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八月辛亥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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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太陽落山,天上的彩霞餘暉還沒有散盡,小不點和三個傻大姐回來了。還沒進院門,就聽見大力激動的聲音在大聲地講述今天的奇跡:

    “你們不知道啊,他們根本不讓我伸手。我還以為最少要五六天才能收完,他們來了六個人,用鐮刀,都用的鐮刀……一把鐮刀就是一鬥,六把就是六鬥。”

    “大力呀,你都說八遍了,到底為什麽呀?”太子坐在一邊,對於囉囉嗦嗦的大力倒沒什麽反感,說羅圈話的人他不是沒見過,他接觸過。內伺太監可受不了了,這個傻大個說了八遍,也沒說明白到底是為什麽,人家裏正憑什麽平白無故就幫你收麥子,你又不是裏正的舅子。

    “我也沒敢問,他們一下就來六個人,個個都帶著鐮刀……”大力激動的情緒依舊沒有平複,甚至激動得連被太陽曬的黢黑的臉龐都顯現出紅色。

    “停停停,再說就第九遍了。我們家的小三呐?他不是跟你一起去了嗎?”內伺發現跟他一起出門的小三沒跟大力一起回來,原本以為小孩子可能走不快,跟在後麵。可這個大力羅裏吧嗦說了七八遍話,也沒見小三,這才有些著急了。

    “啊,他還沒回來?沒事,他跟老屁家的三個丫頭走了,肯定在哪玩呢。”大力一進門就大聲嚷嚷著他今天的奇遇,也沒在意到小三,聽內伺這一問,才想起來,跟內伺和劉劇解釋。

    “誰是老屁?”內伺急忙追問。

    “就是上午來的那個。”

    “父親,我回來了”就在太監準備繼續追問的時候,院外傳來小三的聲音。

    “你跑哪去了,現在才回來”看見小三進了院門,劉劇才站起來,一臉的擔憂才顯露出來。

    “我跟三位姐姐上山轉轉,看看有沒有野兔子。讓父親擔憂了。”本來是蹦蹦跳跳的小三,看見父親站起來了,趕緊規規矩矩地來到劉劇的身前,規規矩矩的給父親行個禮。

    “你們四個就敢進山,山裏可是有狼的”劉劇還沒感覺到什麽,單純以為他們四個就是一起玩而已,可把大力給嚇了一跳。

    “山裏有狼?!”這四個字可不是一個人說的,而是太子、小三和內伺一起說的。隻是,倆個大人是一臉的後怕,而那個小的卻是一臉的興奮。

    “其實我們……”這時候,傻大姐也想趕緊解釋,免得大力造成什麽誤會,說自己不懂事,帶個小孩子就敢進山。再把這件事傳給自己的父親,爹爹估價連打死自己的心都有。

    “你們快回去吧,你爹在家肯定也著急了”小三看見大傻妞要露餡,也趕緊說話。

    “大力叔,其實我爹是讓我們幫你收麥子的”傻大姐也反應過來了,一路上這個小屁孩也是羅裏吧嗦的反複交代好幾次,自己剛才一著急,差點忘了,他可是認識采藥的神童,自己還有事要求他,可不敢得罪。

    今天的活,自己是沒幹,可事兒得說呀,不然,回去怎麽跟父親交代?要是知道自己跟一個小屁孩在一個山坳裏呆了一天,被打死都是輕的了。

    就跟父親說,自己幫大力家看孩子。

    “是這樣啊,回去跟你爹說,麥子收完了,你們不用來了”大力當然知道老屁把這姐妹三叫來的目的。

    “真收完了?”雖然一路上,這個叫小三的屁孩跟自己說過,可能不用她們姐妹幫忙,麥子就收完了,可當大姐的她怎麽也不敢相信。

    現在從大力的嘴裏得到驗證,驚奇的瞪大了眼睛看著規規矩矩站在那個陌生人身邊的小三。

    陌生人!!!大姐的心一下就揪了起來,如果不是小三用眼睛瞪著他,她肯定會大叫起來,這個人,肯定就是小三的師傅,剛才小三叫他什麽來著?父親?他們果然是郎中,一家人都是郎中。

