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九十四章 算人不算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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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月。
    這是一個萬物複蘇,大地回春的季節。而眼前依然寒風陣陣,積雪成堆,海麵之上也覆蓋著厚厚的堅冰,一派酷寒萬裏的荒絕景象。
    海邊的礁石之上,於野佇立遠望。
    離開青雲山之後,循著海邊一路北上,晝夜兼程二十餘日,終於抵達幽冥仙域的極北之地。
    據紅衣所說,臘月已罷,去歲已盡,正旦複始。
    正月,注定發生許多大事。當年大澤的背井離鄉,蘄州雲川仙門的初次遠行,燕州的風雲變幻,幽冥的守城、圍城之戰,以及諸多的生死抉擇等等,無不發生在這個多事的季節裏。如今又是一年正月,他萬裏迢迢趕來,隻為前往星崖渡,去嚐試開啟星域之門。
    而如何開啟星門,星矢神器是否有用,他一無所知,星域又是什麽樣子,同樣茫然不曉。不過,在苦苦斟酌了幾日之後,他還是放走了玄夜與兩位靈山祖師,意味著他答應了星崖渡之約,或者說,屈從了禹天仙尊的脅迫。
    不然呢?
    一旦禹天率眾殺入魔域、妖域,無人抵擋,他於野安危事小,兩域的安寧卻將不複存在。
    所謂的進退取舍,是趨吉避禍的求生之術,也是舍小我、求大我的求存之道……
    朵彩與辛九在冰封的海麵上玩耍,兩人時而滑行、時而禦風,動人的身姿與清脆的笑聲,為這酷寒之地增添了一抹亮麗的風景,也引得奎炎、邛山、九芝、九寶開懷大樂。
    海邊的一處山丘上,紅衣的身影與潔白的積雪相映爭輝,尤其她的回眸一笑,更是豔若桃花而百媚橫生。
    “老東西,難得我姐妹二人與你同行,是否有朝三暮四之想呢?”
    “哎呀,好一個極北之地,天冷風寒哦!”
    歸元子守在山丘下,搖頭晃腦感慨一句,遂又伸手拈須,儼然一個目不斜視的正經模樣。他與紅衣、青衣牽扯羈絆上千年,如今隻能順其自然。奈何星崖渡之行,使得三人再次同行,說不清的過往,理還亂的情仇,且道北地之遠,且歎天冷風寒。
    “哼,裝模作樣!”
    紅衣叱嗬一聲,眼光一瞥。
    數裏之外的冰崖之上,一道青衣人影默然佇立。
    她披肩的黑發,冷峭的臉頰,入鬢的秀眉,深邃幽怨的雙眸,使她猶如一位冰雪仙子,冷豔而又孤傲無雙。
    倘若紅衣是一團火,她就是一塊萬年寒冰。姐妹倆名為霓裳雙姝,而彼此性情迥異。此次的星崖渡之行,她並不知曉詳情,卻不甘置身事外,便一路跟隨而來。
    論修為、相貌,她自恃遠勝紅衣一籌,而不僅師尊偏愛她,便是那個歸元,也心甘情願受她擺布,哼……
    稍事歇息,一行繼續北上。
    兩日之後,開闊的海岸變得起伏不平,漸漸的群山延綿,冰峰聳立。海麵之上則是冰封萬裏,仿若來到天地的盡頭,就此生機斷絕,惟見星崖無際。
    “各位,那便是星崖渡!”
    一處臨海的冰峰之上,有巨大的山崖淩空伸展,仿若衝上天宇而蔚為奇觀。
    隨著歸元子出聲示意,一道道飛遁而來的人影放慢了去勢。
    星崖渡的數裏之外,乃是一段懸崖峭壁,於野與夥伴們就此落下身形,紅衣則是繼續往前,她要向禹天仙門稟報一聲,告知眾人的到來。
    於野看著那高聳的冰峰,眼光微微一凝。
    山上雖有洞府,卻無陣法籠罩,顯得頗為簡陋,山上山下的情景一目了然。
    “禹天仙尊另有洞府,星崖渡為他臨時落腳之地,卻因星門的存在而得名,僅有寥寥數人知曉此地!”
    紅衣不在身旁,歸元子也恢複了往日的神態,而他分說著星崖渡的來曆,又悄悄回頭看向遠處。
    青衣,她同為禹天門下的弟子,卻並未前往星崖渡拜見師父,而是獨自躲在十餘裏外,她的身影像是岸邊的礁石,倍顯孤單冷清。
    便於此時,寒風中傳來紅衣的話語聲——
    “於野,師尊外出未歸,請你與各位道友在星崖渡待命!”
    “哼,我家頭領遠道至此,竟然無人相迎,老子很不痛快!”
    “於頭領同為一方至尊,為何他高人一等,真是豈有此理……”
    身旁沒有外人,奎炎與邛山又忍不住囂張起來。
    九芝、九寶也是點頭附和。
    辛九與朵彩卻在翹首張望,神色期待。一位魔女與一位妖女,難得闖蕩仙域,並且來到神秘的星崖渡,即將見到傳說中的禹天仙尊,著實令人興奮不已。
    於野禦風而起,徑自往前飛去。
    事已至此,也不必矯情,且看接下來又將如何。
    轉瞬之間,一行八人落在巨大的山崖之上,卻見山崖一側早已守候著一群修士,其中不僅有道乾、木玄子、丁吾、興安子與各自門下的弟子或長老,譬如穀算子、尚卿、水芹、水軒、關山,還有幾位陌生的修士,以及玄夜鬼尊與兩位中年男子。
    尚卿,昆吾山轄下的門主,一位與世無爭的女修,她怎麽也來了?
