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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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想到漱花齋緊閉的大門因她到來而大敞大開,沈妍滿心猶疑,不敢進去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沒準平蓉早挖好陷井等她跳進去,把她置於死地呢。平蓉是陰狠惡毒之人,別看她披上了聖女的畫皮,本性不可能改變。
    如果平蓉害死她,肯定會說她因衝撞了神佛而被怪罪,才死於非命。別說徐家有些人盼她死,就是她至親至近之人,也沒辦法和神通找神佛替她報仇呀!
    所以,她要小心、要防備,漱芳齋的大門不能隨便進。
    可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她連大門都不敢進,怎麽找平蓉算帳?
    沈妍活了兩輩子,都不是膽小怕事的人,可她在武烈侯府步步算計中如履薄冰,人也變得謹慎了。再讓她活上十輩子,她也是貪生怕死之人,這是她的本性。
    “你怎麽站在門口?”徐慕軼慢步走來,掩嘴咳嗽了兩聲。
    沈妍衝徐慕軼福了福,高聲說:“我想到漱花齋朝拜聖女,可我今天早飯沒忌口,吃了一碗肉,滿身汙濁腥膻之氣,怕褻瀆了神佛,就站在門口喝風。我誠心祈禱,等漱花齋的仙風一定能蕩去我滿身濁氣,我再進去。”
    她直挺挺站在門口,不敢進去,守門的婆子和粗使的丫頭都在用輕蔑的目光看她。聽她這麽說,馬上肅然起敬,原來她站在門口喝風是朝拜聖女的前奏。
    徐慕眼底閃過笑意,問:“要站多長時間?”
    “我估計一柱香的時間就行了,貴在心誠。”
    “也好。”徐慕軼掃平衣袖,恭恭敬敬站到沈妍身邊。
    “大少爺早飯也吃肉了?”
    “吃了兩片。”
    沈妍點點頭,說:“我吃一碗肉要站一柱香的時間,你吃兩片肉,站一會兒就行了。我的時間快到了,你跟我一起進去就行,聖女肯定會歡迎你。”
    把徐慕軼拉上墊背,平蓉給她設了陷井也不怕,再牛掰的聖女也不能得罪主家的少爺。她不知道平蓉現在有多大能耐,正好把徐慕軼拉進去探探底。
    “男女授受不親,怎麽同處於一室?我在門喝些仙風即可。”
    沈妍撇嘴一笑,說:“不要那麽頑固不化,神佛麵前男女平等,女菩薩渡眾生,還分男女嗎?十方三界無物無我,心中無塵,才是佛光普照的大自在。”
    徐慕軼微微一笑,“你講經比她講得還要好,也應該去當聖女。”
    “不行,我喜歡吃肉。”
    過了一會兒,沈妍宣布時間到了,衝徐慕軼揮了揮手,讓他先請。徐慕軼點點頭,走在前麵,沈妍狡黠一笑,緊隨其後。白芷、黃芪、木香、艾葉四個丫頭跟著沈妍,徐慕軼還有兩個丫頭、兩個婆子,十個人一同往院子裏走去。
    漱花齋是一座四合院,中間有三間正房,兩側各有兩間廂房,院內栽種了很多花木,修剪得很整齊。人在院中,享受花飛葉舞,芳香縈繞,別有一番意趣。
    正房的房門打開,身穿青白色居士服的平蓉雙手合十迎出來,站到門口,就一動不動了。她現在的身份是聖女,迎到門口,就算給足來人麵子了。
    沈妍自然知道平蓉心裏所想,她學著平蓉的樣子笑嘻嘻上前,高念法號。平蓉衝沈妍坐了一個請的手勢,沈妍很客氣地還禮,就跟著平蓉進去了。徐慕軼衝丫頭婆子擺了擺手,示意她們止步,他跟在沈妍身後,進了房間。
    正房中間的房間很大,一架十六扇硝石碧紗雕花草屏風橫放在中間,將這間房一分為二。外邊是外廳,供丫頭們出入伺候,裏麵是花廳,主人待客用。
    平蓉把沈妍和徐慕軼請進了裏麵的花廳,這間花廳裝飾得簡約質樸,卻風景獨好。後麵有一扇大窗,打開窗戶,透過水綠朦朧的窗紗,就能看到近處的湖溏水榭,遠處的假山涼亭。微風拂動水波,吹來翠荷清香,人在景中,愜意無限。
    兩個小丫頭端來茶飲鮮果,羅列桌上,就退到外廳,垂手守在門口。三人分賓主落座,平蓉拿出兩本經書,分別交給沈妍和徐慕軼,又在菩薩像淨手焚香。青白色的煙霧絲絲縷縷,漸漸彌散在花廳內,清幽而略帶辛辣的香氣縈繞氤氳。
    “我佛慈悲,定賜福澤於二位。”平蓉打開經書,準備講經。
    “多謝聖女。”徐慕軼垂手端坐,看向平蓉的目光充滿探尋的意味。
    沈妍微微一笑,“聖女仁慈,敢問聖女,您最擅長講哪篇經文?”
