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攝魂顯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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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夢浮生記!
黑子做了一個很奇怪的夢。
他夢到自己撿到了一個青花瓷的枕頭,而枕頭裏居然住著個美若天仙的小狐狸精,他帶著小狐狸精到處亂逛,卻不小心惹怒了惡人;那惡人殺到了家裏來,他的父母都被殺害了,最後小狐狸精幫他擋了惡人的一劍,他悲傷的一聲大喊,然後……。。
他睜開了眼睛,望到了那積著薄薄一層灰塵的蚊帳頂。
屋外鳥鳴啾啾,樹影輕搖,又是一個平淡的清晨。
幾縷陽光從窗縫裏斜斜的射了進來,在屋子裏的土牆上投下斑駁的光影。黑子愣愣的望著光柱裏的微塵慢慢的升騰翻滾,腦袋裏像是一團粘稠的漿糊。
他努力地想要回想起那個夢境。可是夢中的一切都像是大霧天的河對岸,他站在河岸這邊,遠遠望去,人影綽約,山水朦朧。
“唔……”黑子搖了搖腦袋,昏昏沉沉的坐在了床頭。他黑乎乎的臉上似乎有些失落,莫名的就覺得心裏空蕩蕩的。
到了中午,他依舊是腰裏別著書卷,和村子裏的牧童一起去野外放牧。趁著阿黃一個人落在放牧隊伍後麵的時候,他猶猶豫豫的走在阿黃身邊,然後吞吞吐吐的把自己做的怪夢告訴了阿黃。
“黑子,你說你夢到仙女了?”聽黑子絮絮叨叨的說了半天,阿黃就隻記住了這點。
“算,算是吧。其實她是狐……”黑子垂著頭,期期艾艾的回答。
“快說快說!給我仔細說說,那個仙女長什麽樣?”阿黃猴急地打斷了黑子,鼻尖的雀斑激動得像是要歡呼雀躍起來。
“我……”
“快說快說!”
“我,我記不清了……”黑子的頭垂得更低了。
“你你你……哼!”期待了半天,等到的卻是這麽幹巴巴的一句,阿黃臉上的激動立刻化為了氣憤。他快步走上前去,狠狠的往老黃牛的屁股上抽了幾鞭,再也不想理會這個黑乎乎的家夥。
“哞……”無辜受災的老黃牛轉過頭來,銅鈴似的眼睛瞪了瞪黑子,那模樣好像在說看吧,就是因為你這個笨頭笨腦的傻小子。
望著阿黃的身影混入放牧的人群裏,黑子無可奈何的摳了摳腦袋,慢吞吞的走在隊尾。
阿黃肯定是把他做的夢的當成了笑話,然後添油加醋的講給了其他的牧童。等到了放牧的草坡上,黑子坐在一旁看書時,其他牧童都在指著他的後背低聲偷笑。
其中猶以阿黃最為過分。他哼哼唧唧的笑著,笑聲裏滿是報複的惡毒味道。他的聲音不大不小,卻又剛好能讓黑子聽見。
黑子隻能裝作什麽都沒有聽到。他低著頭,死死的盯著書卷,小臉漲得黑裏透紅。他的心裏既失落又煩躁,迷惘的目光像是一頭忘記歸路的小山羊,在書頁上毫無目的的亂逛著。看著書頁上的字裏行間,他真恨不得自己能直接鑽進去,好擺脫這個窘迫的境地。
就這樣枯坐了半天。眼見周圍的笑聲越來越刺耳,黑子再也裝不下去了。他雙手緊握書卷,低著頭,弓著背,在眾人的哄笑聲中,像是一隻受驚的麻雀,逃也似的就往附近的樹林裏鑽去。
樹林裏有座年久失修的山神廟,因為僻靜,他以前倒是常去那裏看書。
“呼……”鑽進樹林裏,終於避開了那些牛皮糖一樣的目光,黑子長長的舒了口氣,緊繃著的小臉也垮了下來,露出了掩蓋的苦澀和沮喪。
他無力的拖著步子,慢慢向山神廟挪去。林地上的枯枝爛葉積了一層又一層,黑子深一腳淺一腳的踩在上麵,腳下不時發出“劈裏啪啦”的怪響。他歎了口氣,覺得若是自己的心事也能這般輕易踩碎,那便真是太好了。
黑子隻顧唉聲歎氣,卻是沒發現一角青色衣擺已經悄然映入了自己低垂的眼眸。待到反應過來,黑子一怔,隨即抬頭望去。
那是一個約莫五、六十歲的老人,頭戴浩然巾,腰懸白玉佩,身穿一件寬大的青色儒袍。他花白的眉毛細長如劍,斜飛入鬢,眼角皺紋密布,滿是歲月劃過的痕跡。
看到黑子望向自己,他眼中的精光迅速隱去。淡淡的笑了笑,他溫和的看向黑子“這位後生,看你垂頭喪氣的獨自跑到樹林裏來,怎麽,是丟了什麽重要的東西?”
