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如花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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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裏年雖熱鬧,但到底也就那麽回事,林忘沒錢,也不可能不管不顧出去玩,便也大多時候家歇息,偶爾上街遛一遛,花個小錢買點東西。
    未到十五,街上又掛起了花燈,各色藝人到街頭獻藝,擊丸蹴踘、踏索上竿、猴呈百戲、魚跳龍門、吞鐵劍、碎大石、耍大旗,看得人眼花繚亂。
    林忘覺得自己是個挺能入鄉隨俗人,這日帶著幾人上街玩了會,買了盞普通八角燈,回家掛了牆上。
    一晃出了正月,生活又回到原本軌道,陳升畢竟是成年人,倒也還好,吳大他們總歸是孩子,整日仍舊滿臉興奮,總覺得這個年還沒有過去。
    整日有規律生活,時間倒是過得飛,白日一天比一天長,天氣一天比一天好,虞城本就是陪都,天一變暖,加熱鬧起來,林忘發現,虞城一下子湧進了許多外地人。
    吳大聽不懂外地方言,有時遇上了,急得夠嗆。
    閑時,林忘就問:“是要科舉了還是什麽?怎麽一下子來了這麽多外地人?”
    吳大吃驚地看了林忘一眼,那表情就好像以前林忘說些“不懂常識”話,他道:“林小哥,今年是三年一舉行大選,隻要有女孩年滿十四歲,就要送進京城,層層篩選,分為三六九等,高等當然能成為妃子,差一點也能嫁給皇親國戚,即便是無才無貌差一等,也跑不了能嫁個富商。”
    林忘聽了吃了一驚,他調取了一下這具身體記憶,原來真有“選秀”,但這種選秀是隻限於女人,所以一開春,外地人才都紛紛湧入虞城,因虞城離著京城近,物價比之京城低一些,所以一些不太富裕人家都是先虞城住一段時間,見見大城市樣貌,等到四五月份,美人選之前兩三個月再動身進京。
    林忘聽了後,第一反應是想看一眼女人,可女人著實金貴,即便來了虞城,也都被家人藏著捂著,不可能讓一般人看見,經這麽一說,林忘發現街上轎子多了起來。
    雖是得到了解釋,可林忘總覺得自己好像落了什麽,心中七上八下。
    這一日晚上,店裏後一桌客人結賬走人了,吳大麻利收拾桌子,林忘則把剛剛做好飯端了出來,他剛將碟子放桌子上,就聽見一個尖銳叫聲:“如花你這個混賬東西,總算讓我找到了。”
    林忘本名雖不是如花,但這個名字實太特別了,所以那叫聲剛喊完,林忘就意識到是叫他,頓時頭皮一麻,猛地抬了頭。
    隻見門口,紅燈籠下站著一個身形粗壯中年小哥,他喊完後,喘著粗氣,邁著重步子,咚咚咚走了進來,而他身後還跟著一個挽著發髻年輕小哥,麵上也是副義憤填膺表情。
    林忘大腦有片刻當機,等他反應過來麵前這倆人一個是如花良張氏,一個是如花嫂子尤氏,林忘臉上露出了驚嚇表情。
    張氏一手掐腰,一手指著林忘,一聲九曲十八彎哎呦之後,就開始哭哭啼啼指責:“你這個狠心孽子呦,你惹了禍,怎麽就拋下家人自個走了啊,讓我們全家被人戳著脊梁骨地罵,你這個沒良心,當初將你送去給趙員外當妾,那是讓你享福去啊,你自己不規矩”
    此時,因張氏吵鬧,店門口早聚集了一群看熱鬧人,他們聽張氏說都是些私密事,一個個臉上俱是興奮神色,林忘聽他說越來越不像話,趕緊一聲大喝打斷,衝著傻了眼吳大說:“吳大,把門關上。”
    “啊哦,哦!”吳大幾步走到門邊,衝著還門口抻脖子往裏望路人噓了幾聲,又狠狠瞪了一眼,這就啪一聲關上了門。
    張氏抹了抹根本不存眼淚:“你還知道難堪?當時你跟趙家那個殺千刀公子勾勾搭搭時候,怎麽不知道難堪?”
