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因為我是蝙蝠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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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調低了耳機的音量。
    音量調低那笑聲的詭異自然就大打折扣了。事實上如果有必要的話他甚至可以直接把遊戲音量屏蔽,或者幹脆在後台打開音樂軟件循環播放天線寶寶。
    而現在,靠著鍵盤鼠標的操作,楚誠也化身為了那個堅不可摧的象征。
    那他當然不能袖手旁觀。
    蝙蝠俠走進風暴的核心,很快那精神汙染般的笑聲也鋪天蓋地而至。楚誠的頭戴式耳機裏響起了三百六十度全方位環繞的刺耳笑聲,仿佛他本人身臨其境。
    那是受到感染的預兆。那個聲音會直接在人的腦子裏回蕩,振聾發聵越來越響,意誌不堅定者根本不可能走到風眼。
    蝙蝠俠早就黑進了羅亞軍和總部的通訊線路,因此他們的對話和交談楚誠這邊都聽著在。於是他自然也得知了停下這精神風暴的方式,以及羅探員打算自我犧牲來完成這個使命。
    蝙蝠俠黑色的拳套打進他掌心的刹那,湛藍色的電流驟然爆發,無數電弧從拳鋒處綻放,炸得對方掌心血肉模糊。楚誠隔著屏幕都仿佛能嗅到那股子烤肉味兒。
    蝙蝠俠的手套配備了強力的電擊功能。雖然平常對付街頭混混他從來不會開到致死功率,但對付非人類自然沒那麽多講究,直接功率拉滿。
    楚誠:野生的感染者出現了,上吧蝙蝠俠,快使用十萬伏特!
    效果拔群!
    電擊雖然無法完成擊殺,但感染者的胳膊明顯軟了下去,肌肉似乎也因電擊而鬆弛了。楚誠這邊畫麵中對方頭頂立刻冒出了處決的提示——這是在對方陷入暈眩或動作僵直時會出現的提示,可以選擇不同的招式方法讓蝙蝠俠完成最後一擊。
    就地處決!
    感染程度超過80的人早就死了,感染者不過是類似喪屍的行屍走肉,那麽蝙蝠俠的不殺原則自然不適用了。
    蝙蝠俠搶到了男人背後,一枚蝙蝠鏢哢嚓地在他手中彈開。他從身後將男人束縛禁錮,手起鏢落,削鐵如泥的利刃有如熱刀切黃油般割開了男人的喉頸。
    被染紅的飛鏢拖著長長的一道血跡,男人的頭顱齊頸而斷。
    無首的身體抽搐了兩下,跟著雙膝一屈跪倒下來,整個撲倒在地,斷口處鮮紅的血嘩啦啦地流了一地。
    那腦袋落地後拖著血跡滾了兩圈,停在了一片血泊裏。
    笑聲停下了。
    但周圍的風暴卻並沒有停止的意思,反而像是更加濃鬱了。四周的街道、建築統統都被淹沒在了無邊的風暴裏,鋪天蓋地的陰雲讓人喘不過氣。
    那被切斷落地後的頭顱,居然奇跡般地自行在地麵上滾了一圈,麵朝著屏幕的方向轉了回來。
    但它轉回來時楚誠看到,那分明已經不是那個叫關曄的男人的臉了。
    那是一張有著顯著西方特征的中年男人麵孔,留著一撇小胡子。從那張臉上原本還能看得出一絲英俊帥氣的痕跡,但已經嚴重被淒慘的死狀所破壞了。
    看到這張臉的刹那,畫麵裏的蝙蝠俠頓時不受控製地猛退了兩步,猶如心頭遭受了重擊。
    “父......父親!?”
    楚誠這邊也是心頭猛顫。
    這一刻他意識到了,這副麵孔屬於蝙蝠俠的父親,托馬斯·韋恩。
    但怎麽可能在這裏?這種時候?這種地方?
    楚誠突然意識到,不知何時屏幕裏的畫麵鏡頭似乎微不可查地傾斜了幾度。畫麵濾鏡也變暗了,畫麵邊緣處也變得模糊了幾分。
    他很快想到,這是很多動作遊戲裏主角中毒或出現幻覺時,遊戲通過畫麵來暗示玩家的方式。
    所以現在自己通過屏幕看到的,是蝙蝠俠視角下的幻覺嗎?
    也就是說,深入到那精神風暴內部,就算是作為遊戲角色的蝙蝠俠居然也無法免疫感染的影響?
    “你為什麽......沒有阻止他?”