    “貴人想聽哪一篇?”平蓉麵色沉靜,出語客氣。
    “般若心經。”
    平蓉略微怔了怔,說:“般若心經講得少,請貴人允許我到書房去找經書。”
    沈妍微笑點頭,心中暗哼,做為佛門外的人,她都可以背誦般若心經。平蓉若是禮佛超過三年,講幾百字的般若心經還用找經書嗎?
    可見平蓉做聖女時日尚短,功夫都下到誦經之外了,投身佛門、遠離紅塵隻是一個幌子。不過,她現在修為不淺,本是脾氣暴躁、尖酸刻毒的人,麵對所恨之人,仍要擺出仁慈溫和、寬容大度的模樣,偽裝得很辛苦,定然所圖非淺。
    徐慕軼掐了掐額頭,問沈妍,“我有些頭昏,想出去走走,你沒事吧?”
    沈妍促俠一笑,說:“我沒事,你憂思太重,難免失眠多夢,回頭我給你一個偏方。聖女快回來,你別出去了,聽聽經,淨淨心,消消災劫就好了。”
    “好,聽你的。”徐慕軼臉上泛起紅暈,眼睛半睜半閉,眼神也不對勁了。
    沈妍暗哼一聲,站起來,抬高聲音,“聖女,您……”
    平蓉拿著經書從屏風後麵轉出來,輕聲說:“讓貴人久等了,貴人請坐。”
    “沒事,我有點頭暈,想……”沈妍揉著額頭,重重坐到椅子上。
    徐慕軼勉強睜開眼皮,想說話,卻好象張不開嘴一樣,用力掐自己的太陽穴。
    沈妍趴在桌子上,推了推茶杯,有氣無力說:“給我一杯水,我口幹。”
    平蓉恨恨冷哼,臉上浮現陰毒的冷笑,她緊緊捏住水杯,很想砸向沈妍,最好把她砸死。可她計劃未完成,不能置沈妍於死地,隻能暫時忍耐。
    “水,我想喝水……”沈妍喃喃出聲。
    平蓉倒了一杯水,推到沈妍麵前,見她昏昏迷迷,就揪住她的頭發,抓起水杯往她嘴裏灌水。沈妍喝了一大口水,就倒在桌子上,連動彈的力氣都沒有了。
    “死賤人,你喝,你喝呀!你喝了這杯水,下一杯就到閻王那裏去喝吧!我就是讓你死,也不能讓你清白,讓徐大少爺毀掉你的清白,也對得起你了。”
    平蓉壓低聲音,冷笑幾聲,從袖袋裏掏出一隻青花瓷鼻煙壺,讓徐慕軼聞了聞。看到徐慕軼動了一下,臉上泛出不正常的潮紅,她澀澀陰笑。
    沈妍趴在桌子上,整張臉埋進桌子裏,嘴裏發出幾聲誘人的嬌吟。平蓉抓起她的頭,把鼻煙壺入到她的鼻子下,湊到她跟前,嘴裏不停咒罵。
    突然,平蓉握鼻煙壺的手被緊緊扣住了,鼻煙壺也掉到了桌子上,一口水朝她噴來。平蓉正張著嘴罵人,那口水多一半進了她的嘴,嗆得她連聲咳嗽。
    “你、你這個賤人,你裝暈,你……”
    “我親愛的聖女,我要是不裝暈,能看到你的真麵目嗎?我還以為你受神佛教化,脫胎換骨了呢,沒想到你秉性未改,害人先害己,你可別怨我。我口水的味道怎麽樣?別這麽看著我,我不是蕾絲,對你沒半點興趣。”
    “賤、賤人,我會……”平蓉氣得話都說不出來了。
    沈妍一隻手扣住平蓉的手,一隻手重重扇了她一個耳光,抓住她的脖子,把她壓到桌子上,歎氣說:“平蓉呀平蓉,你真是個傻貨,你那迷香早過時了,我閉著眼睛都不會著你的道。你現在是不是感覺渾身發熱又無力呀?嗬嗬,我配的藥比你迷香先進多了。別看你現在渾身無力,最多一柱香的時間,你看到男人就會變得力大無窮。就算男人清醒,經不住強迫和誘惑,也有可能被你奸了。”
