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治惡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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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進了城,兩位管事在門外聽候傳召,兩位管事的夫人及其與甘棠差不多年歲的兩個小姑娘在內室伺候甘棠,換衣洗漱。
    當然,近身伺候,甘棠是不許的,大多時候這四人都是立在垂帷外。
    甘棠換了衣服從垂帷中出來在塌上坐定,兩位婦人中的一個穿的衣服更舊些的將火盆往甘棠腳邊移了移,神態充滿恭敬。
    兩個小娘子中一個頭上戴了朵紅花的雙手舉過頭頂把暖爐遞給甘棠。
    甘棠接過,和善問,“你二人是哪家的?”
    婦人先答,“回主家姑娘話,民婦是掌管玉器鋪子的宋掌櫃家的。”
    小娘子緊跟著答,“我是掌管金銀首飾鋪子的王掌櫃家的第二女。”
    “你們竟不是母女呀,瞧你們站一處,容貌又有相像,還以為你們才是母女呢,對不住,認錯了。”甘棠麵露羞赧,一派嬌憨。
    送暖爐的姑娘原先還刻意守著她娘連夜培訓的禮儀,小動作捏著身上衣服不大舒適的地方,呼吸都不敢太大聲,現下見甘棠一直笑意盈盈的,她心裏緩了口氣,“姑娘,現在天寒地凍的,您還出門來,辛苦了……您其實根本不需要來譚縣查賬,我爹和舅父每年都會去甘家大宅向您父親對賬的,您有什麽想知道的問您父親就可以了呀。”
    小姑娘年紀不大,見甘棠溫柔和善,就大膽發言,說到後麵也不知哪來的自信,越發順嘴皮子。
    “哪兒來的蠢丫頭,滾出去!”李嬤嬤突然怒喝。
    小姑娘一激靈,嚇的兩股戰戰,小臉刷的一下就白了。
    李嬤嬤見她不動,吩咐木黎木香,“木黎木香,把這言辭無狀的蠢丫頭丟出去,你給我聽好了,姑娘離開譚縣前,別再讓姑娘見著你!”
    小姑娘哭了,她並非甘氏奴仆,沒學過見主家的禮儀,反而因為父親是一家得利很大的金玉鋪子的掌櫃的,她的那群小姊妹那個不阿諛奉承她,就是如今說親事了,可供她挑選的郎君裏,也都是家中頗有財帛的。
    她何時被人如此罵過。
    李嬤嬤冷下臉來的一字一句都猶如直插她心口的刀子。
    眼見兩個和她差不多大的小娘子要來拖她,她害怕也不服氣,“我這是為了姑娘考慮。姑娘身嬌肉貴,如今天寒地凍出行不易,累出個好歹來可如何是好?姑娘都還沒發話呢,你個老婆子叫嚷什麽!”
    甘棠臉色沉下來,“太吵了。”
    木黎木香加大了力氣,一人抗手一人抗腿,齊齊將紅花小姑娘丟到門外。
    紅花小姑娘哭的都發不出聲音來了,她的父親見狀,也來不及著人把女兒扶起來,隻抖著身子,一臉惶恐的跪在門外告罪求饒。
    “兩位掌櫃進來吧。”甘棠又恢複了和善麵目。
    兩位掌櫃步入屋子,最後停在距離屏風三尺之處。
    “來人,給兩位掌櫃送個火盆,那小娘子說的對,天寒地凍的可別把人凍出個好歹來。”甘棠坐在上首,淡聲吩咐。
    火盆放到兩位掌櫃的麵前,他二人道謝,那紅花小姑娘的父親,也即金銀首飾鋪子的掌櫃又為自己女兒告罪求請。
    甘棠這次沒沉默,而是不悅說,“你們即為我甘家做事,便不該眼瞎耳聾!”
    兩位掌櫃的心裏一凜,暗歎這主家小娘子脾氣太古怪,難伺候。
    “姑娘教訓的是,我等請姑娘示下。”二人齊聲說。
    “如今掌管甘家的是我二叔。”甘棠好心解釋。
    兩人俱懵了,啊這……兩個掌櫃的雖都是譚縣人,但他們是四年前才先後來掌管這兩家店鋪的,故而他們並沒趕上四年前甘棠爹娘離世時,凡屬甘家的店鋪都關門歇店了七日這事。
    現在經甘棠提醒,他們俱想起四年前這兩家店鋪掛白幡的事。
    那次掛白幡,是因為今兒來的這位主家姑娘的父親過世了?
    那……那這小姑娘和如今家主關係如何?
    猶記得當初聘他倆來做掌櫃的人說,這是府上姑娘的嫁妝,那這就是屬於上座姑娘的私產,甘家家主並無過問權責。
    要是今兒這位主家姑娘查出問題來,他們是無法求助甘府的。
    可他們這些年都是和甘家家主的管家在打交道啊,上頭下來查賬時,若有不對付之處,他們許以重利就高高拿起輕輕放下了。
    如今這位姑娘,他們該怎麽討好賄賂她?