    尤氏雖知妾不如妻這個道理,可他看如花趙家吃香喝辣穿金戴銀,自己則隻能圍著灶台柴米油鹽算計,他心裏還是嫉妒如花,如今見他被趕了出來,隻覺得心中痛,便也跟著掉了幾滴眼淚,故意道:“俗話說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你被趕走後沒幾日,這消息便傳回了村裏,我們一家受了別人白眼,說我們家家風不正。”
    吳大幾人站一旁十分尷尬,想走,可門已經關上了,又不敢鬧出大動靜惹人注意,想留,可聽著對方話,他們聽著都覺得不好意思。不過吳大他們都受過林忘好處,相處一段時間也知道他為人,對那倆人說話,他們是不相信。
    陳升扯了扯離他近三水,帶頭溜進了廚房,吳大、栓虎、四狗子見狀,也悄悄跟了過去,雖說廚房就旁邊,根本不可能聽不見,但回避下總比現這情況好。
    林忘被吳大他們小動靜分了些心,但轉眼又將注意轉回跟前一唱一和這兩人,心想都是演技派啊,原本自己還想裝個可憐哭一下,就將這事掀過去,現要緊是不能讓張氏再把他賣給別人當妾,但一對上倆人這麽一副嘴臉,別說是裝哭了,林忘氣得能忍住沒給他們趕出去就是他忍功強。
    說什麽為如花好,給他“送”去趙家當妾,還不是貪那十兩銀子?若說這家真窮過不下去,隻能賣兒,那也情有可原,可這家明明就有幾畝薄田,日子不富裕,卻也能普通過活,還不是因為因為如花有個小他五歲妹妹,全家人為了那妹妹日後有個好前程,又是請教書先生,又是請教琴先生,又是好吃好喝地供著,這才把如花賣給趙姓員外。
    林忘將這具身體幼時記憶粗略捋了一遍,心中隻覺氣,忙打斷張氏尤氏接下來戲,不冷不熱地說了句:“已經這樣了,現說這些還有什麽用?”
    “你!”張氏指著林忘手都抖了,他想不到一向唯唯諾諾二兒子會是這個態度。
    “能怎麽辦?你明天就跟我回趙員外家,去給他磕頭認錯,還回他們家。”張氏咬了咬牙,尤氏雖沒說話,卻旁邊點頭附和。
    原來如花家人雖把他賣給趙員外,卻不是一次性付了錢,日後沒瓜葛那種,趙員外每年還給如花家十千錢,如其說賣給趙家,不如說是租給趙家,所以當如花被趙員外趕出來後,林家人才著急,因為以後每年沒有那十千錢了。
    林忘冷了臉,脫口而出:“不可能!”
    “你你你,你這個孽子!”張氏嗷了一聲,差點跳起來。
    林忘被那突如其來聲音嚇得身子一抖,慢慢倒也冷靜下來,他知對方好歹也是這具身體親良,鬧得太僵不好,若真是翻臉了,挨罵名還是身為兒子自己,他幽幽歎了一口氣,用哽咽聲音說:“良,您還不知道我為人嗎?我一像老實,怎麽可能做出勾搭別男人行為?那是那是趙家正室買通了人誣陷我。”
    張氏一聽,停止了嚎叫,躲廚房幾人聽林忘這麽說,都深信不疑,尤其是吳大,咬牙切齒,心疼林忘遭遇。
    林忘不等張氏說話,繼續道:“您若是讓我回去,趙夫人早晚還能使計給我趕出來,那會恐怕落不得好名聲,而且您想,那趙員外也是個精明,若隻是趙夫人使計,他會看不出來?其實我趙家待後那一年,他已經厭倦我了,他隻不過是順水推舟,借這由頭給我趕出來。”
    張氏大張著嘴,因他知道自己二兒子是老實膽小,還真做不出跟別人勾勾搭搭事情,所以對於林忘話,慢慢倒也信了:“哎,你這個孽子啊,你怎麽就不讓人省心,連攬住男人心都做不到。”
    林忘聽他說得不像話,心中是鄙夷,臉上嘲諷神色一閃而過。張氏雖然還鬧,可聲音已不像剛剛這麽激動了,他眼睛骨碌一轉,又說:“那你跟我回去,咱們村史老爺打從前一直看好你,你去他家,想來他是會接受。”
    林忘腦袋哢哢轉了會,總算犄角旮旯裏想起了史老爺,原來這史老爺是個比趙員外年紀還大男人,這具身體年幼時候,史老爺也表示過想納他當妾,但誰讓張氏看上了有錢趙員外呢?