    平蓉意識很清醒,可她的手腳肢體好象突然不再屬於她一樣,根本不受她的支配。這就是沈妍所配藥毒的可惡之處,中了她的藥毒,腦子很清楚,知道有些事情不該做。可管不住自己,眼睜睜看著自己做錯事,卻無能為力。
    “你這個賤人,我要吃你的肉、喝你的血……”平蓉四肢酥軟,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用很大的聲音罵出來的話,卻好象低語調情一樣,喃喃綿軟。
    “吃我的肉?喝我的血?你不是吃齋嗎?我不是植物人。”沈妍嘻笑著整理自己的頭發衣裙,“不裝聖女了,變成要吃人的禽獸嗎?菩薩看著你呢。”
    徐慕軼用力睜開眼,看了看沈妍,嘴裏喃喃幾句,又很無力地閉上了眼。
    沈妍歎了口氣,拍了拍徐慕軼的肩膀,說:“兄弟,對不起了,雖說你不是童子身,讓你跟她搞到一起也沾汙你的清白。我早看出這位聖女不是處兒,你不用娶她為妻為妾,就當尿急了,找了一間公用茅房,完事後賞她幾兩銀子了事。”
    “賤、賤人,你……”平蓉渾身輕顫,有氣無力。
    “不用著急,你很快就會渾身充滿力量,我走了,一會兒回來看你們。”
    說完,沈妍伸了伸懶腰,理了理頭發,就去了外廳。外廳房門半開,兩個小丫頭守在門口,好象被施了定身法一樣,一動不動,見沈妍出門去,也不理睬。
    “姑娘,聖女講完經了?”白芷迎上來問。
    沈妍皺眉歎氣,無精打采,又滿臉無奈,壓低聲音,用徐慕軼的下人都能聽到的音量,說:“聖女正講到精彩處,可是我……唉!真是麻煩。明明昨天上午就完了,今天又來了,在金州的時候不這樣,到了京城怎麽就變成這樣了?”
    “姑娘,您又來癸水了?”黃芪頓了頓,又說:“聽說身上不幹淨,要退避神佛七尺之外,否則神佛會降罪,姑娘還是別聽經了,咱們回去吧!”
    “聽經也不能聽到一半,要不神佛也會怪罪。”沈妍滿臉遺憾,說:“我去一趟淨房,你趕緊回去給我準備東西,弄好之後,我在外廳聽經,快去。”
    “是,姑娘。”黃芪趕緊回了青蓮院。
    淨房在四合院的西北角,白芷給艾葉和木香使了眼色,就陪沈妍去了淨房。
    “姑娘,大少爺和聖女……”
    沈妍衝白芷做了禁聲的手勢,低聲說:“沒想到聖女喜歡大少爺,她借講經給大少爺下了催情香,還威脅我,把我趕出來了,我也沒辦法。”
    有些事情要永遠爛到肚子裏,別說丫頭,就連親娘都不能說。今天徐慕軼昏迷不醒,她給平蓉下藥的事隻有天知、地知、菩薩知,當然平蓉和她也知道。平蓉說是她下藥,她矢口否認,就是有人相信是她所為,也拿不出證據。
    黃芪氣喘籲籲跑到淨房,掏出一麵衛生巾,遞進去。沈妍正在淨房聞臭氣賞香花,接到衛生巾,她估算時間差不多了,就把衛生巾塞進去,出來了。
    到了院子,小丫頭打來水,讓沈妍淨手,白芷和黃芪也洗了洗。沈妍進到外廳,丫頭拿過墊子,她跪到離屏風七八尺外的地方,拿過經書,認真聽經。外廳本來就不大,再保持七八尺的距離,也差不多就到門口了。
    突然,花廳傳來杯盞落地的聲音,嚇了沈妍一跳,門外的丫頭婆子也都圍到門口。緊接著,花廳就傳來極不正常的聲音,男子低吼嗬罵,女子嬌吟嘻笑,還伴隨追逐嘻鬧聲。乍一聽上去,就象男女在肆無顧忌地調情,令人耳麻心酥。可這裏是聖女的住所,怎麽會有這種齷齪的聲響?眾人頓時都警覺起來。
    沈妍趕緊放下經書,高聲詢問,“聖女,出什麽事了?”
