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原來在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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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憶揉揉太陽穴,文立國這電話,火上澆油呢。
掛了電話,李賀陳一臉無奈:“文總讓把會議放到周日。”
少了什麽呢?梁憶默默問自己。
電梯門打開後,沈鑫鑫按住開門按鈕,對梁憶說:“您先。”
李賀陳的手機電話響起,他一臉嚴肅的接聽:“您好,文總。”
梁憶不自覺豎起耳朵。
電梯門打開,梁憶、李賀陳和沈鑫鑫先後走進去,小的空間,縮減了人和人的距離,沈鑫鑫緩解了尷尬。
“那也跟死了差不多。”
“差遠了,別死不死的……”同事使眼色。
估計怕自己聽了心煩。梁憶低頭吃飯,沒作聲。
“還是個名人呢,創業公司老板,叫寧曉回,你看照片,好漂亮。”旁邊的同事沒在意,繼續說。
梁憶偏頭看了一眼,點頭:“的確挺漂亮,希望能醒過來。”吃得差不多,梁憶打了個招呼,先離開,免得別人聊天不自在。
回會議室又等了一會兒,當班主管到了。
“坐吧。”梁憶示意,又問,“晚飯吃過沒?”
“吃過了。”
“嗯。我主要想了解一下李輝,個人、家庭,工作、生活,你知道多少講多少吧。”梁憶說。
主管看起來有點緊張,梁憶沒有直接問,當班時候李輝不見了什麽原因?雖然這個問題很重要,但關係著主管班組管理不當,這時候直接問,怕對方因為害怕擔責而有所保留。
主管剛開始說起來有點結巴,把不準說什麽,但見梁憶一直點頭,再次強調想多了解李輝個人,便開始順溜起來,話匣子打開。
梁憶默默聽,腦海中把信息歸類,進一步分析、判斷。
主管提到,李輝去年年底修過一段時間假,春節後才回來上班,梁憶想起來,沈鑫鑫也提到一句“早知道這樣,就安排他再休息一下了”,於是問:“他是什麽原因請長假?”
“說家裏有事,不順心,上班時候鬱鬱的,還出過錯。”主管回答。
“他家裏具體什麽事兒?”
主管歎了口氣,說:“聽他提過一嘴,說小舅子做生意又賠了,又向他們家借錢。”
哦,是苗英勇,梁憶回憶那個人的樣子。“那他最近上班,狀態比休假前怎麽樣?好點沒?”
“說實話,沒有,我知道我有管理責任,他不幹活兒也不管他,但我怕啊,比起他不幹活兒,我更怕他犯錯誤。您也知道,我們車間是有危險源的,萬一哪兒操作出錯,可能就是大問題。”主管苦著臉,告訴梁憶,“我想著,李輝貓在哪兒,等到下班再出現,不給我添麻煩也行,誰知道他又出了這事兒!”
梁憶想了想,問主管:“以你對李輝的了解,怎麽看這墜落事件?”
“天地良心!我沒安排他上那平台,我真不知道他上去幹什麽。”主管滿臉愁容。
工作時間,工作地點,非工作原因,梁憶默默思考,難道真是自殺?那原因呢?錢?小舅子?家庭原因?看來得問苗英秀了。
讓主管回崗位後,梁憶撥通了人事經理蔡允的電話,讓調取李輝一年的考勤數據。很快看到信息,李輝的記錄上有使用年假,但並沒有長假記錄。
梁憶皺眉,假勤不符。
蔡允解釋:“李輝已經好幾個月沒有加班了,應該是用了加班調休。”
“那也應該記錄清楚。”梁憶說。
蔡允問:“需要我問部門要一份實際上班記錄嗎?考勤更多的是反應出勤數據,為了計算工資的,要看準確的上班情況,部門裏有另一份記錄更準。”
梁憶想了想,說:“看打卡數據吧,抓出李輝的數據。”她擔心部門數據還是不符合實際。
蔡允應聲。
除了年假,全用了加班時間抵扣,為什麽不用帶薪病假呢?如果一次一天,不連續請,病假手續是相對簡單的,李輝居然沒有用?很奇怪。
想了想,梁憶又補充:“公司商業保險那邊報銷有記錄吧?查一下李輝的。”
就目前所有信息,非工作原因這條,是作為非生產事件的判斷依據。梁憶為明天上午和唐永的會議做好材料,然後收拾東西回家。
晚上的時候,蔡允發來消息,是李輝在精神病科的診斷記錄,上麵顯示:重度抑鬱。
原來在這裏!
