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更的鑼鼓聲敲過後，蘇萱偷偷摸摸地跑出了芳華苑，趁著夜色，一路摩挲到了牆角。
    而後，悄悄挪開堵在狗洞前的稻草，然後爬了出去。
    一切都很順利，從洞穴處爬出的蘇萱長長吐了口氣。
    然而，不等她這一口氣吐完，便在瑟瑟寒風裏，嗅到了一絲酒氣。
    “嗝兒……”不遠處，有人打了個酒嗝兒。
    緊接著，懶洋洋的聲音響起。
    “怎麽樣？大哥，我說的沒錯吧。”
    聞言，蘇萱傻了眼，下意識地想轉身往回爬，可雙手剛扒到洞口，就被人抓住後衣領提溜了起來。
    “疼疼疼……二哥、二哥，抓到頭發了。”
    蘇萱齜牙咧嘴地哀嚎。
    蘇武哦了一聲，慢半拍地鬆開她。
    蘇萱意識到不對，抬眸時，借著微弱的雪光，看清了臉色發紅，神情呆滯的蘇武。
    與此同時，嗅到了濃重的酒氣。
    “二哥，你這是喝了多少酒啊？！”
    蘇武努力回想，半晌，呆愣的搖頭。
    “忘了。”
    蘇萱，“……”
    果然假酒害人！麵前這人誰啊！快把她那心細如發的二哥還回來好嘛？！
    “幺幺這是要去哪兒？”
    熟悉的聲音從背後響起時，冷沉的壓迫感隨之而來，不過一瞬，便將蘇萱整個兒包圍。
    “大、大哥……”
    她僵硬地轉過身，衝著蘇瑾咧嘴笑。
    “沒、沒打算去哪兒。”
    “胡說。”抱著暖手爐蹲在不遠處的蘇卿開口，“幺幺，別人不知道你葫蘆裏賣什麽藥？我還不知道？”
    “你肯定是想著，明日沈家來接，你要跟我們拜別，心下會難受，現下偷偷走了，沒有離別，大家就不難受。”
    “你說，我說的對不對？”
    蘇卿俊臉微紅，下巴微揚，一臉的驕傲嘚瑟。
    “……”我可真是謝謝你啊！
    不過，蘇卿這副德行，一看就是喝了酒。
    蘇萱懶得跟他計較，轉過頭來看向蘇瑾，見他眸光深深，臉色冷凝，小心翼翼地道：“大哥，我、我沒想去哪兒。”
    “哦，小妹想跑。”一旁的蘇武忽然接了一句。
    蘇萱聞言差點兒開口飆國粹。
    “二哥，你可真是我的好二哥啊！”
    “哦。”蘇武兩眼無神，一副沒睡醒的模樣。
    蘇萱不跟醉鬼計較，轉頭衝著蘇瑾討好地笑。
    “大哥，你聽我說，我沒想跑。”
    蘇瑾微微挑眉。
    蘇萱艱難的吞了口口水，道：“我、我就是不想麵對離別，但，我沒打算離開，我是想著，我都已經跟金玲商量好了，我先出來探探路，明日裏，我在前頭長街的拐角跟她匯合，然後，我們在一起去沈家。”
    “大哥……”她伸手，小心翼翼地扯了一點兒蘇瑾的衣袖。
    “我就是覺得，我隻要沒拜別爹娘，拜別你們，我就還是蘇家的孩子。若是我同大家拜別了，可能，我就覺得，我不是了。”
    她說這話時，聲音很輕。
    輕得讓人心疼。
    蘇卿遠遠地看著，隻覺得她這模樣可憐極了。
    他再笑不出來，隻眯長了眼睛望。
    四下寂靜，無風無雪。
    半晌，罪傻了的蘇武開口，“小妹，永遠都是小妹。”
    “小妹生於蘇家，長於蘇家，永遠都是蘇家的孩子。”
    聞言，蘇萱錯愕的回頭。
    蘇卿噗嗤笑出聲來。
    “唔，二哥，看來你還不算醉。”
    他說著，捧著暖手爐站起身來，步子極穩地朝蘇萱走來。
    “幺幺，同在京城，算什麽離別？想回來，隨時都可以回來。你就當是提前出嫁了。”
    “若是你回不來，那也無妨，爹娘和哥哥們，都功夫好的很，隻想你想，我們隨時都能去見你。”
    “三哥……”
    蘇萱眸中淚光閃閃。
    蘇卿騰出一隻手揉了揉她的頭。
    “哭什麽，有哥哥們呢，我們幺幺啊，有人疼。”
    因為蘇卿的一句“我們幺幺有人疼”，蘇萱轉悲為喜，笑著抬手擦了眼淚。
    也因為蘇卿的這一句，她的悲傷消散了大半，就連告別，都覺得沒那麽難以麵對。
    她心甘情願的跟著哥哥們折返回去。
    回去的路上，撒嬌的讓蘇瑾背著他。
    蘇瑾沒拒絕，一言不發的背著她往回走。
    蘇卿、蘇武並肩跟在一旁。
    不久後，已經熄了燈的芳華苑重新點燃了光亮，院子裏，也逐漸熱鬧起來。
    金玲和明心，快步穿梭於廊簷下，將茶水、糕點送入房中。
    濃濃夜色下，芳華苑重新熱鬧起來。
    “一條……”
    “紅中……”
    “白板……”
    麻將聲此起彼伏，歡笑聲也此起彼伏。
    如此，漫漫長夜，總算有了幾分煙火氣。
    打了一整夜麻將的麻將，天光大亮時，幾人方才沉沉睡去。
    蘇萱醒來時，屋內光線很亮。
    她睜開眼，發現自己躺在床上。
    她的腦袋，枕在蘇瑾的肚子上，而蘇卿的胳膊，搭在了她的腿上。
    除了蘇瑾，她和蘇卿的睡姿都不太雅觀。
    至於蘇武，則一個人睡在了窗邊的錦榻上，身上蓋了一床藕荷色的被子，那被子，蘇萱在櫃子裏瞧見過，想來是細心的金玲拿出來給蘇武蓋上的。
    她悄悄起了身，動作極輕地下了床。
    待推門出來時，就被明媚的日光刺痛了雙目。
    她下意識地伸手去遮擋，好一會兒才重新睜開眼。
    “小姐。”
    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金玲行至她身旁。
    “奴婢已經按您的吩咐，把收拾好的東西送到門房那裏去了。”
    “嗯，辛苦你了。”
    金玲輕輕搖頭，朝屋子望了一眼，問：“小姐，不叫醒幾位少爺嗎？”
    “不用。”蘇萱閉著眼睛伸了個懶腰。
    待睜開眼時，望著明媚的日光，笑了。
    “金玲，你有沒有發現，這兩日的天格外的好？”
    金玲應了一聲。
    的確，過去那一整個月，京城幾乎一直都在下雪，可這兩日，天卻晴得極好。
    就連氣溫，也比以往高了不少。
    昨日屋頂的雪在白日裏化了不少，待天黑後，氣溫下降，便凝結成了冰淩。
    “真好，天晴了。”
    金玲聽見蘇萱的感慨，忍不住側眸看她，見她笑顏如花，緩緩收回了視線。
    “是啊，真好。”
    她輕聲附和。
    而後便聽蘇萱道：“那就，在天氣好的時候，去跟爹娘告個別吧。”
    她話落，跳下台階，蹦蹦跳跳的出了門。
    身形歡脫，似乎一如從前。
    金玲立在廊簷下，目送著蘇萱的身影走遠，這才收回視線，轉身往一旁的廂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