上麵,像是一張人臉。手指的關節狠狠撞在了生硬的骨頭上,卡的一聲,似乎砸斷了什麽軟骨,反作用力讓他的手也痛了起來。
    一聲悶響後,大蜘蛛似的玩意兒被這猝不及防的一擊打中,向後跌倒在了地上漸漸積滿的水泊中,四肢時不時抽搐一下。餘暉也咧著嘴甩了甩手,隨後閉著眼睛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撲了過去,一拳一腳毫不留情地打起來。
    “讓你老跟著我!去死!殺了你!”餘暉學著大熊說話的語氣,粗著嗓子一邊揍一邊罵,狠狠地對著人類的弱點下黑手。地上的大蜘蛛沒有防備的挨了三拳兩腳後,這才反應了過來,猛然發出了一陣尖銳刺耳的嚎叫聲,聲音中有著痛苦,更有無盡的憤怒。
    無防盜
    “叫什麽叫?你該死,該死!”餘暉又是一腳踹向人影的襠部,之前他已經踹了這裏一腳了。但是這一腳在踢下去之前,人影已經快速地移開了,但餘暉應該看不見,所以隻能順著原來的角度踢下去,然後踢了個空。
    大蜘蛛似的人影靈巧無比地爬上了牆壁,順著牆壁跑到了天花板上,動作很快,但姿勢卻有些滯澀,顯然剛才傷得不輕。
    天花板的裂縫中滴下來的水滴少了一些,接著從中鑽出來密密麻麻的黑色觸須一樣的東西。它們密集地塞滿了所有的裂縫,無規律地蠕動著,像是無數的細長蠕蟲,又像是醜陋的藤蔓。
    餘暉甩了甩手,手指上沾上了黏湖湖溫熱的血液,帶著一股血腥味。他低頭嗅了嗅沾染到水滴的衣袖,聞到了一股濃鬱的土腥味,還帶著點若有若無的臭味。
    身後的門忽然傳來一陣清脆而急促的敲門聲,他迅速轉身,隨後聽到“卡察”一聲,門開了一條縫兒,小窗外的臉卻已經不見了。
    “不能再待在這兒了,那大蜘蛛等會肯定要找我麻煩。”餘暉順勢狠狠一腳踢開門,隱隱間似乎感覺到門撞到了一個有些重量的東西,然後把那東西拍了出去。
    “哈哈,有趣。”餘暉抬腳出門,看到一個句僂瘦削得像猴子一樣的東西像球一樣骨碌碌滾了老遠,撞在牆壁上才停了下來,然後一咕嚕爬起來。那看起來是個消瘦的小老頭,滿是褶子的臉上依舊帶著笑容,但餘暉卻似乎從他的眼神裏看出了一絲委屈的意味。
    我就叫你出來玩,幹嘛打我?或許他在表達這個意思?
    就著綠幽幽的燈光,餘暉可以看到走廊更遠處時而掠過的一道道黑影,周邊的病房門時而開啟時而閉合,發出一陣陣彭彭聲。悠長的古怪的哭聲笑聲夾雜著各種稀奇的雜音充斥在整個樓棟,像是鬼怪的狂歡。
    “這麽熱鬧的地方怎麽能少得了我?”餘暉表示,湊熱鬧是人類的本性,他也不能免俗。
    對門應該是屬於苗苗的病房門開了一道細縫兒,也不知道苗苗是否還在裏麵。餘暉沒打算進去看看,生死有命,苗苗既然能在這地方住這麽久,絕對比他有心得。
    學著爸爸的姿勢邁著六親不認的步伐,餘暉向著他的“小夥伴”們溜達過去。身後的沙沙聲再度響起,那個大蜘蛛顯然跟了出來。與此同時還有一陣輕微的腳步聲,似乎是有人邁著小碎步跟在他身後,大概是那個小老頭。
    “嘖嘖,多好的地方,人傑地靈啊。”餘暉打算在這裏巡視一下,為今後入主這裏做好準備。
    漸漸的離那些黑影越來越近了,餘暉表麵上囂張狂妄,內心則是在盤算著退路。一旦這些家夥並肩子上,他可能會被打死。
    好在病人們都是十分友好的,雖然有些矜持,不夠熱情,但多才多藝。
    餘暉看到有年紀不大的男孩正木然地玩著綠森森的火焰,那鬼火似的火苗在他手上燃燒著,讓男孩的手掌隻剩下了森森的白骨。
    嗯,這是耍雜技的,手藝精湛,令人歎為觀止。
    他看到有披頭散發的女人裸著身子四處遊蕩著,嘴裏發出幽幽的低泣聲,不停地呼喊著一個名字。女人的後背上卻生著一張活靈活現的人臉,正瞪著眼睛不懷好意地四處打量著。
    呃……這少兒不宜。餘暉表示自己懂禮貌,仔細看一眼就好了。
    他還看到嵌在走廊內的許許多多人影,他們的一半身體融入了牆壁、地麵和天花板中,隻露出半身。天花板上的人影倒懸著,頭發和手臂像海草一樣來回搖擺著;牆壁上的人影後背融入了牆裏,臉上掛著詭異的微笑;地麵上的人影也是這樣,卻伸出手掌想要抓住人的腳踝。
    沒錯,這是夾道歡迎的。餘暉受不了這樣的熱情,隻能無意地踩著嵌在地麵上的一個人影的大臉盤子走過,以此聊表謝意。
    這一路也不是沒有不懷好意的家夥,但餘暉現在天不怕地不怕,逮著一個就往死裏揍,雖然自己也挨了兩下,但也打消了很多惡意。
    不得不說,這種不用腦子直接剛正麵的莽勁,確實是挺帶勁的,至少讓一直以來都乖巧善良的餘暉過了把癮。
    在這餘暉自認為妙趣橫生的過程中,他把這一樓層都仔細摸索了一遍,除了沒有進去病房裏之外,把地形都記在了腦子裏。
    隻不過古怪的是,餘暉發現自己被困在了這一層,不能往樓下走,樓上也上不去,像是遭遇了鬼打牆。夜晚的電梯燈光閃爍著綠慘慘的顏色,電梯卻始終停在地下二層,怎麽也按不上來。
    轉悠了大半夜後,他發現所有的異常開始消退,稀奇古怪的病人們牽線木偶似的乖巧回到了各自的病房。餘暉有樣學樣,也慢悠悠回去了,還沒忘記順手把一直緊跟不舍的大蜘蛛關在了門外。
    這地方實在是太棒了,他想要。
    餘暉心滿意足地躺回床上,打算睡一個回籠覺。
    至於他剛才所見的一切究竟是真實還是幻象,是現實還是夢境,他有些分辨不出來,卻也沒什麽關係。
    病房裏的異常逐漸消退,天花板的裂紋慢慢隱沒,地麵上的水也漸漸滲入了地板中,潮濕森冷的氣息緩緩澹化,卻始終不曾完全散去。
    很快,天光破曉,餘暉在敲門聲中睜開眼睛,發現潮濕的被子和周圍的環境已經變得幹燥了,隻有空氣中還彌漫著熟悉的陰冷感。
    病房裏似乎沒有任何變化,但那被塗抹得雪白的牆壁似乎變得稍微暗了一些,而且顏色深淺不一,像是有什麽東西要在牆壁中慢慢顯露出來一樣。
    餘暉從床上坐起來,一臉迷茫地揉了揉頭發,感覺心情不錯地開始了新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