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3章 刻在靈魂裏的‘S·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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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說過了,忘了它。”從慌張中恢複過來的莉莉婭,說話的語氣雖然還是很平和,卻充滿了嚴厲與不可置疑。
    傑克望著禦手洗,而後者正目不轉睛地看著控製台上全息顯示器,“為什麽會這樣?”他問。
    “哦,”傑克看著懸浮在那裏,毫無生機的導彈,說,“我所做的隻是……”傑克茫然地看著控製台,根本不記得在忙亂之中,自己到底是按了那個按鈕亦或是哪個操縱杆。
    按以往的習慣,操作飛行器隻要動動嘴巴就行,什麽時候用過手?
    “你知道嗎?”莉莉婭說,“這真是個絕妙的主意,在不事先激活保護屏的情況下啟動質量場。嘿,夥計,你剛剛救了我們大家的命,你知道嗎?”
    “噢,”傑克說,“真的,這沒什麽……”
    “是嗎?”莉莉婭說,“那好,讓我們忘掉它吧。好了,電腦,我們登陸。”
    “可是……”禦手洗好像還沒明白,兩枚氣勢洶洶的家夥,怎麽突然就變成了兩隻溫順的花貓。
    飛行器降落在大地上的時候,太陽終於升起來了,一行五人緩慢地走在荒蕪的土地上。
    這一小片是單調的灰色,那一小片是單調的褐色,餘下的則根本沒法讓人提起興趣多看一眼。整片土地就像一塊幹涸的沼澤,寸草不生,上麵覆蓋著足有一英寸厚的灰,那是劇烈爆炸後,從空中落下來的戰爭塵埃。
    核戰造成的危害,並沒有人們想象的那樣可怕,小草開始從塵埃下麵悄悄的發芽。
    米琪顯然對這樣的景象感到很沮喪。她脫離了隊伍,獨自一人大步朝前走去,很快便消失在一個凸起的土丘背後。
    迎麵吹來的風刺痛了傑克的眼睛和耳朵,帶著腐臭味的稀薄空氣箍緊了他的喉嚨。然而,受刺激最深的卻是他的精神。
    “真是不可思議……”他說,聲音傳進自己的耳朵,他自己都覺得有點兒別扭。
    空氣太臭了,不遠處就有幾個不知道是什麽動物的屍體,傑克都有些懷念昨天晚上的亂葬崗,和這相比,亂葬崗簡直算上是環境優美的花園了。
    “叫我說,真是個荒涼的。。。”的什麽呢?禦手洗想了半天,才說,“狗屎也比這兒有趣得多。”他滿腹怨氣。
    在整個銀河係的所有的星係裏的所有的行星中間——許多都狂野而奇異,沸騰著生命的喧囂——難道他隻能待在這樣一個地方,而且還是在剛剛結束了15年被拋棄的生活之後?這裏甚至連個冒熱氣的東西都沒有!