    林忘使勁地咬著後槽牙,麵上還要假裝一副悲傷樣子:“我不回去。”
    果然他話剛說完,張氏立馬變了臉色。
    林忘趕忙說:“我沒臉回去了,別人還指不定怎麽看我呢,良,我虞城找了個活計,每月也有些錢,您就別讓我回去了。”
    張氏一聽林忘找了掙錢活計,到嘴邊罵人話吞了回去,但還是氣不順地道:“你?你趙員外家享了這麽多年福,你能幹什麽?一個月能掙多錢?”
    “我這飯店裏當廚子。”
    一直沉默尤氏嗤笑了一聲:“我好哥兒,你趙家這麽多年,哪裏還會做菜?你手藝怕是連我都趕不上,虞城會有飯店要你?”
    “我雖然有幾年沒下過廚,但手藝並不生疏,況且趙家時候,經常看從城裏買來菜譜,倒是學會了不少菜色,又怎麽能是一般人家誰都會做那種普通菜色可比擬?”
    尤氏被嗆了一句,臉上鐵青一片,抿著嘴立張氏後麵不說話了。張氏雖對林忘話還有些懷疑,可剛剛確實是看見林忘從廚房出來,手裏還端著盤子,但他其實根本不意林忘手藝如何:“你一個月能掙多少?”
    林忘垂頭:“這老板管吃管住,每月給一千錢。”
    林忘報這數,城裏真不算多,甚至有些少,但對於出身小村子張氏來說,這個價錢不低,他扳起手指頭算了算,一個月一千錢,那麽一年就是十二千錢,比趙員外給都多。
    張氏長籲口氣,臉上原本皺成一團褶子頓時舒展開來,笑道:“我好兒子,你倒是有本事,這也挺好,至少是自食其力。”
    林忘真他媽佩服張氏。
    張氏走到林忘跟前,拉起了林忘手,林忘本能地一躲,奈何張氏手勁大,林忘沒抽開,張氏以為林忘是怕,於是又衝他笑了笑:“花兒,為良生氣,也是恨鐵不成鋼,而且你這一走,你知道我們多擔心嗎?”
    林忘被那聲“花兒”叫身子一抖,聽了他話後手心癢癢,真恨不得給他一把推開。
    “你走了也有半年了,掙來錢呢?你也知你妹妹要上京,到時又要給他打扮,又要打點關係,咱家正是缺錢時候,你拿出來先給你妹妹使,等她日後有了好前程,定會加倍還給你,而且你以後還是要嫁人,到時讓你妹夫給你找個好人家,咱們全家就都飛黃騰達了。”張氏一邊說一邊樂,眼睛都看不見了。
    “沒準妹妹有大造化,花兒哥日後還能成為某個大官舅爺呢。”尤氏掩嘴輕笑,俗話說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這尤氏也是個能說會道,一句話說讓張氏大黃牙都露了出來。
    林忘錯愕地看了眼尤氏,他記憶中妹妹長得是挺漂亮,但還算不上美若天仙那種,也真虧張氏尤氏敢想,他忍不住潑兩人冷水,故意喝道:“這話是能說出來嗎?嫂子你怎麽這麽沒有分寸?”
