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燼都市。

    平靜，釋然。

    餘長齡入獄已經過去了一年半。

    他每天去工廠上班，晚上回到單間。

    每年還有三天的假期，可以離開工廠區域去外麵逛逛，比他在九區的待遇好多了。

    不過有時候，餘長齡在深夜突然醒來時，也會生出一絲好奇，好奇自己的另外一個人格究竟是什麽樣子的。

    從執法官那裏聽到事跡，可是相當的驚人，不僅把放高利貸的社團給團滅了。

    還直接去地表撿垃圾，別人是九死一生，他是毫發無損的賺到了一大筆錢。

    那筆錢也都便宜了他，在工廠裏也算是大戶了，以後坐牢完了出去，也不用擔心未來的生活。

    “有錢，真好啊……”

    這天，餘長齡下班了去酒吧喝酒。

    他工作的地方，是一個大型生活社區。

    這裏工作的都是犯了罪被關進來的人，隻要表現良好就能待在這裏，除了被限製出行，跟外麵差距也不大了。

    因此「工友」們都很珍惜在這裏麵的生活，畢竟一旦做出任何違規的事情，就立刻會進監獄坐牢。

    於是相當諷刺的現象出現了，那就是在這個社區之中，卻是提前達成了烏托邦一樣的世界。

    人與人之間都相當和氣，餘長齡有時候甚至有一種這裏挺好的，以後幹脆不要出去了的錯覺。

    “來，幹杯。”

    餘長齡與工友們喝著酒。

    他們繼續看著喜劇類的綜藝節目。

    社區裏的生活再快樂，終究是有限製的，看似不影響生活，但知道這件事本身，還是會造成心裏有壓力。

    有壓力就需要釋放，而釋放最好的辦法有兩種，一是暴力發泄，二就是笑一笑，在這裏自然隻有後者。

    因此，在這裏喜劇類節目也成為了收視率冠軍，大家紛紛聚在這裏，一起看各位搞笑藝人大顯身手。

    餘長齡最喜歡的是郝運這位喜劇之王，這位在之前比賽獲得了冠軍之後，之後迅速躥紅大火，參加了許多節目。

    郝運本來就是一個大叔，有老婆有孩子，這樣的形象極為親民，他總有一種莫名的熟悉感。

    餘長齡有時候會陷入幻想，“如果我跟當初的女朋友在一起，沒有遇到之後的麻煩，是否也能成家立業呢？”

    當然，曾經發生的事情是無法改變的。

    餘長齡也隻是想想而已，甚至想的越來越少了。

    人隻有在自己過的不好的時候才會特別懷念過去，他如今已經不再糾結了。

    ……

    嘩啦啦。

    就在這時，直播的節目突然出了變故。

    一群人衝上了台，將不知情一臉懵逼的嘉賓們給請下了台。

    很快節目停止了，出現了一個畫麵解釋說因為不可抗力暫停節目，請觀眾諒解。

    “該死的，讓不讓人看節目了！”

    一旁的工友不滿的砸了砸杯子催促換台。

    老板連忙換台，卻是連換幾個都如此，僅某名為東電的電視台，還在播放著動畫片。

    餘長齡卻是敏銳的察覺到了不對勁，如果是電視台出了問題，不至於這麽多家一起出問題啊。

    好在東電沒有反應，他暫且淡定了下來，這也是這個世界的一個現象。

    那就是無論發生了什麽事，東電都不會有任何的反應，在那個時間段照常的播放它的動畫片。

    人們看多了，逐漸產生了一個奇怪的理論，那就是隻要東電還在播放動畫片，那件事就算不了什麽，世界還是要繼續的。

    “沒事，繼續喝酒。”

    就在餘長齡拿起酒杯喝了一口的時候。

    下一刻，本來還在正常播放的動畫片，突兀的停滯了，出現了一個相同的停止播放界麵。

    餘長齡睜大了眼睛，心裏一片茫然，這是他這輩子都未曾見到的情景。

    下一刻整個酒吧都沸騰了，大家同為工友腦子其實都很靈活，不然就不會打主意打到犯罪的道路上了。

    他也坐不住了，跟著一起跑了出去，很快來到了以往的隔離牆那裏。

    餘長齡看了一眼，也是心裏咯噔一聲，那裏本來時刻有人守衛的，此刻卻是空空蕩蕩，一個守衛也沒有了。

    “到底發生什麽事情了？”

