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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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臘月二十八,熙和二年的倒數第二天,這一天十分值得紀念,因為這一天,紀無咎做了很多凶殘的事情。

    他先是去了慈寧宮給太後請安,當著太後的麵叫來了她宮裏的兩個太監訓斥一番,命人拖出去杖斃。

    太後當場就怒了,“年關將近,你不說積德祈福,反跑來哀家這裏殺生。哀家吃齋念佛這麽多年,你讓我怎麽對得起佛祖!”

    紀無咎板著臉答道,“他們勾結任二喜,假傳聖旨誣陷忠良,本來就是死罪。”

    “證據何在?單憑你一句話,就隨便治人死罪,豈不草率?”

    “母後的意思,是讓朕繼續追查下去?一直追查到底,查到最後,揪出幕後主使之人?”紀無咎平靜地看著他,目光無半點波瀾。

    太後氣得嘴唇直哆嗦,“你、你,”她最終用力一拍炕幾,“你這不孝子!”

    “還有更不孝的,”紀無咎站起身,背著手說道,“太常寺少卿許尚永欺男霸女,被告上了順天府,朕已下令將他革職查辦。”

    許尚永就是許為容的父親。此人才智平庸,十分好色,小妾納了一大把,看到漂亮的大姑娘小媳婦,總要想辦法弄到手。這次欺侮了一個良家婦女,沒想到那婦女是個性烈的,回去就吊死了。她男人抬著屍體哭到順天府,也不要銀子也不怕威壓,隻圖一個說法。順天府尹雖心中不平,但也知道許尚永是皇上的親舅舅,所以還是先把案子壓著,上了個折子詢問紀無咎的意思。

    紀無咎的朱批隻有兩個字:嚴辦。

    “他是你舅舅!”太後氣得聲調都變尖了。

    “那又怎樣,‘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他若不是朕的舅舅,大概也做不出這種無恥的勾當。”

    “你,你”

    “母後,”紀無咎聲音放得和緩了一些,說道,“朕知道您關心朕,但朝政上的事,朕尚且應付得來。您若真想為朕分憂,不如每日一心一意地吃您的齋念您的佛,祈禱我大齊風調雨順國泰民安,那樣便能讓朕少許多繁務。倘若不然,出了什麽事情,您是朕的母親,朕自然不會把您怎樣,但對旁的人,朕就無需顧忌太多了。”

    這是jj裸的威脅。太後既憤怒又無奈,還有一種深深的無力感。她這兒子翅膀越來越硬了,已經硬到脫離任何人的控製了。

    “那麽,你舅舅還是從輕發落吧。”太後用商量的口吻說道。

    “晚了,朕的旨意已下,君無戲言。”

    從慈寧宮出來,紀無咎又直奔天香樓。

    後宮之中,一宮之主需是嬪位以上的人,低位分的妃子們隻能住在偏殿。但天香樓是一座獨立的小樓,沒有宮殿那麽大,當初太後便做主讓許為容單獨住在這裏。

    看到紀無咎時,許選侍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表、表哥?你來看我了?”說著,眼圈一紅,眼淚竟滾了下來。

    “是,表妹。”紀無咎走到她麵前,抬手幫她拭了拭眼淚。

    許選侍撲進紀無咎懷中,抽泣不止。

    紀無咎一手扶著她的肩膀,說道,“為容,你是朕的表妹,所以看在兄妹的情分上,你慫恿蘇婕妤犯下欺君和謀逆的大罪,朕也不會要你的命。”他用最溫柔的聲音,說著最殘酷的話。

    許選侍身體一僵,抬頭不敢置信地看著他。

    “不用這樣看著朕,當初既然做了,就該知道要付出什麽代價。朕可以裝傻,但是別真把朕當傻子。”

    “表哥”

    “去冷宮住一陣子吧,什麽時候把你那一身的聰明扔了,什麽時候再回來。”

    說著,紀無咎推開她,轉身離去。

    許選侍不甘心地想要追上來,被身後的人拉住。她哭著叫道,“表哥,表哥我錯了表哥,別讓我去冷宮,我改,我都改”

    紀無咎的腳步始終不曾放慢一點,頭也沒回。

    莫怪帝王心涼薄。放眼整個後宮,有哪一個女人在拿真心對他?