    伺候徐慕軼的丫頭婆子趕緊進來,“大少爺、大少爺……”
    響脆的耳光聲和女子淫浪的尖叫聲傳來,有重物倒地,裏麵的聲音嘎然而止。
    “快進去看看。”
    婆子丫頭湧進花廳,沈妍輕哼冷笑,也跟著進去了。
    徐慕軼的衣服被撕扯得淩亂破碎,滿臉潮紅,驚詫的表情中透出曖昧。他雙手抓緊衣領,倒在地上,腦後滲出鮮血,輕聲呻吟。
    沈妍看到徐慕軼這副模樣,心裏暗自佩服他冷靜機敏,心誌堅強。他本來就中了平蓉催情的迷香,又被瘋狂的平蓉挑逗猥瑣,居然沒被扒光強上。
    平蓉那件青白色的居士服扔在地上,身上隻穿了一套粉白色的中衣,上衣的衣扣全部解開,露出裏麵的繡花抹胸,中褲鬆垮垮掛在腰上,隨時都可能掉下來。
    她臉上、手上和身體裸露的肌膚上都泛出星星點點的紅暈,映襯著朦朧的光線,白潤誘人。她靠在桌子上喘著粗氣,眼中淫光似火,臉上的表情更是放浪猥瑣。她吐出粉紅的舌頭舔舐幹渴的雙唇,滿臉聖潔不再,好象一個浪婦淫娃。
    “大少爺、大少爺,您這是怎麽了?”兩個丫頭扶起徐慕軼,低聲抽泣。
    一個婆子四下看了看,嗬令小丫頭關上房門,守在門口,不允許任何人出入。
    “嬤嬤,大少爺的頭受傷了,快請大夫來。”
    婆子摸了摸徐慕軼的頭,確定隻是皮外傷,才放下心,忙說:“別慌,現在不能叫大夫來,你們先給大少爺包住頭,別讓傷口受了風。”
    “這屋裏是什麽味道?”伺候徐慕軼的婆子警覺性極高。
    沈妍皺了皺眉,說:“屋裏的香氣太濃了,趕緊打開窗紗,透透氣。”
    窗紗打開,一陣清風拂來湖水的腥香,屋裏悶甜的香氣很快就被衝淡了。徐慕軼連打了幾聲噴嚏,眼睛半睜半閉,臉上的表情極其痛苦。
    “大少爺,您、您怎麽樣?”丫頭扶徐慕軼坐到椅子上。
    徐慕軼弱弱的抬起手,指向平蓉,“聖、聖女,淫、淫……婦。”
    聞到淫靡的香氣,看到滿屋的香豔及徐慕軼和平容的模樣和神態,眾人都猜到發生了什麽事。也知道因徐慕軼意誌堅強,被平蓉勾引調戲,卻始終沒有跟她苟合。沒有鑄成大錯,徐慕軼的下人都鬆了一口氣,心裏也有很深的疑問。
    聖女怎麽會突然變成浪婦?是不是她和徐慕軼都被人暗害了?沈妍離開花廳隻有一柱香的時間,就發生了這種事,即使徐慕軼罵平蓉,沈妍也會被人懷疑。
    沈妍早就想到了這一點,她不在場,表現得再無辜,卻不足以讓人相信。深宅大院中,別說那些老主子,就是婆子們個個也是精油子,所以她留了後手。
    “聖、聖女,你這是怎麽了?怎麽會……”沈妍試探著靠近平蓉,在為平蓉係衣扣時,她衝平蓉的臉彈了彈指甲,青白色的粉末落到平蓉的鼻下唇上。
    平蓉很清醒,但她無法抑製自己對男人的渴望和衝動,也不能控製自己的動作和表情。她對沈妍的恨已經到了無以複加的地步,可心裏的痛恨根本無法在她臉上表現出來。即使她現在暫時安定下來,臉上仍浮現懵懂的淫意。
    “聖女,你、你沒事……”
    “嗷唔”一聲,平蓉一把推開沈妍,就衝徐慕軼撲去。沈妍站立不穩,後退幾步,一個踉蹌倒在地上。白芷和黃芪大驚,顧不上理會平蓉,趕緊扶住沈妍。
    徐慕軼的兩個丫頭一個正給他整理衣服,一個正伺候他喝水。平蓉突然撲過來,把她們都撞倒在地,又神情放肆地緊緊抱住徐慕軼,大力摸撫親吻。
    清風衝淡了催情香的味道,再加上徐慕軼心誌極強,他現在已經清醒了,隻是渾身無力。又一次被平蓉褻瀆,他踢打掙紮,卻用不上力氣,急得吼叫怒嗬。
    起初,伺候徐慕軼的兩個婆子都懷疑徐慕軼和平蓉中了催情香,是沈妍要害他們。可現在看到平蓉的樣子,她們都驚呆了,心裏又有成團的疑問。
    若兩個人都中了催情香,為什麽徐慕軼清醒了而平蓉還未清醒?徐慕軼很痛苦,管平蓉叫浪婦,可見他是個極不情願苟合的受害者。這麽多人在場,平蓉根本不在乎眾人的看法,還敢肆意妄為,就不是催情香的作用了。