    禦手洗抬頭看看天,他還是有些朦朦朧朧,不過,太陽倒是徹底變成了紅太陽。
    他不自禁地摸了摸裝在懷包裏的那個電子書,硬硬的,心情也鬱悶起來。
    “我覺得不錯,”傑克卻堅持說,“你不明白。這畢竟是我第一次站在另一顆行星的表麵上……另一個完全陌生的世界……雖然這裏狀況太糟糕了,讓人有點兒遺憾。”
    如茵縮緊身子,顫抖著,皺起眉頭。她可以發誓,自己的眼角瞟見了什麽東西在移動。但當她朝那個方向望去時,看見的卻隻有靜靜停在那兒的飛船,離她們大約100碼。
    幾分鍾後,她才稍微安心了一點兒。因為看見米琪站在土丘的頂端向他們招手,要他們過去。
    她看上去很興奮,但不知道是空氣的原因還是呼嘯的風,聽不清楚他在喊些什麽。
    當他們接近這塊高地的邊緣時,才發現它基本上是圓形的——是一座大約150碼寬的環形山。
    環形山的外側斜坡上分布著一些黑色和紅色的塊狀物。他們停下來,觀察了一會兒。塊狀物是濕的,還有彈性。
    突然間,他們恐怖地意識到這些實際上是----肉。
    在環形山頂端,他們見到了米琪。
    “瞧。”她指著坑底說。
    中心處躺著一具已經炸裂的不知道是什麽動物的屍體,也許是恐龍,也許是蠻荒古獸,傑克心想,要是沒有這場戰爭,它甚至尊享人們獻給的尊榮,它還沒來得及學會為自己的命運悲哀,就落了個粉身碎骨的下場。
    沉默最後被如茵喉頭的一陣輕微的痙攣打破了。
    “我認為試著去埋葬它沒有什麽意義。”傑克喃喃地說,但立刻就後悔了,恨不得自己沒有說過這句話,還好,好像沒人聽到。
    “來吧。”米琪說,一邊朝坑底走下去。
    “什麽,下去?”如茵很不情願地說。
    “是的。”米琪說,“來吧,我有一些東西要給你們看。”
    “我們已經看見了。”如茵說。
    “不是這個,”米琪說,“另外的東西。來吧。”
    可大家仍然猶豫不決。
    “來吧,”米琪堅持道,“我已經找到了一條進去的通道。”
    “進去?”傑克不安地問。
    “進入這顆行星的!一條地下通道,強烈的爆炸把它震開了,我們現在就可以進去。我們將進入一個幾萬年以來從沒有人打擾過的世界,進入時間本身的深處……”
    禦手洗又開始諷刺地哼哼起來。
    米琪敲了他一下,他這才閉上嘴巴。
    他們全都惡心地戰栗著,跟在米琪身後下到環形山的坑底,盡量不去看那隻不幸的家夥。
    “生還是活,”禦手洗悲哀地說,“厭惡它或者忽略它,總之不可能喜歡它。”
    地麵在爆炸的地方凹陷下去,露出一個走廊和通道的網絡,大部分已經被落進去的碎石和鯨魚內髒堵塞住了。
    米琪必須清理出一條路,才能進入其中任何一條通道。不過禦手洗幹起這個來要快得多。
    陰冷潮濕的空氣從入口處吹出來。禦手洗用電筒朝裏麵照照,一片積滿塵土的黑暗,什麽都看不見。
    “根據傳說,”他說,“拉斯曼人大部分的時間都在地下度過。”
    “為什麽?”傑克問,“星球表麵已經被汙染得太嚴重?還是他們也計劃生育?”
    “計劃生育?”米琪沒明白。
    “我的意思是。。。。人太多了。”傑克說道。
    “不,我想不是的。”米琪說,“我認為他們隻是不太喜歡地麵。”
    “你確信你知道自己在幹些什麽嗎?”如茵說,不安地望著前麵的黑黢黢的洞口,“我們已經被攻擊過一次了,這你可別忘了。”
    “你瞧,寶貝兒,我向你保證,目前這顆星球上的總人口數就是零加上我們四個。來吧,我們進去。嗯,嘿,地球人……”
    “我有名字,叫傑克,撒布斯.傑克。”傑克接話說。
    “哦,是的,你帶著這個機器人把守這邊的通道出口,行嗎?”米琪說。
    “把守?”傑克問,“守什麽?你剛才還說這裏沒有其他人啊。”
    “是的,嗯,隻是為了安全,行了吧?”米琪說。
    “誰的安全?你的還是我的?”