    身後的哭喊聲漸漸遠去,終於消失。紀無咎長舒一口氣,胸口的鬱氣散了許多。他其實不介意女人們對他使些小把戲,但聰明到這個份兒上的,實在讓人厭惡。

    接著,紀無咎溜達回到武英殿,那裏,葉沐芳正等著覲見皇上。

    前麵已經說過,葉沐芳是葉蓁蓁的二哥,工部侍郎。他今年主持治河工程,一直在山東,昨天才回來,在家歇了口氣,很快就接到紀無咎的傳召。

    葉沐芳整個人比離開京城時瘦了兩圈,黑了不少,兩頰上的肉消瘦下去,年紀不大就蓄起了胡須,整個人看起來更加的老成穩重了。他雖風塵仆仆,目光卻十分有神,看來精神不錯。

    紀無咎很關心這次修水庫的工程。他其實一直在關注,山東有專門的人搜集那邊的消息往他跟前遞。因此,無需葉沐芳匯報,他也差不多知道個大概,但還是想要聽他親口說一說。

    這次工程,說來真是老天爺給麵子。往年的隆冬時節,北方的土地總要有兩三個月凍得堅硬無比,這個時候挖掘起來相當吃力,隻能暫時停工。但是今年,黃河下遊的大部分區域都遇上了難得的暖冬,土地進了臘月才凍結實了,估計過完年一開春就能早早化開,所以中間隻停一個多月的工。當地的民夫應征的熱情很高,被官員們安撫得也很好,因此工程進行的速度比葉沐芳預計的還要快上不少,如果順利的話,趕在來年汛期之前,水庫便能用上了。

    紀無咎聽完之後,龍心大悅,連說了三個“好”。

    葉沐芳是官場上混久了的人,這時候見紀無咎高興,就把參與工程的大大小小官員都誇了一遍,有功勞是大家的,有好處也是大家的,這樣回去之後,他們才會繼續跟著他好好幹。

    紀無咎便傳下旨意去,但凡葉沐芳提到的人,全部重賞。至於葉沐芳,他還要單獨賞他一份東西:他給他封了個爵位。

    大齊的外姓爵隻加封給功臣,功臣中又多為武將。現如今基本不打仗,所以武將中能獲得爵位的已經很少了,更遑論文臣。就連葉修名,頭上頂的名號雖繁多,也沒能得個爵位。

    所以現在紀無咎給葉沐芳封了爵,雖是三等的伯爵,卻依然令他十分激動。

    紀無咎還親自給他加了個封號,叫作河清伯,寓海晏河清之意。說實話,這個封號有點大,海晏河清是用來形容帝王治世的,他一個修河的,又怎麽受得起。所以葉沐芳猶豫著想要推脫。

    “葉愛卿不必自謙。治世亂世不在天道,全在人為。所謂黃河水清,靠的便是愛卿這樣的能臣來治理,你若當不得,還有誰能當得?”

    葉沐芳感動得幾乎要哭了。他在山東天天起早貪黑,剛去的時候跟各路人馬鬥,幾乎沒睡過一個安穩覺,所圖也不過是好好地把工程了結了,早一點造福老百姓。若說半點私心也無,那是不可能的,但付出那麽多努力,也確實給百姓帶來了好處。這時候紀無咎毫無保留地誇讚他,讓他很有一種“士為知己者死”的豪情。

    其實,這個爵位,不僅僅是對葉沐芳治水之功的肯定,它還有另外一個作用。前幾天宮中侍衛出刺客的事情,鬧得沸沸揚揚,許多人以為紀無咎要對葉修名動手,甚至有人想要假紀無咎之手對付葉家。現在,紀無咎開了天恩,給葉沐芳封了爵位,無異於在告訴那些人:葉家的地位還在,你們這些宵小都給朕退散。

