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龍起於野 第九十三章 一把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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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於野的心頭一跳,慢慢轉過身來。
    霧氣彌漫,什麽也看不見。
    於野強作鎮定道:“弟子有事求見仙長,一時匆忙,不知去路……”
    恰於此時,一陣山風吹散了霧氣。二三十丈外,隱約可見一道人影。
    於野的眼光一瞥,仍在原地徘徊。
    “哼,這邊來——”
    男子出聲示意。
    於野恍然醒悟般的點了點頭,慌裏慌張的走了過去。
    一個三十出頭的男子站在石階上,背著雙手,不耐煩道:“何事?”
    於野佯作驚恐道:“兩位師兄死了,像是被人所害……”
    “哦?”
    男子神情微愕,衝著於野上下打量,轉而看向身後,嘴巴輕輕動了幾下。
    不遠處的山石背後突然冒出一道人影,身形一閃到了近前,冷聲叱道:“人在何處?”
    於野的心頭又是一跳。
    他的神識僅能達到三四十丈遠,霧氣遮擋之下,又打幾分折扣。為謹慎起見,他未敢輕易動用神識,也未敢亂走亂撞,結果反而幫他躲過了一劫。
    此處竟然有修士把守,不知暗處還有沒有其他人。
    於野伸手指向來路,像是討好,又像是害怕的樣子,出聲道:“仙長,何不多找幾位幫手……”
    “囉嗦!”
    隨後現身的男子是個中年修士,叱嗬一聲,不容置疑道:“帶路——”
    “嗯、嗯!”
    於野撒腿便跑,倒也飛快,卻步履沉重,背影慌張。
    兩個修士換了個眼色,隨後跟了過去。
    不消片刻,百丈淵近在眼前。
    隔著鐵鎖懸橋,可見一盞燈籠在風中搖晃。
    於野忙不迭的衝上懸橋,氣喘籲籲道:“便是此處——”
    他話音未落,兩道人影“嗖”的飛過頭頂。他隨後追趕,不忘提醒道:“兩位仙長,小心啊……”
    兩位修士已飛身越過了百丈淵。
    鐵索懸橋盡頭的山崖之下,果然躺著兩具死屍。
    兩位修士正要查看,身後突然閃過一道光芒。其中一人頓時僵在原地,當場動彈不得;另一人尚自驚訝,一道淩厲的殺氣直透腰腹。與之瞬間,又一道劍氣激射而出。前者躲避不得,腦門“噗”的炸開一個血洞。
    於野趁機衝到近前,兩個修士尚未倒下,被他搶去納物戒子,就勢抓起來扔了出去。接著剝去地上兩具死屍的道袍,隨後也拋下百丈深淵。而連殺四人的他並未就此逃走,反倒是站在燈籠下,手裏扣著一張破甲符,默默麵對著無邊的夜色。
    片刻之後,懸崖下傳來聲響,聽著極其微弱,像是風過山林的動靜。
    又過了片刻,四周黑暗如舊、夜色如常。
    於野暗暗鬆了口氣,拿出長劍將地上的血跡鏟除幹淨,返身穿過鐵鎖懸橋,奔著來時的方向而去。
    須臾,回到了之前遭遇蘄州修士的地方。
    於野再也不敢大意,抬手祭出破甲符。隨著光芒一閃,原地隱去了身形。他趁勢離地躥起,無聲無息的往前飄去。
    數十丈之後,左手發現一片樹叢。穿過茂密的樹叢,有個洞口。洞內成堆的物品,原封未動。而曾經留下的三具屍骸,已消失無蹤,隻剩下滿地的灰塵草屑,以及四處瘋長的樹藤枝蔓。
    這是北齊山的藏經洞,也是道門的庫房,堆放各自物品的地方,竟然再次遭到遺棄,並已被野草樹木漸漸吞沒掩埋……
    於野匆匆離開藏經洞,飄忽的身影慢慢凝實,他又忙祭出一張破甲符,瞬間消失在黑暗中。
    前方出現一堵山壁。
    猶還記得,山壁過去,為雲水澗。穿過雲水澗,便是玄武閣。
    於野悄悄潛行至山壁之前,緩緩現出身形。他無奈的搖了搖頭,伸手摸出一張破甲符。
    破甲符雖然好用,威力卻難持久。所幸沒有再次遇到意外,可見來時的這條路隻有兩位修士與不多的幾位弟子把守。
    於野隱去身形,繞過山壁,正要往前,又猛的停下。
    二三十丈外有道山澗,正是雲水澗。而山澗一旁的石頭上,盤膝坐著一位精瘦的中年男子。
    甘行?
    便於此時,甘行忽然扭頭看向這邊。
    於野急忙閃身躲避。
    卻聽甘行出聲道:“前輩,有何吩咐?”
    另有一人道:“一時煩悶,四處走一走。”
    “十多人輪番看守玄武閣,料也無妨……”
    “我擔心的並非玄武閣的陣法……”
    “哦……”
    “你我或將返回蘄州……”
    “回去便是,此處掙不了幾塊靈石……”
    “哼,南山說我辦事不力,回去難免受到師門長輩的責罰……”
    “本人散修,不敢過問仙門之事,卻為卜前輩鳴不平……”
    “又能如何,南山即將大功告成,而我帶來的人已死傷過半……”
    “他不過是撿了個便宜,如今大澤各方並未屈服,於野那個小子也未抓到,成功與否尚在兩說……”
    “唉……”
    “前輩,你我不如……”
    “嵇夜、叔權何在?”