    一個婆子反映過來,拿起香爐砸向平蓉。平蓉正抱著徐慕軼摸撫嘶咬,後腦被砸了一下,她轉過頭,衝婆子淫浪浪一笑,就軟軟栽倒在地。
    徐慕軼重重歎氣,搖搖晃晃站起來,低聲說:“回去,別留在這裏。”
    “大少爺,您現在不能回去。”婆子攔住她,又說:“你這副模樣,又衣衫不整從漱芳齋出去,讓人看到會怎麽說?你的名聲可比奴才的命重要。”
    另一個婆子冷冷盯著沈妍,問:“沈姑娘,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沈妍坐在小杌子上,坐得位置低,姿態也比眾人低了許多。她搖了搖頭,低聲說:“我也不知道,我和大少爺正在聽經,忽然感覺癸水又來了,忙跟聖女說了一聲,就出去了。我到了院子裏,又去了淨房,嬤嬤和姐姐都是看到的。我回來之後,剛跪到外廳聽經,裏麵就發生了這事,嬤嬤和姐姐們也是知道的。”
    “與她無關,是聖女……枉有聖女之名。”徐慕軼重歎一聲,緊緊咬牙。
    沈妍不知道徐慕軼是不是清楚她做了手腳,但她知道徐慕軼在坦護她。此事就是不傳出去,徐慕軼受此侮辱,也會有心理陰影。若傳出去,有心之人再煽風點火,即使是男子,風流不算什麽,也本份如徐慕軼,也會被毀掉名聲。
    愛我者我抱以歎息,恨我者我付之一笑。沈妍低聲歎息,心裏也很慚愧,她利用徐軼對付平蓉也是不得已而為之,如今,隻能這樣為自己辨白了。
    婆子沉著臉掃了低地昏迷的平蓉一眼,看向沈妍的目光也滿含警惕,她想了想,說:“碧柳,你回去給大少爺拿衣服,再拿點傷藥,跟奶奶說說這件事,先別讓太太知道,等我回去再跟太太說,你快去快回,千萬別人看出什麽。”
    “我這就去,麻煩嬤嬤照顧大少爺。”
    外廳的門緊閉,平蓉的兩個丫頭仍一動不動,木香和艾葉在外廳聽候使喚。
    “沈姑娘,老奴姓周,是大少爺的奶娘,今天這事……”
    “周嬤嬤對我和我的丫頭盡管放心,今天這事出了這間屋子,不會有任何人知道。”沈妍停頓片刻,又說:“嬤嬤還是要問問聖女,怎麽會弄成這樣?”
    周嬤嬤轉向徐慕軼,“大少爺,您的傷口疼嗎?怎麽會突然……”
    徐慕軼歎了口氣,搖了搖頭,就閉上了眼睛,一句話也不說。周嬤嬤狠厲的目光投向平蓉,她不管什麽聖女不聖女,隻琢磨怎麽撬開平蓉的嘴。
    一杯水潑到平蓉臉上,平蓉一激淩,倏地睜開眼,目光陰狠。沈妍給平蓉下了迷毒不需要解藥,往臉上潑一杯水就能解,周嬤嬤誤打誤撞就給平蓉解了毒。
    見平蓉醒了,周嬤嬤一把抓住她,把她扯到椅子上,以更加狠厲的目光怒視她。沈妍給她下的毒發作時,平蓉的意識很清楚,隻是不能控製自己。現在,她的毒解了,很快就回憶起剛才發生的事,也知道後果嚴重。
    “聖女,你可真是萬人敬仰的女菩薩,”周嬤嬤這句話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
    平蓉不敢與周嬤嬤冷厲的目光相對,頭偏向一邊,暗想應對之策。看到靠在桌子上翻經書的沈妍,她怒不可遏,推開婆子就抓向沈妍,惡言惡語怒罵。沈妍躲開她的攻勢,白芷和黃芪出手,三招兩式就控製了她。
    沈妍忽然合上經書,驚呼一聲,高聲說:“我知道了,聖女一定是歡喜佛上身了。你們看,這本經書上寫的很清楚,歡喜佛是、是那個佛。”
    “什麽是歡喜佛?”徐慕軼掐著額頭,有氣無力問了一句。
    周嬤嬤一把搶過沈妍手裏的經書,翻開第一頁,沒看到經文,就看到一副圖畫,畫上一對赤裸的男女相擁交歡,圖畫旁邊有幾個大字,注明“歡喜佛”。周嬤嬤的老臉很不自在,看向沈妍的目光透出惱怒,卻強忍沒發作。
    平蓉拿過周嬤嬤手裏的經書,工工整整放到桌子上,冷哼一聲,說:“本聖女剛才確實是歡喜佛上身,不必大驚小叫,你們大少爺是聖男轉世,我和他交歡是神佛的旨意。都是你們突然闖進來,壞了歡喜佛的好事,神佛會怪罪你們的。”
