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訴衷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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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能,棠兒妹妹,我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呂循語氣宛如發誓。
甘棠又將目光落到他身上,她雙手交疊在小腹前,微微屈膝,頷首低眉道,“大丈夫一言九鼎,世子莫要說謊。”
甘棠的管房嬤嬤是外祖母一手陪養出來的,自甘棠三年前去西川後,就跟在甘棠身邊伏侍。
甘棠努力讓自己維穩住大家閨秀的驕傲和儀態,手抬上車簾時,又再三告誡自己,哪怕得到的回答不好,也不要丟人,才掀開車簾,欲下車來。
她對甘棠和呂循的事不說一清二楚,但知情的事有十之八九。
這次來閆隆,她也得了甘棠外祖母的交代,便是不許呂循和甘棠說著有的沒的,尤其婚前獨處。
“棠兒妹妹,可否下車,與我見一麵?”清貫悅耳的聲音,離甘棠隻有一車簾之隔。
“棠兒妹妹可知道兩年前,太子殿下大婚前夕,被定為太子妃的金家大姑娘婚前失德,被退婚一事?”
兩年前,當今太子爺十六歲,定下的太子妃十五歲,原是金童玉女的一對,但因為前太子妃在及笄禮上禮服接線處沒縫住,使得前太子妃在對賓客行禮時,禮服裂開。
前太子妃當場衣冠不整,被士大夫批判有損婦德,不堪為儲君嫡妻,而被退婚。
兩年前甘棠還沉浸在家破人亡的悲慟中,不理外事,並不知道太子沒娶成自己的青梅。但是在很久以後,嫆嫆和她聊話本子,聊到過類似的故事,當時嫆嫆氣出升天,義憤填膺說這種男人沒擔當,未婚妻真慘。
現在看來,當時是有說書人把皇家的事化名當故事說了。
“知道一些。”甘棠答。
“棠兒你知道在那之後,後宮有個宮女生了二皇子的事嗎?”
甘棠再緩緩點頭。
呂循現在是在交代背景,見甘棠清楚了這兩件事,他便不停歇說,“當初皇後娘娘想讓溫恕當沒這事,繼續把金大姑娘娶進東宮,溫恕不願意,自那時起他就和皇後娘家與舅家生了齟齬。”
“因為溫恕是陛下唯一的孩子,當之無愧的儲君,一開始皇後他們也沒說什麽,後來二皇子出生,皇後就有了別的心思。這兩年裏,皇後娘家與舅家明裏暗裏給溫恕使袢子。”
“去年大將軍派人來閆隆打探我的婚配情況,我得知是要把你許給我為妻,太得意忘形,在宮闈內把這事和溫恕說了,沒想到,會被人聽了去。”
“自溫恕和皇後矛盾越來越大,皇後黨就有意拉攏堰國公府扶持二皇子,但我爹是溫恕的太傅,我是溫恕的伴讀,溫恕他身為儲君並無不妥之處,我與他又有多年情誼,不會說斷就斷,所以就算要林立黨派,我們堰國公府也隻會是太子黨的輔臣,所以堰國公府便成了皇後黨的眼中釘肉中刺。”
“棠兒妹妹,自我從西川回來,得知皇後想以你為碼,讓我與溫恕決裂時,我日夜憎惡當初那個說話沒把門的自己。”
“從西川離開時,我還沒得到妹妹諒解,原想忙完閆隆的事,再去西川一次求你原諒,但時間已經不等人,溫恕當時與我說,我必須趕在皇後向陛下提出賜婚時,向陛下請旨賜婚,我應了。”
“後來沒想到,便是我家已經先像陛下請旨賜婚,皇後娘娘還會提出為溫恕納你為妃,陛下陷入兩難。”
“這時陛下身邊的原內官向陛下提起皇後的族妹陳娘子是你三舅母,讓陛下跟陳娘子問問你的心意,恰逢你十五歲生辰將至,皇後說要給你送賀禮,我當時亦讓人準備再入西川,但皇後使壞,使得我這次西川之行未得成。”
甘棠靜靜聽著呂循講述這段時間發生的事,莫名覺得心慌的厲害,嘴巴也幹幹的。
她幾乎沒思考,掀開了布簾,“皇後娘娘和太子殿下爭權,你作為堰國公世子夾在中間,可有受傷?”
呂循沒想到甘棠會掀開布簾,關心自己,自太子被廢起至今,二十多天的時間裏,一直在強撐奔走的他心裏泛起酸意。
他上前一步,與甘棠幾乎互抵了足,“棠兒,我當時想,就算後來你怪我強娶你,我也會對你好,把你想要的所有東西都捧到你麵前,讓你原諒我。”
“當時我與你相隔千裏,上一個誤會還沒解除,又新增誤會,我多怕你怨恨我,可當時廢溫恕東宮太子位的消息還沒公布出來,千裏傳信也有疏漏,我並不敢把事情詳盡寫在信中,隻得讓管家與大將軍說,今年娶你進門,隻要你來閆隆,我至少不用在一句話傳幾個月,與你舊誤會未解除新誤會再生。”
兩人及近的距離,呂循又是這般真誠的剖析自己,求人原諒,已經理清楚所有事情的甘棠沒了那股抵觸情緒,整個人猶如燒熟的蝦子,裏外都紅透了,“你,你做什麽離我這麽近!”