    “一個值守,一個巡查未歸。”
    “我去看看……”
    與甘行對話的是卜易,之前所殺的兩個修士叫嵇夜、叔權。
    於野躲在石壁背後,尚自琢磨著兩人的對話,忽然察覺卜易奔著這邊走來,他急忙身子一閃沉入地下。下一刻,他已從數十丈外的石壁中冒了出來,遂又祭出破甲符,瞬息消失無蹤……
    又是一個清晨。
    旭日東升,天色難得晴朗。幽暗的林子裏,也多了幾分明亮。
    各方的坐騎聚集林中,足有兩三百之數,不時有人前來遛馬,便是為馬兒喂食清水、草料。
    天被兄弟倆也在忙著照看自家的三匹馬。
    於野則是獨自躺在樹杈上,臉上蓋著鬥笠,懷裏抱著長劍,像是酣睡未醒。而他合握的雙手中,卻扣著一塊靈石。
    昨晚他半夜歸來,已是筋疲力盡,又不便靜坐修煉,隻能躲在樹上歇息。
    而先後兩次夜探北齊山,雖說困惑猶在,糾結難消,卻也有了幾分眉目。至於結果如何,隻能等到兩日後再見分曉。
    午後時分。
    於野終於從樹上下來。
    仲堅、燕赤與天寶兄弟倆,也相約而至。
    五人碰頭之後,在林間空地上圍坐一起。
    天寶兄弟倆茫然不解,仲堅與燕赤倒是神色期待。
    於野坐定之後,並未急著說話,而是摘下鬥笠,道:“拿酒來——”
    “哈哈!”
    天寶頓時來了精神,從懷中拿出一個小酒壇子。
    於野接過酒壇一飲而盡,臉上霎時多了兩抹酡紅,他甩了甩頭,吐著酒氣道:“仲兄與燕兄,不妨賜教一二!”
    “嗬嗬,老弟學會了殺人,也學會了飲酒!”
    仲堅意味深長的笑了笑,道:“說說正事吧,此番來到北齊山的江湖同道,已達六七百之眾。其中歸順者有之,趨炎附勢者有之,觀望者有之,脅從者有之,敢於對抗仙門者,唯我仲堅等一幫兄弟而再無旁人。不過,八家道門弟子雖然隻有三十餘人,卻為大義大勇之輩。據我所知,桃瘋等人已立誌赴死,誓與蘄州修士硬拚到底。你我若是與其聯手,或能多上幾分勝算!”
    於野卻不置可否,兀自歪著腦袋、兩眼微閉,臉上酡紅未消,似乎依然沉醉在酒意之中。
    仲堅抱著膀子,扭頭看向燕赤。
    燕赤會意,接著說道:“我與師兄商定,借於兄弟的納物戒子盛放火油。待上山之後,一把火燒了玄武閣。屆時必然大亂,你我便可趁機脫身。”
    “哈哈!”
    天寶興奮道:“一把火燒他娘的,真是痛快!”
    燕赤翻了個白眼,道:“於兄弟,你意下如何?”
    卻聽於野自言自語道:“眾目睽睽之下,受困於陣法之中,你我步步受製,已是性命難保,又該如何縱火,如何燒了玄武閣呢?”
    仲堅與燕赤,皆忖思不語。
    於野又吐了一口酒氣,臉上的酡紅已消失不見。隻見他眸子裏精光一閃,已然恢複常態,隨手丟了酒壇子,肯定道:“這把火,一定要燒起來!”
    聽他如此一說,四人均是眼前一亮。
    誰料他又皺起眉頭,擔憂道:“燒起這把火,也不容易,稍有差池,我怕各位……”
    仲堅大手一揮,道:“但說無妨!”
    燕赤與天寶兄弟倆也連連點頭。
    野揮揮袖一甩,地上多了四套道袍。他的臉上露出瘋狂的神色,壓低嗓門道:“我已先後兩次夜探北齊山,殺了四位弟子與兩位修士。事已至此,唯有孤注一擲……”
    他將夜探北齊山的原委,殺人的用意,以及藏經洞的現狀,玄武閣的凶險,還有他孤注一擲的決斷,皆如實告知仲堅、燕赤與天寶兄弟倆。四位夥伴獲悉他的計策之後,又加以斟酌完善相關細節。
    五人湊在一起竊竊私語,半個時辰之後,各自停了下來,彼此麵帶殺氣相視一笑。
    於野的計策雖然凶險,卻也可行。他讓四位夥伴喬裝仙門弟子,明晚由他帶到山上,然後分頭縱火燒山。隻要一把大火燒了北齊山,玄武閣與仙門慶典便也不複存焉。
    誰料便於此時,一道劍光劃過樹梢。與之瞬間,令人絕望的話語聲在頭頂響起——
    “林中之人,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