    葉沐芳千恩萬謝地回去之後,紀無咎覺得自己這口惡氣總算是消幹淨了。凡是控製欲強的人,都極其討厭旁人來左右他的想法和行為,紀無咎也不例外。他想做什麽是他的事兒,誰要想插手,那就得掂量掂量了。

    況且,老葉家人才輩出,他怎麽可能趕盡殺絕。

    紀無咎心情大好,在禦花園中溜達了一會兒,轉過一片假山,便看到了葉蓁蓁。

    她正在雪地裏蕩秋千。一身的紅衣,坐在秋千上,腳下一蕩一蕩的。周圍一片雪白的琉璃世界,更襯得她如一團烈火。

    紀無咎走過去,一手輕輕按在她的肩膀上。葉蓁蓁側眼看到肩頭修長的手指,便知道是紀無咎,她起身想要行禮,紀無咎卻用力按住她,“別動。”

    於是葉蓁蓁就真的不動了,老老實實地坐在秋千上。

    紀無咎改為雙手按在她的肩上。他站在她身後,就好像要把她攬在懷裏。想了想,他開口道:

    “對不起。”

    “對不起。”

    兩個聲音同時響起,紀無咎一愣,反應過來時心裏一鬆。他輕輕推著她,讓她隨著秋千小幅度地蕩開,但始終離不開他的手,“皇後何出此言?”

    “對不起,我錯怪你了。”葉蓁蓁說道。她早已想明白了,紀無咎比她想象中的還要強大,他若是想要對付葉家,完全用不著逼供,該安的罪名一項都不會少。

    何況,鬥走了葉修名,方秀清便是大權獨攬了,這個局麵,紀無咎身為皇帝肯定也不願意看到。真正想把葉家連根拔起的,大有人在,但不會是紀無咎。

    葉蓁蓁發現,其實自己一進宮便繃著根弦,總擔心紀無咎害她,要置她於死地。所以一發生什麽,便首先懷疑他的動機。

    殊不知,他若是真的想置她於死地,她大概也不會有什麽還手之力了。

    想通了這一點,葉蓁蓁不覺得沉重,反而輕鬆了許多。就好像把重要的決定權放在別人手上,自己無需再作擔憂。

    “朕也有錯,朕不該那樣對你。”紀無咎歎了口氣,想到那晚的失控和瘋狂,心口又是一痛。

    “你沒有錯,這是我的本分。”

    如此識時務的話,在紀無咎聽來頗覺刺耳。他微微彎腰,雙手向前滑,勾在一起攬住葉蓁蓁,把她圈在懷裏。

    低頭側臉,他閉眼,用唇角輕輕擦著葉蓁蓁的耳側,柔聲說道,“蓁蓁,不要這樣。你既然不喜歡,朕不碰你便是。”

    “其實,皇上,我之所以想吐,並不是因為討厭你,而是我好像有病。”葉蓁蓁有些沮喪。

    紀無咎睜開眼睛,目光幽亮,“什麽意思?”

    “就是一種怪病吧。”葉蓁蓁低頭說道,不知道該如何向他解釋。第一次她自己也沒摸清楚,但是第二次,她明顯感覺到,隻要一想到紀無咎曾經和無數女人做那種事,現在又來和她她就覺得無比惡心,不隻心裏惡心,胃裏也惡心。

    然而這樣的感覺讓她難以啟齒,所以也不知該如何開口。

    “既然是病,總歸是能治的,你莫要太過擔憂。”紀無咎安慰她道。

    葉蓁蓁點了點頭,“皇上,您若是”

    “不,不會,”紀無咎打斷她,“先把病治好再說吧。”朕要你,但朕也要你的心甘情願。

    他雙手收緊,將她完全抱在懷裏,臉緊貼著她的臉。寬大的龍袍包裹著她的紅衣,在冰雪雕刻的水晶世界裏,如一株長在瑤池邊兒上的二色茶花,開得鮮豔奪目,不分彼此。

    素月提著葉蓁蓁的奶茶走過來,看到這樣的畫麵,又悄然退了回去。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ianian地雷,麽麽噠

    話說,有不少朋友的留言顯示不出來,被永久性地吃掉了,抱歉啊大家b汗h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