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赫連佑霖拎著一壺茶回來時，湖邊隻剩下溫知意一人。
    “蘇幺幺呢？”
    他環顧四下，在溫知意身旁落座，拎著茶壺斟了一杯茶遞給他。
    “走了。”
    溫知意伸手接過，輕聲言謝。
    “哦。”赫連佑霖給自己斟了一杯茶，望著湖麵慢悠悠的喝起來。
    溫熱的茶水下肚，溫知意臉色好了許多。
    他望著湖麵，極為平靜地道：“我拒絕了她。”
    赫連佑霖喝茶的動作一頓，偏過頭來看他：“為什麽？”
    日光下，溫知意的麵容溫潤如玉，那雙溫柔眼眸卻是毫無光芒。
    “你知道的。”
    他扯著嘴角近乎頹然地笑了下，而後偏過頭來，望著赫連佑霖道：“我的處境，我的身體，你都知道的。”
    赫連佑霖皺了下眉頭。
    “智和大師不是說，還有救嗎？”
    溫知意苦笑著搖了搖頭。
    “我不想害了她。”
    他啜了口茶，目光平靜地望著湖麵。
    “她是個很好的姑娘，單純善良，世子府，不適合她。”
    “況且，我不喜歡她，她也不喜歡我。這樣的兩個人，不該被捆綁在一起。”
    赫連佑霖沒說話，隻默不作聲的喝茶。
    溫知意捧著茶盞沉默了一瞬，忽地笑了。
    “這樣很好，不是嗎？”
    赫連佑霖一怔，偏過頭，便望向溫知意清雅溫和的笑顏。
    “相比於我，表哥你更能照顧好她，再者，她跟你相處，也最自在。”
    赫連佑霖先是目露詫異，隨即笑了。
    “被你發現了。”
    溫知意不語，隻笑得眉眼彎彎，如詩如畫。
    赫連佑霖拎著茶壺給他續了一杯茶，又給自己斟滿。
    “此番，是我對不住你，算我欠你一個人情。”
    “表哥言重了。”溫知意緩緩搖頭，整個人溫柔的好似藍天上漂浮的白雲，柔軟又聖潔，讓人不忍傷害。
    “本來，我也沒打算娶她的。”
    “為何？”赫連佑霖不解。
    溫知意笑了聲，扭頭望她：“那可是蘇大將軍唯一的女兒，整個兒蘇家都寶貝著的姑娘，若是嫁了我……”
    “郎才女貌，門當戶對，不是很好？”赫連佑霖笑著接話。
    溫知意笑著搖頭，“若幾年前我沒出事，那這的確是一樁極好的姻緣，我會在她及笄時娶她，也會善待她。”
    “即便無情無愛，想來也會相敬如賓的度過這一生。”
    “可世事無常，這些年，饒是太後和陛下四處尋醫問藥，也未能治好我。我的問題……”
    他轉過頭來望著赫連佑霖，如畫的眉眼半彎著，如玉的麵容一般沐浴在光中，一般隱匿在陰影中，可他的嘴角卻始終帶著微笑，語氣亦是自始至終的溫和平靜。
    “你知道的，不光是腿的問題，亦是身體和壽命的問題。”
    他望著赫連佑霖笑，“當年你來看我，後來去往四方，拜訪了那麽多名醫，又不辭辛苦派人送他們入京，不也沒能治好我麽？”
    像是被什麽尖銳的東西狠狠刺了下似的，心口狠狠疼了起來。
    赫連佑霖移開視線，默默地喝掉了剩下的半杯茶。
    溫知意卻是不悲不傷，隻長長吐了口氣，又捧著茶杯啜了幾口茶，而後彎著眉眼溫柔地笑起來，自我調笑道：“大將軍和蘇家幾位公子，不會希望蘇萱嫁給我這樣的人。”
    “畢竟，年紀輕輕守寡，可不是什麽好事。”
    赫連佑霖放下茶盞，“所以，先前她喜歡旁人，你才放任不管？”
    “不能算是放任不管吧。”溫知意將空了的茶盞遞過來，臉上的笑意不減。
    赫連佑霖無奈，垂手給他續茶。
    “我隻是覺得，她很無辜，希望她能尋一良人，相伴終老罷了。”
    赫連佑霖沉默許久，好半晌，方才抬手將茶盞送到嘴邊，待喝了個空，方才回過神來。
    他低頭拎起茶壺，想給自己續杯，卻在拎起茶壺的一瞬間，猛地抬起頭來。
    “你不喜歡蘇幺幺，該不會是心裏有人了吧？！”
    溫知意低著頭小口小口的喝茶，臉上的笑容依舊溫柔，說出來的話，卻同以往大相徑庭。
    “有什麽關係嗎？”
    赫連佑霖瞳孔地震，放下茶盞湊過去問：“誰？”
    溫知意移開視線，“這跟表哥無關。”
    “怎麽就無關了？好歹，咱們親戚一場，兄弟一場。”赫連佑霖抬手落在他肩膀上，目光灼灼地望著溫知意。
    許是從赫連佑霖眸子裏讀出了濃濃的八卦意味，溫知意臉上笑意加深。
    “表哥說的是。”
    “你這麽想就對了……”赫連佑霖甚是欣慰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溫知意笑著道：“我方才忽然覺得，蘇小姐也不錯，我若娶了她，想來，也是極好的。”
    聞言，赫連佑霖臉色“唰”地變了。
    “看在親戚一場，我可以給你個重新組織語言的機會。”
    “唔。”溫知意滿不在意的點了點頭，朝蘇萱離開的方向望了一眼，呷了口茶道：“方才，我記得蘇小姐是從這個方向離開的，我現在派人去追，想必，還來得及。”
    “臭小子，算你狠！”
    赫連佑霖丟下茶壺就走。
    跑出去幾步，又折返回來，拍了拍溫知意的肩膀道：“臭小子，我真是看錯你了！”
    “還有，你這樣，我真的很傷心。”
    “唔……”溫知意不以為意的點頭，笑眯眯地道：“我方才想了想，我同蘇小姐，其實挺般配的。”
    “唰”地一下，不等溫知意把話說完，麵前就沒了人。
    他癡癡地笑出聲，好一會兒才搖著頭轉過身去。
    天空晴朗，日光明媚，湖麵波光粼粼。
    溫知意緩緩啜了口茶，眯著眼睛望著遠處。
    半晌，終是長歎了口氣。
    “萬般皆是命，半點不由人。”
    “溫知意啊溫知意，你要認命。”
    朗朗晴空下，秋風從山峰吹來，帶著淡淡的果香和花香。
    吹散了天邊的雲，湖中的水，也吹散了，那一池枯萎的荷葉。
    秋天，終於，在緩緩走近後，又漸漸遠去。
    而連同秋季一同遠去的，不止是溫柔的日光，也不止是花果的清香。
    當然，伴隨而來的冬季，也不隻是寒冷。
    春來夏往，秋收冬藏。
    冬日降臨的那天，夏季，也會在不久的將來，悄然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