    張氏尤氏被林忘一喝,頓時愣住了,倆人都沒想到一向軟弱如花如今怎麽變得這麽膽大,尤氏忍不住抬頭打量林忘,隻見他渾身打扮幹練,兩道眉毛擰了起來,眼珠子極亮,毫不躲閃地看著他。
    尤氏撇撇嘴,又開始做戲:“花兒哥,難道你不看好自己親妹妹嗎?你說說咱家玉兒,聰明漂亮,溫柔體貼,我就沒見過比她俊人,我說她有大造化怎麽就錯了?”
    張氏聽了,果然也用責怪眼神看著林忘。
    林忘哼了一聲,道:“我也知玉兒妹妹是好,可這話能往外說嗎?這裏是虞城,不是村子,日後你們進了京,也這樣跟人到處說?這不是給妹妹惹事嗎?”
    張氏就是個牆頭草,聽了林忘話後跟著點頭附和,責怪眼神又給了尤氏,嘴上叨叨:“沒見識東西,這是城裏,不比咱們村子,以後這種話你心中想想就好,可別再給我說出來,小心禍從口出”
    尤氏呃了一聲,無法反駁林忘話,隻能裝作知錯地低了頭,雙手狠狠絞著衣擺。
    “好了,不說這個了,你錢呢?”張氏又拍了拍林忘手。
    “我也不是一到虞城就找到活計,存到現,隻攢了三貫錢,都拿給您,隻願妹妹有個好前程。”林忘早料到得給張氏些錢才能把這事掀過去,所以報出錢後也不怎麽心疼,就當破財免災了。
    張氏一聽隻有三貫錢,心中有點不樂意,但好歹那也是錢,這就催促林忘趕緊拿給他。
    其實櫃台就有錢,但為了做足戲,林忘上樓,從屋裏取了三貫錢給張氏。
    張氏接過錢,怕被人搶走似這就塞進了懷裏,他說:“我們就住同福店,三樓第三間房,你爹和你大哥、妹妹現店裏,等你關了店就過去,也好看看他們。”
    林忘知躲不過要見一麵,便點了點頭。
    尤氏這會抬起了頭,說:“我和良原本是出來買吃食,這虞城不愧是陪都,什麽都貴,正好花哥兒你這是飯店當廚子,不如就從你這拿點吧。”
    張氏眼睛一亮,也跟著點頭。
    林忘現是死膈應這倆人,並不是心疼給他們食物,隻是巴不得他們趕緊走,又不想趁了他們意,於是裝作為難樣子,偷偷指了指廚房,小聲道:“若這裏隻我一個人,你們想吃什麽我就給你們做什麽,可你們也看見了,店裏還有別夥計,我們老板當時定了規矩,若是偷偷將食物送人或是帶走,輕則加倍罰錢,重則直接給人轟走了。”
    張氏一聽罰錢,又聽趕人,哪還敢提讓林忘給他們做吃食,責怪地看眼尤氏,說:“這裏哪能跟咱們村子裏比,城裏人規矩大著了,你別讓花兒哥為難。”
    尤氏再次得了埋怨,氣得肝都疼了,卻什麽都不敢說,低頭應聲是。
    “你們既然是出來買吃食,那趕緊去吧,別讓爹爹、大哥、妹妹餓久了,妹妹是女孩兒,禁不住餓。”
    張氏現簡直是給林家小女兒當成菩薩供著,一聽說讓她餓著,又差點跳起來,火急火燎說:“可不是嗎,可不能讓玉兒餓著,那我們先走了,店裏等著你,你可要早點過來。”
    林忘點頭,親手去給他們開門,看著倆人急匆匆走遠,尤氏跟張氏後麵,邊走邊回頭看,林忘當著他麵狠狠關上了門,又給尤氏氣了個仰倒。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有事出去,提前放出來,就不一一回複大家評論了
    很足一章哦!^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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