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光蘇萱，蘇武和蘇卿也是。
    早些年，朝廷戰火不止，蘇家夫婦一直在戰場奔忙，無暇顧及幾個孩子，他作為長兄，在戰火中，艱難地帶著幾個弟弟妹妹。
    他的聲音不高，熟睡中的蘇萱聽不見。
    可她，除了唐詩宋詩三百首，也就背過《三字經》、《論語》以及教科書上出現過的一些詩經楚辭，別的，像是《中庸》、《孟子》這些，她真的是看都沒看過。
    旁人，亦是聽不到。
    蘇瑾拿著那本論語回到錦榻上，垂著眼瞼看了許久，方才閉上眼睛，伸手去揉發疼的眉心。
    為了避免麻煩，蘇萱沒再賭氣的把論語背一遍，因為，她怕她背完了論語後，蘇瑾會把《大學》、《中庸》、《孟子》全都搞出來。
    闔府上下，唯有他對蘇萱讀書的事情堅持，為此，蘇萱與他生了嫌隙，不再喜歡他這個大哥。
    憶起往事，蘇瑾視線落在那本三字經上，拿起來翻了兩頁後，又放回了桌上。
    翌日，因是休沐，蘇瑾未曾出府，且一大早就讓人把蘇卿找了過去。
    “大哥，一大早找我，是有什麽事兒嗎？”
    蘇卿打著哈欠走進來，眯著條眼睛縫問坐在書桌後的蘇瑾。
    蘇瑾抬眸瞧了他一眼，問：“我記得，回京後，幺幺同你關係甚好。”
    蘇卿聞言頓時有了精神，快步走過去拉了一把椅子在蘇瑾對麵坐下，眨了眨眼道：“怎麽？大哥你嫉妒啊？”
    蘇瑾涼涼地看了他一眼。
    蘇卿笑容欠欠地擺手：“都是自家人，我相信，隻要大哥你別對幺幺這麽嚴厲，她肯定會像以前那樣喜歡你的。”
    蘇瑾拿著毛筆的手微頓，須臾抬起頭看他：“你有教過幺幺讀書麽？”
    “哈哈哈哈……大哥你在開什麽玩笑？”蘇卿捂著肚子笑的前仰後合，“我自己都不愛讀書，怎麽可能教她讀書？”
    蘇瑾蹙眉，“那你覺得，府中會有其他人教她讀書嗎？”
    “不可能。”蘇卿擺手。“幺幺最討厭讀書了，這事兒闔府上下都知道，而且，爹娘最寵愛幺幺，府上除了大哥你，不可能有人幹這麽吃力不討好的事兒。”
    蘇瑾的臉肉眼可見地沉了下去。
    察覺到撲麵而來的威壓，蘇卿笑容頓收，靜默了會兒道：“大哥，我不是那個意思。”
    蘇瑾沒理他，拿毛筆蘸了蘸墨汁道：“你可以走了。”
    “？”蘇卿一臉莫名，“不留我喝杯茶？”
    蘇瑾微頓，幽深眼眸看向他。
    “說笑呢。”蘇卿幹笑著站起身，剛抬腳，又回過身來，“對了，大哥，柳家欺負幺幺的事兒，難道就這麽算了嗎？”
    聞言，蘇瑾皺了下眉頭，“此事，可大可小，等我問過幺幺，再做決斷。”
    “好吧。”
    蘇卿聳了聳肩膀往外走，可剛走到香爐處，就聽蘇瑾道：“今日我問你的事情，莫要同人提及。”
    “啊？為何？”蘇卿下意識地回頭問。
    然而，蘇瑾隻是一言不發的看著他。
    蘇卿自幼便知曉自家大哥心思多，見狀忙舉起雙手做投降狀。
    “知道了，大哥放心，我嘴巴最嚴了。”說著，伸手在唇邊一劃，做了個封口的姿勢。
    “記得去給爹娘請安。”蘇瑾收回視線，提筆在宣紙上寫著什麽。
    “遵命！”
    晚膳後，蘇瑾拿著書到了芳華苑，一進門就瞧見明心站在廊簷下張望，腳步微微頓住，然後就看見明心一溜煙的跑進了房間。
    很明顯，是出來放風的。
    蘇瑾放慢腳步，給了兩人充分的時間後，這才施施然走進去。
    “大哥來了啊。”
    蘇萱坐在藤椅上，滿臉堆笑。
    明心緊跟著行禮後，一溜煙地跑了出去。
    “論語看完了？”蘇瑾走到錦榻前，將書放下。
    “還沒。”蘇萱臉上的笑容減了幾分，隨即又抬起頭來，眼神亮閃閃地道：“生活不光有學習，還有很多別的驚喜。”
    蘇瑾挑眉：“比如？”
    迎著蘇瑾探尋的目光，蘇萱道：“美食和美景。”
    蘇瑾了然：“你想出門？”
    “不是，大哥你誤會了。”蘇萱一本正經的解釋。
    蘇瑾鳳眸流轉，而後就聽見歡快的腳步聲。
    “小姐，西瓜來了！”
    話音未落，明心便端著切好的西瓜跑進來，獻寶似的放在了桌麵。
    “大少爺，剛從井裏撈出來的西瓜，冰冰涼涼的，可好吃了，小姐專門給您準備的，您快嚐嚐。”
    “對，大哥，你快嚐嚐。”蘇萱小雞啄米似的點頭附和。
    蘇瑾看了一眼紅彤彤的西瓜，又看了一眼主仆二人。
    “有求於我？”
    而三字經……
    蘇瑾睜開眼，看著論語上的口水印。
    若他記得沒錯，當年，蘇萱不愛讀書，三字經隻學了一半兒，也隻會背前兩句。
    他疲於應對，分身乏術，所以才養成了少年老成的性子。
    蘇武想念爹娘，想當將軍，他便一邊讀書習武，一邊指導蘇武。
    蘇卿愛玩，時常闖禍，每次闖禍了都要他去善後，他不想蘇卿成長為一個無所事事的紈絝，便死壓著他讀書習武。
    而蘇萱，因為是家裏最小的妹妹，小時候又愛撒嬌，他不忍對她太過嚴苛，再加上父親是武將，他便沒有要求蘇萱像其他大家閨秀一樣學習琴棋書畫，隻教她讀書識字，畢竟，他們是將軍府，若把蘇萱教得太好，日後便要入宮。
    他不想蘇萱入宮，所以，除卻讀書識字，他隻教了蘇萱算賬管家。
    小的時候，蘇武不愛說話，性子強，蘇卿愛闖禍，蘇萱恃寵而驕。
    準確地說，蘇萱是她教大的。
    他那時年紀尚小，想著蘇萱一個女兒家，隻識字也便夠了。便沒有強迫她。
    後來，戰火消弭，爹娘歸來，他有心讓蘇萱多讀一些書時，蘇萱不肯，並找了爹娘做靠山，而爹娘，因為一生下來就丟下蘇萱去打仗，對她多有愧疚，便一直縱著她。
    亥時，夜深人靜，溫涼的夏風從打開的窗子裏吹進來，蘇瑾放下手中的書，起身走到床邊，一言不發的看著張著嘴睡得香甜的蘇萱。
    須臾，彎腰拿起了枕邊的論語。
    蘇萱屈服於蘇瑾的淫威之下，認命地趴在床上看論語。
    可古時候的書全都是豎著排列不說，還連個插畫都沒有，以至於她沒看幾頁，就睡了過去。
    他低頭隨手翻了幾頁，見上麵還有蘇萱的口水，擰了擰眉，合上書看向蘇萱。
    “你到底，還有多少事情，是我不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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