    沈妍暗歎冷笑,這平蓉還真是聰明人,知道什麽時候要順杆爬。她對佛經教義知之甚少,不清楚佛的曆史淵源,更不懂佛法的聖意。但她善於偽裝,借一副聖女的麵孔,糊弄那些手上沾了血、心裏有虧欠的權貴愚婦綽綽有餘。
    “無恥。”徐慕軼有點力氣,起身要走,又被周嬤嬤攔下了。
    “聖女,我、我不想……”沈妍滿麵通紅,眼神驚恐,嚅囁著說:“我、我癸水來了,我怕神佛怪罪,就、就去淨房,在、在外麵聽經。我不知道歡喜佛突然上了你的身,也不知道大少爺是聖、聖男轉世,我、我請菩薩恕罪。”
    平蓉見沈妍裝腔做勢的樣子,恨得銀牙咬碎,但她還要偽裝,不敢發作,故作大肚,說:“歡喜佛不會怪罪你,你癸水來了,身上不幹淨,趕緊離了這裏。”
    “是是是,聖女。”沈妍發遇大赦,為難的目光又投向周嬤嬤。
    周嬤嬤跟沈妍主仆走到屏風外麵,低聲問:“沈姑娘有什麽話說?”
    “嬤嬤,我今天確實來了癸水,怕神佛怪罪,驚急之下,才敢在大少爺麵前說來癸水的事。這件事可千萬不能讓外人知道,要不我的名聲可就毀了。”
    “沈姑娘放心,今天在場的都是聰明人,知道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周嬤嬤冷笑幾聲,又說:“聖女給姑娘和大少爺,聽完經,你們就各自回去了。大少爺不小心弄髒了衣服,老奴讓人給他拿來一套換上衣服,有什麽大驚小怪?”
    “多謝嬤嬤,我們都記住了,等少爺的衣服拿回來,我們再離開。”
    “還是姑娘慮事周全,老奴謝過。”
    沈妍隨周嬤嬤轉回花廳,對平蓉說:“聖女,嬤嬤不知道歡喜佛,煩請您給她講講,讓我們都聽聽。我在外廳聽經,聽完就走,以後絕不再打擾聖女。”
    平蓉無奈,拿過經書,硬著頭皮講經,她心裏惱恨至極,又煩躁不堪。到最後,她都不知自己在講什麽,別人聽她在應付,對她的崇拜之情慢慢消失。
    徐慕軼主仆走出漱花齋,沈妍也帶幾個丫頭出來,與徐慕軼等人道別。漱花齋裏傳來杯盤碟盞落地碎裂的聲音,幾人互看一眼,誰也沒作聲,就各自走了。
    回到青蓮院,沈妍去看了平氏,聽丫頭說平氏和幾個姨娘去了園子,沈妍就回了房間。想起平蓉氣急敗壞的樣子,她心裏暢快,倒在床上,嘻笑出聲。
    平蓉裝成聖女到武烈侯府肯定有所圖謀,至於她的目的,沈妍不得而知。但今天交鋒,平蓉敗得很窩囊,以後再施詭計,也要掂量掂量。等項雲謙查清平蓉的底細和她來徐家的目的,沈妍會設計反攻,到時候新仇舊恨一起報。
    ……
    徐家內院正中是徐老太太的福禧堂,東邊是二房的院落,長房住在西邊。
    在長房的幾座院落正中,有一座三進的大宅院,是長房大太太汪夫人的居所安寧院。安寧院往西南是項氏的紫槐院,往西北是徐慕軼的逸風院。
    項氏帶幾個丫頭婆子從逸風院出來,氣得牙關緊咬,渾身輕顫。下人見她這副模樣,都摒神靜氣,有一個看上去很體麵的婆子小心翼翼勸導她。
    “奶奶,不如去跟太太說說,老奴覺得這事不簡單。”
    “母親這兩天精神不好,老太太又快過壽了,我怕驚擾了她。”項氏平靜了一會兒,說:“快擺中飯了,我去伺候太太用飯,看看情況再說。”
    徐皇後派兩個嬤嬤送來一些稀罕的鮮果點心,她們先給徐老太太請了安,又去陪汪夫人說閑話。時近午時,汪夫人要留飯,嬤嬤們婉拒盛情,離開徐家。送走宮裏的人,汪夫人很高興,下人開始擺飯,正好項氏也來伺候了。
    “今天不用你伺候,你坐下來陪我吃飯,就別講那些規矩了。”
    “是,母親。”項氏笑得很勉強。
    “軼哥兒呢?也叫他過來吃,反正這麽多菜,足夠我們一家三口吃了。”
    項氏神色很不自在,支吾說:“他、他不太舒服,想歇一會兒,就別……”
    出了那樣的事,麻煩不小,項氏做不到神色如常,越是擔心就越容易被看穿。
    汪夫人見項氏神情古怪,知道有事,就沉下臉,問:“到底怎麽了?”