    托馬斯·韋恩眼球凸出,空洞的眼睛已明顯像是屬於死者,但那幹癟蒼白的嘴裏卻仍在說話。
    熟悉蝙蝠俠故事的楚誠很快就意識到,他指的是當年開槍打死韋恩夫婦的那名歹徒。
    “你本應嚐試去阻止他的,像個男人那樣......”
    楚誠聽到這話知道這完全是扯淡。那年蝙蝠俠才八歲,隻是個無助的孩子。要是他真嚐試了衝上去跟歹徒玩命,那很可能世界線變動,死的就不是韋恩夫婦而是他了。
    這不是真正的托馬斯·韋恩,真正的托馬斯也絕不可能這樣想。這隻不過是蝙蝠俠自己在鑽牛角尖罷了,這麽多年過去了他仍在自責,仍然覺得如果人生可以重來,如果當年有哪怕一點不一樣,會不會自己父母就不用死。
    “我......我......”
    畫麵裏的蝙蝠俠有點混亂了。他跌跌撞撞後退了兩步,不敢麵對地麵上那觸目驚心的頭顱。
    但當他回過頭,身後漆黑的風暴裏已經浮現出了新的場景畫麵。
    一條昏黑的巷子,幾根年久失修的路燈。一條斷裂的項鏈,原本被串在項鏈上的珍珠劈裏啪啦滾落了遍地,就像美人魚的眼淚。
    衣著華貴的美麗女人倒在血泊裏,歪著頭死不瞑目,死死地瞪著蝙蝠俠。
    “布魯斯......救救......我們,這裏好黑......我好害怕......”
    蝙蝠俠身子再次一顫,跌跌撞撞後退。
    “母親......”
    雖然有點殘忍,但這正是蝙蝠俠這個角色之所以是他的內核。就像所有蜘蛛俠編劇都不肯放過可憐的本叔一樣,每次隻要有蝙蝠俠故事編劇總愛把他爹媽拖出來反複鞭屍。
    甚至還一度有過分的ser專門s韋恩夫婦,去漫展上見到蝙蝠俠就往地上一撲。那場麵好笑是好笑,就是一笑能把二十年功德都給笑沒......
    楚誠急忙操作蝙蝠俠的視角從韋恩夫婦的幻象上挪開。鍵盤的WASD依然能控製蝙蝠俠移動,但他的步伐明顯遲緩了不少,隻能行走無法奔跑跳躍,而且攻擊鍵也沒有反應了。
    然後他跪倒了下來,濾鏡暗到了極點。
    小巷消失了,周圍再次變成了混沌的風暴,仿佛無邊無際的虛無。有聲音從虛無的深處傳出,那是一陣刺耳的笑聲。
    “你看,這更加證明了我是對的。”
    聲音在虛空中響起。
    “每個人都在害怕虛無,害怕不確定性,那種任何事都不在自己掌控中的感覺。”那個聲音說,“你尤其是這樣,不是嗎?雖然我不知道你是誰,但我能夠感覺得到。
    你強烈地害怕某些東西,比一般人的心裏都要更加恐懼。而你選擇對抗那種恐懼的方式,就是把自己打扮成這副惡魔般的模樣。
    你拚盡全力地試圖去對抗那不確定的虛無,試圖讓事情在自己的掌控之中,正是因為你心底棲息著常人所不能及的恐懼。”
    蝙蝠俠依舊保持跪倒的姿勢。畫麵左上角已經彈出了一個忽閃忽滅的感歎號。
    新手教程的說明裏有解釋過。感歎號標識的意思就是英雄已經瀕臨極限,也許是血量也許是體力也可能是精神槽快要見底了。一旦英雄變為無法繼續任務的狀態,係統就會將其強製召回。
    基本就相當於傳統遊戲裏的角色死亡。
    又是一陣笑聲在虛空中回蕩。
    “你看,其實我們是一模一樣的,或者說簡直就是從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那個聲音說,“你穿上這身緊身衣扮試圖用這種方式來對抗恐懼,而我選擇的方式則是直接化身為‘無’。
    我的能力正是為此而生。所有那些為未知而不安、那些無法掌握自己人生的人們,我的能力能讓他們重新變成自己的主人。
    每個人都能釋放自己內心真實的想法,撕掉條條框框,也不再需要偽善的偽裝。他們可以快樂地做最真實的自己,他們都可以成為‘無’,讓那些自以為掌握規則的人感受‘無’的恐怖。”
    說話間,“關曄”的身形又現身了。他癲狂詭異地笑著,走上前的同時手裏還提著一把不知從哪來的消防斧。
    楚誠幾乎已經在用臉滾鍵盤了,但畫麵裏的蝙蝠俠依然沒有接受輸入。但畫麵鏡頭隨著他的輸入有輕微的抖動。
    “關曄”走到蝙蝠俠麵前停下了,他笑嗬嗬地提起了消防斧。
    不知是不是錯覺,楚誠好像看到蝙蝠俠的手指動了一下。
    幾乎條件反射地,楚誠拿出了他單身二十多年練就的麒麟臂手速,瘋狂連續地敲擊鼠標右鍵。那是防禦反擊的鍵位,在受到攻擊的瞬間能控製蝙蝠俠防反。
    消防斧落下。在鋒銳沉重的斧緣已經幾乎落到的刹那,蝙蝠俠動了。他驟然一掌擊在對方揮落的手腕處,打偏了斧子落下的方向。同時他就地翻滾,驚險到極致地避開了這一斧,唯有鬥篷的一角被攔腰斬斷。
    “什麽!?”對方似乎對他居然在這種情形下恢複了行動力感到愕然。
    但他已來不及回斧了。電擊拳套連續兩拳打在他身上,滿功率的電流麻痹了他的神經。蝙蝠俠順勢抓著胳膊將他整個拽了過來,飛鏢橫在了男人的喉頸部。
    “為什麽?”
