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安的什麽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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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謂溝通,無非是老袁讓方翰民解釋一下,他在遠期規劃中提到的高新技術的作用,方翰民對新藥創製中的高通量篩選和大數據應用做了詳細介紹,也許是年齡較大,缺乏足夠的想象力,或知識老化的緣故,即使方翰民不厭其煩地解釋,老袁對這些二十年以後才出現的未來技術,最終也隻聽得似懂非懂。
    但這並不重要,關鍵是袁廠長知道這不是方翰民信口開河,隨意杜撰,他就放心了。
    通過會務材料中這份未來科技進步的規劃,袁廠長認為,這個方翰民太神秘了!以前在二車間的多次工藝改進中,他顯露出來的才華就不說了,但這份規劃包含的信息量實在太大,方翰民從哪裏學到這麽超前的高新技術知識?
    袁廠長是老牌大學生,而且有理科背景,雖然這些年身處行政領導崗位,他還是盡量抽時間一些製藥科技方麵的書籍,老袁印象中,在他所過的書籍雜誌上,從未見到高通量篩選和大數據應用這樣的名詞。
    受好奇心驅使,記得有一次,老袁曾經問過方翰民的知識來自何處,他以自學的解釋搪塞過去了。
    袁廠長這麽聰明的人,顯然不相信方翰民的解釋,他認為,即使自學,也需要書籍,但在老袁過的所有書籍中,均沒見到方翰民提及的這些技術名詞,包括二車間深度技改采用的新工藝。以方翰民的年齡閱曆和自身條件,袁廠長不相信方翰民能夠接觸到的書籍雜誌比他更多。
    老袁善解人意,既然方翰民不肯說出自己的秘密,刨根問底既不禮貌,也無濟於事,還不如就此打住,不要再向方翰民詢問同樣的問題......
    會務資料準備齊全以後,離現場會召開還有四五天時間,這幾天是方翰民入廠以來難得的空閑,他想在這期間好好考慮一下跟於冬梅的關係,然後給她寫封信,把他們兩人的性格特點擺出來,讓於冬梅正視他們之間的差別。
    方翰民坐在椅子上,正考慮如何婉轉地措辭,桌上的電話響起鈴聲,他順手接了起來,沒等他說話,隻聽得電話另一端傳來一個女士的說話聲,“請問是方翰民科長嗎?”
    這聲音好像在哪兒聽過,還能直呼其名,說明對方至少是見過麵的熟人,但方翰民不能確定,“請問你是哪位?”
    “真是貴人多忘事,這麽快就把我忘了?我是侯雪梅。”
    “哦,侯科長的千金,請問有何貴幹?”方翰民當然知道對方的目的,但他還是明知故問。
    “上次我就說過了,我不是什麽千金,請你不要這樣稱呼我!另外,找你聊天,需要理由嗎?”侯雪梅這性格,既有幾分任性,還有點霸道。
    因為方翰民早就打定主意,根本不想跟對方糾纏,說話態度自然比較生硬,“對不起,我現在正為下月初的現場會準備會務資料,沒有時間跟你閑聊。”
    閑聊二字,讓侯雪梅體會到方翰民的不耐煩,但現在是工作時間,雖然方翰民態度冷淡,畢竟人家正忙於工作,盡管侯雪梅覺得自己受到了冷遇,也隻好把這口氣咽下去,“那你先忙吧,有時間我再找你。”
    “對不起,近幾年我可能一直都很忙,請你不要再找我了。”
    這叫什麽理由?簡直就是無情的拒絕!“你......”
    侯雪梅正要發作,方翰民果斷掛斷了電話。
    本來是一個很體麵的女孩子,怎麽成狗皮膏藥了?如果在前世,方翰民將會馬上要求後勤部門給他換個電話號碼,立即阻斷跟侯雪梅的任何聯係,但現在是八十年代中期,辦公室有個能轉接外線的內部電話就很不容易了,他不可能因為自己的私事向廠裏提出額外要求。
    方翰民讓自己的情緒穩定下來,現在他最要緊的任務是解決跟於冬梅的問題,他打算在周末之前一定要讓於冬梅看見他的信,讓她知道他的想法。
    斟酌一番後,方翰民在信紙上寫道:
    冬梅你好!雖然咱們是同班同學,但相互正式交往也就是近一年的事,通過這一年多的交往,不僅讓咱們對彼此有了更多了解,而且對自身也有了新的認識。
    我原本是個無趣的人,跟你相處這段時間,讓我體會到了更多的人生樂趣,學會了怎樣規劃自己的日常生活。
    冬梅,你是個少有的好姑娘,無論相貌人品都無可挑剔,從你身上看到了積極向上的生活態度,豁達大度的處事之道,慷慨大方的人際交往。說實話,在跟你相處之前,我基本上對人生的樂趣一無所知,是你教會了我享受生活。
    人貴有自知之明。通過彼此了解,我發現自己有很多不足之處,跟你相比,我自慚形穢,從某種意義上說,我覺得自己配不上你,所以,我希望你忘掉咱們之間的這段感情。
    第二天上午,於冬梅正在音樂教研室備課,傳達室的工作人員推開教研室的門,“於老師,這裏有你的一封信。”
    於冬梅接過來,看見信的落款地址是紅星製藥廠技術科,她就非常納悶,方翰民有事通常都是打電話,這回怎麽改成寫信了?她馬上把信拆開,拿出裏麵的兩頁信紙,迫不及待地讀起來。
    看著信上的內容,於冬梅的情緒由疑惑變成驚愕,最後感到無比憤怒,她把信紙塞進抽屜,起身來到教務處,帶著一臉的怒氣對辦公室的老頭冷冷地說:“我打個電話。”
    “於老師,你的臉色不好看,是不是跟誰生氣了?”