    “母親先用飯吧!沒事。”
    “是不是軼哥兒有事?他出什麽事了?快帶我去看他。”
    徐家二房子嗣繁盛,而長房自徐秉烈父子殉國之後,有個嫡孫也夭折了,到現在隻剩了徐慕軼這根獨苗。再加上徐慕軼性情和潤,風姿倜儻,汪夫人受若至寶。徐慕軼雖是庶出,去養在項氏名下,這些年,項氏一向視他如己出。
    “母親,軼哥兒沒事,您先用飯吧!”
    “到底怎麽了?你想急死我呀?不行,我要去看他。”汪夫人起身就往外走。
    項氏知道瞞不過去,又怕汪夫人因擔驚而生病,就跟她一五一十說了,隨後又補充說:“媳婦覺得那聖女恬不知恥,不如我們回了老太太,把她趕走。什麽歡喜佛?徐家未嫁的女孩這麽多,這種事要是傳出去,豈不毀了她們名聲。”
    汪夫人冷哼一聲,斥責道:“徐家女孩確實不少,可哪個是從你肚子裏爬出去的?哪個是我們長房的?她想害我們,搭上自己的孫女,也是罪有應得。”
    項氏明白汪夫人的話外之音,汪夫人認為這件事是鬆陽郡主設計的,是想陷害徐慕軼。若這件事要真傳出來,也會帶累二房女孩的名聲。
    如果鬆陽郡主知道漱花齋發生的事,又得知汪夫人恨上了她,肯定會哭叫自己比竇娥還冤。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來,一個餿餡餅砸到她頭上,她隻能認命。
    “去把周嬤嬤叫來,我細細問她。”汪夫人想了想,仔細吩咐了心腹婆子幾句,又說:“誰也別想當我是傻子,這事要不是鬆陽那賤人謀劃的,我一頭撞死。”
    “母親消消氣,知道是二太太使手段,我們就知道如何防備了。”項氏頓了頓,又說:“媳婦聽周嬤嬤說,聖女認為軼哥兒是聖男轉世,才向軼哥兒挑逗求歡。媳婦擔心軼哥兒真是聖男轉世,那豈不是要象聖女一樣,不能……”
    據平蓉聖女所說,聖男不能與俗人成親,不能生兒育女,隻能等歡喜佛上身時與聖女交合。這是周嬤嬤給項氏和汪夫人帶回來的最有震撼力的話。這件事要傳出去,徐慕軼就成了真正的聖(剩)男,為徐宗長房傳宗接代就沒他的戲了。
    “胡說。”汪夫人拍案而起,怒斥項氏,“你怎麽這麽糊塗?別人說軼哥兒是聖男轉世,那是想害他,怕他將來爭爵位,這種胡話你居然也信。”
    項氏趕緊扶汪夫人坐下,跪到汪夫人腳下,掩嘴抽泣,“我們不是早就言明不要爵位了嗎?她為什麽還這麽狠毒?要把我們長房趕盡殺絕。”
    汪夫人重重冷哼,手指緊摳桌麵,堅硬的黃梨木長桌被她的手指劃出了幾道深深的印記,“你說你不要爵位,她會信嗎?隻有把人除掉,她才會安心。她是今天才這麽狠毒的嗎?你別忘的軻哥兒(項氏所出的嫡子)是怎麽死的。
    她能狠下心對一個繈褓中的孩子下毒手,不就是因為軻哥兒是嫡子嫡孫,承襲爵位天經地義嗎?她害死了軻哥兒,又害的軼哥兒病了這麽多年。軼哥兒剛好一點,她又想弄出一個聖男的把戲,不就是想絕了我們長房這一脈嗎?”
    項氏哽咽點頭,說:“那個聖女一來,我就覺得不對勁,現在想想,一定是二太太的安排的。還有那個許夫人,跟海氏有幾分交情,肯定也參與了。老太太信那個聖女,還不知她的真麵目,被她們蒙在鼓裏,母親,我們怎麽辦?”