    餘長齡不明所以，但也跟著跑。

    他的心裏很慌，要知道這裏也算監獄的，此刻連監獄看守人員都沒了，可見真的出了大事了。

    砰砰砰！

    餘長齡跟著出去，一路看到的打砸搶燒，數量多的他都看的麻木了。

    一個社會的秩序，其實並不是靠著物理手段來維護的，而是靠著人心來維護的。

    此刻各種異常情況發生之下，人們的心亂了，你以為的和平社區，下一秒就能變成地獄。

    其中也有人在街上揮灑著傳單，一副瘋魔的模樣，“哈哈哈，完了完了，我們都完了，想幹嘛就幹嘛吧。”

    嘩啦，嘩啦。

    一張傳單落在了餘長齡麵前。

    他撿起來一看，臉色瞬間變了。

    上麵說的是地表的怪獸再次進化變異了，根據ai計算已經擋不住了。

    於是一到三層，也就是灰燼都市的管理層，已經全部跑路了。

    他們離開的方式就是地下通道，那裏能通向一個他們早已經修好的封閉地下小城市，足夠他們生存了。

    至於四層以上的，也就是包括餘長齡所在的城市真正的建造者，則是全部被無情的拋棄了，在這裏默默的等死。

    ……

    死定了。

    餘長齡深深地吐了一口氣。

    他的感性不願意相信這樣的事實。

    他還有許多錢，等著他出來之後花呢。

    他現在倒是出來了，但是錢也沒有意義了，一切都沒有意義了。

    此刻街道上有人在瘋狂的跑著，還有人開著車超速，太過緊張一個漂移撞進了商店之中。

    餘長齡距離被撞隻差了半米。

    他卻是相當的淡定，已經無所謂了。

    如果是以前星球的話，還有逃跑的意義。

    他們現在所處的可是地下都市，就是甕中之鱉，壓根沒有離開的可能性。

    唯一的方法，就是一到三層的通道，如果找的到路的話……

    轟隆隆。

    此刻突然發生了地震。

    世界天搖地晃，餘長齡也跟著倒在地上。

    這搖晃很快停滯了，那些發傳單的人，卻是更加瘋魔了，眼淚都要笑出來了。

    “哈哈哈哈，他們炸毀了通道，現在是真的死定了，大家來世再見了！”

    他們把剩下的傳單一扔，隨風飄散，轉身就跑了。

    有人跑去酒吧喝最後一杯酒，有人跑去書店打算在書香之中死去，也有人找了家家居店，直接躺在床上睡覺了。

    “我又該去哪兒呢？”

    餘長齡喃喃道，有些彷徨。

    他的人生目的就是回到八區。

    這個目的達到之後，他就沒有夢想了。

    這時他的兜裏卻有動靜，他從兜裏摸出來一個小手機，接通了。

    “喂喂，餘大哥，聽得見嗎，我是小亮啊！”

    電話那頭傳來的聲音，是那樣的的熟悉，不是別人，正是這一年半以來，總是來看他的符樹亮。

    餘長齡的嘴角不由浮起一絲微笑，他不算是一個外向的人，因此很難交朋友。

    這符樹亮和另外一位蔡子師卻是主動湊上來的，還經常來看他，一來二去就混熟了。

    電話那頭符樹亮說是外麵危險，問清楚了位置之後，馬上過來接他，去更安全的地方。

    餘長齡雖然覺得已經沒有救了，但反正都要死，跟朋友在一起死也挺好的，也就答應了。

    他等待的同時，也是心道，“他們似乎早就認識我了。”

    餘長齡雖然過去過的很失敗，但他其實是很聰明的，因此才會痛苦。

    之前的他恢複了，也發現了小亮與蔡師對他的態度極其好，出手大方，一看就是有能力的人。

    而且他們總是旁敲側擊自己各種事情，仿佛是在測試自己是否真的失憶了一樣。

    餘長齡據此推斷，他們就是他的另外一個人格的朋友。

    可惜的是他們啥也不跟他說，而他的那個人格也再也沒有出現過，因此他也隻能默默暗自猜測。

    很快，符樹亮他們就到了。

    他們還開著一輛車，接上了餘長齡。

    餘長齡一上車，符樹亮就讓他對暗號。

    餘長齡一臉懵逼，對什麽暗號，什麽時候說過暗號嗎？

    符樹亮還是讓他上了車，又與蔡子師對視一眼，用眼神道：“看來餘大哥還是沒有恢複。”

