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春寒料峭終還暖 第五十四章 碟中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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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次去看董伯伯,短短一年的時間,董伯伯的頭發已經快要全白了,每日裏除了去礦上就是喝酒。
煥煥真的很擔心董伯伯的身體。
爹爹說戰場上下落不明就是被殺了,不會有其他可能。
煥煥在窗前望著窗外的雪,在紙上再一次寫下那首想要送給董祥的詩:
煥煥一直告訴自己,也有可能是被俘了,畢竟祥哥是個軍官,周軍也許會以為祥哥有點用,沒殺了他。
但是爹爹又說就算被俘了,也放不回來了,放回來也是要被砍頭的。
祥哥走了已經一年兩個月零七天了。
箱子裏這首詩已經放滿了,整整一箱子。
收好自己的詩,想象著以後祥哥回來自己給他看的場景,開心的準備出門去董伯伯家。
但是大門口的小廝竟然不讓自己出門了,說是爹爹不允許,不多日齊貴妃的胞弟就會來迎娶自己。
不安充滿了煥煥的心,覺得自己不能就這麽等下去,不然一定會讓自己後悔一生的。
自己是屬於祥哥的,不能嫁給別人。
回了房間簡單收拾了兩件衣服,偷偷的從後門出去,這個門是廚房大娘經常出去采買的門。
爹爹不知道,爹爹從來不關心府上的這些小事。
出了門的煥煥匆匆出城到了董家鎮董府。
董伯伯果然還在喝酒,煥煥走上前去給董伯伯滿上一杯酒。
董伯伯見是煥煥,很是開心的招呼她坐下來一起吃飯。
馮府令來了,帶著十多個衙役。
董伯伯隻是讓煥煥稍坐,然後親自帶了三十多個親兵出去和馮府令敘舊。
煥煥坐在大廳裏麵吃著飯,不是她不想見爹爹,而是不敢見,她生怕會被嫁給那個比自己大二十多歲的男人。
煥煥不知道自己這麽做對不對,但是為了祥哥也就隻能這樣了。
就連隱隱約約聽到外麵的喝罵與打鬥也隻當沒有發生。
董祥他爹與煥煥她爹之間到底還是對立了起來。
金國老皇帝的寵妃齊貴妃為老皇帝剩下一個皇子。
太子這些年仗著自己的儲君之位在朝中沒少得罪人,本來因為他是金國的唯一繼承人,所以都咬牙忍讓著。
現在好了,既然皇位有了第二個人選,一大票與太子不對付的都倒向了剛出生的小皇子那裏,皇子年幼,齊貴妃不能與朝官有太多的交集,齊貴妃的胞弟就成了最炙手可熱的人物。
煥煥她爹,北源府府令,正五品上的封疆大吏,很容易就和國舅搭上了線。
而董祥他爹,遊騎將軍,北源府的最高軍事長官,手下一萬五千駐軍,還掌控著青陵縣的銅礦,是堅定的太子門人。
本來董祥生死不明,馮府令要將女兒嫁與他人,董將軍與法與理都不好幹涉。
但是今天馮府令竟然親自上門要人,還屢次口出不敬,言說要進府搜查,讓董將軍很是不快,將馮府令打走之後就讓煥煥住到了董祥原來的院子裏。
煥煥坐在祥哥的床上,回憶著去年大雨時的那個晚上,兩個人抵死纏綿,不禁將腦袋埋在枕頭裏。
這時候董府的丫鬟過來叫煥煥。
董祥有消息了。
煥煥趕忙往前廳趕去,董伯伯神色複雜的告訴煥煥。
有人在旬城縣見過董祥...
停頓了一會,在煥煥萬分期待的眼神中,終於開始說出了後麵的話。
董祥現在是周國靈王府長史,旬城縣的縣令。
...
“本王知道,你不是周國士兵,你是金國人。”
“殿下,我...”