    “好夥計。得了,我們走吧。”
    米琪鑽進通道,後麵跟著傑克、如茵、莉莉婭和禦手洗。
    “好吧,我希望你們全都倒黴。”傑克抱怨道。
    “別擔心,”禦手洗附和說,“他們會的。”
    隻幾秒鍾,黑暗便籠罩在傑克全身,即便是在咫尺的他們便從傑克的視線裏消失了。
    傑克惱怒地繞著圈跺腳,後來才發現鯨魚的這塊墓地並不是跺腳的好地方。
    禦手洗恨恨地盯著他看了一會兒,然後轉過身去。
    米琪在通道內飛快地向前走,其實她也很緊張,隻不過是通過果敢地大步前行掩飾而已。
    傑克用手中的照明燈四下照著。周圍的牆上貼著深色瓷磚,摸上去冰涼,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腐臭味。
    “瞧這裏,我怎麽告訴你們來著?”他說,“這是一個曾經有人居住過的地方。”他說著,一邊走過布滿碎片和廢墟的鋪著瓷磚的地板。
    禦手洗不可避免地想起了當年去過的醬油廠的發酵池子,雖然它遠沒有這裏這麽肮髒。
    每隔一段距離,牆上的瓷磚就讓位於一大片馬賽克——淺顏色,構成簡單的棱角圖案。
    禦手洗停下來研究其中的一片,但是以他有限的眼光,什麽名堂都沒看出來,於是他招呼了米琪一聲,
    “嘿,你知道這些奇怪的符號是什麽意思嗎?”
    “我想它們隻是某種奇怪的符號而已,沒什麽意義。”米琪很明顯早已經發現這些奇怪的圖案,不經意地說,甚至沒有回過頭來看一眼。
    沒得到答案,禦手洗聳了聳肩,快步跟上他。
    通道左右兩側不時會出現一些通往小房間的門,傑克發現裏麵滿是被遺棄的電腦設備。他把禦手洗拖進其中一間,想仔細看一看。
    如茵跟在後麵,她現在可是連一秒鍾都不想讓傑克離開她的視線。
    “你瞧,”禦手洗說,“我推測這裏就是拉斯曼……”
    “是啊,”米琪也跟了進來,她說,“那個錄音我們不都聽到了嗎?”
    “是的,所以我才接受了這個推斷——隻是在當時。可你幾乎從沒說過你在偌大一個銀河係中是如何找到它的。不會僅僅依靠星際地圖吧,這是肯定的。”
    米琪說:“縝密的研究、絕密的政府檔案、細致偵察工作,再加上一點兒碰巧的猜測,其實很簡單。”
    “然後呢”禦手洗說,“你就偷了海洋之心號來找這個傳說中虛無縹緲的東西?”
    米琪說:“我偷它是為了尋找更多的東西。”
    “更多東西?”傑克吃驚地說,“比如呢,比如你想找什麽?”
    米琪搖頭,說;“我也不知道。”
    “什麽?”
    “我也不知道我在尋找些什麽。”
    “怎麽會不知道呢?”
    “因為……因為……我想,如果知道的話,我就用不著去尋找了。”
    “什麽,你瘋了嗎?”
    “這倒真是我還沒有排除的一種可能。”米琪平靜地說,“我對自己的了解隻能局限於我自己的腦子在當前情況下的實際工作狀況,我想它當前的情況並不太好。”
    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人開口,禦手洗則盯著米琪,心裏突然間充滿憂慮。
    “聽著,老朋友,如果你想……”最後還是傑克打破了沉默。
    “不,等一下……我得告訴你一個情況,”米琪說,“我從來都是這麽任性。沒有任何人知道,我一個人就跟著那些外星人離家出走,也沒人明白我孤身一人就敢單身匹馬做星際馬車夫,我突然間想到了要幹件什麽事,然後,嘿,我就幹了,為什麽不幹?