    “我打個電話,願意聽,你就在旁邊聽著,我也沒有什麽可避諱的,不願聽,你可以出去!”於冬梅怒氣衝衝地說。
    這老頭還算知趣,“你們年輕人的事,我不感興趣。”說完就出去了,還沒忘記把門帶上。
    於冬梅撥通了方翰民辦公室的電話,她冷冷地說:“方翰民,我收到你的來信了,今晚在老地方,咱們見個麵。”
    方翰民知道,於冬梅看了他的信一定會生氣,他小心翼翼地說:“冬梅,你是說今天晚上見麵?可今天不是周末呀!”
    “對,就是今天晚上,老地方,我等著你,不見不散。”說完,於冬梅掛斷了電話。
    下班後,方翰民來到他跟於冬梅經常見麵的這家餐廳,兩個星期沒來,餐廳裝修了,原來靠兩邊窗戶的散座,被隔成了半封閉式小包間,他找了一圈,在最靠外的小包房裏看到了於冬梅,“你早來了嗎?”
    於冬梅的臉上沒有了往日的微笑,她待答不理地回應,“不早,我也剛到十來分鍾。”
    在於冬梅對麵坐下後,方翰民把菜單遞過去,“你點菜吧。”
    於冬梅把菜單推了回來,“你點菜,今天我結賬。”
    一聽這話,方翰民很詫異,“你結賬?為什麽?”
    “不為什麽,這一年多,每次見麵吃飯,都是你結賬,今天讓我結一次吧。”
    方翰民知道這話裏有話,他沒再堅持,隨便點了兩道菜,把菜單放到於冬梅麵前。
    於冬梅看了看麵前的菜單,點了兩道本店的特色菜,並告訴服務員,“給我們來一瓶度數稍微高點的白酒。”
    “冬梅,高度白酒我喝著都費勁,你喝得了嗎?”
    於冬梅不置可否地說:“沒什麽喝得了喝不了的,大不了就是個醉,一醉解千愁,醉了更好!”
    方翰民當然知道對方在說氣話,也知道於冬梅為什麽生氣,他沒有往下接話,免得引出不必要的麻煩。
    不一會兒,菜上齊了,服務員給兩人麵前的杯子都倒滿了酒,於冬梅主動舉杯,“翰民,感謝一年來的陪伴,幹杯!”
    方翰民覺得這話聽著別扭,他把舉著的杯子又放回桌上。
    於冬梅看了他一眼,“怎麽,突然對我如此反感,連我提議的酒都不願喝了?”
    “我怎麽反感你了?冬梅,你為什麽說出這樣的話?”盡管方翰民知道對方生氣的原因,但他還是覺得很詫異。
    一聽這話,於冬梅從包裏拿出方翰民寫的那封信,啪的一聲扔在桌上,“為什麽?這話應該我問你才對!你要不要看看這個?”
    自己寫的信,方翰民當然認得,但他避重就輕地說:“這封信怎麽啦?我在信中高度評價你的人品,也提到從你身上學了不少知識,我隻是實話實說,有什麽問題嗎?”
    於冬梅端起杯子,將剩下的大半杯酒一口喝幹,然後重重地將空杯頓在桌子上,“即使不算高中階段對你的暗戀,這一年多對你的情感付出,到頭來你就給我這樣的結果嗎?方翰民,我原以為你是個有擔當的正人君子,沒想到你也不過如此!”
    “我怎麽就沒有擔當了?”方翰民還在裝無辜。
    “你自己說的話也忘了嗎?如果忘了,就再看看你寫的信!”
    “冬梅,你是不是對信的最後那段話有看法?可我說的也是實話呀!一直以來,我都覺得自己家境貧寒,不善交際,長相平平,總有自卑心理。”方翰民為自己辯解道。
    “開始就算是我主動追求你,但你也沒有以這些理由拒絕我的追求呀!跟你正式相處以來,我從未嫌棄過你的任何一方麵,相處一年多了,你卻突然提出這些理由,還要我忘掉咱們之間的這段感情,方翰民,你究竟安的什麽心?”
    借著酒勁,於冬梅連哭帶喊的質問,讓方翰民有一種無地自容的感覺,但是,他也清醒認識到,自己跟於冬梅在興趣愛好方麵的巨大差異,是現實存在的,而且他認為,如果現在不正視這種差異,兩人一旦稀裏糊塗地走到一起,這種興趣愛好上的差異,將對今後的生活造成不可估量的影響。
    長痛不如短痛,與其將來痛苦,不如現在讓雙方認識到這種差異對婚姻生活的危害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