呂循察覺到自己的不妥當,退回剛才站立的位置,作揖道歉,“小生莽撞了,棠兒妹妹勿怪。”
甘棠瞧著呂循一副緊張膽小的樣子,驟然心跳漏了一拍,“你身邊應當有許多貌美如花的女子吧,我有什麽好的,值得你記掛如此多年。”
礙於禮教,甘棠當年在閆隆的那兩年,和呂循的見麵少的可憐,就算見麵了也是仆從大堆,根本沒有私底下說話的機會。
若不是後來家逢變故,呂循三翻四次跑來勸自己,甘棠都不知道平日裏總愛和哥哥來家裏玩兒的堰國公世子呂循對自己有別種心思。
呂循神色認真,“出其東門,有女如雲。雖則如雲,匪我思存。縞衣綦巾,聊樂我員。
出其闉闍,有女如荼。雖則如荼,匪我思且。縞衣茹藘,聊可與娛。”
“花言巧語!”甘棠呼吸急促,宜喜宜嗔的懟了一句。
甘棠知道了事情的始末,已經不生氣了,現在多的是女兒家的嬌羞,不想那廂聽到花言巧語這種不太正派的詞,又緊張起來,“棠兒妹妹,我所說都是肺腑之言。”
甘棠對上呂循的眼睛,那雙丹鳳眼格外恣意勾人,她輕咬唇瓣,手中羅帕已被揉的不成樣子,生怕自己失態,她退回帳簾內,“究易哥哥,你說的話我會原封不動告訴我四舅舅和大表哥,要是他們查出半個字虛言,便是抗旨,出家做姑子,我也不嫁你。”
呂循信誓旦旦,“棠兒妹妹,我呂循所言絕無半句假話,隻要你願意嫁我,你四舅舅和大表哥怎麽查我都使得。”
“棠兒,當初得知你三舅母來信拒婚,陛下還同意了時,我心如刀割,在西川那段時日,我見過不少西川兒郎,當時大將軍說我不如他們時,我生怕就此與你沒了緣分,你如今肯來閆隆,我甚歡喜。”
待管房嬤嬤做好一切,才把雅間留給兩個有一堆話要問要答的年輕人。
有帳簾相隔,甘棠將帷帽取下,然後翩然站立在帳簾前。
這一幕,令呂循想到與甘棠的第一次見麵,當年靈巧天真,不諳世事的小姑娘已經長成嫋娜娉婷,身姿芊然的少女。
甘棠在他要說出誓言前,往茶樓方向走。
管房嬤嬤沒反應過來,“姑娘,老夫人的吩咐您忘了?”
甘棠搖頭,真誠道,“嬤嬤,就由我這回罷,外婆未必不知道我來閆隆的用意。”
整個卞府都很疼愛甘棠,尤其管房嬤嬤還是甘棠近身伏侍之人,她對甘棠如女兒一般,現在見甘棠眼中露出這一路都沒有的光亮,便舍不得多說什麽,隻能由著她去。
進了茶樓雅間,管房嬤嬤不許關門,還將掛在房梁上的帳簾放下,將甘棠和呂循隔開。
“絕不欺瞞……”呂循舉起手指,像是要發誓。
甘棠先後看了眼大樹和不遠的茶樓,然後斂著眉眼,低聲問,“世子,我想知道後來為什麽會發生那些事,你能答嗎?”
“究易哥哥,關於你二月間從西川離開到如今發生的事,棠兒隻想聽真話。”甘棠加重語氣又重複,“無論好壞,隻聽真話!”
“是,妹妹想知道的事,在下不敢有隱瞞。”呂循承諾。
管房嬤嬤是怕有人衝撞到甘棠,畢竟閆隆一帶的風俗和西川一帶的風俗相差甚大,閆隆一帶的女子被教養的幾乎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甘棠來閆隆少不得要入鄉隨俗。
甘棠看著帷帽,倒覺放鬆了些,依言戴上帷帽,才由管房嬤嬤,四個女侍,兩個護衛護著往呂循那頭去。
“姑娘,戴好帷帽再出去。”
車隊還未出城,今日又有天醫節,不少百姓都往會場趕,所以路上行人絡繹不絕。
呂循見車簾攢動,喜悅之情溢於言表,他衝甘棠揖了一揖,“多謝棠兒妹妹願意見我,此地混亂,我已讓楊升在前方茶樓開了雅間,妹妹先請。”
呂循話音剛落,管房嬤嬤沒好氣的橫了呂循一眼,然後拉住甘棠,商量似的說,“姑娘,那邊有棵大樹,可遮陰避涼,老奴找幾個護衛將那裏隔出來,容世子爺與您說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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