上班缺乏動力,心情持續低落;不敢請病假,怕別人注意到自己的身體狀況。這些便都說得通了。
梁憶歎了口氣,心理疾病對於公司來說,的確是個管理盲區,如果員工自己不說,一般主管和經理都無法判斷。沈鑫鑫他們察覺到李輝不對勁,但沒想到原因是抑鬱症,應對的方法自然就不對了。
梁憶連夜更新的材料,這樣看來,的確是非生產事件了。
讓蔡允通過保險公司,去醫院進一步拿詳細材料,梁憶心中有數了。
第二天,3月13日,上午的會議很順利,唐永了解了更細致的事情經過、原因分析,就梁憶、李賀陳他們定性也表示同意。
下午,和文立國的會議,就沒這麽容易了。
因為KKC供應商被更換,文立國本來看梁憶就不順眼,這次雖然不是她的直屬部門出事,但就考勤準確、病情相關消息及時分享兩條,百般刁難,想給梁憶戴帽子。
梁憶暗想,您心裏也清楚得很,沒有在事情性質上找茬兒,但責任在哪兒也不在我身上,扯來扯去有意思嗎!
重複了一遍公司考勤管理中人力資源和部門的各自職責,重複了一遍員工病情屬於個人隱私信息,強調後續可以做的改進,然後梁憶便不再說話。
這時候,該說話的人是唐永。
唐永終於開口,提到員工家屬,提醒還有許多工作需要進一步妥善完成,話裏肯定了梁憶之前的調查工作,又表示還需要她繼續處理善後。
文立國話語帶刺:“你要好好謝謝你家唐總,給你將功補過的機會。”
梁憶皺眉,剛想說話,見文立國的秘書宋恬悄悄使了個眼色,唐永也是麵無表情,便生生忍下來。
我不生氣、我不生氣……梁憶心中默念。
宋恬飛快的敲打鍵盤,做會議記錄,打出“後續行動及責任人”的字樣,同時投屏顯示。
梁憶匯報了賠償條目及金額,本來以為這一塊有法規、有製度,沒什麽好多討論的,結果文立國又放出幺蛾子。
“唐總,這個錢是不是少了點?畢竟一條人命。”文立國對唐永說。
“文總有建議?”唐永問。
“我建議多給點,回頭梁憶跟家屬溝通,也好談,對不對?可別說我沒幫忙啊。”
幫你個大頭鬼!梁憶暗罵。超出規定,向上審批又得加流程,家屬那邊能等嗎!
唐永繼續問:“那文總建議加多少?”
“現有基礎上,再加30?梁憶你說呢?”
梁憶穩穩情緒,問:“那匯報時,這30的依據是?”
“這個你自己想辦法。”文立國擺手,一臉不耐煩。
梁憶看唐永,唐永問:“有什麽困難?你說出來大家一起商量看看。”
梁憶點頭:“周六的時候,我已經見過家屬了,他們很急,今天上午還給我打電話,希望公司盡快把錢給他們。這30的增加,會超過兩位的審批上線,再向上審批,需要時間,我擔心家屬會到公司,可能引起不愉快。再者,目前的賠償金額是超過法律底線的,已經含了公司的好意,再高的話,我擔心會變成一種變相鼓勵,畢竟一百多萬,對於大部分普通人來說,不是個小數目。”
梁憶說完,會議室一片安靜。
唐永不說話,文立國看著窗外也不說話,安全經理李賀陳、生產經理沈鑫鑫更不會說話,宋恬也停下敲擊鍵盤,等候領導的進一步指示。
沒有規矩,不成方圓。梁憶不想把一件事變得複雜,沒人希望公司再死人,但處理事情的時候,得想著以後,對於員工來說,得有公平,不能因為這個領導的一句話,這次就多了,那下次呢?