“不是不是。”黑子慌忙擺手。這個老人身上所散發的儒雅氣質,就連自己的夫子史義挽也要遜色三分,估計是個皓首窮經的老書生了。自己這種笨學生,是最怕遇到這類人的。
“哦。”老人輕輕點了點頭。但他似乎不打算輕易放過眼前的黑臉少年,又接連問道“那,你是為何如此沮喪?小小年紀,難道會有什麽放不下的心事?”
“因為,因為我做了一個怪夢,所以,他們都笑話我……”黑子低下頭去,有氣無力地說著,聲音也越來越小。
“怪夢……”老人啞然,隨即頗有深意的笑了起來。
看來的確有些意思。或許,自己今天不會白跑一趟了。
“反正左右無事,不如你就講講那個怪夢吧。說不定,老夫還能開導你一二。”也不怕髒,老人就這麽灑然的坐到了一截枯樹上。注意到了黑子略微惶恐起來,他的聲音越發溫和。
老人那飽經風霜的嗓音裏仿佛有一種說不出的蠱惑力,莫名的就讓黑子感覺他十分的可靠。他低著頭,結結巴巴的把夢境重新描述了一遍。但是怕被老人笑話,他直接把“枕頭裏出來的小狐妖”換成了是“飛天遁地的仙女”。
說完之後,那個處處透著儒雅的老人卻是沉默了。黑子忐忑不安的盯著自己的鞋尖,生怕自己會被狠狠的訓斥一頓。
“嗬嗬,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你也不要太過糾結這些虛無縹緲的東西了。”老人站了起來,隨意撣了撣衣袍,然後笑著安慰了黑子一句。他那蒼老的雙目之中,失望之色微不可察。
聽完這個黑臉少年的描述,他在心頭快速的梳理了一番,卻是發現與自己所尋之事毫無瓜葛。失望之極,他也不想再多費口舌,轉身就欲離開。
但他停下腳步,又緩緩轉過身來了。
就在轉身的刹那間,他無意瞥到了黑子的腰間,看到了一截露在衣角外的破舊書卷。那書卷的封麵有些模糊,像是……被水泡過一般。
“相見即是有緣,老夫倒是忘記問你的名字了,嗬嗬。”老人仍是淡然的笑著,可心底那強烈的期許卻是不小心從眼眸裏蔓延了出來。
看到老人飽含期待的望著自己,黑子一時間有些受寵若驚。他隻不過是一個連《三字經》都背不全的笨學生,何曾被人如此慎重的問過名字?
他撓了撓頭,頗有些不好意思,嘴角的笑意卻是出賣了他那小小得意的內心。“我叫張希凡……‘希’是‘希望’的‘希’,‘凡’是‘平凡’……”
“啪!”
老人腳下那根嬰兒手臂粗細的樹枝,猛然斷作了兩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