    他們三個人從地表回來之後，都發了財，也跟著來到了八區。

    也是到了這裏，符樹亮和蔡子師驚訝的發現，餘大哥居然被抓了，還被關進了監獄之中，甚至變成了普通人，那個超凡的餘大哥仿佛不存在了一樣。

    符樹亮的腦補神功再次發揮了作用，認定這是餘長齡的隱藏計劃，肯定有著大秘密，包括失憶在內。

    於是他積極的與餘長齡再次建立聯係，此刻載上餘長齡也是如此，他堅信餘長齡會在關鍵時刻「恢複」記憶，也恢複實力。

    蔡子師沒有那麽中二，但他也是見識過了餘長齡的力量的，多少信一點，反正帶上也不費事。

    ……

    三人開車離開，前往上下行通道。

    灰燼都市的九層之間都是空蕩蕩的。

    除了必要的支撐之外，想要上下行隻能靠通道。

    這一點看似很不合理，但從管理和控製的角度來看，又非常合理。

    他們去那的理由很簡單，地表全是怪物去也沒用，地下雖然據說已經被炸毀了，但至少也是一個希望。

    三人開到了一半，卻是再次地震了，這一次地震的幅度遠比之前強，伴隨著地震，天幕也開裂了，一塊塊東西往下砸來。

    “快，快開過去！”

    蔡子師連忙爬出窗戶，看著天幕。

    在他指揮下，符樹亮發揮出了上好車技。

    這一年多，符樹亮也不是吃白飯的，學會精通了許多東西，這車技就是其中之一。

    轟隆隆。

    汽車左拐右拐，避過了多次生死危機。

    一路上，他們不知道遇到多少被砸死的車子或者人。

    終於，他們開到了上下行通道，卻在那裏看到了驚人的一幕。

    伴隨著轟的一聲，上下行通道鑽出了一隻隻怪物，其中有熟悉的天狼蛛，也有其他的各種怪獸。

    “毀滅吧，趕緊的。”

    餘長齡歎了口氣，實在是累了。

    這會有希望一會沒有的感覺太難受了。

    也對，他們想從這裏下去，怪物也會啊。

    眼瞅著怪物大軍衝了出來，啪啪啪的槍聲響了起來。

    這聲音來自於從車的天窗彈出去的蔡子師，也源自其他的如他們一樣的車，八區還是有強者的。

    伴隨著槍聲，一隻隻怪物應聲倒地，這個時候槍法好不好也沒有關係了，反正怪物的數量也到了一個級別，隨便打都能中。

    動能武器的效果很好，在這裏也沒有外界的輻射，怪物的力量和自愈能力都會削弱，但奈何他們的數量太多了，而擁有武器和反擊能力的人類太少了。

    符樹亮直接開著車往回走，一路突飛猛進，奈何道路本就被砸的稀爛，到處都是亂停亂放的車，他們很快開不動了。

    開不動那就下去走，三人且戰且退，餘長齡在其中屬於打醬油的，看著兩人大顯神威。

    不過人力終究是有限的，他們的速度放慢之後，很快就被怪物包圍了，還是老朋友-天狼蛛。

    “咦，為什麽是老朋友？”

    餘長齡愣了下，這時耳邊傳來一個聲音。

    “餘大哥，不要再隱藏了，真的頂不住了！”

    餘長齡轉頭看向符樹亮以及蔡子師，以及撲向他們的天狼蛛。

    周圍的一切都放慢了，那一刻，他仿佛感覺到了什麽，抬起手揮了揮。

    什麽都沒有發生。

    下一刻，天狼蛛的血盆大口衝了過來。

    符樹亮的眼睛裏露出了一絲絕望，蔡子師露出一絲釋然，就在這時……

    轟轟轟！

    連續不斷的激光發射聲。

    一隻隻天狼蛛就這麽落在地上。

    本來凶神惡煞的他們都變成了死狼，空氣中還彌漫著一絲絲香味，赫然是被激光瞬間烤熟了。

    “你們沒事吧！”