    “別急,鬆陽每次跟我鬥,都會敗得很慘,老天爺也不成全她。”汪夫人咬了咬牙,說:“她害死了我嫡孫,她的嫡孫也死了,我兒子殉國了,她兒子也死了。我女兒當了皇後,她天天算計,可她這兩個女兒一個比一個不如人。她既然又施毒計挑釁,那我就接招迎戰,她就別怪我不客氣了。老太太還有三天就過大壽了,明天就有客人來了,這是個好機會,我保證讓她這輩子難忘。”
    “母親想怎麽做?”項氏想起與鬆陽郡主的仇恨,也咬牙切齒。
    “你先別問,想好了我自然會告訴你。”汪夫人思慮片刻,吩咐道:“你調我們的人看緊了那個聖女,順便把那個姓沈的丫頭也監視起來。”
    項氏點點頭,“母親,我聽周嬤嬤說沈姑娘慮事周全,怕此事傳出去毀了軼哥兒的名聲,聖女讓她走,她都不肯,一直在為軼哥兒做掩護。二太太厭恨她出身低賤,總想毀掉她和軒哥兒的婚事,我看她跟二太太不是一夥的。”
    “哼!聖女歡喜佛上身的話不是她說出來的嗎?這句話很離奇。”汪夫人冷笑幾聲,又說:“鬆陽嫌她出身低賤,厭恨她,她就能跟我們一條心?你想得太簡單了,這人不能用。鬆陽不可能讓庶子庶孫承襲爵位,她這三個孫子最有出息的是軒哥兒,沈姑娘不希望自己的丈夫承襲一等侯、不想做一品夫人?”
    周嬤嬤進來,給海氏和汪夫人行了禮,揣度汪夫人的心思,把漱花齋發生的事詳細講述了一遍。汪夫人又問了徐慕軼的情況,褒獎了幾句,就讓她退下了。
    “母親,媳婦愚見,二太太弄一個聖女進來就是為了害我們的軼哥兒。”
    汪夫人捂額沉思許久,幽幽出語,“自定國公府獲罪這幾十年,我沒有娘家撐腰,一直被鬆陽壓一頭。現在,汪博士起複,雖說不是我的近支兄弟,也能幫襯我。你是項家長房嫡女,軼哥兒大了,項家也支持我們要回爵位。
    鬆陽的娘家別看是皇族,都不爭氣,現在連王爵都沒有,靠朝廷的周濟銀子過日子,誰能給她撐腰?她擔心我們要回爵位,弄個聖女進來,就是想害軼哥兒。”
    “外麵要是傳開軼哥兒是聖男轉世,會不會……”項氏忍不住哭起來。
    汪夫人握緊雙拳,狠呆呆地說:“要是鬆陽敢這麽抵毀我的軼哥兒,我就把當年那件事說出來,她不讓我和軼哥兒活,我就拉她和她的孫子們一起去死。”
    “母親,是、是什麽事?媳婦……”
    “告訴你也無防,將來就是我不在了,你知道這件事,也能牽製鬆陽。”汪夫人長籲一口氣,低聲說:“鬆陽的父親與太皇帝一父所出,一直支持太皇帝奪位,太皇帝登基後,封鬆陽為郡主。當年,武將一派以威遠侯沐家為尊,鬆陽心高氣傲,看中了威遠侯世子,求太皇帝賜婚,還跑到金州私會威遠侯世子。賜婚的聖旨剛頒下,威遠侯世子就回京了,還帶了一名女子,是西魏國的明程縣主。
    威遠侯世子抗旨拒婚,說明程縣主才是他的妻子,兩人已成親,明程縣主身懷有孕。太皇帝很生氣,斥責了威遠侯,威遠侯也不答應這門親事。後來明程縣主覲見太皇帝,說若太皇帝同意她和威遠侯世子的親事,就保證西魏和大秦皇朝永無戰事。太皇帝就答應了,又召鬆陽的父親進宮,要給鬆陽賜一門好親事。
    結果,不到一個月,鬆陽就下嫁給徐秉熙。我當時剛嫁到徐家一年,很奇怪高傲的鬆陽怎麽會看上慵懦的徐秉熙。鬆陽過門沒多久,就懷孕了,她嫌府裏人多雜亂,就到莊子裏養胎。剛八個月,她就生下了坤哥兒,說是受驚早產。”
    項氏聳眉驚問:“母親是說二爺根本不是徐家的骨肉,而是沐家……”
    汪夫人輕哼一聲,“這件事你要牢牢記住,鬆陽要想魚死網破,我奉陪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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