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四章 後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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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相究竟是什麽?
    我說的是真相的本身,它是否是“真理”的一部分?
    我曾讀過這麽一則寓言,講的是農場中養了一群豬,每天早上九點,農夫會把飼料倒在槽裏,裏麵的豬隻要把脖子從管口內伸出來就能吃到飼料槽裏的食物。
    於是,這群豬裏麵最具智慧的那一頭就認為,生鏽的管口外之所以會產生食物,其實是一種自然的規律,於是它告訴了其他的豬,以一名先知的姿態宣布了這個驚人的發現。
    因此,在每天的八點五十分左右時,這群豬們都會擠在管口的位置,等待著飼料倒下的那一刻。
    日複一日的重複飼養,讓豬群對“先知”的定理深信不疑。
    並且在很長一段時間後,它們對管口與飼料槽的態度還愈發轉變,甚至開始認為,那是神祇對它們的賞賜,於是豬群中竟然產生了宗教信仰,對飼料槽頂禮膜拜,把這當成世間的唯一真理。
    直到後來,農場主把農場賣給了一家肉質加工廠,對方將那一排管口和飼料槽改成了屠宰流水線上的放血池……
    人類永遠都在探索世界的本質,可發展中的真理、曆史所表達的真相,都被局限在了物質世界的認知範圍內,凡人所看到的、所推斷的,僅僅是浮於水麵的表象。
    恰好,人們總是把表象作為真理,直到如那群豬般被割喉放血時才會認識到,過去的篤信是多麽的愚蠢。
    就好比曆史的進程,從起點的因抵達終末的果,誰又能說那是唯一的真相呢?
    我見過了太多的凡人,他們用幾千年的經驗總結,依舊隻能得出,曆史的齒輪轉動,是大多數的客觀因數所推動的、一股不可阻擋的潮流。若是有人能在其中掀起一丁點的波瀾,或為其助力、或改變絲毫的流向軌跡……這樣的家夥,幾乎都能載入史冊,青史留名。
    因此,大部分凡人都在追求,能夠在這股浪潮裏掌握自己與他人的命運。
    人人都不想被套上枷鎖,卻又希望為別人套上枷鎖。
    爭相上位,成為帝皇、軍閥、教宗……渴求掌握更多的資源與權力,沉浸在控製欲下無法自拔。
    可沒有人會去深究,人類究竟為什麽會擁有這些毫無意義的欲望,又是從什麽時候開始,配合著無數的客觀因素,改變了整個世界。
    ……
    以上發言,是來自某處神秘境界中,某位神秘存在的呢喃自語。
    在這片跳脫物質之外的詭秘空間內,盤根錯節的荊棘與藤蔓彼此糾纏搭接,遮蔽了上方原本屬於天空的一切。
    並且在那枯枝縫隙之外,沒有天光,隻有一片被濃霧所充斥的純白……
    這兒像是孕育雛鳥的巢穴,可卻有整個世界那般的龐大。
    剛才聲音的主人,緩慢的行走在滿是荊棘的地麵,“他”用手杖輕點攔路的枝丫,麵前的灌木叢自行分開,形成了一條蜿蜒小徑。
    繼續往前。
    “他”頂著高聳的黑色禮帽,下方的麵容被一片渾濁的灰霧所遮蔽,白手套幹淨無塵,長筒風衣隨著邁步輕微晃動。
    走過蜿蜒小道,神秘人來到了他的目的地。
    隻見一片灌木包圍著的空地中央,有一塊方方正正的石盤。
    神秘人捏了捏自己可能存在的下巴,挪步上前,坐在了石盤對麵那張由藤條編織的椅子上。
    他凝視石盤表麵,用略顯驚訝的語氣說:“原來如此,為了回去,你竟然把這東西都借來了……它的主人,這麽輕易的就給了你嗎?”
    發出疑問,神秘人忽而把手放在石盤的上方,輕微撫過,整張石盤的紋路瞬間清晰開來。
    那表麵粗糙不堪,橫豎交叉的刻畫著一排排筆直的方格網,而在這些網格上,散落著數量不等的黑色與白色的“珠子”。
    “嗯……有意思,藏在物質世界之外的布局,把所有的棋子都拖入了這石盤中……那麽,就讓我來好好探究一下吧!”
    神秘人舉起手杖,端頭在石盤上劃過,落在了一角。
    “第三紀 1853年 5月 1日這裏有一枚黑色的珠子,是誰呢?”
    手杖點了一下珠子,珠子上頓時就浮現出了一個名字——鴉。
    “嗯……謀劃的起點,你在這天用某種方式,讓這個叫‘鴉’的人,知曉了可以將你召喚到物質世界的儀式……”
    手杖繼續移動,往下一塊區域。
    “同月10日,這裏有兩枚珠子,一枚白色,一枚黑色,一個是剛才的鴉,而另一個人是……嗯……一名演員?哦!是夜性相的表演家嗎?你用這麵石盤,陰差陽錯的安排了演員與鴉的會麵,而演員為了尋求通曉,需要完成一場盛大的表演,他很快就製定出了完美的計劃,一個本質上,其實是由你安排出來的‘計劃’。”
    手杖接著移動,移動到了下邊區域的一堆珠子裏。
    “14日,三個從西邊來的愣頭青,被你安排謀殺了一位石料開采場的包工,6月1日,這位鴉‘機緣巧合’之下,把被看押的這三人給救出來了,鴉很自然的將他們當做演員計劃的第一階段,成為實施儀式的關鍵一環。”
    啪啪啪!