    餘長齡聞聲抬起頭，看到了一個戰甲。

    那戰甲呈現冰藍色，正漂浮在空中，腳下的噴射器噴射出白光。

    “冰能戰甲，這是那具冰能戰甲！”

    符樹亮此刻驚呼道，他認出了這戰甲。

    關興盛關博士被閃電公司關押的新聞，在之前被曝光了出來，冰能戰甲，正是新聞之中的絕對主角。

    ……

    下一刻，一個巨型裝甲車衝了過來。

    他撞開擋路的怪物，停在一旁，開了門。

    幾人也不廢話，趕緊上了車，怪物們又圍了上來，卻是對裝甲車毫無效果。

    轟轟！

    裝甲車連續不斷的撞開怪獸和其他車輛。

    車內的幾人也互相認識了一下溝通信息，知道了這車是關博士與他的女兒關小雪的。

    冰能戰甲裏的人是尼森，至於這輛車，則是戰甲的ai小冰在開，而溝通之後，符樹亮他們也得知了一個心碎的消息。

    “一層已經徹底崩塌了，通道也是。”

    “再等下去，隻有跟灰燼都市一起死的份。”

    “唯一的生機，就是地表，隻有逃出去，才有繼續活下去的可能性。”

    這一步是險棋，畢竟地表到處都是輻射，就算他們帶再多輻射衣，也是杯水車薪，總有用完的時候，但總比現在就死強。

    “也隻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符樹亮看向窗外，又看向餘長齡。

    餘大哥在與其他人聊天，那人看著眼熟。

    哦對貌似是喜劇之王的選手來著，叫啥來著……

    “郝運大大，真的是你啊！”

    餘長齡此刻有些驚喜，車裏居然還有他喜歡的那位喜劇演員，郝運，也算是一個好消息了。

    他琢磨著這一次八成是難逃一死了，因此抓住每一分鍾活著，這種悲到極致的樂觀，也感染了其他人。

    車內的氣氛好了一些，朝著目標前進。

    關博士畢竟是高級知識人才，權限更高，知道他們不知道的通道，可以直通地表。

    他們就這麽一路走走停停，一路地震不停，有冰能戰甲在麵前，卻是沒有怪物能擋住。

    眼瞅著通道口在不遠處了，餘長齡卻是透過窗戶，看到了遠處一個熟悉的身影。

    那個他魂牽夢繞過的身影，他曾經的初戀，他的青梅竹馬，此刻正漫步在街道之中，如行屍走肉。

    “停車，開門，我要下車！”

    餘長齡的舉動驚呆了其他人。

    劇烈的地震又開始了，眼瞅著通道口又開始掉石頭，再不走可能就再也走不了了。

    餘長齡卻是堅持要下車，很快小冰就做出了決策，直接打開了門，聲音在車內響起，“你要知道，你下去的死亡概率是百分之百。”

    “我知道。”

    餘長齡麵色平淡如水。

    他與符樹亮與蔡子師道了聲告別。

    在小亮複雜的眼神中，他就這麽毅然而然的下了車，頭也不回的朝著她而去。

    他本以為自己已經忘了，現在的他才明白，他一直沒有忘，他如何忘得了呢？

    他隻是將她與其他的遺憾，深藏在心底裏了，在這一刻全部爆發了出來，他也不怕死亡，隻要與她在一起。

    一步，兩步。

    餘長齡身後的車漸行漸遠，看不見了。

    他終於追上了走得很慢的她，叫住了她。

    她還有不敢相信，緩緩地轉過頭，一臉髒汙的臉上，露出一個很難看的笑容，一下子撲了上來，哭了出來。

    “對不起，對不起，魚魚，當初我不得不離開你，不然的話，他們就要對你下手，對不起……”

    沒事的，沒事的。

    餘長齡隻是拍著她的後背。

    如今一切都無所謂了，都要接受了。

    在這最後的時刻，能夠與她在一起死去，就已經足夠了。

    一隻，兩隻，三隻，好多隻。

    他們的身邊出現了怪物的身影。

    在一陣陣地震之中，餘長齡抱住了她。

    他親了上去，而下一刻，他們的身影被數十隻怪物覆蓋，也是那一瞬間，餘長齡的氣息一下變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