    “於野是誰,我想不用紅衣多言,各位在此等候之際,不妨親近一二,咯咯!”
    紅衣笑了笑,轉身退到一旁。
    而奎炎、邛山、九芝、九寶卻是如臨大敵,頓時虎視眈眈、殺氣橫溢。歸元子衝著辛九、朵彩搖了搖頭,示意兩個女子不必擔心。
    於野則是擺了擺手,踱步出聲道:“於某晚到一步,失禮!”
    “於道友,幸會!”
    “於前輩!”
    “嗬嗬,於道友,此乃我門下關山、關月,請多多關照!”
    “於野,又見麵了!”
    “昆靈山的知元、知念,見過於前輩!”
    許是礙於情麵,也許是不願再起紛爭,道乾與興安子與於野舉手致意,門下的穀算子、尚卿、關山、關月起身見禮。
    而木玄子有些冷漠。
    水芹微微含笑。
    水軒麵帶怒色。
    丁吾雖然沒有出聲,而他門下的兩位弟子自報家門,算是沒有失去應有的禮數。
    “嗯,幸會、幸會!”
    於野點了點頭,眼光掠過眾人,又道:“玄夜鬼尊、赤方鬼王……”
    十餘丈外,坐著一位老者與一位中年男子,均是陰氣環繞,臉色嚇人,正是玄夜鬼尊與赤方鬼王,卻一個雙目低垂,旁若無人,一個眼光幽冷,麵帶殺機。
    “咦,瞧你的鬼樣子!”
    於野伸手指向赤方,道:“你屢次敗在本尊的手下,看來不服氣啊,是否再打一場,讓我教你怎麽做人?”
    “哼!”
    赤方悶哼一聲,恨恨閉上雙眼。
    於野卻看向另外一人,饒有興趣道:“你是沐葉吧?”
    玄夜的身旁坐著一位中年修士,急忙站起身來,帶著謙卑的神情拱了拱手,小心翼翼道:“於前輩,您認得沐葉?”
    於野笑而不答,看向左右。
    道乾神色凝重,歎息不語。
    於野繼續踱著步子,道:“當年你與葉全子、古年、艾陽、曲風、汪嗣奉命前往幽冥各地,如今僅有你一人幸存,並且修至化神境界,很不簡單啊!”
    “前輩不愧為兩域至尊,無所不知。晚輩得以苟活,僥幸而已!”
    “你與汪嗣前往鬼域,一個得到玄夜的信賴與器重,一人被人煉成屍王,僥幸與不幸僅為一字之差,境遇卻是天差地別!”
    “汪師兄被人煉成屍王?唉,我找他多年,始終未果,前輩如何得知……?”
    沐葉很是驚訝。
    於野衝他上下打量,神色玩味,卻不在多說,摸出幾塊玉牌扔了出去。
    道乾揮袖卷起玉牌,失聲道:“葉全子與古年、曲風、艾陽果然被你所殺,此乃五人的昆吾山令牌……”
    “殺了人,我從不否認!”
    於野又丟出一塊玉牌,道:“而你所說的五人,少了一位。”
    “汪嗣?”
    道乾接過玉牌,凝神查看,竟然透著一股陰氣。
    “汪嗣並非為我所殺,他被人煉成屍王。他死後留下的這塊玉牌,不難猜測他的來曆。”
    於野轉身往回走去,自言自語道:“人死留名,雁過留聲,汪嗣蒙受屈辱而死,應當為他的師門長輩知曉。”
    道乾的雙手一合,玉牌變成了碎屑。他衝著沐葉看了一眼,意味不明道:“曾有幾位弟子觸犯門規,被我逐出靈山。奈何人各有誌,但願禍福有報!”
    他間接承認了當年的往事,卻也洗脫了相關的罪名。至於是真是假,也許隻有他與沐葉清楚。
    “多謝祖師寬恕,沐葉永世不忘!”
    沐葉躬身一禮,誠惶誠恐的樣子。
    於野走到山崖一側,與奎炎等人坐在一處。
    忽聽有人說道:“妹妹——”
    是水芹,衝著這邊招手致意。
    朵彩稍作遲疑,起身走了過去。
    水芹一把將她拉到身旁,關切道:“你在外閉關修煉,甚是令人擔心呢,不知你怎樣渡過天劫,修為進境如何,與姐姐說來聽聽!”
    “有勞姐姐掛念!”
    朵彩與她相依而坐,神態親昵,遂又輕聲耳語,敘說著渡劫的凶險。
    於野微微皺眉。
    朵彩與水芹的姐妹情深,似乎出乎想象。
    “有始有卒者,其惟聖人乎?”
    奎炎、邛山守在左右,辛九坐在一旁,而歸元子竟然湊到身後,又在搖頭晃腦故作高深。
    “老道,說人話!”
    於野臉色一沉。
    “你小子……”
    “聽不懂!”
    “哼……”
    歸元子無奈之時,忽聽笑聲響起——
    “咯咯,老東西所言,源自占卜的卦象,誇你有始有終,頗具聖人之風!”
    一道火紅的人影掠過山崖而去,又聽她揚聲道——
    “紅衣去尋師尊,各位在此安心等待……”
    辛九臉上露出仰慕之色,悄聲道:“前輩懂得占卜之術,能否預知此行的吉凶?”
    “嗬嗬!”
    歸元子拈須苦笑一聲,道:“她不過是略通占卜罷了,卻算人不算己。如今她執意前往仙域,一樣的禍福難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