    這可是她的嫁妝。
    慢著,慢著,主家姑娘尚未出閣,想來年紀不大,經事少,說不定那幾十箱子賬簿就把她難住了,不想細查了。
    “姑娘,小女兒無狀,犯了姑娘您的忌諱,小老兒回去定好好教訓她,絕不讓姑娘再見著她。”
    “嗯,那你先去教訓吧。”
    金銀鋪子掌櫃“……”這是要他走的意思?
    金銀鋪子老板一時摸不準甘棠柔柔弱弱聲音下,是何意思。
    “看來是掌櫃的想先聽我吩咐了?”甘棠一臉苦惱,屏風後的她,纖白嫩手在桌上敲了好半晌,她才說,“那就請掌櫃的把當初與本地鹽商錢家的交易記錄都找出來罷。”
    金銀首飾鋪子掌櫃不理解,“姑娘,那錢家是本地大戶,多年來,都是來咱們鋪子為府上女眷郎君們打首飾,其交易記錄實在繁多呀,這找起來可難了。”
    “掌櫃的是認為此事繁雜,你做不了?那看來你能力還有不足啊,即不願意做就算了,現在去把掌櫃對牌交上來罷。”
    金銀首飾鋪子掌櫃連連搖頭,“不,不,小人立刻去辦。”
    “嗯,半柱香時間夠了罷。”
    夠……怎麽可能夠!
    金銀首飾鋪子掌櫃現在懷疑甘棠是想找借口把他換了。
    四年前,此鋪子的掌櫃並非是他,他原隻是一個甘家田產上的一個佃戶,是有一天一個自稱甘家管家的人說看他機靈聰明,就把他調來管鋪子。
    做金銀首飾鋪子的掌櫃,不要太舒服,風吹不著雨曬不著,隻一年,他出行都用的起馬車了,前不久縣城買了一座二進宅子。
    可如果隻做一個掌櫃,他就是不吃不喝做五年,那二進宅子他也買不起,更遑論以白身身份畜養良駒。
    他不知道甘棠是否已經知道自己這些年貪墨的事,可他與鹽商錢家確實有不清楚的地方。
    他以金銀首飾為媒,換得與錢家合作買賣鹽務的機會。
    他一白身並無賣鹽資格,若事發,就是走私鹽務,全家都要獲罪的。
    他心底突然升起一個更可怖的想法來——現在甘棠找理由把他換了,到時候再去揭發此事,此鋪子根本不會受到影響,而他先有販賣私鹽,後有以貴重物品行賄,如今再添一天欺瞞主家的罪過,是死的不能在死了。
    他心髒狂跳,好似其要從嗓子眼出來了一般。
    不,他與錢家來往的賬本藏的很好,而現在的賬本賬都是做平了的,就是主家姑娘想查也查不出什麽來,他還沒走到絕路。
    金銀首飾鋪子掌櫃離開屋子後,甘棠又看向屋裏的另一個小姑娘,她頭上戴了朵紫花。
    她不似被丟出去的那個小姑娘懂禮——雖然那個小姑娘的禮儀教養也不咋地。
    但至少同樣著了一身不合身的衣服,那紅花小姑娘調整的動作不大,這紫花小姑娘躲在親娘和姑母身後都要扭成麻花了。
    “來來,你過來。”甘棠朝紫花小姑娘招手。
    小姑娘怯生生的不敢動。
    甘棠也不急,隻盯著她看。
    小姑娘硬著頭皮走到甘棠跟前,頂著高壓,她都不覺得身上被粗麻磨的發紅的地方疼了。
    甘棠垂著眉眼望向小姑娘的手,“你爹娘向來很疼愛你吧,瞧你這雙手嫩生生的,可會寫字?”
    “隻會一點。”
    “小娘子謙虛了,我可是聽說有不少文士才子想聘你為婦呢。”
    聞言,小姑娘臉色終於不白了,而是驟然泛紅,眉眼也染上綿綿情絲。
    “主家姑娘玩笑了,妾不過蒲柳之姿聊有兩分文采,才有文士才子相中,妾實在惶恐,不可說,不可說。”儀態不好,說話倒是知謙虛,可這謙虛中賣弄的心思也很明顯呢。
    “真是個妙人兒。”甘棠手撐住下巴,細細打量著紫花姑娘,繼續誇讚。
    “這倒是讓我有疑問了,學堂束脩昂貴,小娘子是如何學得滿腹文采的?”
    這個問題不等紫花姑娘回答,她父親,也即玉器鋪子掌櫃搶過話題,“回主家姑娘的話,小人家原住書館一帶,有一次家中小兒和此女救了書館一夫子,夫子感激,減免了小兒束脩,讓小兒習得些字,此女與小兒姐弟關係甚篤,故而小兒會教小女。”
    “哦,原來如此……那女學館中的陶阿汀不是你家姑娘了?”
    紫花姑娘猛的抬頭,女學館裏的陶阿汀是她,她長到八歲還沒名字,是能去女學館之後師父取的,師父說此字取與岸芷汀蘭,是香草的意思,與阿花,小草等名字相比,她很喜歡這個名字。
    “見了我,仍滿口謊話!是活膩了?”