    被灰霧遮住臉的神秘人鼓了幾下掌,彷佛在對這場陰謀算計表達讚歎。
    “那麽下一步呢?嗯……真是複雜呢。”
    他跳過諸多複雜局麵的區域,省略了某些布置,注意力跟隨那枚關鍵的珠子。
    “這枚叫做奧古斯塔的珠子,他死了兄弟又死太太,本應該在絕望中度過餘生,卻在鴉的透露下,莫名其妙的知道了一種複活親人的儀式,結果就一步步的落入了演員的圈套裏。”
    “他惹上了另外一個節點中的重要角色,就是這個……1864年7月20日,這個叫做托馬斯的黑色珠子,引來了燈性相的先見者,由此,你的布局可以說完成了一半,所有的可控條件已經補齊,那麽就看那位鴉和演員的發揮了。”
    《高天之上》
    繼續跟著石盤上珠子所表達的步驟前進,神秘人逐漸摸清了套路。
    “哦……是這樣啊,演員的計劃,是把儀式分割成了兩部分,在另一片大陸上埋下了這位叫做卡門·赫斯莫斯的暗手……”
    “這樣一來,不管是賽克瑞德還是格瑞貝恩的官方,在信息沒有彼此溝通的情況下,根本就不知道他們到底要做什麽。”
    “非常的聰明……”
    神秘人又開始鼓起了掌,這一次是為表演家與鴉。
    但他隻鼓了兩聲,然後就發出一陣訕笑。
    “真棒,我們的棋子都快以為自己成棋手了。隻是可惜,他們聽到的一切都隻是一個觀點,不是事實;所看見的一切也都隻有一個角度,而不是真相……”
    “也許對於陰謀裏的受害者來說,他們能明顯的感覺到自己陷入局中處處被動,可往往位於優勢方的棋子,總是會忽略計劃的一帆風順與太多的巧合。”
    “就比如……”
    “為什麽恰好是燈性相先見者前來密蘇勒州,而不是防剿部的其他性相先見者?這概率並不等於零。”
    “為什麽殲察局的行動總是被奧古斯塔給算計?如果奧古斯塔提前被抓,計劃不就破產了嗎?”
    “為什麽戴蒙家的人正好在多重曆史相交之時追上奧古斯塔?而不是如過去那樣總是遲上半天?”
    神秘人輕輕撫摸石盤,語氣趨於感歎。
    “真是一件好用的遺物啊!這些珠子們直到結束都還以為,曆史是由可悲的凡人結合所有客觀因素在推動著,他們永遠不會明白,所有的‘不期而遇’,都是你這位超脫者的‘蓄謀已久’。”
    把手收回來,神秘人打量四周,那被濃霧掩蓋的表情無法被看清。
    “既然你已經不在逆孵之巢中了,那麽我是不是可以認為,你的計劃已經完美的落實,也就是說,你成功降臨了?”
    神秘人話剛說完,忽然頓住了。
    他仔細觀察著石盤,在這場局裏發現了一絲的別扭。
    半晌後他恍然大悟,隨之而來的,則是一聲轟然大笑。
    嘲笑的笑。
    “哈哈哈哈!我們的長生者也有失算的一刻?這件遺物也並沒有想象中的那般完美,就比如在這,出現了一枚奇怪的珠子。”
    神秘人的手杖,點在某顆缺了一角的黑色珠子上,那上邊頓時就顯示出一個人的名字——維克托·戴蒙。
    “真有趣,真奇怪,很普通的一個凡人,竟然能讓你的降臨計劃出現紕漏,即便回到了物質界,你也還是不完整的,這太有趣了……”
    神秘人站起來踱步,繼續自言自語,灰霧在他的頭部變換著形態,彷佛在表達神秘人內心的情感。
    “我來猜猜,你把計劃做得這麽複雜是為了什麽,為了躲避頭上那群無上意誌的探視嗎?你害怕讓她們知道你逃離了逆孵之巢?”
    手杖輕輕拍打石盤,神秘人笑道:“但這有什麽用呢?再複雜的因果,也還是可以追朔由始及終,你的方法漏洞太多了……”
    然而,隨著神秘人調侃的話音剛落,他手杖下輕拍的石盤,忽然碎裂成了無數細微的粉末,然後飄散而去,直接化為了虛無。
    這一幕,令神秘人都愣住了。
    許久後,他才明悟了一切:“這樣啊……原來這才是你計劃的末尾,把撥弄因果命運的痕跡給直接抹掉,一切責任,都推給那位想要複仇的部落領袖,和那名尋求通曉途徑的演員……”
    周圍的植物開始肉眼可見的生長,彷佛要把這片私密空地給直接覆蓋住。
    神秘人優雅的轉了下手杖,從來時的路離去,臨走前,還不忘繼續自語一番:“時代變了,我的朋友,重回物質界的方法不止這一種,隻可惜,你永遠都聽不進別人的勸解,那麽,就讓我們在‘外邊’相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