    “真收完了,你不知道啊……”大力可沒注意到這個大侄女的神情變化,正想把自己的奇遇再跟這個大侄女講述一遍,這個奇遇,他決定見一人講一次。

    “收完了,收完了,丫頭,回去吧”內伺看見大力舊病複發,趕緊拉著大姐的手,往外推。

    “那,那我們就走了”大姐轉過頭,跟小三打招呼。

    “走吧、走吧,再不走曆史就又重演了。”內伺急促的說。

    接下來的幾天,大力的活雖然沒有薅麥子那麽辛苦,卻也很繁重,要脫粒、運輸、晾曬和入庫。

    還好有內伺可以幫忙,事情倒也有條不紊,閑暇的時候,大力又重操舊業——編草鞋。

    離下一個墟市不遠了,大力準備還是去看看,那些傷殘的士卒應該不會再去搗亂,雖然生活的必需品不用花錢,因為沒有養豬,油和鹽是必須花錢買的,他來錢的途徑就一個,賣草鞋。

    這個地方朝廷要找到也不是很容易,劉劇也不像前幾日那樣的焦慮,日子也算是安頓了下來。

    那三姐妹除了姐姐來一次,詢問小三如何處理那些“天地一條心”外,也沒在出現過,以至於小三都有點奇怪,按常理,她們姐妹既然篤定他懂醫術,應該來纏著自己給他們的父親看病才對。

    不過,這樣也好,自己懂個屁醫術,還不用解釋了。父親這幾日有些焦慮,倒不是安全問題,而是二哥的問題,父親發現了二哥的不正常,原來一直認為可能是受到驚嚇,過幾天就會好,這都過來十多天了,依舊不見好轉。反正一切不正常中,都顯得比較正常。

    很久沒吃肉了,小三現在的主要心思,都集中在上次他們說‘山裏有狼’這四個字上,有狼,說明這山裏一定有其他動物,這些動物是啥?就是肉,狼,本身也是肉!

    不管是抓狼還是抓動物,肯定得靠陷阱,布置陷阱自己一個人是肯定不行的,二哥?靠不上了,內伺,更靠不上。如果讓內伺知道自己在打狼的主意,肯定會告訴父親,然後呢,就沒有然後了,肯定被父親關起來。

    大力,他就更忙了根本指望不上,小三,左衡量、右衡量,能幫自己的隻有那個傻大姐了。

    這天一早,小三跟父親打聲招呼,就一個人出來找大妞。大妞家他也知道,順著山澗小路往外走,大力家在山澗裏,她們家在山澗外,兩家不算遠。

    幸福的家庭都是千篇一律的,老婆、孩子、熱炕頭;父慈子孝,男主外,女主內。如果再從裏麵飄出一兩句子曰,那就是積善之家、書香門第了;而不幸卻各有不同。剛進村莊的山澗的旁,有一戶獨立的破敗的農家小院裏,卻充滿著壓抑的氣氛,與這金秋的喜悅格格不入。

    這家小院,有三間草房,一間正房,麵南背北,東西各一間廂房,格局倒是大漢朝標準的農家院落,與大力家的布局差不多。

    當小三剛走近院子,上房就傳來一陣劇烈的咳嗽聲,伴隨著陶盆落地的破碎的聲音。

    就在小三猶豫是不是進去的時候,傻大姐從屋內走出來,手裏捧著幾片破碎的瓦片。

    “怎麽是你?!”大姐一眼就看見在柵欄門外徘徊的小三,神色異常的激動,連手中捧著的碎片都忘丟,直接就跑到小三的麵前,伸手拉柵欄門才想起手中的垃圾,連忙把垃圾往旁邊一甩,幾乎可以用“咣當”來形容她拉開柵欄門的聲音。

    這一連串的如同奪路而逃的威猛動作,可把小三給嚇壞了,如果沒有前麵的招呼聲,小三絕對也撒丫子就跑,這一連串的動作也太嚇人了,小三往她的身後瞄了一眼,確定沒有什麽衝出來,才驚魂稍定。