    “關曄”露出愕然之色,連臉上瘋狂的笑容也第一次因為震驚而減弱了少許。
    “連特異者都不是的你,怎麽可能......”
    他想不通,也不可能想得通。
    隻有特異者才有免疫感染的能力。並且就算是特異者也隻是能抵抗絕大部分感染,一旦遇上超出他們承受範圍的感染源遭到感染的話,就算特異者也不可能憑自己的力量從感染狀態下恢複神智。
    連特異者都做不到的事,更不用說是這個連特異者都不是的蝙蝠裝瘋子了。
    而他隻得到了一聲冷漠而堅毅的回答。
    “因為我是蝙蝠俠。”
    蝙蝠鏢劃過,頭顱落地。
    黑暗的風暴驟然停止。
    但他並沒有注意到,那枚釘進牆體裏的飛鏢上閃爍了兩下黯淡的紅芒,緊接著填充在飛鏢裏的炸藥轟地一聲引爆。
    牆體被炸成粉碎,衝擊波裹挾著碎塊四下亂濺。男人被炸得灰頭土臉趴倒在地。
    他在蝙蝠俠衝到臉上之前剛剛站起身,連調整站姿的時間都沒有。他迎麵刺拳攻擊,但楚誠嫻熟地一個墊步便讓蝙蝠俠滑步到了側翼,緊接著便操作蝙蝠俠揮拳反擊。
    沒多久他就來到了那風暴正中。
    那裏矗立著一個男人。依舊是那個叫關曄的男人的外表,但內裏早已經不再是人類。無可扭轉的深度感染已經讓他變成了人外的某種古老存在的代言,成了一個移動的感染源。
    在視野裏出現那道人影時,楚誠便已經控製蝙蝠俠遙遙鎖定了目標。他從裝備欄選擇了武器,按住鼠標右鍵鎖定,左鍵敲擊,小巧的飛鏢便猶如破空的蝙蝠從手中飛出。
    但那男人似乎遠遠就察覺了飛鏢的逼近。他腦袋稍稍一偏,飛鏢頓時掠空,啪地一聲釘進了他後方的牆體。
    “沒打中,哈。”男人的嘴巴以更瘮人的弧度咧開了,“看來你的準頭也不怎麽樣。”
    這是玩家對付恐怖遊戲的常用招數。幽靈也好古神也好,那些個喜歡裝神弄鬼的家夥統統不是天線寶寶的對手。
    但楚誠處理這討人厭聲音的方法也很簡單。
    男人反應迅速,右掌五指張開便架住了蝙蝠俠的拳擊,似乎是想仗著力氣巨大硬吃一拳。
    但他失算了。
    因為他隻是個遊戲玩家。
    因為是遊戲,所以他可以放心大膽地做真正的自己不敢做的事。因為是遊戲,所以他才能動用自己所沒有的能力,不用擔心會傷會死,不用擔心會引起多餘的目光,能隨心所欲做正確的事。
    楚誠自問如果是自己站在羅亞軍的立場,肯定做不到這樣無畏無懼,也正因如此這位探員的行徑才更值得欽佩。
    但好在,他也不需要什麽高貴的自我犧牲精神才能完成重要的使命。
    甚至和蝙蝠俠誕生時布魯斯·韋恩的理念隱隱不謀而合。
    作為一個人,就算再有錢訓練得再好他也是血肉之軀,會被針對會被殺死。但如果借助麵具變成別的什麽人,化身為一個象征,他將堅不可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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