梁憶自己打破沉默,說:“要不我們把按流程給和多給的好處、壞處各自列一列,再做決定?”
文立國不說話,唐永點頭。
接下來,由於文立國的沉默,氣氛還是不大好,但唐永在天平的另一端,又都是職業人,在梁憶問出對的問題時,大家還是配合的開始進行頭腦風暴。沒一會兒,所有利弊可能呈現在眼前。
“好,大家看看,還有沒有補充?”梁憶最後問。
現場沒有人說話,唐永搖頭表示沒有了。
“那大家再看一看結果,選擇哪種方法?”知道無人敢說話,梁憶從工具箱裏拿出即時貼,“1,按流程給,2,多給,大家投票吧,匿名。寫好數字,就丟到這個工具箱裏,然後麻煩宋秘書統計一下。”
最後結果,三對二,按流程給。
文立國冷哼了一聲。
唐永說:“那後續就這麽辦吧。”
會議結束,沈鑫鑫、李賀陳和梁憶都去忙各自的事情,梁憶讓人事經理蔡允連同法務起草相關文件,同時開始請款流程。
宋恬悄悄去了梁憶辦公室,一臉欲言又止。
“宋秘書,你怎麽了?”梁憶問。
“你又得罪文總了,他提意多給錢,真的是好意。”
梁憶無語,說實話,文立國的好意到底好在哪裏?她不是很確定,開會整個過程,都在試圖將責任推到自己身上,無視自己是在承擔職責以外的事情。
“反正是公司的錢,他怎麽說你怎麽做好了。哎,本來他消了點氣,現在又火大了。”宋恬說。
消氣?那是不可能的,梁憶暗想,嘴上說:“我也沒辦法。”
“是唐總的意思?”宋恬問。
梁憶笑笑,隨便宋恬自己猜。老板,有時候也可以用來當防火牆。
梁憶、李賀陳和沈鑫鑫,三人來到李輝家,再次見到苗英秀,對方情緒狀態似乎比在醫院時好些,梁憶有些好奇,這恢複真快。
苗英勇走了過來,那架勢像一家之主:“今天有結果了吧,你們公司賠多少錢,要是再沒結果,我就帶人去你們公司討個說法!”
梁憶見李賀陳滿眼血絲,說:“你先回去休息,明天一早,咱們三再碰。”
梁憶獨自在會議室,把所有資料又看了一遍,很快到了晚飯時間,梁憶覺得餓了,便起身去了食堂。
吃飯的時候,跟熟悉的幾個同事聊天,聽她們在討論一個車禍。
“嗯,我盡力往後約,但是原因?”李賀陳一臉為難,“怕來不及。”
再努力一下。來電不同的聲音吧,於是梁憶問:“今天當班主管還是夜班嗎?”
李賀陳點頭。
梁憶準備找對方聊聊。
“我跟您一起吧?”李賀陳說。
“那就下午晚點吧。”梁憶說。
“還在調查,需要時間。您的意思是周日開會?有點急……好的、好的……”
“就發生在昨天晚上,一死一傷。”有人說。
“呸呸呸,別亂說,沒死,是撞成了植物人。”
梁憶想了想,說:“清官難斷家務事,這些話,咱們自己說說就行了。”
直覺告訴梁憶,苗英勇這種人,可以“騙”,但不能“嚇”,他本來就是個沒責任心的人,不能用這樣的話語刺激他。
梁憶點頭。其實,沈鑫鑫是個很聰明的人,梁憶暗想。
沈鑫鑫走到梁憶身邊,低聲說:“希望那個小舅子消停點,李輝家裏的情況,他有責任。”
梁憶相信自己的直覺,也是這直覺,讓她找到了李輝身上的一個關鍵點。
3月12日,下午四點,會議室裏,梁憶和李賀陳對於死亡原因的調查,陷入僵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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