    “不會是你爹要殺了你吧?”小三驚恐地看著傻大,你爹要殺你可得離你遠點,濺一身血很難洗的。

    “說什麽呐,我爹殺我幹什麽”

    “不殺你幹嘛咣咣的”

    “哦,你說的是這個呀”傻大看了眼被甩在一邊的瓦罐碎片:“是爹咳嗽得一口氣沒上來,失手打碎了瓦罐。”

    “是這樣啊,嚇死我了”小三拍拍小胸脯,他是真以為她爹要殺她的,生兒生女,不就是為了殺起來沒後患嘛,不然,自己的祖父幹嘛平白無故就要殺自己的父親?就是殺起來順手。那自己的爹會不會將來也殺自己玩?!

    “你爹真不是要殺你?”小三考慮了一下,還是認為確認一下為好,萬一他爹殺紅眼了,把自己也給宰了,上哪說理去。

    “我爹殺我幹嘛!你快進屋,看看我爹”

    “我看你爹幹嘛?我又不是郎中。”小三現在有些後悔今天的決定了,啃著幹餅子有什麽不好,幹嘛非要吃一口肉,現在好了,說不定自己就變成那塊肉了。讓我看看你爹,不會是你爹要看看我吧?看看肥瘦。

    “你不是懂草藥嗎?懂藥就是郎中。”

    “大姐,你看看我,哪點像郎中?”小三把傻字去掉了,直接叫大姐,是希望大姐放他一馬。郎中?我什麽時候說過我是郎中了?

    “裏正家的人可說了,你是喜鵲神醫,你爹是扁鵲,不是爹攔著,我早就去找你了。”大姐看到小三磨磨蹭蹭的就是不進屋,還找各種借口,也有些著急了,就把裏正家人抬了出來。

    “還是你爹是明白人啊,他知道我不是神醫”小三一下子都有點感激涕零了。可接下來的一句話,又把小三的感激變成了無奈。

    “我爹說,神醫的診金太貴,我們付不起。”

    “啊?~~~”

    “阿爹,阿爹,你看,你看,他就是神醫扁鵲的徒弟喜鵲。”

    大姐把小三剛推進門,就急不可待地對趴在炕上的病懨懨的爹爹喊道。

    而那個被稱為爹爹的病漢,也隻是掙了一下渾濁的眼睛,就閉上了,緊接著又是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

    “這是肺結核,離他遠點!”小三的腦海了,突然冒出這麽一句話,把他嚇得往後一跳,不由自主地喊了一句“肺結核!”

    這突如其來的三個字,不但把小三自己嚇壞了,屋子裏所有人都被這三個字弄蒙了。就連病人本人也蒙了。

    “你、你、你說,我爹的肺這麽了?”

    “誰?誰跟我說話?!”小三連忙四周、上下的到處看,冷汗直冒。剛才說在說話?一定是鬼,我聽見鬼說話了!?

    “快離開,這個病會傳染的。”小三的腦海再次傳來焦急的聲音。

    這次,小三是清清楚楚地聽到了,這個聲音很近,好像就在自己的耳邊;又好像很遠,有些飄飄忽忽的。小三確認不是這裏的任何人發出的聲音。小三感覺一絲寒意從自己的腳後跟,順著脊梁骨直衝腦門,一種從來沒有的恐懼從心頭升起,就連被追殺都沒讓他產生如此大的恐懼。

    “鬼呀!”小三一下跳了起來,就連大妞猝不及防也沒抓住,一下子就竄出房間。

    辛虧進來的時候,圍牆柵欄門沒關,小不點從房間衝出,一溜煙的順著來路跑去,兩個小短腿猶如上了彈簧,把跟著追出來的大妞、二妞、小妞以及她們的母親看得目瞪口呆。

    “怪不得你們父親的病一直不好,原來是被鬼纏上了”作為母親,雖然也很恐懼,但還算是鎮定,但對於小三的判斷還是十分的相信,一則是小三的反應和他說的話,二則,民間也有傳說,說小孩子的眼睛是可以看見髒東西的,尤其是能看見鬼鬼怪怪的東西。她確信小三看見了髒東西。

    “那那那,該怎麽辦?”三個女兒和母親不一樣,她們是真的害怕了,連說話時,牙齒都不由自主的打寒戰。

    母親看看三個抱在一堆的女兒,咬牙堅持道:“剛才,他說那個鬼叫肺什麽?”