    我就去幹了。我想自己將成為銀河係的大總統,然後這件事就發生了,這很簡單。
    我決定要偷那艘飛船,我決定要去尋找拉斯曼,然後這些事就發生了。是的,我策劃好了怎樣最好地完成這項工作,於是策劃便取得了成功。
    這就像你有一張信用卡,如果你不在乎自己的生死,那麽總會出現一個更在乎你生死的人。反正,你的信用卡總能用出去。
    可是,每當我停下來,開始思考——為什麽我想幹這件事、我是如何想出辦法去幹這件事的——我就會產生一種強烈的願望,要停止這種思考,就像現在。其實說出這個情況就費了很大的勁兒。”
    米琪停頓了一下,於是又出現了一陣沉默。然後她皺著眉頭繼續說道:“昨天晚上,我又在擔心這件事,擔心我腦子裏的這部分決定我會不會是正常人的這部分,似乎工作得不太正常。
    然後我突然意識到,之所以出現這樣的情況,似乎是因為有別的什麽人在使用我的腦子想一些好主意,卻沒有跟我打招呼。
    我把這兩個念頭放在一起,於是認定:極有可能是什麽人為了這樣的目的而鎖閉了我腦子裏的這個部分,所以我自己的腦子才不被自己所控製。”
    我開始想,對於我們現在,大腦被控製,是完全可能的事,甚至不用什麽高科技,隻要給你帶上一頂閃光的帽子就可以,為了打消內心的顧慮,我一直琢磨是否有什麽辦法可以檢查一下。
    我對於所有的檢查部門都充滿惡意,總覺得我在他們的眼裏,就像是一隻試驗的小白鼠。我在他們眼裏就隻看見一句話:‘來呀,寶貝!’
    偷了飛船,我就有了自己的醫療艙,給自己接上了腦部照影的屏幕。我在兩個腦袋上接上了所有主要的檢查項目——也就是我擔任銀河係總統的任命正式批準生效之前,政府醫療官員對我進行的所有檢查項目。甚至比他們還嚴格。
    結果顯示沒有任何問題,至少沒有發現任何意想不到的情形,它們給我的結論是:‘他媽的,嚴重的正常’。
    結論顯示我很聰明、富有想象力、沒有責任心、不值得信任、性格外向,總之我的性格,最適合的工作是當一個職業騙子!
    這個結論讓我瘋了,難道我就這麽適合當個騙子,我可沒騙過任何人!一定是機器出來問題,我又反反複複試過幾次,結果還是沒有任何問題,我有當騙子的天賦,最後我完全絕望了,看來我最大的問題無非是騙誰的問題,是騙那些自以為啥都明白的窮人還是騙那些隨時都表現得像個傻瓜的富人。
    在把設備收拾起來之前,我做的最後一件事情是透過一個綠色的菠菜和一隻禿了毛的老狐狸放在一起,觀察重疊在一起的照影圖片。
    你還記得吧,我小時候總是迷信綠顏色?我一直想當一名把癩皮狗從廚房裏解救出來的愛心大使?”
    禦手洗瞪著迷茫瞪眼睛,點了點頭,他可不敢說,你小時候的時候,我可是以吃狗肉為榮,偷雞摸狗可是我的自帶技能,不偷雞,不摸狗,枉在世上走!
    莉莉婭盯著他,見她喋喋不休,就像一個酒後的醉漢,驚呆了,禦手洗變得臉色蒼白,以為他的上司瘋了。
    “有人對你幹了什麽?”禦手洗喃喃地問。
    “是的。”
    “是的?!”
    “可你知道是誰嗎?或者,為什麽?”
    “為什麽?我隻能猜測了。不過我倒是知道這個狗娘養的是誰。”
    “你知道?你怎麽知道的呢?”
    “因為他把自己的姓名首字母烙在那些神經鍵上。他把首字母留在那兒,故意讓我看見。”
    傑克驚恐地看著他,感覺自己的皮膚上似乎有什麽東西在蠕動。
    “首字母?烙在你的大腦裏?”
    “是的。”
    “可是,他是誰呢,看在上帝的份上?”
    米琪沉默地看了他一會兒,然後把目光移開了。
    “s·b。”她平靜地說。
    就在這個時候,他們身後的一扇金屬百葉窗突然砰的一聲關上了,一陣煙霧開始在房間裏彌漫起來。
    “待會兒我再給你說這件事。”米琪窒息著說,三人趕緊退出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