“沒關係,你現在也看到了,你們金國朝政頹廢,皇帝昏庸,太子無道,你們旬城縣已經被割讓給了我大周,就在本王治下。”
三皇子依然在處理麵前的文件,頭都沒抬。
“既然如此,你也不必愚忠與他金國,不妨做本王的長史,治理你們旬城縣吧。”
董祥回想著自己入城之後被三皇子叫到公房中,與自己單獨談話的過程。
董祥承認,自己從沒有見過殿下這般風采的人物,也從未受到過如此賞識。
僅僅是因為自己入城時為殿下砍了那個投降的金國守將,那個平日裏魚肉鄉裏的守將,那個不顧及自己還有部下姓名強行下令讓自己送糧的守將。
其實董祥砍了那個守將隻是因為私憤,因為這個守將不顧戰局緊張,下令自己送糧,明明旬城縣已經危如累卵,還不派人通知自己,讓自己一頭紮進了周軍的斥候圈,導致自己現在被俘生死兩難,再也見不到煥煥。
這其實是一個誤會,一個很有意思很滑稽的誤會。
自己是因為私憤而砍了那個金軍守將,殿下卻以為自己是不堪受其盤剝才不顧軍令看了那個金軍守將。
最後殿下還覺得使用金國本地人可以盡快收攏民心,將自己任命為靈王府長史,旬城縣縣令。
想到這裏,董祥頗為感慨,感慨人生的際遇之妙。
這時外麵師爺敲門,說是三皇子派人送來的過冬物資到了。
董祥趕緊起身出門去迎接物資。
董祥在旬城縣做縣令已經一年多了,雖不能說做出了多麽出眾的政績,但最起碼官聲很好。
其實董祥做官的原則也很簡單,參考馮府令時做官的做法,隻要是讓自己覺得好的,直接照搬過來,隻要是讓自己覺得不合理的,那就反其道而行之。
想起自己在青陵城、董家鎮沒有得到的尊敬,居然在周國國土上得到了,讓董祥又撿回了自己兒時的理想:“王圖霸業、造福黎民”
董祥隨著師爺到了衙門公房內,見到了三殿下派來運送物資的人,等到這個人轉過身來的時候,兩個人都呆立在原地。
這個人是金國人,太子門下平靖衛司馬。
董祥在金州學武時還與他一同喝過酒。
不過兩人都沒有將話說開,都裝作是第一次見麵,互相見禮。
董祥這一年裏,作為一個縣令,爬冰臥雪的進行戰後的重建,還親自組織農耕,主持鐵礦的運行,早就已經不再是原來的那副貴公子模樣。
但是他們兩人還是互相認了出來。
等到將師爺支走,兩邊互相見禮,才說開了。
他是被金國太子派來臥底的。
而自己被他誤認為也是太子派來的。
這下讓董祥升起了一絲恐懼,他實在舍不得現在被人愛戴的縣令,也舍不得現在充實的生活。
所以心生一計,編造了一個謊言。
現在太子在國內的形勢並不樂觀,儲君之位被小皇子威脅,朝中還多有樹敵,急需一個機會來鞏固地位樹立威望。
這個想法與對方一拍即合,兩人開始合計。
這個平靖衛司馬動用自己的單線關係,將消息送到了青陵縣自己的父親手中,並沒有通知任何人。
董祥的說辭是目前太子門下說不清究竟誰可靠,倒向國舅的馮府令就是最好的例證,曾經的馮府令是多麽受太子殿下的信任,而今卻成為了太子殿下的眼中釘肉中刺。
故而董祥在金國方麵,假造了一次周國的進攻計劃。
同時在周國這邊向三皇子獻了一策,將計就計,拿下北源府。
就在董祥父親按照董祥的說法,安排好兵力等待三皇子自投羅網的時候。
三皇子將那個平靖衛司馬斬首祭旗,然後帶著三萬大軍直撲青陵縣。
有心算無心之下,一鼓而下,青陵縣被攻下,北源府大半落入三皇子手中。
周國國君親筆擬旨嘉獎三皇子,一時之間三皇子在周國國內聲望一時無二。
而董祥得到的是馮府令全家滅門,自己家也一樣。
董祥親眼看著自己的父親和嶽父梟首,而煥煥不知所蹤。
在想起丫丫那個大雨夜中說的花衣裳壽衣),還有那個礦坑中埋進去的幾百個與自己一起長大看著自己長大的玩伴與長輩們,僅有的一絲愧疚便被“造福黎民”的理想衝散。
這一切都是為了百姓,為了對自己有知遇之恩的三殿下,為了自己的理想。
也許吧。
煥煥很奇怪,為什麽可以把自己的女兒嫁給一個能夠稱兄道弟的人呢?
難道就因為他姐姐給皇帝生了一個皇子?皇帝除了太子以外的唯一一個皇子。
這段時間爹爹都不讓自己去董伯伯家看他了,隻說是以後可能就不是一路人了。
昨天爹爹跟自己說,宮中齊貴妃的胞弟一表人才,才學極佳,就是年紀大了些,問自己的意見。
自己哪有什麽意見,都不知道他在說什麽。
今日裏聽府中小廝和丫鬟們嚼舌頭才知道,爹爹準備把自己嫁給齊貴妃的胞弟。
自己不想嫁,那個人比起爹爹也才差四歲而已,自己怎麽能嫁給他呢,而且自己已經與祥哥有婚約在身了。
說了很久,爹爹隻道說當初幸虧沒有給自己完婚,不然的話現在還高攀不上人家。
現在自己一個人在青陵城實在無聊,不知道為什麽兒時的玩伴現在都不搭理她了,甚至還會專門回避她。
煥煥現在非常矛盾,又想讓祥哥回來,又害怕他回來會被砍頭。
煥煥不懂這些東西,但是煥煥知道,祥哥不在,自己就得替祥哥盡孝道。
煥煥將寫完的這首詩吹幹,然後放在梳妝台旁的一個箱子裏。
山蒼蒼兮望君路,
水潺潺兮莫忘回。
心悠悠兮送君去,
淚漣漣兮盼君歸,
這首詩煥煥已經寫了四百二十六遍,這是第四百二十七遍。
前線戰報傳來,董祥率領的送糧隊被周軍截擊,兩千軍隊一千五百民夫,隻有不到三百人回來,董祥不在其中。下落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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