    就在三個女兒都搖頭不知道的時候,房間裏傳來一個十分鎮定的聲音:“肺結核”

    當母親的看了眼顫抖成一團的女兒們,也沒抱怨,而是目光堅毅地走進房間。

    落日的餘暉從西廂草房背後的山頂照拂下來,灑在庭院裏,而在用樹枝圍成的籬笆牆的院門口,還有一個中年人,三十多歲,麵容白皙幹淨,雖然也是粗布衣裳,也有破損,卻也是幹幹淨淨的。在慢慢的來回踱步,夕陽下,影子被拉得很長。

    穩重的步伐卻掩蓋不住雙手無意識的動作,不時地望向院外那條通往山外的小路的眼睛,徹底暴露了主人現在焦急的心情。

    屋內的炕上,原本隻躺著一個,現在並排躺著兩個,昨天,小三疾如風一樣跑回來,十分意外的沒給坐在院子裏的父親請安打招呼,就直接跑進屋裏,跳到炕上,就拉起被子把自己捂的嚴嚴實實的,還在不停的顫抖。

    追進屋的劉劇、內伺和大力,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麽。誰問都不吱聲,連晚飯都沒吃。

    當天夜裏,小三就出現高燒,渾身出汗,從後半夜開始,小三甚至出現了囈語現象。

    看見兩個孩子都出現了問題,劉劇雖然心裏焦急不安,卻也毫無辦法。這裏沒醫沒藥,一切都得靠天意,劉劇能做的也僅僅是陪伴。

    直到天快亮了,情況才有好轉,小三的高燒慢慢退了,也不囈語,臉上的潮紅也恢複了正常,劉劇的心才放了下來,靠在炕邊的牆上假寐一會。

    這種苦,是他以前連做夢都想不到的,令他心情十分的煩躁,雖然一夜未眠,也睡意全無,往事不僅在心頭在現出來。

    他一共有三個兒子,現在炕上躺著的是他的二兒子和三兒子,大兒子劉進,因為良娣剛生產,不能脫身,留在宮裏。

    因為巫蠱師件的蔓延,最後矛頭直接對向了太子劉劇,秋七月壬午(初九)日,劉據派門客冒充皇帝使者,逮捕了江充等人。按道侯韓說懷疑使者是假的,不肯接受詔書,被劉據門客殺死。

    劉據親自監殺江充,罵道:“你這趙國的奴才,先前擾害你們國王父子,還嫌不夠,如今又來擾害我們父子!”又將江充手下的胡人巫師燒死在上林苑中。

    蘇文逃出長安,來到甘泉宮,向漢武帝報告說太子很不像話。漢武帝說道:“太子肯定是害怕了,又憤恨江充等人,所以發生這樣的變故。因而派使臣召太子前來。使者卻因膽怯未敢入城,對武帝謊稱太子造反要殺自己。武帝大怒,由是深信太子已反。

    七月庚寅日,劉據兵敗,南逃到長安城覆盎門。司直田仁正率兵把守城門,因覺得太子與武帝是父子關係,不願逼迫太急,所以使太子得以逃出城外。

    一路的逃亡,一路的追殺,原來跟隨劉據逃亡的隨從,越來越少,等到達湖縣境界的時候,為了引開追敵,所有的隨從除了一個內侍,都向另外一個方向逃去。隻有劉據父子三人加一個內侍,一行四人喬裝後進人湖縣。那些隨從分開的時候,也將湖縣的大體情況告知了劉據,包括一些以前與太子府有交流的人。(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